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唐溯原本想再去地上找找自己剛剛扔出去那幾個被他們擋開的尖镖,誰知道那幫忙的人手腳幹淨利落得很,早不知道清哪兒去了。
唐溯尋了一圈兒沒找到,有些不高興的撇了撇嘴。
“唐公子?”茗茗見唐溯在那兒轉悠了老半天,忍不住出聲詢問,“你在找什麽?”
雖說唐溯出手的确有些狠,但應當不是無事生非之輩,斂了一身煞氣倒像是個未長大的普通少年,極易讓人生出那麽幾分好感,那茗茗本就存了些愛慕之心,自然更是不怕。
唐溯想着那尖镖也不算貴,丢了就丢了,笑嘻嘻的打了個哈哈,走到那群姑娘面前拂袖坐下,說道:“沒什麽,不過我有點事情想跟幾位姑娘打聽一下。”
緩過勁兒來的小二麻溜的給唐溯端上一碗涼茶。
“哎,唐公子發話了,咱們家茗茗肯定什麽都說——”那粉衫女子想來也是個大膽的,掩唇輕笑,對着茗茗眨眨眼睛,“對不對嘛!”
“你,你胡說什麽呢!”茗茗頓時耳尖泛起粉紅,忙用手去拍她小臂,嗔了一眼粉衫女子。
唐溯裝作不知情模樣,依舊單手撐着臉頰,痞兮兮的笑着說:“我這些日子總是在路上看見江湖人士,似乎都是在往江南一帶趕?那兒可是出了什麽好玩的東西?”
茗茗道:“唐公子有所不知,再過幾個月就是六年一次的武林盟會了,到時候怕是找不到地方歇腳,大家現在都往那兒趕呢!”
“奇了怪了,”唐溯眼梢一彎笑起來,指節輕叩桌面,“這武林盟會我雖然沒去過,但是我一直聽說,它應當在北邊舉辦,怎的跑到南方來了?”
茗茗眨了眨眼,柔聲道:“武林盟那邊說,是因為前些日子的地動,破壞了一直以來舉辦盟會的場地,武林盟主這才去找了蘇家莊的蘇老爺,拜托他幫幫忙,蘇老爺答應了,盟會這就改了地方。”
“哎呦?”唐溯叩着桌面的手停了下來,眉梢一挑,端起面前茶碗喝了口茶,“蘇家莊?”
“正是蘇家莊。”那粉衫女子接話道,“不過我記得蘇家莊不是退出武林了嗎?也不知道這次怎麽答應了。”
唐溯又道:“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北邊那麽大地方,連塊場地都找不出來?那這次地動倒是厲害得很,把所有地方都震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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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姑娘面面相觑,粉衫的姑娘膽眼珠子轉了轉看了周圍。
茶館裏本就所剩的客人本就不多,大半的人看見唐溯一進來就又溜走了,整個茶館裏空蕩蕩的。
粉衫姑娘對着唐溯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湊過來些,唐溯便是依她指示湊了過去,微微側頭。
粉衫姑娘壓低了聲音:“其實還有一種說法,武林盟最近出事了,不僅準備舉辦武林盟會的黃金不翼而飛了,幾個長老也接連中毒!
“雖然性命無憂,但是身體肯定是有所損耗,武林盟主怕在北邊舉辦會出更大的事情,這才匆匆忙忙搬到南邊。”
“噗嗤,”唐溯嗤笑一聲,“這武林盟主沒長腦子嗎?他跑南邊,下毒的不會跟着跑過去嗎?”真是扯淡。
“我還沒說完呢!”粉衫姑娘嬌叱一聲,複而又壓低聲音,“其實下毒的人,據說啊……是賀長老!因為他雖然也中毒了,但是比其他長老恢複得都要快很多……
“而且啊,有的人還說賀長老想在武林盟會上取代武林盟主,這才下毒的!自己中毒只是掩人耳目。但是武林盟主似乎察覺到這一點,在北方賀長老勢力的确很大,南方就不行了。”
唐溯聽完了坐回去,若有所思的盯着粗瓷茶碗,指腹摩挲杯沿。
這下可是好玩兒了,爺爺正要往蘇家莊去,這一路上可是會遇到不少喜歡多管閑事的正派人,啧啧……不過現在……
唐溯瞟了一眼那自從自己進來就一直往自己身上瞟,欲言又止的掌櫃,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比較好。
唐溯站起來,笑吟吟的徑直走到那櫃臺前面,倚着櫃臺,雙臂交疊,修長白玉指節輕叩臂彎,慢條斯理道:“我砸了多少錢的東西?”
