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越這些日子,始終神志不清。
藍結衣發現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昏睡,但是睡着了又做噩夢,極不安穩。
偶有清醒的時候,也是在他身/下說些的胡話。
比如什麽。
“仙人你又開大火車啦,污污污……唔!”
或者什麽。
“別唔,別撞了!放開我,不要這樣,我們應該富強,民主,文明,和……啊!和諧!”
等等之類。
亂七八糟,不知所雲。
藍結衣探了一遍沈越的經脈,發現沈越所修煉的道法,竟與他曾在仙界所修仙法路子相同,只是有一處靈脈出了岔子,導致靈氣不通,經脈逆行,又不知因為何故,沒能壓制得住,最後導致逆靈之氣沖毀了靈臺,一時間走火入魔,失去了神志。
于是藍結衣開始為他每日梳理經脈,一點一點地将他體內的逆靈之氣慢慢逼出。
後來每當想起此事,沈越也是十分的後怕,同時也無比的慶幸,幸虧自己走火入魔後,遇上的是藍結衣,要知道這世間,能以仙法,梳理仙法,這可不是誰都會的。
只是開始幾日,沈越人醒着,意識還是迷糊,每日都像根木頭一樣跟着藍結衣。
這一日,沈越突然睜開眼,忽地從床上坐起來。
一回頭,藍結衣正靠在他枕邊看書,見他起來,視線便掃了過來,用眼神詢問他怎麽了。
沈越眨了眨眼,嘴角抽了抽,朝他露了出一個要笑不笑的滑稽表情,“仙……仙人,今……今天就別……別開車了吧……”
藍結衣豎瞳微微一眯,起身合上書卷,啪地一聲,沈越頓時吓了個哆嗦。
“醒了?”
沈越喉頭咽了口口水,嘿嘿一笑,結結巴巴道,“啊?啊哈哈哈……仙人……你在說什麽呀,我……我餓了……”
藍結衣凝視過來,一臉“裝,你繼續裝”的神情,“你不是早就結丹辟谷了。”
沈越被他盯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覺得全身都僵硬了,氣氛簡直尴尬的要死。
反倒是藍結衣率先移開視線,避開了沈越那雙‘瞪誰誰懷孕,看誰誰發情’的眼睛,閉目皺眉,平穩了一下微亂的呼吸,起身推門出去道,“我去給你尋些吃食。”
待那修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沈越才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然後擡起雙手狠拍自己的頭,拍完了還嫌不夠,又狠狠地捂住臉。
他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要燒着了。
他什麽都記得的。
+++++++++++++++++++++++
藍結衣帶了一個食盒回來,裏面有些精致的靈果和點心。
沈越心虛地吃着點心,不敢擡頭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再往嘴裏塞着些什麽,這會兒覺得自己還不如繼續神志不清的好。
他試圖緩解一下尴尬的氣氛,于是沒話找話道。
“這裏是客棧?”
“嗯。”
“為什麽住客棧?”
藍結衣心知沈越不自在,不着痕跡地離他遠了些,放下食盒後,就拿着書坐到房中最遠的那扇窗邊,可是不知怎的,翻了幾頁,就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這時聞言,便偏過頭來看他,面無表情道,“是你哭着說在地上做不舒服……”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沈越忙面紅耳赤地轉移話題,“我這修為怎麽金丹大圓滿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想起自己就是純陰之體,和修為高的大能那啥,不但不會靈力衰竭,還會更加進益,不禁臉燒的更加厲害。
藍結衣見他幾乎要把頭垂到胸口去了,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要不你再睡會兒。”
“哦。行,行!”沈越忙回去躺下,拉起被子蓋住臉。
見沈越把自己用被子卷成了一條密不透風的蟲子,滾了滾便不動了。
藍結衣這才又嘆了口氣,伸手拉近些燈盞,重新看起書來,只是依舊看不進去,久久也未翻一頁。
沈越又忽地将被子掀開,憋得大喘了一口氣,道,“不對!”
他不解道,“這修為長得也太快了……慕容離音,你到底是什麽修為?”
“化神。”
“……”
沈越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化神修為,還有和龍骨一樣的香味。
他顫抖地指着藍結衣,難以置信道,“你……你是藍結衣?”
“藍結衣?”
藍結衣仰起頭,朝窗外的月色看去,自嘲地嗤笑了一聲,輕輕道,“赤龍妖王藍結衣,我怎配那個名字。”
沈越忙結結巴巴地道,“那……那我把龍骨還給你。”
“不需要。”
“什……什麽?”
藍結衣依舊背對着沈越,呆呆地看向窗外。
他淡淡地道,“我已經髒了,要那龍骨何用。”
沈越聞言,不知想到什麽,心口猛地一陣抽痛,指尖不由自主地抓緊被子,微微顫抖。
一時間,滿室靜谧,只餘甜香。
沈越躺下,翻來覆去,心中暗自下了決定。
只是他依舊睡不着,鼻息間盡是那股子甜膩的香氣。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斷崖邊,藍結衣卷着黑發對他說。
你身上已經有我的味道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好污污污污污污污啊!!!!
沈越抱着頭在被子裏滾來滾去,終于忍不住又問,“我我……”
藍結衣才把書看進去了一個字,又被他破了功,“又怎麽了。”
“我真的一直想問你來着。”沈越結結巴巴地道,“你身上這香,到底是什麽。”
“嗯?”藍結衣似是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道,“是龍涎香。”
“龍涎香?”
