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慢熱的人談戀愛

第8章

進入二月，晚會就要開始聯排了。

聯排前三天北城大幅度降溫，氣象局發布了大風藍色預警。韓軒站在窗前，聽了一會兒呼嘯的風聲，到底還是裹着羽絨服去了練功房，結果當晚回來的路上受了涼，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頭痛得發懵，坐在床上緩了半天。

雪下了一夜，最深的地方已經沒過小腿，韓軒洗漱完坐在桌邊，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有些不敢确定自己還能否撐着去練功房。

電話響起的時候他差點又睡過去，一看來電人，立刻強打着精神接了起來。

那頭沈慧儀聽出了他聲音裏的倦意，問他：“今天沒早起啊小韓？”

韓軒沒解釋，嗯了一聲：“剛醒。”

“那你接着睡吧，沒事兒，外面風太大，路也不好走，你今天就別出門了啊，在宿舍休息休息。”

“好的，謝謝老師。”韓軒用力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您和黃老師也要注意身體。”

“好好，那不說了，你快睡去吧。”

“好，老師再見。”

韓軒挂了電話，埋頭趴回去。

他的額角一跳一跳的疼，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腦袋裏敲打他的神經。

窗外的風沒有止息，吹得窗玻璃也跟着晃動。韓軒坐了一會兒，還是強撐着給自己煮了一小鍋粥，又接了杯熱水幾口灌下去。

他喝完翻了翻抽屜，這才想起感冒藥在上次生病時已經吃完了。

校醫院寒假是不開門的，他打開手機找了找，不出意料地發現，學校附近的藥店都因為大風天氣暫停了外送服務。

“……”

韓軒嘆了口氣，剛放下手機，葉允意的微信就來了。

葉允意：【今天風大，盡量別出去了，當心着涼。】

那天之後，他們的聯系就很自然地頻繁起來。

盡管臨近年關，公司要處理的事很多，葉允意依然每天都會提醒韓軒多穿衣服、注意保暖，有時還會跟他說一些有趣的見聞。兩人你來我往，雖然都有要忙的事情，每天也總能聊幾句。

韓軒盯着屏幕苦笑，心道怎麽又被他說中了。

韓軒：【今天不出門了，已經中招了……】

消息剛發出去，電話緊接着就來了，韓軒被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接起來，那頭又突然挂斷了。

葉允意：【抱歉，按錯了。】

葉允意：【燒得嚴不嚴重？】

韓軒道沒有發燒，只是着涼了有點頭疼。

葉允意：【吃了什麽藥？】

韓軒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小藥箱，有點不好意思：【之前備的已經吃完了，附近也沒有能外送的藥店……】

他逐字逐句地輸入，看了半晌，又逐字逐句地删了個幹淨。

一個成年人卻照顧不好自己，怎麽想也不是件值得說的事情。

韓軒：【就是吹到風了，喝點熱水明天就能好的。】

那頭沉默片刻，一反常态地堅持起來。

葉允意：【還是吃點藥吧，身體的事都不是小事。】

【我……】

韓軒的手停住了。

他想說我真的沒事，想說謝謝關心，想像往常婉拒別人一樣禮貌地拒絕葉允意。

可直覺告訴他，葉允意是不一樣的。

和黃逸凡，沈教授，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是不一樣的。

他心念一動，原本想說的話就收了回去，轉而抱着手機，懷着試探的心情打下一行字。

韓軒：【好，等風小一點我就去買。不用擔心。】

他想了想，删了後面那句，點了發送。

“前面怎麽了？”

“車禍，”趙一鳴皺着眉回到了車上，“路面結冰，三輛車撞上了。”

葉允意看了眼手機，擡頭道：“小孫，你一會兒把車開回公司吧。”

“葉先生？”

“這離公司不遠，我去附近打車。”葉允意邊說邊低頭擺弄手機，“一鳴，你先別去公司，有點事要你做。”

趙一鳴跟着他往路邊走：“您說。”

葉允意收起了手機，環顧一圈周圍，向不遠處一家藥店走去：“你幫我送點藥，地址電話我都發給你了，他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藥店的外送。”

趙一鳴點頭應了，看着他挑了一大袋子藥：“需要帶點吃的嗎？”

