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褚湘的記憶中,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首都的秋天特別有味道,火紅的楓葉,層巒疊嶂的山脈,層林盡染,她穿着出門前陳瑛女士非要她換上的一件九成新外套,別別扭扭的出了門。
按陳瑛女士的意思,既然相親就得有個相親的态度,衣服得穿的鮮亮得體,之前她穿的那件半舊的外套是對人家瞿同志的不尊重不重視。
“人家好歹也是個科學家,是為國做貢獻的,你就這麽胡亂應付?”
別以為她看不出自家女兒在想什麽,當初她去學校面試還特意收拾利落了,今天相親收拾的還不如去面試怎麽行!
褚湘嘟嘴,用最後的倔強為自己申訴,“主席還自己縫衣服補襪子呢,我穿半舊的衣服怎麽就引申出對瞿同志不重視了?我要是發揚咱們國家艱苦樸素的傳統,就應該穿打着補丁的衣服去。”
陳瑛挖了她一眼,拍着她的背送她出門,“別耍嘴皮子了,今兒我單位裏有事,不能陪你去,你自己好好表現,可別讓我知道你不當心,回來我給你安排十個。”
褚湘嘆氣,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家裏就她跟她媽兩個女人,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褚湘是坐公交去的,褚國成的級別有勤務員有司機,但沒有特殊情況,褚國成從不公車私用。
後海不是海,而是湖,是什剎海的一部分,附近有恭王府、銀錠橋、南鑼鼓巷、野鴨島,還有護國寺。
不用上百年,只需幾十年,首都城發展的越來越大,後海屬于二環,是內城,也是核心城區。
這年代什剎海附近還沒有發展成商業街,但零零星星的有幾個商店,至于咖啡店,也只有一家那一家,她下了公交找人一問就問到了。
她到的時候咖啡店沒什麽客人,只有一兩對情侶一樣的小年輕坐着,服務員是個年輕男士,褚湘說了還要等人後,他也就不打擾,放任褚湘對着窗戶發呆,湖邊有鴨子有鵝,還有周末放假了嬉戲的孩子們,褚湘看的入神,漸漸也忘記了時間。
想來付主任選擇在這裏相親,也是覺得這裏是個約會的好地方。
瞿瑾铖下午剛上完一節課,回到辦公室就聽見座機電話在“叮鈴鈴”響着,他快步走過去接起電話。
“瞿同志,你還沒去?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下午跟小褚同志見面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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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瑾铖确實把這件事忘了,他自覺理虧,“不好意思付主任,我确實忘記了。”
他的性格,只要是自己的錯誤,向來勇于承認。
“瞿同志,我理解你們科學家工作忙,但你的個人問題連總理都親自關心了,你自己好歹上點心吶。”
做婦聯工作的,就盼着所有家庭和和睦睦,所有的有情人終成眷屬,三十多還沒找對象,這在付主任看來,簡直是一件無法饒恕的事情,關鍵是這個當事人自己一點都不帶着急的。
瞿瑾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個人問題在付主任嘴裏,還真成組織上的大事了。
“不好意思付主任,那我現在就過去。”
付主任顯然還沒消氣,今天她本來也該去的,是陳瑛同志說有事,去不了,付主任就想,那自己也就別去了吧,讓他們年輕人自個見面聊聊,反正自己去了說幾句話還是得找借口離開,給他們空間。
結果呢,真是不盯着就出亂子。
“你現在趕過去可就遲到了,人家姑娘肯定不高興,你得給人家好好道個歉。你說說,我是充分信任你……”
聽着付主任一連串的話,電話這頭,瞿瑾铖解開了襯衫紐扣,額頭直接沁出了汗。
他對女性同志的威力再一次有了直觀的感受。
瞿瑾铖到咖啡店的時候已近四點鐘,遲到了四十多分鐘,太陽西落,紅霞映了半邊天,野鴨在湖面上飛舞,別有一番韻味,但他無暇欣賞,急匆匆趕到咖啡館,路上曾經假設對方已經離開,當他推開咖啡館的門,門鈴聲響起,一直靜靜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褚湘擡眼望過去,兩人毫無預兆的對視了。
那個對視,用一眼萬年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首先褚湘很吃驚,見到他立刻就想起這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科學家,當時聽燕子提了幾句,名字沒怎麽記得,沒想到自己相親的對象會是他!
而瞿瑾铖呢,福臨心至般的有一種感應,這就是那位褚同志。
他向褚湘的座位直直走過去,因為是急匆匆趕來,略有些喘,解開的第一顆紐扣給他添上了一分與往日不同的氣質。
褚湘合起書本,看着他走近了。
“請問你是褚同志?”
