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殺雞儆猴
周元是個讓于晉都要忌諱兩分的人,他對邵承雍的功勞足以使他對所有人不屑一顧, 是以, 即便他找了許多理由搪塞于暖不能去, 周元都充耳不聞, 甚至睨着他,對他說:“實在動不了, 我背着他去就是。”
于晉被這話堵住, 周元是個什麽性子他知道, 說一不二, 從來不會收回自己的話,說要見誰,就一定要見誰, 說要做什麽就一定要做什麽。整個大渝,找不到比他還要猖狂之人。
“于大人, 于暖怎麽還沒來?”周元等了有一會兒了,催促道。
于晉看着他, 面上很是客氣, “阿暖昨兒挨了罰, 如今還在收拾形容, 請您耐心等等。”
周元看着他,喝了一口茶, 用慣用的老學究語氣道:“不就挨了幾下便這般脆弱?于大人不可過于溺愛啊。”
于晉聽後,面部僵硬,“周先生說的是, 只是,阿暖已經是伴讀身份了,還去參加書法大會可妥當?”
周元吹了吹茶漬,道:“那又如何?他難道不是從上學監出去的?”
于晉語塞,未有與他争執。
“大人,三公子到了。”
周元一見于暖進來,眼皮略擡了擡。
于暖對他二人一一問了安。
“我今日來是與你說,随安每年在除夕之夜都會在十三街的鶴雲樓舉辦一次書法大會,屆時,随安所有書院都會派代表參加;我早前看過你寫的字,覺得尚可,今年便由你代表上學監出賽吧。”
于暖聽後,驚喜未定的對周元拱手一禮,“多謝先生看重。”
“這是你的入會帖,這是你擅長的楷體錄,我都帶來了。”周元指了指桌上的兩樣東西,對于暖道。
于暖看着,仍然抑制不住興奮,“是,于暖會盡全力而為的。”
周元這才站起來,對于晉拱手一禮;于晉一見,立刻回禮,“周先生,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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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放下手,卻道:“方才我的話有些不對。”
于晉不解。
“幸好您溺愛了,不然要是打廢了他的手,我一時半刻還不知該找誰去。”
于晉面色一沉,然周元已經起身告辭了。直到周元離去,他才将目光落在于暖身上。
于暖看着他,亦不知該說什麽,只垂着腦袋,一副聽候發落的表情。
“信,我派人連夜攔下來了。”于晉淡淡的開口。
于暖神色微變,一股涼氣順着脊椎骨沖上腦門,敲擊的太陽穴突突發痛,袖袍裏的拳頭緊緊握着,卻又極力控制,沒讓于晉發現異常。
于晉看着他,喝了口茶後才道:“是爹誤會你了。”
于暖詫異,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只立刻有些委屈的“嗯”了一聲。
“不過,你如此關心顧南辰,實在不妥,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不會了。”于暖應道。
于晉睨着他,“此事就算過去了,你好好練字,除夕之夜為上學監贏個頭彩。”
于暖小心翼翼的應了聲“是。”
于晉皺了下眉頭,“手怎麽樣了?”
于暖看了看自己腫脹發青的手,“謝爹關心,還好。”
“這次便是讓你記住教訓,你既然選擇了尚書府,選擇了嫡公子的身份,便不可生二心,這一點,你要像楓兒和連兒多學學。”
“孩兒知道。”
于晉看着他,站起身朝他走過來,拉起他的手揉了揉,語氣柔和了下來,“回去上點藥,讓人揉一揉,歇息吧。”
于暖疲憊又松口氣的應了聲“是。”
直到走出大廳,于暖才發覺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頭發密密麻麻的全是熱汗。他回頭看了眼端正且壓抑的前廳,想不明白,于晉既然截了信,為何還說只是問候之語?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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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內,于楓得知消息後,差點把屋子裏的擺設砸了個遍,胸口憋着一口悶氣,怎麽也發不盡興。李環知曉後,立刻沖過來拉着他,心疼道:“楓兒,你這是做什麽,傷了手怎麽辦?”
“娘,他是有三頭六臂嗎?為什麽好容易要把他踢出去了,才不過一日,出來個周元又把他拉起來了。”
于楓不甘心的吼道,他昨日才把于暖被關的消息散了出去,這還沒過一日呢,街頭巷尾就都知道,于暖要代表上學監出席書法大會,這樣一來,不是多少人看他笑話麽!
“好了楓兒,娘知道你心裏難受,但你爹對他的态度着實讓人摸不透,我們先觀察觀察再想法子。”李環看着于楓一副郁結難解的模樣,心疼道。
“觀察?再觀察他就長大了,風頭更盛了。現如今,在宮裏,他和四殿下交好,在随安,周元又看重他,在府裏,爹又在意他。那我算什麽,明明您才是主母,我才是名正言順的嫡公子,如今卻誰也看不到我了。”于楓說着,很是不甘心。
李環握着他的手,寬慰道:“周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從未看重過誰,這次是意外;而你爹對他,忽晴忽陰的,指不定哪天發現他沒用,就把他廢了。”
于楓一聽,焦躁的反駁,“娘,您難道沒發覺,爹其實是十分看重他的嗎,好似要培養他幹個什麽大事一般。”
李環聽後,面露忿色,“你放心,娘自會修理他,他既有在意的人,那就得乖乖的。”
于楓,“娘?”
