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冤家路窄
“大夫,我娘怎麽樣?”
于暖見李大夫給他娘號了脈後便一直沉默着,開口問道。
“這...”李大夫瞧着這對孤獨伶仃的母子,又瞧于暖瘦弱可憐的模樣,有些欲言又止。
“孩子,你先出去吧。”春紅似感覺到了什麽,微笑着對于暖道。
于暖頓了一下,将手中給他娘喂水的碗放下後就乖乖的出去了。
只是他們這草屋一點都不隔音,站在廚屋那兒也能把裏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是肺痨。”李大夫看着面前面色蒼白,但容顏還算姣好的婦人,嘆息的說道。
春紅一聽這話,眼淚唰唰唰的落了下來,擡手咬着自己的食指關節才算沒有哭出聲。
于暖瞧着這個認識不到半日的女人,心裏一疼。
傍晚,他煎好藥,放涼了些才端進來喂她,然而她卻沒有急着喝,只拉着他道:“今兒打疼你了麽 ?”
于暖笑了起來,“自然沒有了,娘都沒用力,我那是雷聲大雨點小呢。”
春紅刮了下他的鼻子,一臉愛意,“你今兒可是争氣,怎想到說那些話的?”
“因為要保護自己和保護娘啊。”
春紅聽着,心裏頭又高興又感動,“都說一病新生,娘這一病,自己沒有新生,倒迫的你新生了,不過這是好事,極好的。”
春紅說着,想到了什麽,忙轉身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玉珏放在他手上。
“孩子,這東西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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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于暖問道,只見這玉珏背後還刻有一個‘于’字。
“娘不記得了,以前的事娘都忘了,唯一有記憶的就是這個村子,但是這塊玉珏是娘貼身放着的,你瞧那背後還刻了一個‘于’字,說不定是娘的本家,你拿着它,日後離了村子,保不準能用它找到娘的本家,實在不行,拿去賣了也能換些銀錢。”
“于?”
春紅點了點頭。
于暖笑了下,這倒好,跟自己一個姓,不然若換了個名字,自己是斷斷不習慣的,“娘,既然如此,日後,孩兒就姓于,名暖,如何?”
“于暖?”春紅喃喃着,因着村裏人總是茍蛋茍蛋的叫她兒子,她都已經默認了這個名字,如今這個倒是極好的。
“好,好,就叫于暖。”
于暖點點頭,沖她一笑,而後盯着這玉珏,似想到什麽,“娘,您為何沒想過去報官呢?”
春紅一頓,好似聽見什麽新鮮話似得,看着于暖,“報官?”
“嗯,官府那裏定是對人口有記錄的,去報官查一查,說不定就能查到您本家在哪兒?”
春紅聽着,這個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本身就是被買來的,哪裏能去報官?
“咱們有戶碟嗎?”
“沒有。”
于暖擰眉,雖然這個朝代不是什麽唐宋元明清,但這戶碟總是哪個朝代都該有的東西,即便是被買來的人,也會由買主去辦一個,不然便是黑戶,若查到了,也讨不得什麽好。
先前那死了的茍家沒給他娘辦戶碟,也沒給自己辦,倒是有些奇怪。
“娘,您先喝藥,待您身子好一些,孩兒便去報官查一查。”
春紅聽他說這話,驚得險些沒有端住藥碗,他兒子才八歲,又這麽瘦小,長這麽大都沒有出過小鎮,這要去縣裏報官,這簡直是太...
