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參不透的愛情
對于螢來說，阿金的這位補課老師極好。雖然每每逃課，但外語上的功課卻不曾落下。為了避免爸爸媽媽的懷疑，她主動提出放學後要再校預習一個小時才回家。媽媽有些反對，爸爸果斷些，認為這是培養螢的獨立意識。一說便應允了。
此後的每天，她都會同小澤金崎一起，在校延遲一個小時。
“今天一個人可以回去麽？”天色将晚，小澤金崎跨着書包立在門口。
“嗯，沒事！”螢咧嘴笑了笑。
明亮的教室突然靜了下來。白幟燈的光亮充斥在整間教室。因為小澤金崎有事，提早回家便成為今日的特例。只有深深體驗過的人才知道四周噤若寒蟬，毫無人煙的時候是怎樣一種動人心魄的寂靜。靜地仿佛課桌底下都會在不經意之間突然冒出個腦袋似的。
螢由于受到心理作用的影響，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樣，她感覺有黑漆的魅影從身後飄過來。她握緊筆杆的手突然軟在桌上，接着猛地抱起課桌底下的書包頂在頭上拼命地逃出去了。
外面的櫻花樹随着夜風簌簌落下。
螢的手心都捏出了汗漬。她翻開手機，看着屏幕上的一連串號碼，想了想，終是沒撥。
“我真是一個天大的膽小鬼。”螢蹲在地上，死死地捂住耳朵，“就連一個風聲我都害怕地不像話。真是沒出息！”
“害怕喊出來不就好了麽？”
“啊……”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個人影，螢吓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樓道裏的聲控燈在那樣的叫嚷下突然亮了。半縷暈黃的光瀉在長廊的盡頭。細細聽聲，是個女同學。
“你是誰？”螢着慌地說，“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家？”
那黑影一下子後退幾步，靠在牆壁上：“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吧？這麽大晚上，你怎麽還待在學校。這天底下竟然有這麽好學的人，難得啊！”螢可以想見這語氣裏多少帶着冷嘲。
“坐在地上那麽好玩麽？”一束白光突然照在螢的臉上，螢半眯着眼睛朝黑暗中看，只見得幾絲金黃色的頭發飄過來，在光下一晃便不見了。
“還能走麽？”那女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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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螢摸摸麻木的兩腳，自信得點了點頭。
“那走吧！”那人握着手電筒從前面走過來。螢按耐不住地伸出手去，結果懸空。那女孩從螢的身旁擦身而過，很絕情地走開了。
“嘿……”螢的聲音，本想叫一聲，卻覺得有些丢臉。想了想，還是自己用力撐起來。剛才的恐懼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女孩漸漸消失了。
等到了長廊的盡頭，她才張大着眼睛。這個穿着裙子，一頭金發的女孩不就是當日站在天臺俯瞰樓下的同學麽？猶記得當時她還十分擔憂地和知子前去阻攔。那時候覺得她很寂寞，寂寞地如同夜色裏的殘月疏星。
“你，你是天臺那個……”螢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那金發女孩雙手靠背，踢着後腳跟，“你是想說我是漂亮的女孩，還是想說我說……當初那個不要命的？”螢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金發女孩走到螢的面前：“無所謂。媽媽說，天底下那麽多人誰能保證你就一定非得受什麽什麽人愛，你就一定出身高貴！”大概是在自言自語，不過她并不知道這個女孩究竟要表達個什麽意思。
“我叫柳真本櫻，你叫什麽？”她伸出手懸在螢的面前，螢恍惚了一陣兒，并沒有伸出手去。金發女孩揚眉一笑：“咯，你看此時此刻我不就被讨厭了麽？”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別多想。”她一雙手緊緊握住了金發女孩，“我叫竹川螢，認識你很高興。”
