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
畢竟是新婚小兩口,林秋很快忘記了頭天晚上的争吵,像饑餓的人撲向面包似的一頭紮到工作中,人手不夠的時候,她挂着采訪證上現場采訪,回來審稿子、寫評論、編發專題。鄭琳徹底退出了文博會報道組,上班坐電腦前,下班拎包就走,林秋知道她有情緒,也不好硬派活,只好把她分內的活接過來,自己編發。
一連一個周,林秋和記者們每天加班到晚上7點,一起吃個晚飯,再寫稿審稿到11點。第二天一早又趕赴現場。只有文博會的報道倒還好,關鍵是其他的常規報道還不能停。有天上午去區縣采訪,林秋在車上睡着了。大卓輕輕跟同車的其他媒體的記者解釋:最近她太累了。
文博會的報道很成功,宣傳部發了表揚信,朱長江走路都哼着歌。雖然沒有發嘉獎令,但是采編部成功撲捉到領導贊賞的目光。林秋趁熱打鐵又提交了這次專題報道的經驗總結,以及下半年工作計劃。林秋在報告中提出,我們要根據采編部每個人的特長,揚長避短,發揮每個人的長處,打造一支能打硬仗、善打硬仗的采編隊伍。采編部一時氣勢如虹,林秋下班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林秋越來越忙,就連周末一起上拉丁舞課的間歇,也掏出手機收發消息。“休息一下吧,別這天天的,圖什麽啊?”一心說。自從升職後,林秋的個人時間直接壓縮,早上提前半個鐘頭上班,晚上七八點回家。跟姐妹們的聚會少點沒關系,跟大建的相處時間變少直接影響婚姻質量。
“昨天,我們隔壁的大姐給我介紹了個軍官。”姜月說,那個男人在部隊是個小官,一月工資五六千,衣食住行部隊負責,在臨江還有房子,已經付完貸款。
“比我大兩歲,年齡也合适。”姜月說。
“他有什麽要求?”大暖問。
“介紹人沒說,不過沒嫌棄我是臨時工。”姜月說。
一心底子好,學起舞來舉手投足都是範兒。大暖心思靈巧,一招一式有模有樣,林秋不谙音律,只會跟着打個架勢,相形之下,姜月的動作姿勢就有些笨拙,一直跟不上老師的拍子,人家擡腿她招手,人家扭腰她擡腿。“你看你這個人!”在姜月旁邊練舞的一個30多歲的女人被姜月不小心碰了幾次後,終于煩了。姜月縮手縮腳,尴尬地笑了笑。“怎麽什麽人都來這!”看着姜月窩囊的樣子,那個女人更生氣。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一心瞪起眼睛,幾步竄到那女人面前。“算了,算了。”林秋、大暖趕緊拉一心。最後,大暖和姜月互換了位置。
“你太窩囊了。”事後一心說姜月。
“本來就是我不好,碰着她好幾次。”姜月說。
“就算碰了她,她也不能瞧不起人。”一心說。
“你也不對,”大暖說一心,“咱們舞蹈教室在市政府家屬院裏,去那學舞的都是住附近的,你看勞動局鐘局長他愛人不就在裏面。咱們花錢為的是鍛煉身體,不圖結交誰,但也沒必要得罪誰。尤其你,你家張博士做生意,哪個部門當官的卡一下都要命。還有你,”大暖又說姜月,“咱們都上了好幾節課了,每回你都心不在焉。學費不是錢啊?”
“那女的鼻孔裏看人不就因為她老公是當官的嗎?”一心不服氣。“有誰規定就只有會跳舞的才能學舞啊?不會跳舞才要學,碰她幾下怎麽了。姜月要是局長太太,碰着她還是給她臉了。”一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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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點什麽吧。”一聽一心話說重了,林秋趕緊換話題。大暖看一心七情上面,也煩了,拎起包說有事先走了。“她就是勢力。”一心看着大暖的背影說。
“她要是勢力的話,早不和我們幾個一塊玩了。”林秋說。
“今天的事都怪我。”姜月怯怯地說。
“回我家吧。我給你們榨點果汁。省裏那邊又來任務了,要求配合他們采訪幾個先進人物,我回去看看。”林秋說。
“幾個周末說有工作都沒出來了。你幹脆賣身給單位算了。能多發你幾個錢啊?我看我們也別去了,省得耽誤你進步。”一心還在火頭上,跟個小刺猬似的逮誰紮誰。
“那好,咱們再坐坐。”林秋笑笑,說。
林秋心裏有愧,這幾個周她推了一心好幾回,好幾次都是一心做好飯等她和大建,飯都等涼了。林秋心裏也不是沒有愧疚。
這一陣子,林秋很累,也很快樂。在黃海網的這幾年,她發現過問題,提出過問題,也試圖解決問題,但要麽不得其法,要麽不被采納。在堅持和放棄之間,她徘徊過;在理想和現實面前,她糾結過。不公平的環境使她變得開始抱怨,身上積滿負能量,看着優秀的同事一個個離去,她也曾動搖,但是心底始終有個聲音在說:堅持下去。
如果要走,又能去哪?林秋是跳過槽的人。她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工作不辛苦,沒有一處人事不複雜,你再不開心,世界也不會因你而改變。這三年的心路歷程,讓林秋迅速成長,在最黑暗的時候,她依然懷抱希望。她相信裙帶拍馬陰謀詭計必不會長遠,她相信努力誠實正直勇敢才是人生的正确方向。
競聘結果就是最好的回答。
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同事們信服她。朱長江說林秋的發言給他驚喜和啓示。林秋在競聘時分析了臨江各個媒體的發展情況,借鑒了全國同行業網站的優勢欄目,提出的發展規劃踏實穩重、切實可行。她的競聘表現比起鄭琳,的确是雲泥之別。
林秋從什麽時候開始研究媒體發展和媒介管理?作為領導者,朱長江開始反省自己。他對林秋曾有偏見,他認為幹電視出身的人虛榮浮誇,做事都眼高手低,但事實證明,這個印象是不正确的。他陳懇地檢讨了自己的錯誤,重新審視這個部下。
位置對了,工作才會有熱情,才能放開手腳一展所長。于是,不知不覺,工作占據了林秋大部分時間。大建提了好幾回反對意見都被林秋駁回
林秋單位是每月25號發上月工資。屁颠屁颠幹了兩個月主任後,林秋看到工資表後傻了眼——3200元,竟然比做記者時的工資還低兩百塊。
主任和記者是兩個級別,工資差兩千多,也正是這差距讓林秋覺得她必須起早貪黑、鞠躬盡瘁、把活幹在員工前頭——誰讓你錢拿得多呢!
林秋拿着工資表去問財務。財務說,上月到款少,所以整體工資下調。而且,領導指示,新的人事任命和工資待遇從7月起執行。但林秋4月中旬競聘結束後就直接上崗。
合着我這兩個多月起早貪黑地是白幹了?shit!林秋心裏罵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