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慢熱的人談戀愛

第36章

嘟——嘟——

"韓軒，怎麽了？"

"你在忙嗎？"韓軒問。

"哦，剛開完會。"葉允意的聲音仿佛永遠帶着笑意："你說。"

大雨傾盆而下，一道閃電破開雲層而來，照亮了韓軒的臉。

他站在練習室的落地窗前，目光穿過重重雨幕，落在街道上匆忙避雨的行人身上。

"你下午還要出去嗎？"他開口了，語氣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試探："雨好像太大了，你有沒有帶傘？"

啊，這糟糕的托辭。

他用力地閉了閉眼。

"帶了，放心，淋不着我。"葉允意說："是有點兒大，你還在練舞嗎？"

韓軒抿着唇嗯了一聲。

"要不然先讓林栗送你回去吧。"他說："趁現在還沒堵車，我看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

"韓軒？"

"你如果沒有安排的話，我陪你吃了晚飯再回去吧。"韓軒抓着身前的欄杆，指尖發白："這離你公司挺近的，很快就能到。"

那頭沉默了，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似乎是聽電話的人站了起來。

"雨太大了。"他聲音低沉沉的："聽話。"

"……"

韓軒輕而緩地吸了一口氣，說："好。"

"軒兒。"王浩然在門外抖了抖雨傘，反手關上門："做了什麽好吃的啊？這麽香。"

韓軒從廚房走出來，手裏拿着塊抹布："板栗雞湯，你吃飯了嗎？"

"沒啊，我就猜你今兒要做好吃的，特意留着胃呢。"

自打前段時間被婉拒，韓軒就像跟誰卯着勁兒似的，每天變着花樣地做菜，做出來的菜分出一份托司機送給葉允意，剩下的就和王浩然內部解決。

王浩然在外面吃完飯，回來總會被香氣勾得再吃一頓，後來便索性不在外面吃了，每天空着肚子回來沾葉允意的光。

今天暴雨，他一路跑回來，渾身都濕透了，此刻拿了塊大毛巾，站在廚房門口擦頭發："這麽多菜啊？！"

"嗯，你多吃點啊，不然明天要吃剩的了。"

"這你放心吧，我一路跑回來的，現在都快餓死了。"王浩然嘿嘿地笑："這些是做好的吧？我端出去了啊。"

韓軒嗯了一聲，關火盛湯，連帶筷子一起拿了出去。

他在桌前坐下，捧着碗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

王浩然夾了一塊板栗嚼着，見狀往廚房看了看。

——光潔的桌臺邊，整齊地擺着兩個食盒。

"今天不送飯啊？"他問。

韓軒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說："嗯，今天不用。"

王浩然點點頭："也是，馬路上堵得跟停車位似的，這要是送過去，估計進嘴都涼透了。"

韓軒沒接茬，說："你嘗一下那個豆角，我總覺得沒炒熟。"

"哦哦。"王浩然夾了一筷子："熟了，味道剛剛好。哎，要我說真是，愛情使人進步啊，當初你在宿舍也就是煮個粥下個面條，這才搬出來多久，技能點居然全滿了。"

韓軒笑了一下，笑意沒到眼底。

與此同時，林家私人醫院。

急救室外站開了一排人，林伯站在首位，緊緊盯着門上亮着的紅燈。

"叮"的一聲輕響，林衷黑着臉，從電梯裏大步走了出來。

一個穿着軍裝的年輕人立刻迎了上去，低聲叫了一句"林少"。

林衷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怎麽樣了。"

"還在搶救。"年輕人道："剛送了一次血袋，醫生說引發了舊傷，情況不大好。"

林衷的臉色更冷了，轉而看向林伯。

林伯眼圈微紅，兩手交握放在身前，不知是否錯覺，林衷覺得他的脊背有些佝偻，看上去老了許多。

他深深地皺着眉，聲音沙啞而疲憊："小少爺。"