“虛僞！”她狠狠地抽回了手，語氣較真，“初見一次便這麽熱情，你當我傻。”
柳真本櫻之所以從不贊同初見結緣這一說，其實是有很深層次的原因。若不是小的時候和媽媽到美國求人遇見冷漠的幸子夫人，可能她的媽媽不會自殺，她也不會孤單一個人。
“可是我相信呢。”螢笑笑，“初見是一件永遠也不傷心的事，無論何時何地，沒有感情，就沒有想要觸碰的心态。沒有想要觸碰的心态，他就不會消失。不會消失的人，這樣的存在是多麽的美妙。”螢現出憧憬的神态。
金發女孩錯愕了一下，随即不屑地擡了擡眼角：“你怕是墜入愛河了吧！只有墜入愛河失去理智的人才會把生活中的一切想成童話。不過有必要提醒一下，童話不僅只有浪漫美好的，還存在一種黑暗童話。”她的手指滑過螢的胸膛，“就在這裏，這個部分。像侵入了什麽毒瘤，稍不注意你的命也就沒了。”
螢被金發女孩琢磨不定的誇張神情吓地連連後退了幾步。金發女孩笑地更起勁了，甩着纖細的手：“咯咯，別怕別怕，我騙你的，跟你鬧着玩兒。”螢擦了把汗：“你是？”
“就在這裏。”金發女孩手指着樓道拐角第一個房間，“我是B班的柳真本櫻，你可以這麽叫我。”
“柳真同學，你怎麽……也一個人在這裏？”
柳真本櫻不答，抿了唇，背身對着螢。接着大笑起來：“只要有錢，這破學校什麽時候都可以來，我為什麽不可以自由出入呢？”
螢被柳真本櫻模棱兩可的話弄糊塗了。有個事實證明，和志不同道不合的人講話，就猶如秀才遇見兵。
“你不用做成這副表情，我知道你們都讨厭我這樣的怪人。”柳真本櫻懊惱地拍上額頭，“可是沒辦法呢，誰讓這樣的我出世了呢。”她攤着手過來，“對了，你有煙麽？”
螢搖搖頭：“沒有。”
金發女孩很難耐地說：“真是白勾搭了，原來也是一個沒有錢的家夥。”
螢被這句話激怒了：“喂，柳真同學，你怎麽說話的？我本來……一直都不吸煙。不是富人又…怎麽樣呢？難道你家是百萬富翁。”螢說完這些話，拉開書包就走，柳真本櫻搶身攔在她的前面，一把拎住她的校服衣領，眼睛的怒火燒得很旺：“我告訴你，竹川螢。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錢注定毫無尊嚴地活着。”
螢掙脫了她的手想走：“不想跟你這種金錢至上的人說話。”
“你就那麽堅定不移？你以為沒有錢可以活？”
“我不知道，不過人不是一輩子為錢活着的。”螢睜大着眼睛回瞪過去。
“自以為是！”感覺背心窩有一股重力襲來，螢滾下了樓梯。雖然只有一層。卻不甚把腳扭了。連膝蓋也擦破了皮，流出血漬來。若是男生，穿着的長褲也許足以抵擋一部分摩擦。可是穿着短裙的螢便沒有那麽幸運了。
“啊……”螢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膝蓋，“柳真本櫻，你真是……”太可惡三個字剛說完，便見得背後樓道上已經沒了人影，光亮中只見得黑色樹影在微微搖曳。
風吹葉落的輕響。
阿金，你知不知道這個時候，我心裏有多麽多麽地想念你，以前即便從高高的枝桠上摔下來，我都沒拿呢慌張。尤其是當我看見你不由自己伸出的手臂，我心裏那深藏的脆弱都可以在一剎那消磨幹淨？盡管我明明知道其實一瞬間你已經因為那不可更改的秘密縮回了手臂？
我可以變得堅強，只是因為你。
“你把阿螢帶到哪裏去了？”金發女孩跟前的男生大叫着問，“竹川螢是我的同學，你不能傷害她！”
柳真本櫻鼈了鼈嘴：“我就是喜歡！”她作勢要走，一男子的手臂已經桎梏住了她的去路：“本櫻，你怎麽就不明白呢，只因為你被傷害，只因為你讨厭身邊的人，所以你就可以不聞不問，心安理得地做出那些過分的事情麽？”
“我就是喜歡。”柳真本櫻仍然倔強地說，“讓開！”
黑暗中的人影動彈了一下，便聽得簌簌一聲，貼着牆壁的聲音。
男孩的嘴唇死死地貼着柳真本櫻的唇。強有力的手臂桎梏着她的頸項。好一會兒，男孩才問她：“如果我也這樣欺負你，你會開心麽？”
“走開！”柳真本櫻用力地拿手臂打退那男孩，“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明明寂寞地要命，卻從來也不願意真心接納朋友。明明需要傾訴自己內心的事，卻只會躲在牆角哭泣，明明脆弱的要命，卻還要沒心沒肺固作堅強。明明心裏也不想做那些壞事，卻一如既往執着地認為傷害別人就是自己的快樂。明明……”