“好,到時候,娘跟你一起去。”春紅笑着應道,都這個時候了,是該為孩子做些打算才是。
于暖一聽,也跟着笑了起來。
待他娘喝了藥,外面的烈日也算是全下去了,只剩夕陽的餘晖還灑在天邊,景色宜人。
“您先休息,孩兒去撿些柴回來燒飯。”
春紅一把抓住他的小胳膊,“注意些,今兒咱捅破了鄒氏的事,她指不定怎麽記恨咱們。”
“您放心吧,這些人為着芝麻綠豆的事都能扯幾天皮,如今是一頭牛,可不得好好扯扯,到時候說不定鎮長都得被他們請來,哪顧得上我們。”
“話是這麽說,可總歸是咱挑起的。”
“娘,您放心吧,孩兒知道的,快休息。”于暖給了他娘一個安心的笑容。
春紅瞧着,也不知怎麽的,明明面前的兒子只是個八歲的小孩兒,但他說出這樣的話,就讓她很是安心。
出了屋子,于暖站在石頭上向下打量,只見下方村裏聚集着很多人,所有村民都被集中到了村長家。這桃山村雖說只有二十來戶,但所有人集在一處卻也顯得十分擁擠。
怎麽回事?為着一頭牛,全村人都集中了?
于暖嘲諷般的想到,往下走了幾步,打量着。
只是打量打量卻發現了不對,那些村民雖然都被集中在村長家的院子裏,但卻被人圍成了一個圓,那圍他們的人穿着粗狂,大夏天的身上還圍着一塊虎皮,手上均持大刀。
于暖神經一跳,一個印象沖進腦海裏,這夥人分明就是他早上在鎮上碰到的那夥人!
幾乎是下意識的,于暖拔腿就要往回走,得把他和他娘都隐蔽起來,可是他的腿才動,下方已經沖上來一個大漢,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果然還有一戶人家。”那大漢沖下方吼道,然後幾個大跨步就沖過來像拎小雞仔似得揪着于暖的衣領就把他拎了起來。
“小兔崽子,會藏啊。”那大漢瞅着于暖,粗聲粗氣的說道。
于暖被他揪住,心裏這才有了一個設想,這些人怕不是馬賊吧。
據說馬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尤其愛洗劫一些偏遠的村子和小鎮!
于暖急了,若真是這樣,豈不是必死無疑?
那大漢拎着他正要往他屋裏走,但前方卻傳來一陣穿山飛野的腳步聲,驚得那大漢提着于暖就往下方沖去。
待到了村長家便順手将于暖扔進人群,而後對那領頭人道:“大哥,他來了,這村子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個出口都被他派人堵住了!”
啪的一聲,那領頭人一巴掌朝那大漢扇了去,因着動作太大,使得鼻子上的鼻環不住的搖晃,“叫喚什麽,老子不知道嗎?”
那大漢挨了打罵,心裏憋屈,卻不敢反抗,只低頭應是,而後回頭見村民們個個抖如篩糠的立在那兒,一把抽出大刀,駭的人大叫。
“瞅什麽,全都蹲下,蹲下!”
村民們一見,全然沒有了平日裏嚣張的氣焰,不管男女老少全都蹲了下去,身子依然不住的顫抖。
“真是造孽啊,咱們村怎麽就遇上馬賊了呢?”人群裏不知道是誰在哪兒怨天尤人的嘀咕,然而他話語還沒落全,便被方才那大漢往肚子上砍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痛的他大叫不說,把周遭的人都吓哭了不少。
“誰再胡說,這就是下場!”那大漢粗聲吼道。
“大爺,大爺饒命啊大爺,咱們村但凡有什麽值錢的物件兒,你們看上了自管拿去,只求饒命啊饒命。”那人恰巧倒在張大面前,吓的他立刻磕頭求饒,他這一磕頭,不少人都跟着磕了起來,又哭又叫的,好不鬧人。
“全都閉嘴!”那領頭之人回頭喝道,而後便見村子四周都亮起了火把,雖然天還沒有全黑,但那火把已形成了一個更大的圓,将他們重重包圍。
于暖蹲在不起眼的角落,身上全都是汗,也是緊張不已。前世是被搶劫犯捅了一刀,今世難不成還要來個歷史重演?開什麽玩笑!
