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
大建回來跟大暖說,這段感情能不能開花結果,得看你們自己。如果你非他不嫁,其他都是浮雲;假如感情未滿湊合為主,那麽趁早拉倒,兩家人觀念不一樣。
大暖聽完眨巴眨巴眼睛,說我回去想想。
林秋覺得大建的說法太藝術了,要是她去探營,回來肯定會把大江怎麽說,大江的爸爸怎麽說如實彙報。如果那樣的話,兩人肯定大吵一架,一拍兩散。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男人擅長歸納,女人擅長模仿;男人相對理性,女人感情用事;男人擅長大事化小,女人擅長制造矛盾。
林秋很自豪,每經歷一件事,她都能發現大建身上的優點。生活的小情小趣早就彌補了工作的不得意,林秋覺得每天都很有意思。雖然有時她也很懊惱:她一個副主任的工資還不如大建試用期的工資高。
閑不住的林秋終于撸胳膊上陣,下區縣采訪一位農民企業家。這是一組采訪,一共八個人,其實采訪對象和采訪記者都已經安排好,林秋坐在家裏審核改稿就好。可是看了提交的兩篇稿子後,林秋覺得不是很滿意,如果按她的要求,兩篇都得傷筋動骨重新寫。她決定親自上陣,給記者樹個标杆。
林秋早上6點起床,做套廣播體操,打套五步拳。這套拳法是林秋初中時體育老師教的,林秋肢體不協調,學得慢,當時打得并不見好。但奇怪的是,在今後十幾年的生涯中,很多引以為豪的或者當時很熟練的東西都漸漸淡忘,這套拳法卻越來越清晰。每次想要鍛煉身體或者心情不好,林秋都熟練打出一招弓步沖拳。
林秋家的早餐很簡單,煎蛋,煎片火腿,夾在土司面包片裏,抹什麽醬要看心情,林秋偏愛番茄醬,大建喜歡沙拉醬,偶爾抹點藍莓醬。林秋喜歡将牛奶倒在玻璃杯裏喝,一袋2塊多的袋裝牛奶正好三分之二玻璃杯。
牛奶、三明治上桌後,林秋叫大建起床,大建雷打不動每天7點起床,5分鐘洗漱,然後兩人一邊看央二的《朝聞天下》,一邊吃飯。
吃完早飯大概7點半左右,大建簡單拾掇下自己,出門上班。林秋收拾下屋子,然後開始洗漱、準備上班。
由于要去區縣采訪,林秋穿了身運動服,帶着遮陽帽,挎着斜背包。林秋喜歡用筆做采訪記錄,但是幾年的采訪經驗告訴她真遇上事了還是錄音筆靠得住。剛做記者時,林秋的一篇報道引起軒然大波,采訪對象一看形勢不好,否認自己說過的話,意指林秋胡寫。林秋播出錄音後他才乖乖閉嘴。自此,凡是采訪,林秋總習慣性攜帶錄音筆。
林秋要采訪的茶園在坐落于蒼山腳下。此時正值秋天,蒼山含黛,悠遠寧靜,一球球的茶樹遠看低矮滾圓,近看枝桠橫亘。此時,天地高遠,雲淡風輕。
每次下區縣,林秋的心情都特別好,天地自有法則,人不過是萬物中的一種,你心中的煩惱,放到廣闊的天地中簡直不值一哂。林秋想了想笑了,畢業多年,自己學以致用,還從事着自己熱愛的工作。生活大體平靜,情緒略有起伏。林秋深深吸了口氣,開始工作。
這八個企業家要參加省裏的一個經濟會議,林秋要采訪的是臨江茶企總經理宋一先。宋總40多歲,原本是個茶農。蒼山腳下的農村家家戶戶都種茶,每到采茶時節,茶販子會來收購鮮葉,然後加工炒制,制成茶葉。臨江綠茶在省內小有名氣,由于産量少、口味好而價格不菲。“茶農種茶是很辛苦的,既要防蟲又要防凍,投入也大,但掙的只是生産環節的錢,是整個流通環節的最末端,”宋總說,當時他就想怎麽才能打通整個流通環節,于是他借錢建了茶場,請了炒茶師傅,每年他以略高于市場的價格收購鄉親們的茶葉,然後炒制銷售。“我發現,還是有賺的。”宋總說。
宋總說,做任何一件事,機遇和挑戰同在,只是看你能不能邁出第一步。邁出去後,世界廣闊,大有可為。
林秋若有所思。
Advertisement
林秋順利完成了采訪,發稿後,宋一先打電話來表示感謝。
回來後,林秋把稿件張貼在白板上,告訴記者,思路結構可以不同,但是采訪要紮實,不能蜻蜓點水;寫人物,要有情緒,有起伏,不要只單純說事,還要寫人。“小秋姐,我要是能寫成你那樣,我就當主任了。”大卓撅着個嘴,不願意地說。林秋笑笑。
大暖終于做了決定。做決定前她痛苦糾結,決定後,她反而平靜下來。反省這段感情,她并不後悔或者痛苦,因為她很清醒,這段感情裏自始至終她愛自己多過愛愛情。
恢複單身的大暖消停了一陣,謝絕一切社交活動,像頭小貓似的窩在林秋家裏。那幾天,大建一回家就看見大暖端着她的固定水杯窩在沙發裏看電視,或者在林秋卧室玩電腦。大建無奈地跟林秋說,早知道她分手後最慘的是咱們,我就該跟她說大江非她不娶。
張衡和姜月終于不再聯系。再深厚的感情終于也敗給了時間。姜月陪主任去張衡單位辦事,看到張衡時她坦然地把目光迎了過去。張衡笑着說,好久不見。姜月說,是啊,好久不見。
張衡看着姜月,她更加消瘦了。她仍然是馬尾辮,上身T恤,下身牛仔褲,打扮雖然簡單,但好身材盡顯。姜月不施粉黛,但臉上平靜平和,安靜順從地跟随着領導,不多話。張衡笑了,這個女人一直是這樣,似乎從來不曾改變。他看到她的眼神,聽到她的回答,他知道,他終于不再是姜月心中最重要的人。他欣喜于姜月的變化,但心裏有個角落開始憂傷。他知道告別了姜月,也就是告別了他的青春。
再見,我的女孩。張衡在心裏默默地說。
見到張衡的那一刻,姜月心如鹿撞,她知道最大的考驗來了。幾個月不見,張衡還是老樣子,白色襯衣,妥帖的西服褲,頭發朝上,一點劉海不留,硬朗的男人味。張衡說,好久不見。姜月抽了抽鼻子,她想說,你還是老樣子,可是嘴上卻說,好久不見。
看似風淡雲輕的一句話,她用了幾年力氣才說出來。
曾經那麽堅定地表示互相是彼此唯一的兩個人,曾經那麽刻骨銘心,以為會天長地久非你不可的感情,終于在兩個人的念念不忘中漸漸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