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慢熱的人談戀愛

第19章

深夜十一點，夏琳回到護士站，長舒了一口氣。

“琳姐，主任找你。”鄧怡然在門外探了個頭。

“……又有病人了？”

“沒，還是剛才那個，”走廊裏靜悄悄的，偶爾有病人家屬的低語聲，鄧怡然站在護士站門口，壓低聲音道：“主任說給換到住院部。”

夏琳一愣，點點頭向病房走去。

“可是他怎麽突然要換到住院部？”鄧怡然跟上去，不解道：“他這種過敏，不是觀察一晚上、拿了藥就能回家了嗎？”

夏琳看她一眼，“你管人家呢？”

她說完便加快腳步進了病房，鄧怡然沒得到回答，只好閉嘴跟了進去。

急診病房裏幾乎住滿了，床與床之間有藍色的簾子隔開，使得原本寬敞的空間稍顯逼仄，最靠裏的位置沒有拉布簾，床邊圍了一群人。

夏琳看清有誰之後，心裏一驚，忙快步上前道：“院長，主任。”

主任點了點頭，吩咐一旁兩個醫生：“你們和夏琳一塊兒，把病人轉去22樓。”

22樓，VIP病房區。

夏琳應聲到床邊整理儀器，眼神不自覺地落到了病床上那人身上。

那人正昏睡着，裸露在外的皮膚通紅浮腫，以至于原本立體精致的五官有些微的變形，看上去不甚好看。

“醫生，”床邊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開口了：“請問為什麽突然要轉病房？不是說觀察一晚上就能出院了嗎？”

主任沖她安撫地笑了笑，煞有其事道：“外面還有病人等病床呢，這邊設備條件沒那麽好，讓你同學去住院部觀察更保險。”

夏琳和其他幾個醫生護士沉默着動作，心說不愧是主任，随口胡謅的本事不是蓋的。

李果稍稍放下心來，又問：“那請問22樓是？”

主任道：“特需病房，就是給有特殊需要的病人提供的。”

他說完朝床上示意了一下，補充道：“因為是院方調整，所以費用還是和急診病房的一樣，這個你們不用擔心。”

李果與幾個同學忙搖搖頭表示不會，心裏卻都不免松了一口氣。

住院部的環境比起急診好了不少，他們一行跟着轉移車到了22樓，眼看着韓軒被安置好，才算是真正放了心。

護士走前帶上了門，楊曉萌拉着黃逸凡王浩然兩人來到了外間坐下，好奇地擡頭打量。

這間暖色調的病房很大，茶幾電視小冰箱都很齊全，房間靠裏一側甚至裝了一面落地窗，如果忽略內間的病床與儀器，根本就是個酒店套房。

楊曉萌的眼神古怪起來：“果兒，你來一下呗。”

“怎麽了？”李果應聲從裏面繞了出來。

王浩然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黃逸凡也忙着跟家裏人回消息，此時都擡頭看向她。

楊曉萌看着他們三人道：“我覺得這兒是VIP病房诶……”

“你小說看多啦？醫生不是說了轉到特需病房嗎。”

“不是啊，”楊曉萌搖搖頭：“這裏跟我之前看的那些VIP病房的描寫很像，他們是不是給安排錯了啊？”

“不能吧，可能是特需病房跟VIP病房差不多。”王浩然道：“特需病房這個名兒就很高端啊。”

楊曉萌沒理他的插科打诨，轉而問：“你們剛才下電梯的時候，有沒有注意頭頂的指示牌？那上面寫的是特需病房嗎？”

王浩然道：“我還真沒注意，老黃呢？”

“沒有。”

“我看了，是寫的特需病房區。”李果道：“你就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不早了，你們趕緊回去吧，別讓叔叔阿姨擔心。”

“你要一個人在這兒？”楊曉萌問。

“嗯，我跟我媽說了今晚睡你家，你可別給我說漏了啊。”

“那我也留下來陪你。”楊曉萌立刻道：“反正宿舍也不查人，我們倆一塊兒還安全一點。”