沈越奇道,“這世上真的有龍涎香?可是,可是……”
他想起前世的百/度百科,凝眉糾結,“可網上說那不是鯨魚的屎嗎……”
藍結衣猛地将書合上,啪地一聲,額頭跳着青筋怒道,“你到底睡不睡!!”
“哦哦哦!”
沈越忙拉起被子,遮住滾燙的臉。
一夜無眠。
藍結衣則合衣靠在窗邊,發了一晚上的呆。
窗外夜風微涼,吹起他的發絲,藍結衣睫毛輕顫,耳垂微微發燙。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沈越悄悄從儲物袋裏摸出自己那套淡藍色的換洗用的流雲山道服。
他将衣裳在被子裏藏好,随即翻身坐起,擡手按住胸口,一陣紅光閃過,一截龍骨被他握在手中。
藍結衣猛地一震,回過頭看他。
沈越朝他搖了搖,問道,“真不要?”
藍結衣緊緊擰起眉,忍了忍怒火道,“不要!”
沈越哦了一聲,當着他的面,開始用手指戳起那段脊骨。
盡管不在自己身上。
但看着沈越戳那骨頭。
藍結衣便也覺得自己腰間酸癢難耐,好似也被人用指尖刮着脊梁骨一般糾結難受。
他一向性情溫和,是三界出了名的好脾氣。
這會兒他卻覺得,只要一遇到沈越,自己那幾千年的好性子也就立刻能被他磨個精光。
偏生那邊,沈越還嫌不夠似的。
眼看着他就端起那骨頭,橫到嘴邊左右看了看,突然張嘴就要去啃。
藍結衣瞬間青筋暴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沖了過去,一把過去将龍骨奪了過去,朝沈越吼道,“你屬狗的嗎!!”
沈越忙擺擺空空如也的手,彎起眸子朝他一笑。
藍結衣一怔。
随即手中龍骨發出劇烈耀眼的赤芒,片刻後,赤芒驟然入體!
藍結衣往前踉跄了一步,扶着床邊險些摔倒。
一道缥缈虛幻的龍吟自他身上騰雲而出,客棧外,百姓,修士,人來人往,毫無異樣。
然而更遠處,數不清的妖獸卻仿佛聽見了什麽。
山上的,地下的,水裏的。
他們發出低吟和顫抖。
是龍。
龍回來了。
客棧裏,藍結衣跪在沈越床前,按着胸口大口喘/息,他周身劇痛。
頭上的蛇紋漸漸消失,再睜眼,豎瞳也不見了。
變回了一雙海水般清澈的,淡藍色的眸子。
沈越看着那對藍色的眸子,失了失神。
他突然從被子底下,抽出自己藏好淡藍色的道服,朝空中猛地一揚!
那衣裳在半空飛旋,展開,被沈越雙手一抖,猶如一片巨大的羽毛。
慢慢的,輕輕的,飄落在藍結衣身上。
藍結衣吃驚地擡起頭。
沈越跪在床頭,也正低頭看着他。
一時間,雙方都猝不及防地沉淪在對方的眼睛裏。
沈越雙手将那淡藍色的衣裳抓緊,将藍結衣裹起。
他朝他輕輕一笑,無比認真,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從現在開始,你又幹淨了。藍結衣。”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最後這一句,作者爆哭。
——————————————
作者有廢話要說:
藍結衣的靈感來自幾年前我讀《紅樓夢》時看到妙玉的判詞。
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原作的結局是她最後淪落風塵在青樓中,後續寫的結局是被強盜強迫自盡了。
我覺得後人續寫的這個妙玉的結局是最好的了,至少她能死得幹幹淨淨,不會肮髒地活着。
何來肮髒?別人覺得她髒,她都可以不髒。
只有她自己覺得自己髒,那才是世界上第一等的髒。
于是那時心裏就有了藍結衣這個角色。
大家可能不能理解,為什麽我之前說,當初大綱設定好的美辰攻,在發文後被我決心換成結衣當主角。
這麽說吧。
我曾經寫過很多小白文,當然這篇也是小白文,曾經筆下很多主角配角各種悲慘。
但只有結衣讓我真正感到一種極致的心疼。
我曾不止一次試圖代入進他的角色:
如果換做是我,本身作為一種對這方面有潔癖的人
被迫與陌生的人一起,身體又不受控制感到愉快,心裏又極度排斥感到痛苦
就算是作為攻,就算是作為攻,就算是作為攻
被美貌少年服侍,看起來好像不吃虧?
他就能接受這一切嗎?
我不能,結衣更不能
他覺得自己髒,那種感受,我稍微想象了一下,我也活不下去。
也許大家覺得美辰失憶虐,沈越被失憶的美辰虐
可在我看中,只有結衣最虐。
我甚至覺得,他是我十年小白文裏,筆下最受虐的一個角色了。
我還殘忍地讓他像第一個妙玉的結局一樣,死不了,還讓他……
一直活在淤泥裏。
因此我一邊寫,一邊對他說對不起
每次寫到結衣,都說一百次對不起,原諒我。
也因此,我無比的希望他比誰都能幸福。
所以寫了一半之後,我在發文的當天,下定決心換攻。
因此大綱被我撕掉了。無論如何我也要,讓結衣幸福。
美辰有很多哥哥,他可以不懂愛
且不說,他和沈越相識的那段時間,他根本什麽都不懂
就算他那時候真的愛了,忘記了,以後也能被結衣,被沈越,被魔尊繼續愛。
可是結衣,什麽也沒有,他只有生不如死。
所以他更需要沈越,需要一雙能夠把他從污泥深淵裏拉出去的手。
我想給他那樣一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