“是,我是褚湘,你好瞿先生。”
這個稱呼有些特別,他回國後,大家都稱他瞿同志,領導稱他小瞿,同學們稱他瞿教授,已經很少有人稱他瞿先生了。
眼前的姑娘巴掌大的瓜子臉,眼睛很亮,笑容淺淺,沒有預料中的羞怯,也沒有預料中的生氣,就那麽落落大方的跟他對視,只是眼裏帶着那麽一絲,不認真就察覺不出的好奇。
瞿瑾铖心想,這是位漂亮的大方得體的姑娘,她為什麽好奇,好奇什麽,這無疑也令他生氣了一絲探究的心态。
瞿瑾铖在褚湘對面的位置坐下,剛剛不覺得,坐下後其實是有些拘謹的。
他在M國讀書,M國是一個社交活躍的國家,還有着不同的種族,亞洲人有亞洲人的社交圈,因為曾經落後的經歷,黃種人被稱為“東亞病夫”,國人在M國大多不受歡迎,但瞿瑾铖是個例外。
他學業優異,家境富裕,外表卓越,即便是黃種人依舊受M國本國同學的喜愛,經常有西方或東方女生向他表達愛慕之情,但他從來不予理會,感情經歷異常匮乏。
他雙手交握在桌面上,低垂的眼睑透露出他內心遠不如看上去那麽的平靜,但作為一名男士,且是有着紳士風度的男士,他還是主動打開了話題。
“抱歉,我來晚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面對着褚湘說的,這樣近距離對視,褚湘能透過他的眼鏡看到他長而密的睫毛,還有他的眼睛,是非常淡的雙眼皮,沉穩而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唇型很好看,五官和諧恰當。
這樣的長相,無論在哪個年代,無疑都是出色的,古有“擲果盈車看殺衛玠”,她的時代也有瘋狂的追星少女,這位瞿同志真該慶幸他生活在如此淳樸的年代,否則會被很多姑娘騷擾的。
人對美好的事物總會更有耐心,事實上,褚湘也完全沒有為對方遲到而生氣,她非常享受這難得的幽靜時光,喝着咖啡,欣賞窗臺的美景,看看書,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生活,有點文藝女青年的韻味。
“沒關系,其實我也沒怎麽注意時間。”
瞿瑾铖點頭,空氣再一次短暫沉默。
“我還沒有介紹我自己……”可能是對這句話不滿,瞿瑾铖說了半句勾起唇角自嘲式的笑了笑,對褚湘說,“對不起,我第一次這樣跟女士見面,可能表現的不夠聰明。”
“沒有,你很符合我心裏對科學家的設定,如果你滔滔不絕我反倒覺得奇怪了。”
這就是褚湘好奇的點,科學家是什麽樣的?是那種嚴肅而古板的,還是那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有着很多獨特的怪癖?
目前看來,瞿同志外面優越,不善交際,但他是個溫暖的人,很紳士,很有教養,也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
“我覺得我們可以忘記咱們是來相親的,就當見個朋友,喝杯咖啡,欣賞一下湖邊美景。其實我也不喜歡相親,不過能認識你這樣的科學家我還是挺高興的。”
瞿瑾铖成功被褚湘逗笑了,為她的直白和灑脫。
“是,就像朋友一樣相處。”他喝了一口咖啡,濃濃的□□讓他快去鎮定下來,恢複到正常情緒中。
這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姑娘,出乎他的想象之外,比他設想的更加鮮活更加明亮也更加可愛。
原本勉強的,抗拒的,覺得是浪費生命與時間的見面,突然變得有趣起來。
“聽說你是小學老師。”
“嗯,我讀的是老家的西南師範,因為要來首都就沒要學校分配,現在工作的學校就是我們大院的子弟小學。”
西南師範大學他知道,是個很不錯的學校。
“你老家是西南省?我祖籍浙江,離西南省倒也不算遠。”
“浙江好啊,江南水鄉,西湖、千島湖、雁蕩山,還有嘉興粽子、寧波湯圓、金華酥餅,最著名的就是白娘子跟許仙的故事了。”
褚湘的話再次讓瞿瑾铖哭笑不得,原來她對一個地方的認識,全是一些吃的。
在交談中,兩人的距離感也漸漸消失。
一杯咖啡結束,兩人出了咖啡廳,沿着後海岸漫步。
“那……那我就回去了。”
時間不早了,褚湘主動提了回去的話題。
今天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上相親,而是一次近距離接觸科學家,接觸“偶像”的機會。
這樣的科學家往常只存在于課本中,是偉大的,令人敬佩的,在如此困難的條件下,排除萬難,用自己的智慧創造出了驚人的成就。
對她而言,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跟這位瞿同志以後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跟褚湘的灑脫不同,瞿瑾铖欲言又止,這一個多小時的見面他很愉快,這種愉快跟科研不同,是另外一種輕松的舒适的快樂,可他的性格,無法在第一次見面就說出什麽挽留的話,對自己的內心也沒有完全把握清楚,最後,所有的情緒只轉為一句,“我送你。”
兩人就從湖畔慢慢往站臺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簡直耗費洪荒之力(? ?︿ ??)太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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