“你別說了！”柳真本櫻對着身後的男孩大喊，“你以為你自己很了解我麽？你以為可以猜透我內心想要什麽嗎？哦，對，忘了跟你說。我內心一直渴望的，一直想要做的，就是看着你媽媽跪倒在我媽媽的墓碑前忏悔。我甚至希望永遠高高在上的她變成一個落魄潦倒的醜乞丐。我要讓她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男孩苦笑一下：“還有呢，你也盼望着我成為一個孤兒，成為一個和你一樣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成為一個和你一樣莫名其妙不思進取的人。”
柳真本櫻只是落寞地站着。
很久才見得聲控燈突然亮了。
“我真是病得不輕，怎麽小的時候要固執地喜歡上你呢？”
柳真本櫻譏諷說：“小少爺，你說得對。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一種人，能讓你這個衣食無憂的小少爺喜歡上真該是我的榮幸。”
男孩凝眸想了想,挽回兩人争鋒相對的局面：“本櫻，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想考一個好大學麽，你聽我話。好好讀書，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跟你這個小少爺一起讀書，真應該是我的福氣。可惜，我柳真本櫻根本不需要。即便這個世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很好。”
男孩執拗地拉住她的手，語氣裏全是勸解：“以前我就說過，長大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再讓你受窮，不再讓你受苦。我答應過的，那個花園。我送給你的……那個是我第一次做承諾。”
“哦，你是說草戒指？”柳真本櫻笑，“小澤金崎，你可真是天真。你以為自己有多大的權利麽，你以為不勞而獲便可以富貴麽，你以為自己随便一句話，就可以大言不慚地否定別人的價值麽？如果不是仗着你有一個好出身，如果……你沒有那個專橫又有權勢的媽媽，你也跟我一樣！”
你也跟我一樣，你身上所有的閃光點只不過你比我運氣好，投到了富人的身上。小澤金崎用這樣邏輯分明的思維去诠釋她語氣中的話。
就這樣他提着書包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的腳步頓在身後：“我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你以前的那些事我從來也沒有忘記。”
高大修長的身影落在聲控燈下，拉出一個很長很長的影子。繞到另一間教學樓，他才瞧見跪在地上正欲起身的竹川螢。
銀白的發像夜空裏璀璨的星星。
流星一樣的耀眼光輝。
“阿螢！”小澤金崎三步并兩步地走到樓梯中間，他扶着螢的手臂，“你腳怎麽了？”
“嗯，還好，沒看路。腳崴了一下。”等到說完她才一臉木讷地盯着小澤金崎，“阿金，你不是回去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我，我……”小澤金崎吞吞吐吐地沒有說話。
螢雙手一拍，激動地說：“哦，我知道了。你知道我害怕黑，所以擔心我，就情不自禁地回來了？”小澤金崎望着螢自戀的模樣，默認地點了點頭。
“還能走麽？”螢哆嗦了半天，牙齒縫裏擠出一個字：“嗯……不能。”
“你這……”小澤金崎寵溺地吐吐舌頭，随即蹲下背身，手指往後一指，“來，上來！”
“我會很重的。”
“嗯。”
“你這樣背着我好麽？”螢把弄着阿金的銀發，“這裏沒人看到，我的重量可是毫不留情的！”
“嗯！”
“阿金？”
“嗯？”他側眸望向螢，“什麽？”
“你的銀發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最最漂亮的。”
“是麽？”兩人嘻嘻哈哈地大笑起來。
然而樓道的拐角裏那個貼着牆壁的金發女孩卻失魂落魄地縮在地上，一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那下唇畔有血點溢出，她狠狠地咬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請支持！後面內容更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