掌櫃的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戴着個瓜皮小帽,小眼睛眯成一條縫,看着唐溯笑吟吟的模樣莫名打了個寒戰,吞了吞唾沫伸出兩根手指:“二,二兩銀子……”
桌子什麽的都沒壞,只是茶碗碎了不少。
唐溯一下一下叩着臂彎,微微側頭眉眼彎彎:“一會兒,有人來賠:錢,你告訴他,我砸了六十兩的東西。”
“這……這……”那掌櫃的半天沒捋直舌頭,似乎是想要拒絕這個聽上去不太對勁的要求。
唐溯卻是眼眸一眯,三枚泛着寒光的尖镖出現再指間:“嗯?”
“!”那掌櫃的吓得一激靈,發福的身子顫了顫,忙不疊的點頭,連聲道,“明白!明白!六十兩!六十兩的東西!”
“是個明白人。”唐溯笑了起來,露出顆小小的虎牙,那尖镖不知何時被他收了回去,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說完了事情,唐溯又坐了回去。
“那個,唐公子可是要去蘇家莊……”茗茗低着頭,白皙嬌花面頰上爬上兩抹紅雲,十指絞着,“可要一道同行……”
唐溯看了一眼這姑娘,又看向一旁,笑嘻嘻道:“不了不了,我還想到處轉轉。”
“這樣……”茗茗低着頭看不清神情,聽聲音似是有些失落。
唐溯兩口喝完了剩下的茶,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子上,沖那粉衫姑娘笑了笑:“想拜托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可否幫我這個忙?”
“什麽事?你說。”粉衫姑娘看着自家姐妹一臉悶悶不樂模樣,無可奈何。
唐溯佯作不知,笑嘻嘻道:“一會兒有個人會來賠掌櫃的錢,你轉告他一句話。”
粉衫姑娘一聽,也不是什麽大事,便點頭應允了:“什麽話?”
“勞煩姑娘告訴他……”唐溯眯起雙眸,依舊是那幅笑得孩子氣模樣,眼底狠戾卻是讓人膽寒,唐溯微微偏頭,一指輕輕的抵住太陽穴,豔紅的發帶順着他的動作滑落發間,那張昳麗的臉愈發妖冶,“要麽滾回去,要麽滾到我面前,不然爺爺一镖崩了他腦袋。”
“好,好……”那粉衫姑娘顯然沒有想到是這樣的話,愣愣的點了點頭。
唐溯眼底狠戾逝去,仿佛沒有出現過,笑着沖那粉衫姑娘道了聲謝謝,又不鹹不淡的寒暄了幾句,便玩兒着兩枚銅板走出了茶館,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天色漸暗,最灼熱的日頭已經過了,那幾個姑娘又在茶館裏坐了好一會兒,涼茶喝得有些飽了,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茶館門口。
此人面如冠玉,眉若刀刻,鳳目微揚,薄唇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神情溫柔,眼似夜色,卻是隐隐透出幾分幽藍。
一襲月白輕袍暗紋浮動,隐有光華,腰墜一碧色蘭花墜子,一把繪着大漠圓月的折扇輕搖着,從容不迫的踏進了茶館。
小二眼尖,一見這人眼睛都亮了幾分,肯定是有錢人!看看那玉的成色!價值不菲啊!
小二把那白布往肩上一搭,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客官想喝點什麽茶?”
“不必。”任允把折扇一收,沖小二微微颔首,輕笑,“剛剛是否有個小公子不小心在這兒打了架?”
“……”那小二一愣,反應過來,轉頭沖着裏面大喊一聲,“掌櫃的!賠錢的來了!”