“我方才聽紫英說,于暖從熙和院出來時,穿了一件橘色棉襖坎肩。娘記得,他屋子裏的衣裳都是羽絨啊貂絨什麽的,沒有棉襖這麽次的東西,連于連那兒都甚少,只有那小賤人處用的多。”
李環這麽一說,于楓倒是想起了什麽,“他昨日被關時,身上可沒有穿。”
李環扶了扶頭上的步搖,露出個狠笑來,“楓兒,你歇着吧,娘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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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暖,出事了!”
于暖的腿才踏進君竹院大門,便見于連火急火燎的跑過來。
“怎麽了?”
于連停下腳步,喘着氣道:“主母不知發什麽瘋,殺到江姨娘那兒,逮住沁兒就是一頓打。”
于暖一驚,拔腿就朝梧桐院跑去。
在離院子還有個長廊的距離時,他就已聽到裏頭傳來于沁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江心心痛難抑的求情聲,還有那聽得他心驚肉跳的“啪啪”聲。
“住手!”于暖沖進來,只見于沁被按趴在一張長凳上,身旁的紫英手裏拿着一把戒尺,正往他只穿了條裏褲的屁股揮去。
李環坐在屋檐下的太師椅上,見于暖進來,只是擡了擡眼皮,卻沒讓住手,紫英便繼續揮舞着戒尺,一板下去,于沁立即痛嚎一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于暖沖過來,一把撞開紫英,護住于沁,“你做什麽!”
于暖表情冷如冰霜,兩道視線更像冰錐子一般刺進李環的身體,令李環生生的伫立當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那一瞬,她覺得如果于暖手上有把刀的話,會毫不猶豫的刺進她的身體。
待她看清于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後,她才安定了些,并大喝道:“你還有沒有規矩了!”
于暖護着于沁,喘了下氣後方道:“母親,您這殺雞儆猴的戲碼,可真足!”
李環甫一聽他這話,還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時,一張臉都被氣炸了,嚯得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于暖喝道:“你你竟敢頂撞自己的母親!”
于暖看着她,嘴角挂着一個冷笑,“母親,孩兒不敢,只是您打沁兒理由是什麽?沁兒還小,是犯了什麽了不得的大錯,讓您像打奴才一樣打他?這丢的可是尚書府的臉面!”
李環縱橫尚書府多年,豈會被一個小孩子幾句話擊倒,義正言辭的道:“做錯什麽?他無視老爺的命令,大半夜的跑去不該去的地方,看不該看的人,這不是錯?老爺最重視聽訓聽話,他卻明目張膽的當面一套背面一套,我這個做母親的,難道不該罰他?”
“可爹從未說過不許人來看我。”
“那你爹可說過許?”李環冷笑一聲。
于暖走到她面前,凜目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母親,我知道您打沁兒是打給我看的,想讓我從此乖乖聽話,處處讓着二哥。”
李環看着他面上的笑容,一個小孩子的臉挂着十分冷漠的笑,竟比大人還要顯得可怕些,尤其配上他說的話,威懾力就更強。
李環勉強穩了穩心神方道:“你在說什麽!”
于暖不給她打哈哈,徑直道:“母親,您快別鬧了,要是把父親招過來,讓他知道,您作為主母,卻用他的小兒子打壓他的嫡公子,您覺得父親會高興麽?”
“你,你...”李環氣的哆嗦,完全沒有料到于暖未按常理出牌。
“你胡說八道。”于楓闖進來,見李環被于暖欺負,站到于暖面前,猛推了他一把。
于暖腳下不穩,幸好于連扶住了他。
“胡說八道?可母親自己都說了打沁兒的原因,還是我胡說八道麽?”
“你!你這個鄉下野孩子。”李環喝道。
于暖冷冷的看着她,幾步走到她面前,卻對她拱手一禮,“敢問母親,您能為父親做什麽?在朝上能為他說話?還是在宮裏能為他說話,或是在皇上身邊為他說話,在周先生身邊為他說話?”
“你你...”李環氣的直哆嗦。
于暖直起身子,冷笑道:“您不能,但我能,所以,您這一套,對我沒用;還有...”于暖壓低聲音,那聲線聽着像鋸子鋸冰的聲音,令人牙酸又膽顫,“還有,您打了沁兒,怎麽能保證,我不會用別的方法報複在二哥身上呢?畢竟,你們都見識過我的手段好幾回了。”
李環一下子跌坐在太師椅上,惡狠狠的瞪着于暖。
于楓未有聽見于暖說什麽,但看她娘這表情,便道不好,跑上來扶着她,“娘——于暖!”于楓吼道,一腳朝于暖踹去,卻被眼疾手快的于連擡腿擋住。
“說話就說話,你動什麽手,再說了,你用什麽身份跟阿暖動手?”
