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沙子迷了眼
端端被渺修關在真經塔中不見天日已有兩日。說起來渺修這人啊,遠遠望去跟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君似的,那顆心啊,也跟他冷冰冰的臉似的,說冷就冷,一點預兆也不給。因為愛得深,所以對她怨恨更深。
可是端端她不明白呀,好在雖然她不重道,但是她尊師呀!要不然換做旁人,早就把這個師父當成是失心瘋了。不是有那麽句話嘛,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被關了兩日,她眨巴着眼睛總算悟出了莊王以前給她講過的這麽個道理。
腦袋靠在牆壁上,抿着小嘴兒,瞅着那道擺設似的門,腦中的主意又自動生成了。
渺修每日都來真經塔,而練功也是雷打不動的必行功課。今日傍晚渺修回來的時候,看了她兩眼,不動聲色的嘆口氣。銀白的牙齒穿透她的皮膚,端端皺着眉一哆嗦,她疼呀!日日都來這麽一出,都給她弄出心理陰影來了,每到薄暮時分她都有那樣一種心情:手拿雞蛋走滑路---提心吊膽的!
薄唇還沾着些許豔紅的血液,更襯得他妖冶而冷豔,渺修緩緩擡頭,雙眼緊緊攥住她的目光,讓端端內心發虛。她不敢看他,渺修是個能将人內心深處好不容易藏起來的東西毫不留情的挖出來的一個人。
端端單手抓緊了自己的衣襟,咬着唇想要轉過臉去。可渺修他能讓嗎?冰冰涼的手指捏在她下巴上,強迫她把臉轉過來,那精致的拇指正巧蓋在了上次留下的淤痕上,渺修以一種輕飄飄的口吻說話,“你又在打什麽主意?”今日竟老老實實的任他作為?
她又不傻,肯定不會承認啊。不過所謂做賊心虛嘛,端端不自覺的将雙手縮進了廣袖中,錦衣下的兩三根手指啊,絞啊絞啊的,“.....我想出去透透氣...”那語氣,弱弱糯糯的,讓人聽了頓時心生憐憫。這個家夥還在自己腿上使勁擰了兩下,瞬間就淚眼汪汪了,再加上眼睛又大,就那麽水汪汪的看着渺修啊,讓人真不忍心不答應。
要知道,渺修可是個為師不尊的銀呢,放在心尖尖上的徒弟,一滴示弱的淚都能把他的一顆萬年寒冰心給融化了。渺修對上她水汪汪的眼睛,心口窒了一下。
但老男人心眼兒可多呢,他拂袖站起身,半垂着高貴的頭顱劃破手腕,将血滴進小玉碗兒中,“過來,你該用藥了。”
她真的很乖巧,小半碗的量,捧着碗兒皺着小眉頭一口一口的喝淨了。
對于她,渺修現在是不相信的。總覺得她自打從莊王府回來就滿肚子的鬼點子。以前,從未想到她會像一條滑不溜手的泥鳅,無論怎麽變換手勢都不能穩妥的抓在手裏。這種不能把控的感覺,渺修相當厭惡!
血氣在周身運行,女子血氣補陽,使渺修日複一日的青春永駐。而他修道多年,丹藥用過無數,所以他的血是養端端的最好良藥。曾經她尚未成精之時每日飲一碗他的心頭血,而渺修需要的心頭血則需要由外間女子提供,如今長大了,他便可以稍微松散一些,兩人完全可以相互供養。
雲端呢,是個有生命更有思想的人,不是個任人擺布的物事。
牽馬河邊易,逼馬飲水難,渺修逼她做她不願意的事,她暗搓搓的反抗,這也不能全然怪她目無尊長,蚯蚓被踩還會動呢,更何況她還是個有自己想法的。
莊王爺率軍出征的日子定下來了,但這次行軍不比往常,為了不引起甘渠國的注意,朝廷并未對外聲張。然,穆疏自然能從祖父以及父親的交談中得知一二,是日,她便尋了個由頭出府去。她娘親自然是知道女兒有什麽心思的,誰不想自己的孩子往高枝兒上走呢?做母親的不會去限制她。
穆疏特意去廟中求了一道平安符,懷揣一顆小鹿似的心上了回程的馬車。她坐在馬車裏,“去莊王府。”
前兩次去,一次趕上莊王不在府中,她在王府裏随意轉了轉,那王府的建設、規格,甚至連一隅的雲紋镂雕都盡顯皇族的大氣和尊貴,區區一個王府管家都比尋常高官大戶的主人硬氣的多。穆疏興奮不已,只要她搞定了莊王,日後她就是莊王府的女主人,待他禦極,她便妻憑夫貴,一步登天,她穆疏就是這大昌朝的國/母!