掌櫃的忙不疊的從裏面小跑出來。
那桌子姑娘一聽,齊刷刷看向任允。
任允一聽覺得不太對,一時間卻也無心顧及,歉意的拱了拱手,柔聲道:“公子給貴店添麻煩了,在下替他賠個不是,敢問小公子砸了多少錢的東西?在下這就賠償。”
那掌櫃的咽了口唾沫,心裏默念幾聲不照辦就沒命,顫抖着道:“六,六十兩……”
“……這麽多?”任允似乎有些錯愕,掌櫃的緊張得後背直冒汗,所幸任允只是嘆了口氣,從袖中摸出了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放在了櫃臺上。
掌櫃的驚得一口氣噎在喉頭,小二一看見銀子眼裏就發了光。
白賺五十八兩銀子!唐公子!歡迎下次繼續來砸啊!
任允付了錢就打算轉身離開,那粉衫姑娘趕忙上去拉着他:“公子請留步!”
“嗯?”任允腳步一頓,轉頭看見是位沒見過的嬌俏姑娘,微微颔首,“何事?”
“唐公子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任允捏着折扇的手一緊,心道壞了,臉上卻是不露半分,輕笑道:“什麽話?”
粉衫姑娘道:“唐公子說,讓你要麽滾回去,要麽滾到他面前,不然……他就一箭崩了你。”
任允一噎,心道,完了,被這小祖宗發現了,這可怎麽辦……無奈的輕嘆一口氣,道:“多謝姑娘帶話……”随後拱了拱手,離開。
日落西山,天披夜紗,燈籠挂起,夜市開。
躲避白日裏灼熱的小攤販紛紛擺出攤位,精致或粗糙的金銀首飾,明媚或暗淡的繪花碗。
一轉頭,街邊那包子攤一掀開竹編的蒸籠蓋子,熱氣騰騰的一籠肉包子出籠了,正好拿來墊墊肚子。
那做糖人兒的手藝人生意好得沒話說,一溜色澤豔麗神态各異栩栩如生的糖人引得附近的孩童紛紛咿咿呀呀的拉着父母衣擺撒嬌,被纏得無奈的父母只得掏錢買了糖人,哄得孩子開心。
唐溯吃下最後一口鮮肉包子,舔了舔嘴角油漬,笑嘻嘻的湊到那糖人攤子面前,扔下銅錢:“老板,給我來一個。”
“好嘞。”那攤主是個和藹可親的中年人,笑呵呵的收了錢,摘下一個以團扇掩面,衣帶飄飄的寒娥仙子遞給了唐溯,“客官拿好!”
唐溯接了糖人,哼着小調繼續在夜市閑逛,眼角餘光往人群中一瞥,似乎是捕捉到什麽,冷笑一聲,那寒娥仙子在他手裏轉着圈兒,恍若翩翩起舞。
“瞧一瞧,看一看!江湖十美人十公子獨家配飾!僅此一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白黎莉的團扇,伊鶴的發釵……柳君則的拂塵,蘇長留的玉佩,唐溯的飛镖……”
???
我□□大爺的!
唐溯聽這吆喝,氣得一哆嗦,壓下怒火和茫然,擠出人群到了那攤位前。
那攤位上擺的盡是些粗制濫造的小玩意,團扇上畫的花俗不可耐,那發釵還不如根筷子好看,仙風道骨的拂塵做得跟個軟趴趴的掃帚一樣,玉佩簡直就是一塊白石頭随便用刀劃拉了幾下的破爛東西。
至于那飛镖……
唐溯看見那冠着自己名頭的飛镖,一口氣噎在胸口差點沒氣得吐血。
什麽鬼玩意!你爺爺八歲都做得比你好!
夜市裏燈火灰暗,魚龍混雜,賣的東西質量參差不齊也是正常現象。
唐溯強忍着一腳踹翻攤子的沖動,扭過頭去,慢慢的往後退了兩步。
再看一眼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你這東西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假貨吧?”
“哪兒能啊!”那攤主一幅賊眉鼠眼樣子,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你看,這玉佩,這團扇,這拂塵,還有這飛镖!樣樣都是真貨!”
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唐溯兩步沖過去,擡起腿就是一腳,踹翻了攤子。
那攤主顯然沒料到這一出,狼狽不堪的滾了一圈兒,灰頭土臉的爬起來怒喝:“喳!你這厮混賬東西!什麽人!做什麽踹我攤子?!”
“你唐溯爺爺今天踹的就是你這混賬東西的攤子!”唐溯眼一眯,伸手揪住那人衣領提起來,一字一頓道,“下次再看見你賣爺的東西,說這些混賬話,爺割了你舌頭拿去喂狗!”
