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杯
周冉走的那一天，是個陰雨連綿的天氣。
多年好友，該說的出院那天都說了，到了這一刻，好像說什麽都顯得矯情了。周冉看了看大半時間将注意力都放在米諾身上的陸為，又看了看神情自然的米諾，發現連最後的叮囑都可以省了。
如此一想，周冉灑脫地笑了，覺得自己也真的是瞎操心。她簡單跟兩人道了別，轉過身，走向檢票口。
米諾看着她越走越遠，憋不住，突然大喊：“我冉，你一定要早點回來，我的編輯除了你，誰都不可以。”
周冉身子頓了頓，背對着她，揮了揮手。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米諾吸了吸鼻子，眼淚就這麽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
她哭的鼻頭紅紅，淚眼汪汪地看着陸為：“陸哥哥，你說我以後是不是就見不到冉冉了啊？”
陸為無奈，耐心地拿着紙巾一遍遍給她擦眼淚：“又不是生離死別，周冉只是出去旅游散心，你要哭為什麽不當着她面哭？也許她一個心軟，就不走了。”
“那不行，”米諾接過紙巾擤鼻涕，“當着冉冉面哭多慫啊，一點也不米諾。”
“是是是，當着我面哭就不慫，很米諾。”
米諾冷漠地斜了他一眼，可惜眼角紅紅一點也沒有威懾力：“你有什麽意見麽？”
“不敢。”陸為好笑地輕彈了下她的鼻尖，“你一個不高興不理我了，那該哭的就是我了。”
米諾想到自己最近的态度，到底是有點心虛，捏着紙巾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最近怎麽都不帶手帕了？”
“沒有了，就那一方，閃閃親手繡的，我看還算素淨，就随身帶着了。”
米諾想到躺在自己床頭櫃裏的那方手帕，确實繡了幾顆blingbling亮閃閃的星星，猶豫了下：“那我把手帕還給你吧。”
“不用了，你喜歡就留着吧。”
米諾也就客氣下，聽到他拒絕，很爽快地應下了。
兩人回轉身往外走，米諾眼珠轉了轉，扯了扯陸為的衣服下擺。
“陸哥哥，我有點累，你背我好不好？”
她本意只是想看陸為為難的模樣，卻不防他停住腳步，定定看了她幾眼，無奈地說了句“你啊”，走到她面前，彎下了腰：“上來。”
米諾抿着唇，難得地害了羞，小心翼翼地，趴到陸為的背上，摟住了他的脖子。
陸為手托着米諾的腿彎，一使勁把她背了起來。
走了一小段，米諾小小聲問他：“陸哥哥，我重不重啊？”
陸為沉默了下，嫌棄地重複了好幾遍：“重死了重死了重死了。”
嘴上這樣說着，腳底下的步子，卻邁的又緩又穩。
米諾縮在他的背上，緩緩綻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米諾最近心神不定，沒有心思管二毛，這幾天都是齊全在照顧它。如今她心情恢複了，就把二毛帶回了自己家。二毛好幾天沒見到米諾，圍着米諾轉圈圈，“嗷嗚嗷嗚”地喚着，對着她撒嬌。
米諾抱了抱它，被手上的重量壓得退了幾退，陸為伸手扶了她一把，這才穩住身子。米諾捏了一把它身上的肉，有些憂郁地問陸為：“陸哥哥你覺不覺得，二毛比它剛來那天胖了一圈啊？這才幾天時間啊，吃激素了麽？”
陸為作證，齊全一點也沒虧待二毛。
“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宵夜，齊全一頓也沒少喂，分外一天還給它吃了四根雞腿，能不胖麽？”
米諾被震撼了下：“喂的這麽勤，他不看店也不上課的麽？”
“帶二毛去店裏了，客人都很喜歡它。”
米諾美滋滋地，得意洋洋：“那必須的，也不看看是誰的弟弟。”
陸為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和一只狗做姐弟到底有什麽值得得意的。
米諾嘴上嫌棄二毛胖，還是去廚房熱了兩根雞腿給它吃着玩。最近家裏被她當成旅館使用，亂的很，她索性換了家居服，準備好好打掃衛生。
陸為看了看外面的天氣，皺了眉：“今天下雨，你打掃衛生也真會挑日子。我給阿姨打個電話，等明天天晴了讓她過來給你打掃吧。”
米諾搖着頭拒絕。
“我不喜歡不認識的人進來我家，我自己打掃就可以啦。這不是剛好今天有時間也有心情收拾嘛，你呆着無聊就回對面去哈，或者去店裏也行。”