“顧小兒,放老子一條生路,不然老子就要這全村人給老子開路!”那領頭人扛着大刀,沖着最前方火把最集中的地方高聲喝道。
于暖悄悄從他望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對面的人也是白日裏在鎮上碰見的,那騎在馬上的少年還穿着那身墨青勁裝。
“仇四,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顧南辰皺着眉,出聲盡是怒火,卻也因為現下局勢并不完全利于他而壓抑着脾性,握着手中缰繩,睥睨着前方。
“你若不退,老子就先宰個小羊羔給你瞧瞧!”仇四說着,随手一把拽起了一個孩童,将大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于暖閉了閉眼,頓覺無語,這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讓他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心裏也有些害怕起來。
顧南辰看着他手中的人質,雙眸一緊。
“你撤不撤退!”
仇四吼着,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于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被刀刃割破了。
“仇四,你敢!”話落,顧南辰将手猛地一擡,四周掩藏的弓箭手立刻舉了起來。
仇四不甘示弱,立刻命人将刀都架在了各個蹲着的村民頭上,呈勢均力敵之勢。
“顧小兒,老子知道你想抓老子立個功,好年少成名,但如果你沒抓住不說,還讓老子在你眼皮底下屠殺,別說你的名聲,你整個鎮北大将軍府的名聲都得掃地!”
顧南辰神色一凜,臉色難看至極。
仇四瞧着,繼續嚷道:“顧小兒,你才十三歲,能把老子從随安迫至此處,從幾百號人馬落得如今只有十幾號人馬,已經了不得了,即便最後沒有抓住老子,你的名聲在整個大渝也是響當當的!所以,咱們各退一步,都留個後路!否則,老子就用手裏這小孩兒先去給閻王問個好!”
顧南辰看着他将大刀抵在于暖脖子上,于暖太瘦小,被那麽一把刀抵着,瞧着十分無助。只是若他現在撤退,豈不前功盡棄,放走了這馬賊頭子?
“這交易如何!”仇四大喝,周身都被汗浸濕了。
顧南辰還未有說話,身後卻有一支羽箭唰的聲不受控制的朝前方射去,直擊仇四!
“誰準你放箭!”顧南辰對一弓箭手大罵,那弓箭手即刻跪地,“公子恕罪,屬下手滑...”
顧南辰閉了下眼,“廢物!”
仇四堪堪避過那支羽箭,心下卻大為惱火,再不顧什麽,一手丢了于暖,一手揚起大刀就要朝他砍去。
顧南辰一見,立刻奪過一旁弓箭手的羽箭就要朝仇四射去,但兩人都同時聽見了一驚恐的童聲。
“我能幫你!”
于暖突然出聲,令顧南辰和仇四都停了手上的動作。
于暖擡起頭,他脖頸處都是血,臉上大汗淋漓,四肢也在控制不住的發顫,再如何鎮靜,生死關頭,也是怕的,身體會下意識的做出害怕的反應。
“我能幫你逃出去。”于暖重複道。
仇四立刻又将他捉起來擋在前面做擋箭牌,口裏道:“你說什麽?”
“我,我,我知道另外一條出村子的路,山路十八彎的,我們村裏都有些人不知道,別說他們了,我帶你們出去,你們別殺我。”
仇四聽了,似信非信,但前方顧南辰沒有絲毫撤退的意思,又似乎無從選擇。
于暖看他猶豫,又忙道:“村長家有種煙霧,以前他們用來抓野豬的,放那煙霧,周遭便一片朦胧,野豬不能視物。”
“有這樣的東西?”先前那大漢一腳踹向張大,問道。
張大忙不疊的點頭,音調都怕的變了,“有有的,有的,狗蛋說的對,讓他給你們帶路,讓他去。”
那大漢提起張大就朝屋翻找去。
“公子,這如何是好?”手下都聽到了于暖的話,急切的看向顧南辰。
顧南辰卻沒有多餘的動作,只坐在馬上,低聲自喃,“他方才說,山路十八彎...十八彎!”