“還是我留下來吧，你們跟老黃回學校。”王浩然說完拍了一下一旁看手機的黃逸凡：“別看了，商量事兒呢。”

“嗯？”

王浩然道：“你帶她倆回學校吧，今晚我在這守着。”

夜已深了，因為怕影響韓軒休息，他們只開了沙發邊的一盞落地燈，黃逸凡坐在沙發的另一側，半張臉被黑暗籠罩，表情晦暗不明。

他雖然一直都知道韓軒酒精過敏，但今晚真正見到還是被吓了一跳，因而當時他什麽也沒想，扶着韓軒慌慌張張就來了醫院。

醫生把他叫過去，告訴他不用太擔心，“你同學這個情況不是特別嚴重，回去讓他注意休息多喝水，三到五天就沒事了。”

三到五天。他立刻就想到了設在四天後的舞劇院招聘。

……這是不是意味着韓軒去不了了？

他拿着藥回到病房，看着韓軒發紅的臉，心底竟升起了一絲扭曲的快感。

什麽叫天有不測風雲啊。他想，就算你再怎麽有天賦肯吃苦，沒有推薦名額，到頭來不還是要因為一次過敏，失去進舞劇院的機會。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真正的平等。

王浩然見他一時沒有開口，便道：“要不你留在這，我回去？反正你跟韓軒更熟。”

黃逸凡回過神來，誇張地咧嘴笑了笑：“都是哥們兒，你從哪兒看出來我跟他更熟了……你倆一個宿舍的回去也方便，要不就辛苦你一晚上，我先帶她倆回學校吧。”

“行，”王浩然爽快地答應下來：“那你們趕緊回去吧，再耽誤一會兒打不着車了。”

楊曉萌沒說話，扭頭看向李果。

李果咬着下唇，皺眉向裏間看去。

王浩然道：“哎喲班長大人，我跟你保證，一定照顧好你家韓軒，行不行？”

“什麽‘我家韓軒’，”李果回頭輕叱：“你別亂說話。”

王浩然舉起手連連點頭：“不亂說不亂說，我家的，我家的行了吧。”

“……我剛才把水和杯子都放床頭櫃上了，呼叫鈴在床頭，你別睡太沉啊。”

她又不放心起來，抓着王浩然叮囑了半天，看他再三保證一定不會有事，這才不舍地離開了病房。

走廊裏十分安靜，他們三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坐上了車，楊曉萌突然拉住了李果：“你把韓軒的手機給他了嗎？”

李果正神思不屬地看着窗外，聞言一愣，忙低頭在包中翻找。

果然，韓軒的手機靜靜躺在裏面。

她和楊曉萌對視一眼，扭頭看向坐在前面的黃逸凡。

黃逸凡道：“在你這兒？”

李果點點頭：“要不你們先走，我把手機送回去吧。”

“沒事兒，你把手機給我吧，我明早帶給他。”

“那萬一今晚有人找他……”

黃一凡笑了：“不會有人找他的，誰大半夜的不睡覺啊。”

楊曉萌道：“說得這麽肯定，剛才過來的時候還有人給他打電話呢。”

黃逸凡的笑意稍稍褪去了：“誰找他？”

“一個男的，說是他朋友，”楊曉萌努力回想：“好像叫葉……葉意什麽吧。”

李果翻了翻自己的手機，擡頭道：“他手機上标的葉允意，黃逸凡，你跟他熟，你認識這個人嗎？”

黃逸凡心道，我不但認識，我還見過呢，嘴上卻突然不願承認，只說不知道：“他朋友很少的，這個人我聽都沒聽說過，應該也就是個剛認識的。”

“這樣嗎？”楊曉萌狐疑道：“可是我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跟韓軒挺熟的，我們跟他說韓軒來醫院了他還很着急……感覺還挺關心韓軒的。”

黃逸凡不想再聽下去了。

韓軒有多孤僻，他再了解不過，可就在他毫不知情的時候，本該孤僻的韓軒已經和另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成為了好朋友。

