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唐溯在與武林盟衆人打鬥時依舊秉承自己一貫那不要命的瘋狗作風,重創一個長老時更是躲都不躲的、結結實實的硬受下那長老一掌,當即被那一股渾厚內力震得內息紊亂、眼前金星直冒。
那長老顯然沒料到唐溯他根本不躲,一時間愣了愣,緊接着唐溯不管不顧的揮刀,那一刀狠戾至極,幾乎把那長老的手臂整個卸了下來,随後又是趁那長老晃神一瞬接連刺了好幾刀,兩個死士卻又撲了過來,唐溯當機立斷翻身一腳把那半死的長老踹到一邊去,對戰死士,殺了死士,那白髯長老又襲了過來,那一掌害得唐溯內傷愈發嚴重,不得不強行提着內力幾步飛躍避開,瞥見護住蘇伊伊的蘇長留那邊正命懸一線,拼了半條命趕到,又擲出三枚尖镖,剛剛到了長廊便是立刻腳下一軟,眼前陣陣發黑,匆匆忙忙拍了幾處穴位又吐出胸口淤血,吞下藥丸稍作緩解才勉強站起來,把蘇長留護在身後。
那藥丸的确是立竿見影,又被柳君則的師父和任允輸過內息壓制住了內傷,唐溯那時候還活蹦亂跳的能跟武林盟噎兩句。
不過也只有那麽一小會兒,不過第二日,那內傷便再次複發,唐溯一開始沒注意,墨遲生過來給他把脈時他還在喝酒,氣得墨遲生差點拿繩子勒死這混賬。
結果就是,現在被墨遲生嚴令禁止下床,乖乖調理身子,敢亂動就是直接打暈。
唐溯試圖反抗,每次都被墨遲生打壓下去,一來二去,唐溯又焉兒了,憋屈的趴床上養傷。
那兒還有前日裏半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樣子。
任允的蹤跡似乎也變得和墨遲生一般神出鬼沒,有時候整日待在唐溯旁邊,有時候又是整日不見人影,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麽。
天剛蒙蒙亮,唐溯就打着哈欠醒了過來,一轉頭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卧房,任允那厮已經好幾天不見蹤影了,唐溯百般無聊的從床底下的暗格掏出幾個小木塊和幾個精致鋒利的精鐵工具,又把一旁的小桌子拖過來,翻了個身趴在床上開始用小刀削木塊打發時間。
“溯哥溯哥!”蘇藺莫興沖沖的推開門走進來,擺了擺手遣退了幾個跟着他的侍女,關上門拉了個凳子坐在唐溯床邊看着他削木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上次你做的那個會動的木頭兔子伊伊可喜歡了,整天抱着不撒手呢。”
“哦……”唐溯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整天被關在屋子裏都能悶出個鳥兒來了,除了做些小玩意和聽任允跟他說說有什麽好玩的事,基本就是躺着發呆,不過才小半個月,唐溯就覺得自己都快發黴了。
蘇藺莫好歹是個蘇家莊的二少爺,又常年在江湖游蕩,察言觀色的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強,見唐溯這幅宛若霜打茄子的模樣,立即笑嘻嘻道:“溯哥,我想問個事。”
“說。”唐溯往手裏的木塊上吹了口氣,木屑飛撒落地。
蘇藺莫滿臉好奇的看着唐溯,道:“大哥告訴我,跟着溯哥你那個叫任允的是溯哥的心上人,真的啊?”
唐溯削木塊的手頓時一抖,差點沒一刀割手上,氣急敗壞的把那已經初具雛形的木塊砸蘇藺莫腦門上,道:“屁的個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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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藺莫猝不及防被砸個正着,腦門上立刻腫起一個包,就算唐溯現在被勒令禁止使用內力,常年丢飛镖打群架練出來的力道也是足足的。
蘇藺莫疼得龇牙咧嘴了好半天,小心翼翼的退後幾步,這才又問:“真的不是?”
唐溯冷着臉舉起手裏削木頭的那把小刀。
蘇藺莫吓得一抖,忙不疊的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唐溯冷哼一聲,看着掉在地上的那塊木頭,撇了撇嘴拿了塊新的重新削起來。
去你媽的心上人!
蘇藺莫頗為委屈的摸着腦門上的鼓包,心想,虧大發了,溯哥是被自己這一激弄精神了,就是差點沒把自己撕了。
想到這裏,蘇藺莫撇了撇嘴,還說不是心上人,這麽大反應,啧,最會讨姑娘家歡心的溯哥居然栽在了一個男人手上,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得哭死……!