找到煙霧,仇四立刻命人放了,張大家外圍立刻籠罩起了一層白煙,顧南辰他們已看不清了。
“公子?”手下急了。
顧南辰卻道:“派一小隊人馬去追,弄得聲勢浩大些,其餘人跟我撤。”
“是!”
于暖帶着仇四他們從村長家的後院山坡繞路,而後穿過那片野生的桃子林,直往裏走,越走,面前的小道便越清晰,而小道下方有一條沙路,當真是另一條通向村外的路。
但這路界于山坡和那片野生桃子林間,中間還長滿了野草荊棘,不從那荊棘叢穿過,根本無人發現,即便是穿過了,也要再跨過小道才能發現小道下的那條沙路。
但平日裏鮮少有人往這荊棘叢裏蹿,蹿了也不會再往前走,這一路坑坑窪窪,長滿了荊棘的路,沒事沒人會瞎走,這原主還是因為有一回被張平兒他們欺負,牽着狗追他,迫的直往裏跑,偶然間發現的。
“快些,否則他們就追上來了。”仇四沖于暖嚷道。
“就是這兒了,下面就是路了,大爺,我已經帶到了,能放我回去了嗎?”指着前方的沙路,于暖又是血又是汗的說道,身上單薄的素衣都被割破了,手臂上也有劃痕,眼裏盛滿淚花,瘦瘦小小的,這副模樣,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仇四扛着大刀,舉着火把瞧着前方的新路,頓時開懷大笑起來,不再把于暖放在眼裏。
“兄弟們,快走!”
仇四大喝,一把推向于暖,把他推到了一雜草和荊棘長在一起的草坑裏,令于暖生生疼出了眼淚,卻沒有出聲,只看着仇四他們歡天喜地的朝沙路奔去。
他奮力的站起身,将荊棘扒開,手心都被紮破了,卻不顧及,只瞧着下方。
只見仇四他們才到沙路,那沙路四周便霍然亮起了火把,一隊人馬已沖了過來将他們團團圍住。那身着墨青勁裝的少年更是從馬背上一躍而起,一劍斬下了仇四的腦袋。
于暖定睛一看,被那血光吓的倒退兩步,再次跌回坑裏,這回卻控制不住的呻*吟出聲。
顧南辰聽到聲音,命手下們善後,而後躍起輕功飛到山坡之上,瞧着陷在坑裏已經沒有力氣再爬起來的于暖。
“手給我。”顧南辰看着他,把手伸了出去,月色将他的面部輪廓照的很是清晰,那是一張十分帥氣,但又還未有完全脫去稚氣線條的面龐。
于暖沒有遲疑,抓着他的手,撐了起來。
“小羊,你很聰明嘛。”顧南辰誇贊道。
于暖跟聽不懂他話中之意似得,規規矩矩又戰戰兢兢的道:“我是怕他殺我才這麽做的,求将軍別怪罪我,您英武不凡,怎樣都是能抓住這些馬賊的。”
這辨不清是真是假的戰兢和奉承,令顧南辰拍着他的肩道:“呵,是本公子要多謝你。罷了,你受傷了,先回去吧。”
“诶。”于暖應了一聲,正要從原路返回,顧南辰卻道:“從下面走,黑漆漆的,又都是荊棘,再走一回,你就要失血過多而亡了。”
“诶诶,多謝将軍。”于暖怯聲應道,慢慢的往下梭去。
顧南辰瞧着,喝道:“顧籌,着人送他回去。”
“是。”手下應聲,飛躍而來把于暖接了下去,安放于地面之上。
顧南辰瞧着夜色下那小小的身影,似乎是回憶起了今日在鎮上好似與他見過?
正要回身而去,顧南辰腳下卻似踩到了什麽東西,一擡腳,一枚玉珏便露了出來。他彎腰撿起打量,又瞅着玉珏背面的那個‘于’字,眉頭頓時一擰,看着于暖離去的方向,略疑惑,“這似乎像是于尚書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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