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說的是啥
窗下的月季吐蕊,幽幽的散着暗香。
莊王爺冷着臉進了書房,拿起一卷兵書,可瞧了半天,愣是一個字都進不了腦子中去!滿腦子都是下半晌端端眼含淚包看着他的模樣。王爺越想越煩躁,本想去窗口透透氣,卻不想書房的窗口斜對面正是她的卧房,一道纖影在房內移/動,王爺甚至能看清她耳上的墜子在晃動。
白日裏在宮中與“渺修”遇上,他直覺這不是單純的巧合,總覺得其中透着古怪。回想“渺修”一舉一動,縱然他極力掩飾,但人內在的氣質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模仿的天衣無縫的,王爺擰了擰眉。再看一眼廂房裏的人影,卻忽然不見了!
王爺臉色一變,根本容不得大腦考慮,腳下的步子飛快。
他可沒忘了昨日她房頂上的馬面人,越想越心驚。
連房門都沒有敲,“嘭”一腳踢開房門就闖了進去。
夜色撩/人,月光含羞,房裏的燭火小小的熱烈着,“吱...呀....”被莊王一腳踢開的房門在詭異的氛圍裏無辜的來回晃動,間或夾着的嘎吱聲驚醒了兩個呆愣的人。
端端抱着胸前的衣裳,那兩枚渾圓的小肩頭還暴露在外面。她眨巴眨巴眼睛,臉上露出了不自在的紅,“幹...幹什麽?”
莊王脖子臉一下子飛紅,他哪裏知道這丫頭半天沒動靜竟是在換衣裳啊?!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媽的,他這到底是怎麽了?!
王爺畢竟是王爺,定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臉還紅着呢,偏偏還要嘴硬,“方才瞧見一只耗子進來了,本王抓耗子來着。”
媽的,老子這說是的啥?!
見他也不出去,端端點點頭,“哦。”在他面前,淡定的把衣裳繼續穿好。
莊王爺從前哪經歷過這個,他是忘了好嗎?忘了出去!一雙龍睛,眼睜睜的看着她垂着眼穿衣裳,完事兒了,他倒是忽然想起來該回避。這時候想起來有何用?他對自己說,反正又沒看啥,不回避就不回避吧。
端端站在燈影下,半垂着眼睛,突然間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嘴上嗫嚅了幾下,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該稱呼他為王爺還是哥哥。華禧說最親的人才能叫他哥哥,以前不會想這些事情,現在...不得不想。他不要她當王妃,日後他會娶別的女子,新王妃進王府來了,就會趕她出去。她就不算是他最親的人了。
到頭來,發現,一個人來的,最後還得孤孤單單一個人離開。
莊王負手立在門檻處,高大的身姿将房門堵住。兩人大概從來沒有這般靜默過,以前不是她活蹦亂跳就是他訓斥她,一個不會真的生氣另一個也不會真的聽話,整個莊王府都有生氣。
眼下,王爺的喉結滾動了兩下,“夜裏睡覺關好門窗。”
端端擡眼瞧了瞧被王爺一腳踹歪的房門,再瞧他一眼:門都破了....怎麽關?
王爺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咳嗽了一聲,“待會兒找人來換。”
急吼吼的闖進來,好像也沒什麽非說不可的話。王爺僵持了會兒轉身便往外走,院中的雪球花一團一簇,正是熱烈的時候,端端追出來,站在卧房門口處,“為什麽我叫雲端?”
雪球樹在夜風中晃動了幾下樹冠,沙沙作響,幽幽送香。蟋蟀不知道躲在哪邊的草叢中歡唱。司徒翰的脊背僵了僵,腳步停在花樹下,綽約的樹影恍惚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那麽不可捉摸。
不管那馬面的目的為何,王爺本能的不想告訴她有人來找過她。至于那一聲雲端,只是脫口而出,仿佛很久以前就很熟悉。
卧房裏的燈光争前恐後的湧出房門,打在她的身上,扯出了一道孤零零的影子,她老老實實的站在光影處等着他回答。
“只是覺得好聽罷了,不喜歡你可以換別的。”他也不會告訴她有人再找一個姓雲的故人。
府裏的下人來給她修房門,她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托着下巴,兩排小刷子似的睫毛垂下來,陰影打在眼下,秀着淡淡的憂傷。當然,這是一邊的女使這麽覺得的。
她自己呢,腦子裏想的是叫雲端也不錯,不過雲端這個名字好熟悉啊,好像在哪裏聽過。一道素白的人影,由遠及近匆匆走來,口氣沖沖的喊了聲“雲端!”
吓得她一個激靈直起了身子,麻利的打量下四周,“...見鬼了...”
“端姑娘怎麽了?”
她搖搖頭,“沒什麽...”
莊王爺的書房,燈亮了一夜,天将亮的時候方息。
次日一早,王爺就整裝去了騎兵營。聞天真是年紀大了,跟在司徒翰身後一個勁兒的唠叨,王爺啊這個公務是做不完的,再忙也得吃飯睡覺不是?一夜沒睡,您好歹再躺上個時辰啊,那騎兵營,你晚些去它也不會跑了呀!