葉允意猶豫了一下：“不用了，你提醒他多穿點。”

粥開了，韓軒關了電源，給自己盛了一碗，他沒什麽胃口，拿着勺子一點一點往嘴裏送，聽見手機響便立刻放下了。

葉允意：【今天就別出去吹風了，我記得上次去你們學校看見一家新開的藥店，我還拿了宣傳紙，要不我問問有沒有外送吧。】

韓軒道：【我問吧，太麻煩你了。】

葉允意：【不麻煩，我正好堵路上了，一時半會還上不了班呢。】

他動作很快，沒幾分鐘就發消息來說自己打過電話了，讓韓軒準備好下去拿。

【店員說他們搞活動，滿五十減三十，我就多挑了一點，你看着吃。】

他緊接着又囑咐：【不過這個時候搞活動有點反常，你拿的時候先檢查檢查生産日期。】

韓軒回了好，問他還有沒有堵車。

葉允意道：【剛疏通，現在快到了。】

韓軒：【這麽快啊？】

葉允意：【就堵在公司附近。】

韓軒：【哦哦，那你準備工作了吧？】

葉允意：【是，吃早飯了嗎？】

韓軒看了眼面前寡淡無味的白粥，回了句在吃。

葉允意于是稍稍放了心，想要繼續叮囑他多休息多喝水，又意識到自己關心過多會顯得太莫名，只得勉強克制住自己，和他聊了幾句便開始了工作。

韓軒忍着惡心喝完粥，随手抽了本書，看了半天，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風雪沒有消停的意思，他望向窗外，偌大的校園裏空無一人。

已經四十分鐘了，他的手機從和葉允意聊完微信就安靜地躺在桌上，一個電話也沒有。

他從沒聽說附近有藥店開張，現在過去了這麽久，可想而知，那個藥店離學校并不近。

……但是，離學校那麽遠的藥店，怎麽會在這樣的天氣還有外送？

他覺得有些奇怪，奈何全身難受得厲害，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想事情。

可能生意不好，需要拉顧客吧，他想，誰賺錢都不容易。

又看了幾頁書，終于等到了電話，韓軒不好讓人久等，匆匆披了羽絨服跑下去。

大廳裏只有一個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見到他立刻走上前去：“是韓先生嗎？”

“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韓軒猶疑地看着他手裏的袋子，“這……這麽大一袋啊？”

那人從善如流道：“我們店新年促銷，滿五十減三十，這些共計二十一，您是現金還是？”

韓軒想起葉允意的話，接過來道：“不好意思……”

趙一鳴事先被打過招呼，擺擺手示意沒關系，“都是新拿的，我們老板覺得生意不好，鋪面轉讓了。”

韓軒了然地點點頭，摸出手機付了錢。

趙一鳴道：“藥得飯後吃，這兩天多喝熱水多睡覺，出門穿厚點，很快就能好了。”

他這番話其實有點突兀，但韓軒之前去藥店的時候，也曾被新來的店員囑咐過用法用量，因而沒有多想，只當他是熱心與職業習慣使然，“好的，謝謝你。”

他想了想，本着禮尚往來的原則回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葉允意挑的都是常見藥，韓軒擔心會影響聯排，回宿舍後翻出幾種他常用的加量吃了，爬上床悶頭大睡。

加量的結果就是一覺睡到了七點多，黃逸凡的電話響了三遍，他才昏昏然醒來。

“軒兒！今天沒去練舞吧？”

韓軒迷糊着搖了搖頭，随後慢半拍地意識到黃逸凡看不見。

“沒有。”

“真睡覺哪？”黃逸凡不知在什麽地方，背景音十分嘈雜，“我給你打了三個電話你才接，幹嘛了你這是，這麽困啊。”

韓軒将手機拿開了些，調低了音量：“你在幹嘛，這麽吵。”

“什麽？！”黃逸凡大聲嚷嚷着：“你說什麽我聽不見！你等等啊！酒吧裏有點吵……嘿哥們兒讓讓，騰個地兒我出去……軒兒你等會兒啊！”