陸為沒做聲，身體力行，挽起衣袖，陪她一起打掃。米諾嘻嘻笑，湊過去，親了他一口，順便蹭了他一臉的灰。陸為嫌棄的“啧”了聲，擡手去擦，米諾攔着不讓，兩人鬧了一會，陸為也就随她去了。
兩人都不是擅長做家務的人，效率并不算高，一個下午忙下來，才把屋子收拾完。頭靠着頭躺在沙發上，都累到不行。
安安靜靜躺了會，米諾餓得不行，抵了抵陸為：“陸哥哥，我餓了。”
陸為眼睛都要眯縫起來，聽到她的話，掙紮着要爬起來，又被米諾按住了。
她心疼地撫了撫他皺起的眉頭。
“算了你睡一會吧，我叫外賣，一會到了喊你。”
陸為确實困倦的不行，也沒跟米諾客氣，“嗯”了聲，不一會就睡着了。
米諾靠過去，在他的眉心，落下輕輕一吻。
陸為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他一起身，身上蓋着的毯子滑了下去。
客廳沒有開燈，只有廚房透出絲昏黃的燈光來。陸為下了地，擡眸看去，米諾背對着他站在竈臺邊，低着頭正看着什麽。
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
大概是剛洗完澡，頭發上還帶着點濕氣。陸為嗅了嗅，聞到了清新的橘子味。
“在看什麽？”
他擡眼看去，盤子裏放着各種洗好待切的菜，米諾手裏拿着平板，正在搜菜譜，他嗤笑一聲，伸長手臂接過，鎖了屏，又遞還給她。
米諾“哎”了聲。
“你還是安安心心等着吃吧，我真怕你十根手指都不夠切的。”
米諾橫了他一眼：“我這是看你累了心疼你，不識米諾心。”
陸為笑着湊過去想親她，被米諾攔住了，她一臉嫌棄：“你都髒死了，也沒刷牙，不給親。”
陸為不理她，掰過她的臉，重重親了口，揮手攆她出去。
“行了出去吧，等着吃就行了。”
米諾不理他，膩在廚房，給他剝蒜遞蔥打下手。陸為笑了下，由着她。
飯菜很快做好，米諾裝盤，陸為回去對面洗了個戰鬥澡，神清氣爽地過來吃飯。
菜式很簡單，青椒肉絲，酸辣藕丁，地三鮮，番茄蛋湯。兩人都餓極了，自動切換到掃蕩模式，三菜一湯一點沒剩。
吃完飯，陸為去洗碗，米諾給二毛喂了狗糧，兩人去影音室看電影。
米諾選了部老片，《本傑明巴頓奇事》。她之前看過，沒什麽感觸，但是這一次跟陸為一起看，多了些心得。
本傑明選擇離開黛西的時候，米諾評價：“慫。”
陸為站在男人的角度，并不贊同她。
“他只是不想成為她的負擔。”
米諾在他懷裏翻了個身，繼續争辯：“本傑明憑什麽認為黛西不能接受？女人在很多時候，比你們男人以為的要堅強的多。”
“那你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某一天你變成老太太，我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甚至是個年齡更小的孩子，你能接受的了麽？”
米諾皺了皺鼻子：“你嫌我老？”
陸為被她倒打一耙，腦袋放空了一秒，才反問：“你不是才14歲，我怎麽嫌棄你老？”
這個臨機應變深得米諾歡心，她轉過頭繼續看電影，沒再就這個問題繼續讨論。
電影的最後，本傑明變回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幼童時，米諾傷感地往陸為懷裏拱了拱。
“相愛不能相守什麽的，真讨厭。”
陸為失笑：“你什麽時候這麽多愁善感了？”
米諾默了默：“不是多愁善感，只是單純覺得，逆向生長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身邊的親友一個個離自己而去，心愛的人垂垂老矣自己不能陪伴，卻變成一個牙牙學語的孩童還需要愛人照顧，這哪是時光的饋贈，分明是種折磨。”
“恩，所以這只是電影。”
米諾悶在他懷裏，良久，輕聲問：“陸哥哥，你有沒有什麽事瞞着我？”
陸為心裏一緊，不答反問：“為什麽這麽問？”
“只是突然有感而發，不希望你打着為我好的名義，隐瞞我任何事。”
她擡起頭，兇巴巴地威脅陸為：“不管什麽時候，你都不許做這種事，知道麽？”
陸為啼笑皆非，安撫地哄着她：“不會的。”
在米諾低下頭看不見的瞬間，他的眉心，卻輕微地，皺了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