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飛蛾撲火
生病之後的楚峥似乎打開了某種奇怪的開關,這突如其來的示好,喬以燃簡直有點承受不來。
這種感覺就像家裏一貫高冷的緬因貓有一天秒變黏人布偶,嬌裏嬌氣地扒着褲腿喵喵喵——說實話,真有這種情況發生時,你第一時間并不會感到大喜過望,反而會懷疑自己是否沒有睡醒?
完全已經被纏住的喬以燃伸手安撫地拍了拍楚峥的背:“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走,你先回床上躺着,行不行?”
直到聽到了這句話,楚峥一直繃緊的手臂才開始放松下來。
喬以燃輕輕地拿開楚峥環在他腰側的手,半扶半抱着這個男人,将他往病床上帶:“你老實一點,現在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得到了喬以燃的承諾,楚峥顯得分外安靜乖順,對于喬以燃将自己擺弄來擺弄去的行為,他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喬以燃看着面前這個相當乖巧的反派,內心十分無奈,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面對這家夥突如其來的脆弱和示好,還真沒辦法就這樣直接将他撇下。
單人病房內無人打擾,喬以燃重新将楚峥抱上了床,又調整了一下他的輸液速度,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兩個人一時相顧無言。
之前楚峥睡着的時候,喬以燃在這裏陪床陪得理所當然,那時并沒有覺得怎麽樣,現在楚峥醒過來了,他簡直感覺渾身不自在。
連着換了幾個姿勢,不管怎麽樣,喬以燃都覺得楚峥的視線帶來的壓迫感如影随形,那種陰沉沉的目光,讓喬以燃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
楚峥像個乖巧的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也不幹什麽別的事情,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盯着喬以燃看。
就這樣過了幾分鐘,喬以燃終于頂不住這個視線攻擊的壓力了,他試探着勸了一下楚峥:“要不,你再睡一會兒?”
楚峥搖了搖頭。
喬以燃也不氣餒,耐心地接着出主意:“那,我把電視打開,你有沒有什麽想看的節目?”
楚峥仍然搖了搖頭。
見他這樣,喬以燃想了想:“你的手機之前被醫生裝了起來,我放在門口的儲物櫃了,現在給你拿過來?”
聽到“手機”兩個字,楚峥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終于默默地點了點頭。
喬以燃長舒一口氣,打開櫃子,将用密封袋裝好的手機拿了出來。
楚峥沉默地接過那部黑色的商務手機,第一時間打開了郵件界面,開始在手機上敲敲畫畫。
作為一個大集團的執行總裁,實際上楚峥并不像那些小說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所事事。
在喬以燃偶爾看過的那幾本總裁文裏,總裁男主總是呼風喚雨,他們好像每天都很閑,唯一的正事就是和女主談戀愛,與女主分分合合糾纏不休,完全不需要幹什麽正事。
而現在,楚峥一打開手機的電子郵件界面,叮咚叮咚的聲音絡繹不絕,顯然有很多事情都在等着他回複。
喬以燃看着楚峥半靠在病床上,皺着眉頭開始飛速地給那些屬下回郵件。他的動作很快,平均一兩分鐘就能切換到下一封郵件。
此刻半坐着回複工作郵件的楚峥薄唇緊抿,身上的那種專注感有一種莫名的魔力。
他修長的手指在觸屏界面上迅速地滑動,手背上仍在吊着的點滴并沒有影響他的動作,硬生生把這間單人病房坐出了一種星級酒店會議室的氣勢。
喬以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裏不由得在想:真是沒有想到,這個變态幹正經事的時候,看起來還是挺靠譜的。
鬼使神差地看了幾分鐘,喬以燃也有點不好意思,他掩飾性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既然這家夥已經差不多恢複了,自己就先随便看點論文打發一下時間吧。
兩個人各自幹着自己的事情,一時之間,雙方倒是相安無事,顯得和諧無比。
由于喬以燃攻讀研究生的時候選擇的是婚姻家庭法方向,穿越到這個允許同性結婚的世界觀設定裏,喬以燃自然是十分好奇:在這種婚姻法語境之下,對于夫妻應該怎麽定義?同性伴侶死亡之後的遺産繼承問題怎麽解決?對于收養關系有沒有其他規定?
