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Mission 10 – Party Night
噠,噠,噠,噠。
維吉爾踩着向下的臺階,從人聲鼎沸的地下一層進入了空曠寂靜的地下二層。
他無法确定那個力量源的具體位置,也不能直接用閻魔刀打開通道,似乎有一些古老的魔法措施封閉了傳送。一道鐵制拉門擋住去路,他直接扭斷了門鎖的鉸鏈,繼續向深處前進。
仿佛感應到他的到來一般,頭頂的LED燈管猛地熄滅了。整個樓層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有什麽古怪。空氣是沉重而粘膩的,而腳下的地面也漸漸變得柔軟而不穩定,像踐踏在被血水浸泡的泥土裏。這個地下室似乎已經不再屬于物質的世界。呼吸變得困難,而視覺、聽覺也不再正常運作。他必須用魔力——用更高維度的感官去探知發生了什麽。
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眼睛就藏在兩側的牆壁中,在監視着來人,發出撲向獵物之前的壓抑喘息。
這種感覺很熟悉。足夠強大的魔物能夠影響、扭曲它周圍的空間,生成一個接近魔界的領域;如同海底的鯨落,供養成百上千個低等物種。Qliphoth便是如此。
“……Dante。”
出聲之後維吉爾馬上就後悔了。他的身後并沒有跟着一個需要警告的弟弟。
并不存在的記憶給了他太多先入為主的殘響。當他注視着但丁的紅色風衣在人類的簇擁中,淹沒于噪音、酒精和歡笑,一種過去從未困擾過他的可能性突然浮現在心中。
——這個但丁可能不需要他。
但丁很——完整。他能處理好一切事情,從幹掉魔帝到經營事務所。即便Qliphoth引起的那場大災變最終也被完美地解決了。他在人界過得很充實,有自己的愛好,社交圈子,有親人,朋友,或許還有舊情人。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個完美而有趣的靈魂。
需要彌補破碎的是他自己。就連那些沒完沒了的挑釁、報複、厮殺,或許也只是種幼稚隐晦的索取。如果說過去的他們互為半身,那麽現在的維吉爾大概只是但丁身上多餘的一個腫塊。
當然,但丁在乎他。這大概也是人類身份賦予他的責任。維吉爾對人類的部分已經不那麽排斥,可也沒到欣賞的地步。
當他為了生存而殺戮時,一切都是那麽簡單。走下去,一步,下一步……即便身體快要分崩離析,也始終有股無法熄滅的饑渴牽引着靈魂。只要憑本能跟上去就足夠了。
……當時的願望早已實現,無論是再見到但丁還是再與他戰鬥一次。勝負,意義,其實都無關緊要。他當然也可以拖到自己領先一分的時候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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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留下來的理由是什麽?
維吉爾擡頭平視前方。又是一扇“門”。但與之前遇到的那些門不同,維吉爾知道他無法切開或者強行打破它。與其說是物質組成的門,不如說是純粹的精神力量虛構出的“封印”。
一直在窺視他的東西變得愈發大膽。它們無聲無息地尾随在身後,甚至試圖從側翼延展開陣型,形成一個拙劣的包圍圈。維吉爾閉上眼睛,竭力壓抑住脈管裏毫無必要的沸騰。
太弱了。
剎那間,無數裝了消音器的槍械同時開火,四面八方的子彈像摩西召喚的蝗蟲一般密集而瘋狂,鋪天蓋地。有幾枚彈頭撞擊在出鞘的閻魔刀上,濺射出去的軌跡剛好穿過房間一角的監視攝像頭。在那個機器爆裂的瞬間,微弱的電火光照亮了一道雪白的刀光。
以及映在刀身上的藍色惡魔。
做夢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做夢是一種有趣的經歷,可以像看肥皂劇一樣欣賞記憶中的畫面而不用投入太多感情。
但丁很高興在酒精的幫助下他做了這樣的一個“清醒夢”,讓他仿佛重新體驗了一把傭兵時代的青澀。他夢見許多認識但遠去的人,許多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你成年了嗎,托尼?”
“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為什麽要幹這一行?”
“這麽拿槍會傷到你的手腕,菜鳥。”
“……沒有人受了那樣的傷還能活下來。他是個怪物吧!!!”
“他還在笑呢——怪物,怪物!!!!”
“宰了他——”
媽媽……最後見到她的時候是笑着的。所以我也要笑着。
笑啊,托尼。
笑啊,但丁。
密集的槍聲給碎裂的畫面劃上了句號。他睜開雙眼,魔力在胸口激蕩。
不,不對,槍聲不是夢境。但丁猛地跳下床,披上風衣,把黑檀木和白象牙插進後腰。他能感覺到維吉爾,像無數微小的幻影劍在血液裏來回穿刺;但是距離又很遠,有如隔着一座倒置的塔。
他沖出酒店房間,在走廊裏撞見了翠西。奇怪的是除她之外就再無他人,好像那些槍戰片裏才有的聲音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一樣。
“Dante!” 女惡魔有點緊張地叫住了他,“Lady不見了。我一覺醒來發現她既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間裏——”
“……等等,你倆睡一塊兒??”
“你的重點呢!!”
“開個玩笑。” 但丁笑着活動了一下肩膀,“Vergil的魔力不太對勁。獵人的直覺告訴我這兩件事鐵定有某種關系。和我一起去嗎?”
“當然。”
他們飛速地穿過走廊,乘坐電梯來到負一層,随後沿着安全通道前往更下方的地下室。這裏沒有一盞燈是亮着的,而一路上的幾扇防火門都已經被破壞。奇怪的是之前但丁能聽見的那些槍聲也都停止了。
“這裏有……什麽。是那種東西。” 翠西在他身邊自言自語,電光在她的指尖跳躍,點亮了眼前的通道。“負二層不是夜班負責人的監控室嗎?如果發現了什麽,為什麽不第一時間拉響警報???”
濃重的血腥氣和不詳的預感同時籠罩了他們。
穿過眼前最後一道門,他們進入一個極為寬敞的房間,簡直就像位于地下的一座格鬥場。這裏顯然剛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戰鬥;硝煙的氣息給充滿鼻腔的血味又添上了一絲辛辣。
一顆人類的頭顱滾到了但丁腳下——是早些時候見過的賭徒,曾和他坐在同一張牌桌上。
然後他看到了更多的惡魔獵人,四肢和軀幹像切塊奶酪似的散落在地板的各個角落。血液又多又稠,像下水道裏的污水滲出、蔓延到了地表。他看到許多被切壞的槍支零件,甚至被劈成兩半的子彈。各式各樣的死物堆放成一個環,仿佛血肉拼湊成的麥田怪圈。
站在圓環中心的是披着藍色風衣的惡魔。
維吉爾在聽見腳步聲後回過頭,目光緩緩在但丁身上聚焦。從眉骨,眼睛,鼻梁到下颚,白皙過頭的皮膚已被赤色浸透。
他無意識地伸出舌尖,舔走了沾在唇上的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