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允意坐在劇場觀衆席的第一排——北城舞院的音響設備很好,但對前排的觀衆來說,還是過于嘈雜了。
在主持人串場後短暫的黑暗中,他的手機亮了,是母親問他幾點回去。
他翻了翻節目單,在悠揚的古韻中回複道:【還有兩個節目,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葉母回了個點頭的卡通小兔:【晚會好看的,你認真看,回來蘭姨給你做炒粉幹!】
黃毓秀年輕時便是北城舞院出來的,只可惜嫁入葉家之後就沒那麽多時間跳舞了,只能給兒子講述母校的輝煌,以懷念自己的學生時代。葉允意今天來,也正是代她以校友的名義進行捐贈,恰逢舞院新年晚會,校方邀請在前,母親叮囑在後,他只能留下來觀賞。
只可惜他從小藝術神經就不怎麽發達,即便受了母親不少熏陶,面對臺上表演的專業學生,他也只能是領會一下意境,感嘆一下舞美,再要多說一點,就擠不出什麽詞了。
小型的舞劇剛結束了第一幕,黑暗中手機的光顯得有些突兀,葉允意飛快地應是,收起手機将目光投向舞臺。
觀衆席一點人聲與伴奏的餘韻一起消弭,幕布在落定的寂靜中緩緩拉開,一束光照亮了角落的人。
那人微微低垂着頭,一把半開的折扇遮住了臉,腳尖輕點,側身站在圓形的光束裏,仿佛一棵無風而立的修竹。
沒來由地,葉允意眉梢一跳,眼神專注起來,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琵琶聲在這時響了起來,如玉珠走盤,在舞臺上叩出一條蜿蜒的路。
那人踩着節拍,随着舞步慢慢改變了原本的角度,最終正對着觀衆席,定格在了舞臺中央。
琵琶聲漸緩,他的手也一點一點,慢慢移了下來,露出其後一雙眼尾上挑的美目。
人群中響起一些女孩子的驚呼與低語,而臺上的人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只是漫不經心一般,向臺下送去了含羞帶怯的一瞥。
或許是因為舞臺上朦胧升起的薄霧恰到好處,他的眼睛顯得水汽氤氲,明明只是虛虛的一望,卻令面向他的人心頭一顫,看盡了一個剛剛出嫁的少女心底的羞澀與忐忑。
緊接着琴聲乍起,他收起了折扇,這才露出妝容精致的面孔,嘴角噙着笑,随着輕快的旋律輕巧地舞動起來。
Advertisement
但是葉允意已經看不進去了——他似乎經歷了一場夢,此刻被琴聲驚醒,耳邊全是自己劇烈的心跳。
他翻開手邊的節目單,按順序找到了倒數第二個。
小型舞劇《新桃》
第一幕夭夭(楊蔭李果 等)
第二幕灼灼(獨舞:韓軒)
……
韓軒。
葉允意默念了一遍,示意身旁的助理幫他買一束花:“謝幕的時候找人送給這孩子。”
助理起身剛要出去,又被他叫住,“對了。”他又看了眼臺上的人,轉頭對助理笑道:“順便幫我找找他的資料。”
晚會結束後,葉允意被邀請與演員合照,他被幾個校領導讓到人群中間,看到一個女生紅着臉跑上臺,将懷裏的花遞給了韓軒。韓軒接過那束不大的花,認真地聞了聞,笑着對她說:“很香,謝謝你。”
女生的臉幾乎立刻就燒紅了,說着不用謝跑下了臺。葉允意看着他微笑的側臉,忍不住想自己剛才托人送給他的花,他是不是也這樣認真的稱贊過。
如果是這樣……
攝影師喊着一二三,他将目光轉向攝像頭,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
路上助理趙一鳴問他:“葉總,今晚那個孩子——韓軒——的基本資料我整理出來了,還有一些表演視頻,已經發到您郵箱了,紙質版的我也整理好了,需要現在給您嗎?
葉允意覺得有些好笑:“不用這麽嚴肅,這是工作之外的事……在哪兒?”
趙一鳴的語氣輕松了些,趁着紅燈從副駕駛拿過一本文件夾遞過去,開了閱讀燈:“您看看。”
那裏面是韓軒的個人資料和一些日常生活的喜好。葉允意大致看了一遍,最後合上了文件夾,沒說話,扭頭看向窗外。
趙一鳴跟了他六年多,默契是早就培養出來的,再加上自己整理這些資料的時候也感嘆了一番,此時便有些明白他的沉默。
韓軒這人,也不知該說不幸還是幸運:他自小在南方一個二線城市江夏市的福利院長大,那是當時新建的福利院,政府全程關注,設施比別的地方福利院好些,但韓軒因為學舞,十一二歲就只身北上,他一個孩子無依無靠,一邊要适應或許與他以往所經歷的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一邊還要拼命學習,和許多北城本地的同齡人競争,将近十年努力下來,才有了今天這樣的成績,這過程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是苦多于甜的。
所以也難怪葉允意看完以後陷入了沉默。
當晚葉允意剛進家門,葉母就立刻迎上來,笑吟吟地:“飯都是熱的,現在就能吃。”
葉允意洗了手在餐桌邊坐下來,端着杯水不緊不慢地喝。
黃毓秀有點急了:“哎,你這孩子!”
葉允意這才放下杯子,從一旁拿過牛皮紙袋:“一鳴都拍了照片錄了視頻了,還刻了一張碟,都在這了。”
黃毓秀接過來,拿着照片一張張翻看,嘴裏還念叨着:“今天見識到了吧,舞院的晚會每年都很多人看的。”她語氣帶着一股驕傲:“我前些天還聽阿衷講,現在網絡上都有直播的!”
葉允意點點頭,發自內心地回答道:“确實很好看。”
黃毓秀:“叫你去一晚上,不虧吧?”
“不虧。”
葉允意又想到了那個似乎帶着水汽的眼神。
驚鴻一瞥,一見鐘情。他想,今晚算是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真短【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