王爺不理他,跨上馬,一甩鞭子就奔出老遠去。張銳連忙跟上去,留下管事在王府大門口唉聲嘆氣。
管事還沒邁進王府大門呢,就有人老遠的叫他,“王府大管事!王府大管事——”
聞天皺着眉回頭,見一個小乞兒手裏不知道舉着個什麽,老遠沖他跑過來。聞天哪會認識小乞丐啊?等乞兒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他指着自己鼻尖兒,“你找老夫?”
乞兒喘着粗氣使勁點頭,揚起手中的信,“有人給王府裏的雲姑娘一封信,勞煩管事大人給遞一下。”
“嘿,這可真是稀奇了。我們莊王府有個雲姑娘的事,怎麽人人都知道?來人長什麽樣兒啊?”管事不接,沒說給遞也沒說不給遞。
小乞兒抓了抓亂蓬蓬的腦袋,他也說不清,最後一股腦兒的将信箋塞到管事手裏,自己一溜煙跑了。
管事罵了聲小猴兒崽子,一步三回頭的拿着信回府去了。本想拿這信問問王爺的意見再給端端的,你想啊,她來王府的時候啥都沒有,光腳孩子一個,能有什麽熟人給她寫信呀?
這信呀,管事回了榻處就往桌上一拍,出去忙活他的去了。
怎麽就這麽邪門兒,一陣風兒就把那信從房裏吹到了房外,府裏的仆人撿到了,偏又認識幾個大字,便好心的給端端送過去了。
信很簡單,就寫了幾個字:巳時重香樓。
落款是穆疏。
看到這兩個字,端端眨了一下眼睛。穆.....疏,差點當了莊王妃的穆家孫小姐。
或許人有個通病吧,骨子裏都對一些本不應回應的事情有着強烈的好奇心,尤其當這個人還與莊王爺有關系,她就真的去了。莊王沒有下令不準她外出,守門侍衛也不會攔她。
重香樓的二樓雅間,香窗半開,身着百褶如意月裙的穆疏坐在窗邊,妝容淡雅,一笑一颦都透着矜持與高貴,眼波流轉時分她瞧見了尋上來的端端。
穆疏示意身邊的丫鬟,小丫鬟俏生生的朝端端走過去,眼兒半耷,“端姑娘,這邊請吧。”
端端出門兒的時候,想起了前兩次見穆疏時的場景,好像不管在什麽時候那個孫小姐都是打扮的美美的。端姑娘小指抓了抓腮,又折回去,翻箱倒櫃的找衣裳。她的衣裳都是莊王爺叫人給她采辦的,王府用度本就極好,給她裁剪的衣裳自然也就質量上佳。
衣裳倒是很多,她都找出來看了一圈兒,挑了一件軟銀輕羅百合裙,站在銅鏡前,前前後後瞧了,覺得還算滿意,把自己的頭發拆掉,學着女使的手法給自己绾發,绾來绾去都不成型,鼓了鼓腮梆子,罷了,攏一攏頭發,從妝奁裏扒拉出來一枚從未戴過的水晶銀月釵插到發間,潑墨似的長發披散腦後。蹬上繡鞋就出去了,出門兒前還不忘撈了梳妝臺前的那一串兒雪貝手鏈戴着。
一路打聽着就摸到了重香樓,她到的時候穆疏已經等了多半個時辰,都快到隅中了。穆疏有些不耐。
她打量了一眼端端的裝束,她本就生的美,衣裳飾物都不俗,整個人看起來熠熠生輝似的。穆疏注意到有年輕公子經過時往她們這邊瞟幾眼,冷笑,“看來王爺對端姑娘這個外來人還挺不錯的。”
端端撩一下滑到胸前的發絲,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面上挂着甜絲絲的笑,“嗯,哥哥是挺好的。不知道穆小姐找我出來有什麽事?”
期間小二跑上來問菜,穆疏剛要說話,端端就跟小二點菜,要了一桌子據說的招牌菜。
穆疏冷了臉,等她點完,開門見山,“端姑娘喜歡王爺吧?可是端姑娘知不知道我跟王爺有婚約在身?”
喜歡啊,她又不否認,只不過人家不稀罕她就是了。端端心裏一陣兒失落,可是輸人不輸陣,她說,“知道,不過那不是以前嗎?現在又不是,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端姑娘是真傻還是假傻?你見過皇上下诏廢除我與王爺的婚約了嗎?皇上金口玉言,說出的話豈能說收回就收回?”穆疏笑,“不管外界怎麽傳,我與王爺的婚約...依舊作數!你明白嗎?”
這裏的茶水很香,連端端這種不懂茶的也覺得很香,袅袅的香氣直竄鼻間,熏得人頭暈。她垂下眼睛望着澄黃的茶水微漾,“他又不承認。”
深宅大院的生活早就把穆疏的心智鍛煉出來了,端端豈是對手,兩句挑心尖的話就足以把她強裝的氣勢壓下去。
“你看這是什麽?”穆疏伸出左手拇指,纖細的拇指上松松誇誇的套着一枚漢白玉扳指,端端記得那一道彎曲的暗紋,這是她半夜去金玉齋淘換來的寶貝,為了這個她還在院子裏罰站。
她鼻子一酸,擡頭問她,“你從哪裏弄的?還......挺好看的。”
穆疏與她的丫鬟對視了一眼,小丫鬟捂着嘴笑,穆疏眼梢微挑,唇角微笑,“若不是王爺所贈,穆疏豈敢帶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