人群以唐溯為中心空了一大圈,卻并不散去,只是遠遠的指指點點看這熱鬧。
那攤主被提起來,吓得一哆嗦,又聽唐溯名頭,細細一想,這才心底一寒,除了十公子名頭,唐溯不是那個不到十歲就殺人滿門的煞神嗎?
于是攤主抖得更厲害了,顫顫巍巍道:“我,我只是混口飯吃!絕對不賣了!不賣了!”
“哼,算你識相。”唐溯冷哼一聲,松開了手,那攤主吓得渾身癱軟,竟是一時間爬不起來。
唐溯轉過頭,唇角一勾,那張臉就着朦胧的燈火恍若美玉無瑕,對着人群勾了勾手指,笑道:“還不過來賠錢?”
人群嘩的一下散開。
任允被這一笑晃得一愣神,回過神來,身邊空空蕩蕩的,只得以折扇輕掩尴尬神色,在衆目睽睽下走了過去,道:“小……少爺好眼力。”
“你小子很行。”唐溯冷笑道,“跟了爺爺多久?要不是上次爺丢了玉佩,怕是還不知道你跟着我。”
兩個月前,唐溯在一家小客棧歇腳,吃了早飯就準備繼續趕路,誰知道闖進來幾個初入江湖的愣頭青,拿着刀就喊着為武林除害撲了過來。
唐溯避無可避,只得打了一場才脫身,砸了不少東西,過了一日,唐溯才發現清宴送他的玉佩似乎落在了客房裏,無奈去尋,卻被掌櫃那幅笑盈盈表情惹了一身雞皮疙瘩,逼問再三,這才知曉了有人跟着自己。
“也沒跟多久,”任允心道,也就幾年而已,随後又道,“唐公子,依你所言,在下滾到你面前了。”
“你不是走過來的嗎?”
任允:……
自家這小祖宗有點皮。
唐溯看任允那一幅被噎住的憋屈模樣,突然笑出聲來,拍了拍任允肩膀,轉頭忽的瞟到一方紅豔旗子,眼珠一轉笑嘻嘻道:“走啊,我請你喝酒。”
任允看唐溯笑得開心,知曉定不是那麽簡單,卻只是低低的笑了一聲,眯眼笑道:“好。”
不管這祖宗怎麽鬧騰,反正遲早在他身上找回來。
那豔紅的旗子上面寫了個酒字,穿着幹淨短衫的小二在門口張望着,兩道颀長身影映入眼簾,一道淡青,一道月白,拿着扇子的人看上去挺有錢的。
小二迎了上去:“客官,喝點什麽酒?”
“你們這兒,最烈最好的酒,來十壇。”唐溯懶懶散散道。
小二一喜,忙應了一聲,領着兩人到了樓上稍微清淨點兒的地方坐下,一溜小跑帶着幾個人拿酒去了。
唐溯把那糖人放在一邊,懶洋洋看着任允,心底冷笑不止,那死人渣,真是有夠喜歡裝蒜的,還派人來收拾爛攤子,想把爺爺哄回唐門?門兒都沒有。
任允收了折扇,安靜的看着唐溯。
小二麻溜的上了酒,殷勤道:“客官,這可是咱們這兒最好最烈的酒——不慕仙!還沒人能喝三壇不倒!十兩一壇!”
唐溯挑眉:“還不付錢。”
任允笑道:“不是你請客嗎?”
“我請客,”唐溯一幅理所當然模樣,笑嘻嘻的歪着腦袋,“你付賬。”
任允無奈笑笑,付了酒錢。
“我知道,你是那人渣派過來勸我回唐門的,”唐溯拿起一壇酒,開封,一股濃烈的酒香混合着稻米清香撲鼻而來,又伸手抹幹淨了那封泥,“我也不難為你,喝得過我,我就跟你回去。”
小樣兒,想喝的過爺爺,下輩子也不可能。
唐溯剛剛試過這人武功,在他之上,至于多少不清楚,總之硬拼肯定是不行,想辦法把他灌倒了再溜。
任允聞言,眉梢一挑,笑了起來,修長指節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慢條斯理道:“此話當真?”
“自然。”唐溯舉起那壇子酒,挑釁笑道,“比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