林衷急得都要瘋了，可面對這個長輩一般的老人，他不得不保持着骨子裏帶出的克制："林伯，怎麽回事。"

老人呼出一口氣，或許是年紀大了更易動感情，他的聲線竟然有些顫抖。

"昨晚林融給先生送藥……"

約莫四十分鐘後，北城。

王浩然拿着振動的手機，敲了敲浴室的門："軒兒，電話！上邊兒寫着個A！"

裏面的水聲停了，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只還帶着水汽的手取走了手機："謝謝。"

韓軒背靠冰涼的瓷磚，濕發滴着水，貼在雪白的臉頰上。

手機不知響了多久，他抓過毛巾匆忙擦了擦臉，一手将頭發別在耳後，一手劃到了接聽。

"喂？"他的聲音帶着隐秘的喜悅，可緊接着，葉允意的話就讓他唇邊的笑意凝固了。

"韓軒。"葉允意說："小叔生了急病，我這幾天要去南明一趟。"

"那我——"

他想說那我和你一起去，但葉允意罕見地打斷了他："你在北城注意安全，有什麽需要跟林栗提。"

韓軒的身體不自覺繃直了，他僵硬地緊挨瓷磚站着，慌忙道："我知道……不，不是……"

他急得語無倫次、以至于每個停頓的尾音都在發顫："……我接下來…沒什麽事，能請假和你一起去嗎？"

"你在北城等我回來。"葉允意沒有一絲猶豫："過幾天你不是還要錄節目嗎，第一次上電視，可不能浪費了。"

"但——"

"飛機要起飛了，我落地給你發消息，你早點睡。"

"……"

浴室的瓷磚上挂滿了細小的水珠，韓軒盯着其中緩緩向下流動的一顆，張了張嘴，從喉間擠出一個"好"來。

通話結束了。

他收好了手機，重新打開了淋浴。

溫暖的水流噴灑而出，須臾便将他已經微幹的頭發打回了原形。

他帶着幾分狼狽站在水下，将一聲嘆息吞咽入腹。

王浩然從房間出來喝水，就見韓軒拿着拖把關上了廁所的門。

"拖地啊？"他打開冰箱，拿出一桶礦泉水倒了滿杯："昨天不是剛拖過嗎？"

"再拖一次呗。"韓軒輕輕踢開了路中央的板凳："反正也沒事做。"

王浩然不以為然："看書啊，哎，要不我帶你吃雞，咱倆雙排，你貓着就行。"

"還是別了。"韓軒頭也不擡道："之前我玩過一次，中途手滑跳車，然後就被人打死了。"

"噗——"王浩然險些嗆水，膽戰心驚地咽了下去，道："你也是挺厲害……那我先進去了，那邊還等着我開呢。"

"好。"

韓軒看着他進了門，剛要繼續拖地，門便又開了。

"大周被他姐姐叫去洗碗了。"他徑直走到門邊換鞋："你要帶什麽嗎？"

韓軒問："你去幹嘛？"

"洗發水不是快用完了嘛，趁這會兒沒雨我買瓶新的。"

他們樓下就有小區超市，來回不到十分鐘的事。

韓軒杵着拖把思考了幾秒，将拖把順手靠在了桌邊，也走了過去："我和你一起去吧。"

"哎？你這……"

韓軒已經飛速穿好了鞋："嗯？"

王浩然看看他，又看看随意丢在一邊的拖把，撇了撇嘴："沒事，走吧。"

以韓軒那種時不時潔癖又強迫症的性格，怎麽今天拖把既不洗也不收就要出門了？

不對勁，王浩然在心裏搖搖頭。

走到樓下的時候，韓軒向四周看了一圈，沒找到林栗。

也是，一般王浩然在的時候，林栗都不會露面的。

他收回目光，與王浩然一同向超市走去。

或許是下了暴雨的緣故，超市裏只有三四個顧客，他們拿了洗發水去結賬，前面只有一個人，買了一條口香糖邊吃邊往外走。

王浩然拿手機付了錢，對韓軒道："你看到剛才那人沒。"