能夠有機會吸收從未見過的全新知識,喬以燃越看越認真,沉浸其中,根本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楚峥那邊揀着重要的郵件回複了幾封,其實早就已經心不在焉了。
他偏過頭去看床邊那個人的側臉,那人正低着頭專注地翻閱着什麽文章,時不時地點擊屏幕翻頁,連自己的目光都沒有察覺。
楚峥有那麽一瞬間被這樣的歲月靜好所迷惑,心髒軟弱到他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天真。
從他有記憶起,醫院給他留下的從來都是不好的回憶。
包括與最疼愛自己的外婆生離死別,包括父親的情人得意地遞上那張親子鑒定,包括母親躺在病床上歇斯底裏地罵他是個變态,才會對一個男人執念甚深。
楚峥也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吧。
自年少時候的驚鴻一瞥,再到經年之後的久別重逢,他心裏清楚,自己不擇手段,追逐的那個背影可能只不過就是無根浮萍,夢幻泡影。
可是他實在是太累,太苦,太寂寞了。
所以才會連這樣鏡花水月的一根救命稻草都要緊緊抓住。
否則會覺得自己的一切存在都毫無意義,找不到活在世上繼續堅持的理由。
他心裏一直都很明白。
這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在強求。
不在乎對方究竟怎麽想。也從來沒有奢望過真能得到什麽回應。
或許到哪一天南牆撞多了,耗盡了所有熱情就會死吧。
畢竟活着也實在沒有多少意思。
但是從今天起,好像很多東西都莫名其妙地失去控制。
楚峥垂眸沉思,神色喜怒難辨。
那個人一本正經地說“這不公平”——這和自己在那個看不清模樣的夢境裏反複溫習過千遍萬遍的樣子重合得太多了。
第一次會因為自己的要求而妥協。
陪着自己吃飯,還是會注意自己的情況。
送自己到了醫院,耐心地等在一旁照顧。
其實人類真的是種敏感的生物:本能地知道誰對自己容忍,也知道誰對自己溫柔,才會得寸進尺。
楚峥自嘲地苦笑了一下:這樣的退讓和容忍,竟催生了自己深藏于心的可怕欲望。
原來自己也奢望得到溫柔。奢望被人容忍。奢望受人妥善安放,細心保存。
原來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無堅不摧。遭遇千錘百煉之後,還是會為哪怕一丁點的溫柔而感到怦然心動。
想要他。想霸占他。想要得到更多溫柔,諒解,體貼,包容。
這渴望無窮無盡,不可止息。
楚峥覺得,自己大概真如母親所說,就是個瘋子吧。
只要得到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的溫情。便會忍不住飛蛾撲火,根本不怕自取滅亡。
————
喬以燃渾然忘我,一直看了兩個多小時的論文,才發現一直沒怎麽活動的手腳麻痹得厲害。
他終于擡起頭來,試圖活動一下自己的手腳,卻陡然與楚峥目光相接。
護士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又悄悄來過兩趟,楚峥手背上的輸液軟管不知何時已經取下。
喬以燃一下子反應過來:卧槽,這家夥不知道一直盯着自己看了多久了!
這麽一想,喬以燃陡然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涼飕飕的。
他連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你這麽晚,還不睡覺啊?”
楚峥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知為什麽,竟然陰沉沉地笑了一下。
還別說,雖然是個笑容,但是這個笑容簡直讓喬以燃感覺更冷了:就像被什麽東西不死不休地盯上了一般,一種如影随形無法擺脫的膠着感。
楚峥慢吞吞地回答了喬以燃的問題:“我在等你。”
喬以燃驚訝地反問:“等我?等我幹嘛?”
楚峥倒是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等你睡覺啊。”
這一句話把喬以燃給噎得,他簡直都不知道該怎麽回話了:雖然楚峥這家夥把睡覺說得像吃飯喝水一樣這麽正經,這麽自然,但是!真的由不得自己不多想啊!
喬以燃正猶豫着,楚峥就好心地往裏面挪了挪位置,偏着頭看過來:“怎麽,你還不睡嗎?”
喬以燃看了看楚铮身邊空出的那一塊床,心裏吐槽欲滿滿:我倒是想睡呀,可是在你身邊我真的敢睡着?
但是這種話他也不好直接對着楚峥說出口,只得讪讪地說了一句:“那什麽,畢竟只有一張床,我在這不太方便,會打擾到你的休息,我還是回家吧。”
楚峥露出了一個有些疑惑的表情:“不方便?”
說實話,這楚峥住的vip病房确實條件不錯。房間位于醫院住院部的高層,向下俯瞰的視野一流,精致的裝修自然透露出一股“土豪專享”的氣息,還自帶豪華衣帽間和洗漱間。這張床寬敞又舒适,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醫院病房。
喬以燃表面平靜,實則心裏的吐槽都已經飛速刷屏了:為什麽不方便你自己還不知道嗎?孤男寡男,瓜田李下!
一想到今天下午那莫名其妙的“強取豪奪”和晚上出乎意料的一個吻,喬以燃就覺得十分頭大。
雖然是個母胎單身,二十幾年來從沒有對戀愛産生過興趣,但喬以燃一直覺得自己是直男的事實是毫無疑義的,然而現在,不過短短一天而已,楚峥正在劇烈地動搖着他二十幾年的人生裏構建起來的世界觀。
喬以燃垂死掙紮地表示拒絕:“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
楚峥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陰沉沉的,整個病房的溫度陡然下降了好幾度:“怎麽,你嫌棄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04 19:58:42~2020-01-05 17:25: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所以因為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桃渝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