這個事實就仿佛一顆魚骨，不鋒利，卻牢固地粘附在喉嚨中，上不去也下不來，堵得他好生難受。

而那邊楊曉萌完全沒有覺察，她就和大部分同學一樣，對韓軒帶有強烈的好奇，韓軒孤僻太過，反倒多了一層神秘，令人抓住一點蛛絲馬跡就忍不住刨根究底，勾畫出那線索背後，他們所以為的真實的韓軒。

“不過這個名字我總覺得在哪聽過，”她慢慢來了興致：“果兒，你有印象嗎？”

李果還沉浸在對韓軒的擔憂中，聞言搖了搖頭：“沒印象，你記錯了吧。”

“沒有，我當時看到就覺得眼熟了，以前絕對在哪兒見過這個名字。”

黃逸凡突然開口道：“說不定在夢裏見過，要不然你現在趕緊睡一覺？”

“啧，不信算了，”楊曉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道：“被你這麽一說還真困了，等我想起來再打你的臉。”

黃逸凡滿不在意地笑笑，低頭打開了手機。

他并不是不相信楊曉萌，相反，他也對這個名字乃至這個人有印象，只是之前他并未多想，直到今晚，突然親自來急診病房的院長，還有那所謂的“特需病房”，讓他終于慢慢回過味來。

他盯着手機上的搜索結果，眼中寫滿了詫異。

真是荒誕，韓軒怎麽會和他有交集。

醫院22樓

韓軒皺了皺眉，緩緩睜開了眼睛。

“醒了啊，”王浩然的臉出現在他視野中：“感覺怎麽樣？喝水嗎？”

韓軒點了點頭，艱難地撐着床坐起來，在昏暗中四處打量。

他的頭還很暈，渾身上下都在發癢，因為胸口發悶，呼吸聲有些粗重。

王浩然将水杯遞給他，看着他喝完才反應過來，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好點兒了沒？”

“還好，”韓軒看了看周遭的擺設：“這是哪裏？”

“特需病房，醫生說急診的床位不夠，就把你轉到這兒了。”王浩然道：“醫生還說沒什麽大事兒，今晚觀察一下，明早就能走。”

韓軒點了點頭，他的腦子有些亂，理了好一會兒才整理好思路，剛要說話，醫生就帶着護士進來了。

王浩然見醫生來了，便起身讓到了一邊。

來的是剛才的主任，見韓軒坐在床上，忙扶着他躺回去，“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呼吸困難？頭暈嗎？身上還癢嗎？”

他每問一句，韓軒就點一次頭，主任了然，替他調慢了點滴，和藹道：“就是普通過敏，你不用太緊張，今晚把點滴打完，回去以後按時吃藥，不用一個禮拜就能好。”

韓軒點點頭：“麻煩您了。”

“沒事，回去注意多休息，多喝水。”主任看着護士給他換好藥，對一旁的王浩然道：“你跟我來一下，把待會兒的藥拿了。”

王浩然說了聲好，對韓軒道：“有什麽事你就按鈴啊，我拿了藥就回來。”

韓軒點頭，看着他繞過了玻璃屏風，随後傳來一聲輕響，是走在最後的護士帶上了門。

房間裏又恢複了寂靜，韓軒收回了目光，轉而在桌上搜尋。

他坐了這一會兒，頭腦漸漸清醒過來，緊接着便想起，在飯店的時候葉允意似乎給他發過消息，但他當時頭暈腦脹，根本看不清字，因此并沒能立刻回複。

後來？後來他就暈了過去，被送來了醫院。

現在也不知是幾點，不過應該不早了。韓軒的目光在桌面逡巡。

不知道葉允意後來有沒有繼續給他發消息，而自己一直沒有回複，他會不會擔心？

桌面上除了水杯和水壺之外再無他物，韓軒愣了愣，心裏不禁有些着急。

他慢慢挪到了床邊，想要拉開抽屜看一看。可他頭還暈着，剛俯下身，就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斜刺裏突然伸出了一雙手，将他穩穩地托了起來。

韓軒被吓了一跳，随即便被那人輕柔地半摟着扶回了床上。

他慢慢擡起頭，借着月光看清了這人的面目。

“葉、葉允意……”

作者有話要說：

葉葉：我終于又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