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慢熱的人談戀愛

第7章

“我還以為你會吃鹹一點呢。”韓軒道。

是素菜館的緣故，這家店的顧客并不及附近幾家的多，偶爾一點人聲也盡數被攔在了屏風之外。

一個渾然天成的小世界。

葉允意笑了：“因為我是北城人？”

他解釋道：“我外婆家在雲塢，我十歲之前一直在那生活。”

“雲塢？”韓軒有些驚訝：“雲塢和江夏挨着的……居然這麽巧！”

“是啊，不過我在北城十幾年沒說過雲塢話，現在已經說不好了。”

葉允意提壺給他續了一杯茶，“小心燙。”

“媽媽你看，外面又下雪啦！”屏風外有孩子雀躍着喊了一句。

他們同時扭頭，一同向窗外看去。

他們坐在二樓的窗邊，腳下是川流的人群，行道樹早已禿了，纏在枝杈上的彩燈閃爍着，照亮了空中打卷的雪花。

韓軒注視着其中飄忽的一片，聲音不覺放輕了：“我來北城之前，從沒見過這麽多的雪，嗯……跟不要錢似的。”

“……不對，是本來就不要錢。”

他說完看向葉允意，兩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真是奇怪，他想，自己明明不善于也不喜歡交際，卻從一開始與葉允意相識，就感到沒來由的放松，不用擔心自己會被冒犯，也不用擔心場面會尴尬——無論在說什麽，他似乎總能理解自己。

韓軒的心裏湧起一絲奇怪的感覺，那感覺轉瞬即逝，他來不及抓住。

菜一一擺上了桌，葉允意盛了一碗湯放在他面前，示意他趁熱喝。

碗裝了六分滿，勺柄正正好朝向自己，碗裏的湯袅袅冒着熱氣。

而熱氣之後，盛湯的人正對他微笑，目光專注，落在他眼底。

後來韓軒再回想起這天，只記得所經歷的一切都十分不真實，唯有那個被熱氣潤色過的眼神，清晰地留在了記憶裏。

雪越下越大，伴随着北城特有的大風。葉允意知道韓軒沒帶傘，堅持把他送到了宿舍樓下，催着他上了樓才離開。

宿舍是一放假就沒人了的，韓軒打開抽屜，從最下面找出了一個不大的藍色餅幹盒——是過年時幾乎家家都會買的牌子——因為時間太久，盒子表面的漆已經斑駁脫落，露出下面銀色的鐵皮，蓋子也有些凹凸不平。

他小心地打開，收拾出一小塊空間，将寫了簽名的宣傳冊仔細放了進去。

明天還要早起練舞，韓軒早早洗漱完，九點剛過就關燈上了床，在黑暗中給葉允意發消息。

韓軒：【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葉允意剛停好車，小心翼翼地開了門，站在玄關回了句不客氣。

韓軒：【你到家了嗎？】

葉允意看了眼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的葉母，蹑手蹑腳地上樓：【剛進門，正在悄悄往樓上走。】

他剛把消息發出去，就聽樓下一個聲音道：“先生回來啦？”

“……”葉允意無奈地轉過身，邊下樓邊應道：“剛回來。”

蘭姨迎上前問：“先生要不要吃點夜宵？我現在去做，很快的。”

“不麻煩了，您也早點休息。”

“阿意回來啦，”葉母站在客廳沖他招招手：“快過來。”

葉允意應聲過去，被葉母拉着手坐下：“怎麽樣呀？”

葉允意道：“挺好看的。”

葉母登時笑了起來：“挺喜歡的？”

葉允意想了想：“還行吧。”

“怎麽‘還行吧’？”葉母有些急了：“我聽小衷講，你不是挺喜歡他的？聊不來嗎？”

葉允意一愣，笑了：“您說韓軒啊。”

“是啊，你今天不是和他去的？”

“我當您說演出呢……那我要重新回答了。”他頓了頓，“他特別好，我特別喜歡。”

韓軒把微博刷了兩遍，葉允意仍然沒有回複，他想可能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便準備發個晚安先去睡。

剛打好字，手機就震了震。

葉允意：【抱歉，剛才被我媽叫住了。】

葉允意：【今天其實應該提前告訴你，不過我擔心你知道了會不好意思來，就沒提前跟你說。】

韓軒其實已經有了些睡意，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和Limon是朋友的事，便回他沒關系。

【雖然被你猜對了，但是今天真的是一個大大的驚喜，所以還是要謝謝你。】他說。

經葉允意一提，他便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這一下午堪稱奇幻的經歷。

當初見到偶像太激動，這時冷靜下來，他才想到一個細節。

——有一句話，Limon沒說完就被葉允意出言打斷了。

Limon說，葉允意經常對他提起自己。

“他看過你所有的……”

所有的……什麽？

韓軒手上回複着葉允意的微信，直到與他互道了晚安，煙消雲散的睡意也沒能重聚起來。

月光落在窗臺上，籠罩了窗邊一小盆青翠欲滴的綠植。

他突然想起來，葉允意曾在第一次送他回學校的路上誇贊過他的舞蹈。

他當時是什麽反應？

身邊的老師和同學，時常誇他跳得好，他懶得分辨其中有幾成是真心，幾成是客套，一律道謝接受。

所以當他聽到葉允意說他跳的很好，自己“很喜歡”的時候，也是一樣說了謝謝。

可他沒想到，這個人會在朋友面前一次次提起自己，會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找來自己所有的演出視頻認真觀賞，甚至還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牽線搭橋，幫自己實現了一直以來的心願。

韓軒少年時就只身北上，遇到過各色的人，也經歷過各種冷眼與歧視。剛開始他總想着真心能換真心，于是免不得受到許多傷害，漸漸地便收起了真心，只專注于學習，單方面切斷了與外界不必要的聯系。

他一方面渴望關心，一方面害怕傷害，內心在糾結中越來越封閉。

葉允意就出現在這時候。

這個人，他說很喜歡自己的表演，就真的把自己的表演都看過一遍，和他聊天與相處，也無時無刻不能感到他的細心——那是真的把人放在心裏的細心。

他似乎和別人一樣，卻又不同于任何人。

或許夜深人靜的時候真的會想得更多，韓軒盯着窗臺上那一片月光，忽然産生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葉允意他，是不是早就在關注自己了呢？

早于他們相識，早于他們相遇，在比一切的開始還要早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默默關注着自己。

他搖了搖頭，明知這個想法有多荒誕，還是忍不住多想，心裏也湧起一陣熟悉的感覺。

那感覺曾在晚飯時一閃而過，此刻終于被他抓住，得以細細體會。

……就像喝了一杯摻了幾滴蜂蜜的熱水，溫暖熨帖，還隐隐透着一絲甜味兒。

可惜蜂蜜太少，那點甜一品就沒有了，淡得好像一場幻覺。

韓軒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想了許久也參不透，他到底累了一天，想着想着睡意就泛上來，拖着他沉入了黑甜鄉。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