蘇藺莫剛剛繞過院子裏一片假山,遠遠的看見蘇長留站在玉蘭樹下,正要走過去,沒走兩步卻是腳步一頓,整個人僵在原地。
蘇長留穿了一身素淨青衣坐在樹下,愁眉苦臉的看着一個木頭做的機關兔子,蘇伊伊昨夜不小心把唐溯送她的兔子弄壞了,哭了好一會兒,蘇長留沒法子,應了蘇伊伊找唐溯修好,這才哄好了蘇伊伊。
可是……蘇長留嘆了口氣,唐溯為了護自己和伊伊強行使用內力,傷的不知道比自己重了多少,自己倒是調養了兩日便已無大礙,現在勞煩……
“蘇少爺。”方文睿鬼魅一般從玉蘭樹後面轉出來,一雙勾人魂魄的眼裏滿是多情春風,蘇妄昆知曉他為蘇長留提供消息才能保得蘇家莊周全後,便是為他安排了一間客房,以禮相待。
蘇長留正想着怎麽哄蘇伊伊,聞言微微一怔,随後笑容淡了幾分,道:“方門主。”
“蘇少爺還是這麽冷淡。”方文睿從容的從背後抱住蘇長留,卻也小心的沒有碰到人的創口,只是虛虛的摟着,滿足的用鼻尖蹭了蹭蘇長留耳側,“方某人真心還不夠?”
“多謝方門主這些日子為蘇某傳訊,”蘇長留冷淡道,“謝禮過些日子會送去乾坤門。”
“要是蘇少爺把自己送過來,方某人定當歡喜。”方文睿笑道,看着蘇長留的臉色,松開了抱着蘇長留的手後退兩步,又道,“方某人想單獨向蘇少爺讨份禮。”
蘇長留不應,只是擡眼看着方文睿。
方文睿攤開手掌,上面靜靜地躺着一塊約摸兩寸長的瑩潤美玉,只是那是一塊未經任何加工的玉石。
“聽聞蘇家莊通行領的玉佩都是蘇少爺親手雕刻,”方文睿柔聲道,“想讓蘇少爺刻個章送給方某人,可好?”
并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蘇長留便接過了方文睿手裏的玉,倒是個适合做章的形狀,微微颔首,問道:“可以,不知方門主想刻什麽字?”
“方某人想刻……”方文睿頓了一下,眼梢彎起,端的一方柔情萬千,“河清海晏。”
蘇長留微微一怔,随後淡然道:“可以,方門主少待幾日。”
方文睿笑着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話,便是離去。
蘇長留收好玉石,頭疼的看着那個機關兔子,嘆了口氣。
還是去找唐溯好了……
蘇長留轉身往唐溯的卧房走去,沒走幾步便看見自己呆愣在那兒的二弟,疑惑道:“阿莫?”
蘇藺莫茫然無措的看着自己大哥,半晌才回過神來,抓住蘇長留衣袖一臉驚恐道:“大哥!你不會也和溯哥一樣吧?”
“……啊?”蘇長留茫然的看着驚恐的蘇藺莫,“什麽和唐溯一樣?”
“就是……”蘇藺莫一時語塞,直接對大哥說這種話似乎有些無禮,可是看剛剛那人的作風,明顯……
蘇藺莫甩了甩腦袋,腦後的馬尾跟着他的動作甩來甩去,活像個小奶狗,蘇長留則是一頭霧水的看着自己二弟。
“大哥你……”蘇藺莫狠下心咬了咬牙,正要問出口,一道聲音傳來,打斷了蘇藺莫的話:“少爺,藥。”
蘇藺莫一轉頭,便看見一作家丁打扮的男子走過來,眉宇間帶着一股英氣,徑直走到蘇長留面前把藥碗遞給他。
沒見過的人。
蘇藺莫看着蘇長留笑着接過藥碗喝完,問道:“大哥,這人是?”