電話那頭群魔亂舞，韓軒估摸着他一時半會兒走不出去，索性開了揚聲器下床洗漱。

頭痛減輕了不少，饑餓感便随之而來，他叼着牙刷加熱了早上的粥，待洗漱完回來，黃逸凡已經找到個安靜地方，正拖長了聲音喊他。

他插上耳機，邊應聲邊點開了未讀消息。

葉允意：【睡醒了記得吃飯，有事随時可以找我。】

發送時間是晚上七點。

“……這時候睡覺你是不是生病了啊？生病得吃藥啊我跟你說，這時候生病特難好，我大姑前幾天着涼了，燒了快一禮拜還沒好呢。”

黃逸凡的聲音透過電話絮絮叨叨地傳過來：“可千萬別忍着啊，該吃藥就得吃。”

“知道了，我已經吃過了。”

韓軒：【謝謝你的藥，我覺得好多了。】

“那就行，你後天不是聯排嘛，結束以後咱倆吃飯去呗？”

韓軒翻出一包榨菜灑在粥上，“你又想吃火鍋啦？”

“嘿！”黃逸凡提高了聲音，“你嘲笑我啊韓小軒兒？我是擔心你一個人孤獨寂寞冷才叫你出去吃火鍋的好不好，什麽叫我又想吃火鍋，那火鍋多溫暖人心啊……我給你要清湯的！”

韓軒笑了起來：“不是我不和你去，但是現在真的不行。”

“哎呀軒兒……”

“年後可以，”韓軒最受不了他纏着自己撒嬌，“年後我一定去，只要你叫我。”

黃逸凡思索片刻：“那這次就先吃別的，年後你一定得去啊，要是再推我就上你宿舍找你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韓軒哭笑不得，忙打斷他：“你還不進去嗎？”

“你趕我走啊？！”

“沒有沒有，”韓軒道：“你快進去吧，外面挺冷的。”

黃逸凡：“沒事兒啊，我沒在外邊，我在廁所呢。”

“……我的粥好了……”

“啊那你吃吧，”黃逸凡反應過來，“跟你說多少遍了說話直白點兒……我挂了啊。”

“拜拜。”

“後天下午我去電視臺找你啊！”

“……好的，拜拜。”

韓軒挂了電話，專心回微信。

葉允意：【那就好，吃飯了嗎？】

韓軒：【在吃。】

消息發出去，他突然想起白天也有一段這樣的對話。

顯得好敷衍，他這樣想着，解釋了一句。

韓軒：【早上的粥還有很多，我熱了一下。】

葉允意：【嗯，這兩天吃清淡點，把病養好。】

韓軒：【我知道的，不過我只是着涼，應該很快就會好的吧】

葉允意沒有回複，韓軒想他可能有什麽事，便放下手機繼續吃飯。

他一天沒練舞，吃完飯有了精神，幹脆在宿舍把動作過了一遍。

其實這支舞的每一個動作他都早已爛熟于心，但是想到聯排，就總忍不住要多練幾遍，仿佛每流暢地跳過一遍，他心裏就多一分底氣。

葉允意始終沒有回複，直到韓軒重新鑽進被窩，他才又發來消息，解釋說自己接了一個電話。

你準備睡覺了嗎？他問。

韓軒：【剛上床，不過還不困。】

葉允意：【吃藥了嗎？】

韓軒：【吃了。】

葉允意轉而道自己剛才是和家裏的老人打電話：【聽說今年家裏也很冷，你回去的話多帶點厚衣服。】

韓軒道：【我今年不回去了，有演出任務。】

葉允意其實已經猜到了，并沒有驚訝：【那有什麽需要的，我初一回南明，可以順便買回來。】

韓軒忙道不用不用。

藥力漸漸上來，韓軒打了個哈欠，覺得眼皮發沉。

他看了眼手機，他們剛聊到寒假，葉允意問他有什麽打算。

他強撐着打字，動作卻越來越遲鈍，打錯了好幾次。

【我……】

困意洶湧而來，他覺得手似乎不聽腦子使喚。

他删删改改，最終還是被睡意淹沒，閉上眼沉沉睡去。

手機掉在枕邊，黑暗中發出了熒熒的光，半分鐘後自動暗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手機震了震，一條新的消息顯示在通知界面上。

葉允意：【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寒假怎麽就能寫這麽多，一開學就一周寫不出五千字。怕不是被北方的大風吹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