于楓恨了于連一眼,兩步走上來,擡手一巴掌就朝他扇去。
這一回,于連有了準備,躲了過去。
兩個人正要開口怒罵對方時,于暖卻淡淡道:“母親,依您看,這回鬧成這樣,跟上一回比起來,父親會怎麽處置呢?”
“上回你打傷我,父親對你說的話你都吃到肚子裏去了麽!”于楓喝道。
“可我這回打傷你了麽?不是母親正在打沁兒給我看麽。”
“你!”于楓一時語塞,憤憤不甘。
于暖沒有看他,只對李環道:“母親,您說呢?”
李環與他怒目而視,片刻後才看了眼江心和于沁,繼而擡手扶了扶頭上的步搖,維持着面上的端正,道:“今日懲罰的目的到了,日後再犯,絕不姑息,走。”
“娘!”于楓不解,卻被李環強行拉走了。
于暖閉着眼吐了口氣,立刻跑過去看于沁。
于沁已經被江心抱了起來,正心疼的帶着哭腔道:“沁兒,怎麽樣,疼不疼?”
于沁從未挨過這樣的打,疼的他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只一個勁兒的點頭。
江心抱他進屋,褪下褲子一看,整個屁股都是鮮紅的戒尺印,讓江心疼的一顆心痙攣起來,忙不疊的拿藥來上。
“沁兒,乖,沒事了。”于暖趴在床頭哄着他。
于沁看着他,抓着他的手,把眼淚在他手背上蹭了蹭,“謝謝哥哥。”
于暖無力一笑,“謝什麽。”
“不是哥哥救我,我就要被打死了。”于沁說着,心有餘悸般又哭了起來,身體還止不住的哆嗦,當真是吓壞了。
于暖給他擦淚,撫摸着他的背脊,溫柔的道:“放心,哥哥會保護你的,誰也別想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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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樣啊?”回去時,天已經黑了,于連與他并肩而行,關切的問道。
“沒事。”于暖面無表情。
于連一向話多,現下倒是安靜了。
“怎麽了?”
于連攤攤手道:“沒什麽,就是今天才‘認識’ 了你。”
于暖看着他。
“從未有人這樣對主母說過話,且還讓她忌憚了。你不知道,以前你沒回來的時候,江姨娘總被主母訓斥,梧桐院經常缺衣短糧;而我總被主母責罰,連娘也沒辦法。”
“那時候主母也只不過是個小妾,但爹給了權利,能有什麽辦法,她說罰就罰,說打就打。可你今日一番作為,倒是讓她認識了下自己的地位,她再如何也只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居家女人,不能為爹甚至于家帶來什麽,但你能,這一點,足夠讓她忌憚你一些了。”
于暖仍舊面無表情,“我知道。”
“不過,我還以為你要忍呢,畢竟你才被爹放出來。”
“如果是以往,我會忍,但今日...”于暖說着,眼神裏盡是寒意。
于連拍拍他的肩頭,“總之,你這回是真的得罪了主母和于楓,今後就真的要小心了。”
于暖雙眸微眯。
于連瞧他表情沉重,又說了一句,“阿暖,認真的,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跟顧家扯上關系。原先你和主母還兩個人都演演戲,今日一過,怕是都不用演了,若這個時候,你再被爹厭棄,就你一個小孩子,絕對是死路一條。說難聽些,你現在除了一張嘴,什麽都沒有。”
于暖聽後,看了他一眼,卻未作聲,欠了欠身便率先走了。
此刻,大将軍府內,一侍女正向承瑤長公主禀報:“信使已經出發了。”
承瑤長公主放下醫書,松了口氣,“幸好本宮備了一手。”山,與,三,夕。
“那散播流言的人也是傻,以為這樣可以拉下于公子,不知卻是給我們報了個信。”侍女有些好笑的說道。
承瑤長公主未有多言,只道:“于晉這麽做,看來是真的不想大将軍從全州回來了。”
侍女驚了一下,“長公主,可要告訴皇上?”
“告訴皇上?說什麽,一沒人證明打暈昨夜送信之人的是于晉派來的人,二,你把于暖寫的東西交給皇上,若皇上看中了,受益的可是于晉,因為那是他的嫡子;若皇上沒看中,那也不過是小孩子亂塗鴉罷了。所以,沒用。”承瑤長公主嘆息道。
“那大将軍和公子,豈不是歸期無定?”
承瑤長公主看了眼窗外的積雪,滿臉憂心。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發現,我們家暖暖還真的是什麽都木有啊,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