那個叫雲端的女人确實已經不在了,她勾唇一笑,眉梢微揚,“還真是沒腦子。”兩句話就被自己打發走了。穆疏舒适的往靠墊上一倚,面帶得意。
但她也沒忘上次她登門求見王爺時的冷遇,莊王那個糙人,白長一張英挺面孔,竟是連一點女兒家的心思也不懂嗎?
穆疏指尖滑過自己如花容顏,眼波流轉,她覺得這樣也好,日後王府中大概會少一些争寵的女人。她的日子便會好過太多。穆疏眼前的想法就跟那叫花子做夢娶西施一樣,想得真挺美!
轉眼到了莊王府,卻又冷不丁的被莊王府的大管事一盆子冷水潑下來。
聞天笑呵呵的,不卑不亢,有王府大管事的氣場,拱手道,“穆小姐,對不住,我家王爺有要事在身,恕不能接見。”
穆疏的臉色凝了凝,遂又勉強一笑,道,“看來穆疏來的不是時候,打擾到王爺了....”
這話頗有些惹人憐的意味。
管事只是抄着手笑笑,并未說什麽。
女子對一個男子不能太上趕着,這道理她懂,可是沒辦法,白拂塵的事情已經給莊王和貴妃留下太差的印象,若是她自己再不主動争取,莊王這塊到嘴的肉還真就飛了。美眸半垂,穆疏從袖中取出那一道平安符遞過去,“穆疏知曉王爺不日出征,這是穆疏的一點心意,勞煩管事代為轉交與王爺。”頓了頓,垂首婉言,“他日,穆疏再來拜訪....”
穆疏由丫鬟扶着上了馬車,那萬分哀怨的回頭一顧,令管事心裏打了個鼓。
三兩日又過去,端端在真經塔裏盯着這堅硬的塔壁,真真是望眼欲穿啊!渺修沒有撤去法陣,倒是偶有一日不知為何心情甚好,牽着她出塔透了透風。
她跟在渺修身側,眼見着林中驚起的鳥雀四散,當真恨不得自己也能插上一雙翅膀,飛上塔頂,站在那裏叉腰狂笑三聲,然後立馬開溜。讓你關着我,讓你關着我......
不過啊,這些都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悄悄擡眼看看師父牽着自己的手,就單單甩開師父的手這件小事兒,她連勇氣兩個字怎麽寫都不知道了。
垂下腦袋,對自己失望至極。糊裏糊塗跟着假師父回來了,這下好了,想跑都跑不掉了。她可還小心眼的記挂着那個穆疏和莊王爺呢。
淨一觀位于淨一山,人所不知的是,它的方位正與遙遠不相及的太和山相對。這是渺修當初選擇在這裏建觀的一個重要原因。
立于淨一山頂峰,萬物在腳下,一覽衆生小。
頂峰下的開闊與精致,他不知道站在這裏俯視了多少次。也不知幻想了多少次,能帶她一起看這天下河山。如今願望達成了,但這并不能令渺修高興,因為身邊的人根本不是真心配合。
“喜歡嗎?”渺修伸手在眼前畫一個半弧,廣袖錦袍,随風張揚,那張玉顏冷面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氣勢,讓她有種尊師為王的錯覺。
在渺修看來端端就是個不懂情趣的,因為她攏了攏挑線紗裙,揚着腦袋怯生生的說了句,“師父,冷....”
渺修臉一抽,“糙人!”果真跟了那武夫一段時間,心思便也變得這般粗糙。渺修兀自生着悶氣,“忍着!”
端端也不知道怎麽就得罪他了,撇了撇嘴,把頭歪向一邊,她也不說話了。
碧波本無痕,卻因風皺面。她的發絲被風吹的亂竄,掃過渺修的臉,惹得渺修低頭自上方注視她。
雲端趁着回去的機會,得寸進尺的跟渺修提條件,聲音放的軟軟糯糯,“師父,明日還可以出來嗎?”她得給自己多多的争取機會,說不定出來的頻率多了,師父看她看得就不那麽嚴了。
說實話,雲端你真是想多了。渺修挺直的身量行走的她身側,看也不看她,只是淡淡的回了句,“看為師心情。”
這話的意思是做師父的哪天心情好就把你牽出來溜溜,哪天心情不好你就該在哪裏呆着就在哪裏呆着吧。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她聰明的沒表現出來,一個勁兒的撺掇,“那師父怎麽樣心情就好了?”
“你今日好像話比較多。”話多,就不正常。
渺修垂眸,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你的目的表現的太明顯了。”
秋風卷起落葉,在植被稀少的山石上打幾個旋兒,相互纏繞着纏繞着就散了。跌跌撞撞飛來的沙子迷了眼,端端用手揉了兩下,眼淚就下來了。
渺修瞧了一眼,繼續往前走,雪白的鞋子踩在零落的枯葉上,對比鮮明,他說,“裝哭這招,你在多年前就用已經爛了。”
她挺委屈的,這次真沒裝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