“去年新來的廚子,叫崔杼。”蘇長留把藥碗還給崔杼,對着自己二弟笑道。
崔杼接過藥碗,對着蘇藺莫一禮:“見過二少爺。”
蘇藺莫微微颔首,盼着這人趕緊走,他好問問自己大哥到底是不是喜歡男子,誰曾想崔杼一擡頭,看見蘇長留嘴邊還沾着黑褐色的藥汁,抿了抿唇,迅速伸手,指腹往蘇長留嘴角一抹把那殘留的藥汁擦了個幹淨,看着蘇長留錯愕表情低聲道了句得罪,匆匆忙忙端着空空的藥碗走了。
蘇長留愣了,蘇藺莫僵了。
蘇藺莫內心此刻幾乎天崩地裂,一時間竟是回不過神,連蘇長留離開時喊了他好幾聲都沒反應,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大哥早就沒影了。
日光正好,映得繞着蘇家莊的那片湖水透亮如玉,渡船較前些日子少了些,倒是還了這湖一片安寧。
“這個武林盟主一手扮豬吃虎還真是玩得好。”任允懶散的倚在一棵槐樹下,一把折扇輕輕的搖晃着,鳳目微彎,似笑非笑的閑散模樣襯着一身華美錦衣,手腕上挂着一壇子酒和幾個小紙包,看上去像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幾步開外就是淺灘,黑衣打扮的影衛正蹲在淺灘旁,手裏提着一個人的腦袋正把狠狠地他按進湖裏。
水面上冒出一連串的氣泡,過了一會兒,那影衛扯着那人頭發往後面一扯,又是兩拳砸在那人小腹上,痛得那人登時臉色蒼白冷汗淋淋,像只蝦米一樣蜷縮着身子發抖。
任允這才擡腳悠然走過去,笑吟吟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溫和道:“誰派你來的?”
那人是個生得一幅憨厚老實相的男子,此刻痛得嘴唇發顫,看着任允走過來縮了縮身子,哭道:“我,我真的……只是路過的……大俠饒命……”
“哦,路過的平民百姓?”任允低低的笑了一聲,玩味的看着那人,“能從我一離開泸州一直跟到蘇家莊的平民百姓?”
那人聞言依舊是一幅驚吓過度的模樣,瑟瑟發抖道:“大俠……我,我真的只是個路過的……”
任允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嘴很硬,罷了,我也大概知道是誰,就不難為你了。”
語畢,任允踢起腳邊一顆石子,指間一彈打出一道氣勁,一聲悶響,那石子裹着氣勁穿透了那人的咽喉。
那人顯然是沒料到任允突然出手要他性命,面容定格在恐懼與驚愕的一瞬間,喉間鮮血滔滔流出,染得地上一片豔色。
“處理幹淨點。”任允對着那影衛淡然道。
那影衛道了聲是,立即把那屍體拖到隐秘處,撒上了化屍粉。
不出一時三刻,林間僅餘一灘血水,緩慢的浸入泥土,化作野草養分,沒了半分蹤跡。
不知道小祖宗這幾天在做什麽。
任允想着,看了看手裏的那壇子酒,想到唐溯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容很淺,卻比平日裏虛假的笑好看了太多,幽藍眼眸盡是一片柔情,直讓人融在那一潭幽藍裏,再也逃脫不了。
酒還是先不讓他喝了,待身子再養些時日。
也不知道小祖宗會不會喜歡這些零嘴。
“對了。”接近蘇府的時候,任允突然停下腳步,身邊空無一人,那影衛自然是藏在暗處,任允笑道,“讓朗黎來蘇府,我有事找他。”
讓朗黎過來陪陪小祖宗,免得自己不在的時候小祖宗閑得慌。
……順便,可以問他些事情。
那影衛得了令便是悄然離去,任允剛剛踏進蘇府,還沒走兩步,就被在院子裏亂跑的蘇伊伊撞了個滿懷。
任允哭笑不得的接住這冒冒失失的小姑娘,感覺到腳邊好像有個什麽東西,低頭一看,一只木頭做的兔子正努力的抵着他的腳往前面跑。
這般精巧小玩意出自誰手,不言而喻。
蘇伊伊眨巴眨巴眼睛,擡頭看見是任允笑了起來,脆生生道:“任允哥哥回來了!”
“嗯,小心些。”任允笑着讓蘇伊伊站好,彎下腰把腳邊的兔子撿起來遞給蘇伊伊,“你在追這個?”
蘇伊伊點了點頭,拿着木頭兔子一路小跑到蘇藺莫身邊,炫耀一般晃了晃兔子:“我抓住了,比你快!”