韓軒問："哪個？"

兩人沿着出口往外走，路邊停着一輛黑色的摩托。

"就剛排在我們前面那人。"王浩然一手插兜，朝身後指了一下："你看見他那輛車了沒。"

韓軒回頭看了眼："摩托車？"

"啊，就那個。"路中央躺着一顆松果，被王浩然踢到了一邊："你猜多少錢。"

韓軒心不在焉地說："一萬？"

"哪兒那麽便宜，再猜。"王浩然指了指前方："到樓梯口之前，猜中有獎。"

韓軒無奈地瞥他一眼："五萬？"

"太便宜了吧，你要大膽假設啊。"

韓軒笑了笑。

剛下過雨的小區濕潤而靜谧，在他們身後，傳來一陣摩托車發動的轟鳴。

他們往路邊靠過去，王浩然搖了搖頭："不愧是杜卡迪。"

"杜卡迪？"

"杜卡迪魔鬼，你繼續——"

"閃開！！""卧槽韓軒！"

北城某私人機場停機坪

葉允意睜開了眼睛，看了眼手機。

就像是冥冥中一種特殊的感應，下一秒，林栗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的眼皮跳了一跳。

"葉少，韓少在小區裏出了車禍，撞人的是摩托車……"

葉允意坐直了身子："情況怎麽樣？"

林栗被那冷得駭人的語氣吓得愣了愣，說："看、看車主的反應，應該不是蓄意，但車在事前被動過手腳……"

"我問韓軒！"

葉允意眉頭緊皺，眼底是翻湧的怒火。

"韓、韓少，剛才醫生說韓少身上有擦傷，已經處理好了，問題不大——"

"問題不大？"葉允意譏諷地笑了一聲，顯然已是怒極："二十個人守一個巴掌大的地方，我只要求你們保證一個人的絕對安全，絕對安全！現在人家手都伸到家門口了，你告訴我問題不大！那要什麽樣才叫問題大！！"

最後一句怒吼清晰地透過手機，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林栗渾身一噤，下一秒冷汗就出來了。

不止是他，周圍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見慣了葉允意平時風度翩翩的樣子，誰會想到他能發這麽大的火？

林栗倒吸了一口涼氣，硬着頭皮道："葉少，這次我……"

"我來吧。"斜刺裏伸過一只手，手臂上還薄薄裹着一層紗布，停在了他的面前。

——韓軒不知何時從房間出來了，站在一邊對他微笑。

林栗還頂着一腦門的汗，眼睛眨了眨。

韓軒伸手将手機拿了過來："葉允意？"

葉允意一頓，再開口時，語氣中的暴戾蕩然無存："你怎麽樣？"

韓軒由醫生扶着，小心地在沙發邊坐下，他其實摔得有些重，衣服下好幾處地方都青紫了，坐下的時候疼得皺眉。

盡管如此，聲音卻還是平穩的："我沒事，你別着急。"

"什麽沒事，你現在在哪？"

"在家，已經消過毒了，真的沒事。"韓軒說。

"不行，我現在派人過去，你們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韓軒連聲道不用："只是蹭破了一點，血都沒出很多的，你別擔心我了。"

他不知道葉家有常用的私人飛機，催着他挂電話："還沒起飛嗎？等下空乘該催了吧？"

葉允意說："沒關系，我……"

他想說我陪你去醫院，你等等我。可話到嘴邊，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不能去。

且不說另一邊是病情危重的至親，這場事故的目的如此明顯，一旦他趕回去，勢必會使韓軒被卷入其中。

"——我不大放心你，待會兒還是讓人陪你去醫院看看。"

韓軒握着手機的五指緊了緊，如常道："好，那你也注意安全，見到小叔代我問好。"

這就是結束的意思了。

葉允意沉默了片刻，說："好。"

那頭始終是笑着的："那我先挂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