“不算!那是被任允擋住了!還有……”蘇藺莫看着蘇伊伊一幅炫耀模樣,心裏一陣憋屈,轉頭委屈道,“溯哥!為什麽伊伊追的時候兔子明顯慢了很多!不公平!你不能幫着她啊!”
“你跟伊伊比跑得快還有理了。”唐溯笑道,懶散的坐在廊柱的陰影裏,方才剛剛把蘇長留拿過來的機關兔子修好了,墨遲生恰好過來給他診了脈,說他出來透透氣也好,便是被蘇伊伊和蘇藺莫拖到了院子裏看他倆鬧騰。
随意攏着的幾件寬大衣裳倒是斂去了平日裏的鋒芒,發未束起,披散了滿肩墨色,唐溯懶洋洋擡眼看着任允,道:“回來了?”
“嗯。”任允看着唐溯難得這幅柔順模樣,眼底柔情更甚,輕聲道,“回來了。”
蘇藺莫默默地抱着蘇伊伊轉了個圈,背對任允和唐溯。
“二哥你不準賴皮!”蘇伊伊頗為不滿的揮着手,又轉過身去跑到唐溯那裏,“溯哥哥!再來一次!”
“好——”唐溯笑嘻嘻的低下頭,伸手接過蘇伊伊遞過來的機關兔子,撥弄了幾下隐秘的機關,看着一邊幽怨的蘇藺莫,唇角微揚吹了個口哨,眼梢一彎,“阿莫,準備好啊——”
蘇藺莫看着唐溯笑得那麽開心,心底一陣陣發毛,随後唐溯笑嘻嘻的把那兔子放在地上,沖蘇藺莫眨眨眼,一松手,那兔子嗖的一聲竄出去老遠,蘇藺莫錯愕的看着那兔子從自己腳邊飛快溜走,回過神來憋屈的喊了一句:“溯哥你玩兒我啊!”緊接着蘇藺莫哭喪着臉趕緊追兔子去了。
蘇伊伊看着蘇藺莫一臉狼狽模樣,嘻嘻哈哈的跟着蘇藺莫滿院子追着兔子跑。
唐溯翹着腳倚靠在廊柱上,瞥了一眼坐過來的任允,又看見了任允手裏提着的酒壇子,眉梢一挑伸手就要去拿。
“欸,小祖宗,”任允忙把那酒放得遠了些,看着唐溯有些微愠的神色,笑着打開了一個紙包,露出裏面用糯米粉做成兔子模樣的雪白糕點,“酒現在不能喝,吃這個好不好?”
唐溯琢磨着自個兒平時都打不過這家夥,更何況現在是受了傷元氣大損,硬搶怕是不行,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懶懶的往後面一靠,撇嘴道:“切,小氣。”
任允哭笑不得,只得把那糕點取出來,小心拿着送到唐溯嘴邊,柔聲安撫道:“好了,祖宗,你身子還沒有好,不能喝酒的。”
“切。”唐溯不答,瞧着任允手裏捏着的糕點,湊上去張嘴咬下一塊,就着任允的手吃了個幹淨,末了唐溯瞥了一眼任允,唇角一勾,伸出舌尖繞着任允手指慢慢的舔了一圈。
任允一怔,只覺得一股輕微的酥麻感順着指尖那點濡濕和殘餘的溫熱直撓得心尖發癢,一時間沒緩過來。
唐溯見任允晃神,立即伸手往任允身後一摸,待任允回神,便是看見這小祖宗笑嘻嘻的轉着那壇子酒,不禁啞然失笑。
“好了,現在真不能喝酒,祖宗。”任允笑着伸手想要拿回來,唐溯哪兒能讓他稱心如意,身形一晃而過,眨眼間已離了長廊,任允無奈的笑了笑,步若踏雲頃刻追上,驟然伸手攬着人腰轉了兩圈,趁着小祖宗沒反應過來從人手裏搶回了酒壇子,柔聲道:“過些日子再喝,反正都是給你的,不急。”
唐溯試着再搶回來卻是無能為力,只能哼哼兩句重新坐回了長廊。
蘇藺莫氣喘籲籲的拿着兔子回來了,身後跟着跑得臉頰緋紅的蘇伊伊,蘇藺莫把那兔子塞到唐溯手裏,氣哼哼道:“不玩了不玩了!累死我了……”
“那我贏了!”蘇伊伊忙道,認真的看着唐溯,“對吧!”
蘇藺莫一屁股坐在了長廊上,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