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愛

第10章 10

當第二天醒來，發現這是一場夢的時候，宋鳴也不知道自己是慶幸多一些還是沮喪多一些。他整個心裏亂糟糟的，刷牙接水的時候水滿出了好久都沒察覺、喝牛奶的時候沒有注意把自己嘴都燙起了個泡、早上出門的時候書包都忘了背，此類以前在他循規蹈矩的人生中從未出現過的事情在這天接二連三的不斷出現。林嫂看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很是擔心，但又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幹着急。

宋鳴對于父親的心狠手辣早已有所耳聞，縱然早已知曉，但這手段放到自己身邊人身上的時候感受又是截然不同。他跟母親自是不親厚，很多時候也覺得她是個陌生人，但再怎麽不親，畢竟也是懷胎十月把他生出來的人。父親這個處置最讓他寒心的是他知道母親其實并沒有瘋。她只是恨，恨父親，恨他。也許在她內心深處也知道那個人只是想騙她錢，但她不願意承認，只要那個人還在身邊，這個灰暗的世界就好像還有希望似的。最後他的失蹤戳破了她最後的幻想。

因為這件事情的發生，那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突然變的陌生起來。再回到這裏，會讓他感覺這個家仿佛是父親為他定制的另外一個牢籠，和母親一樣，若有不順他心意的地方，就會冷酷無情的将之摧毀。

今天的臨陣脫逃，完全可以說是臨時起意。那個牢籠一般的家令宋鳴害怕，縱然逃離一天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他也不曾後悔。其實他對今天的出逃并沒有多大的信心，他的司機兼保镖曾在國家陸戰隊服役過，這些年一直把他照顧的很好，也把他監視的很好。不過也許是自己這些年本分的生活軌跡麻痹了他的神經，自己只是換了跟平常不一樣的穿着，戴了個帽子，就這樣成功瞞過了他的雙眼。

遇到于霖完全則是個偶然。剛開始于霖一直在他身邊嚷嚷的時候，他恨不得一腳把這人踹飛了。後來發現家裏那輛車在附近後，他又十分慶幸于霖剛好就在他身邊不遠處。坐在于霖自行車的後座上，任由他在小巷子裏面拐來拐去，涼涼的風吹在臉上，宋鳴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宋鳴對于霖的印象最開始是那天在醫院的偶然相遇。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的那身校服，宋鳴都不知道這個人是他的同學。當他看到于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時候，想這人大概是跟校外那些小混混一樣的類型。他對這樣的學生一向不喜歡，覺得這些人都是在浪費時間做一些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可縱觀他這輩子也就沒喜歡過什麽人，連他自己，很多時候都厭惡極了。

那次短暫的見面後，有的時候宋鳴會注意到于霖。他發現于霖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壞小子。這人說好聽些就是樂于助人，說難聽些就是吃飽了撐着。但凡有別人提出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他都義無反顧的扛在自己肩上。有一次考試做錯了一道題，班上十個同學都一模一樣的做錯了，一鍋端。就算這樣，後來有人找他要答案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拒絕別人。這人同自己截然相反的性子多少讓宋鳴有些側目，不明白這人腦回路到底是怎麽走的。

就像今天晚上一樣，一個都沒跟他說過話的同學，他非要湊過來說要載他，就算他完全不理他，只顧埋頭苦走，都沒能一下子把他打發走。

宋鳴望着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于霖，心裏五味雜陳。在他所認識的人中，沒有任何人像于霖這樣願意毫無保留的付出，那些人會為了些金錢的利益算計來算計去，就連親兄弟也毫無顧忌的打壓、重傷，各種龌龊下流的手段輪番上演，最後取得勝利的自然是那個最陰險狡詐這人，而現在那個最終站在宋家食物鏈頂端的人就是他的父親。

天還暗着，但今晚月亮很亮，宋鳴借着月光看着于霖的睡臉，這些天無着無落的心不知為什麽竟有些安定了下來。失眠對宋鳴來說并不陌生，以前他失眠的時候就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直到天亮。失眠伴随而來的是頭痛，但這頭痛他誰也沒說，連林嫂也不知道，他就這樣若無其事的上學、吃飯、回房睡覺，沒有人有察覺出他有什麽不同。但今晚的失眠他望着的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而是于霖的睡臉，望着望着那原本難熬的時間竟變得容易渡過了些，不知不覺窗外已經有微光亮起，宋鳴看了看牆上的鐘，已經五點了。他慢慢的，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的坐起了身。

平常這個時候宋鳴已經開始跑步、背書，今天這些統統不需要做了。他環顧了四周一圈，看到于霖昨天做好的作業還沒有收好，他披上外套坐到了于霖的位置上，看起了他的作業。

于霖的字很好看，就算只是幾個數字也寫的遒勁有力，讓人賞心悅目。即便昨晚已那麽晚，于霖也沒有敷衍了事，還是把每道題目都寫的清清楚楚，工工整整。可惜的是，其中有兩道題做錯了。宋鳴拿起于霖放在桌上的筆，把裏面錯的地方修改了過來。他看着自己的字寫在于霖的練習冊上，心裏莫名的有些開心。

宋鳴輕手輕腳洗漱、穿戴完後，于霖還在呼呼大睡，一直到指針指向他平常出門的時間于霖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宋鳴不得已，只好輕輕推了推于霖。大概是昨晚睡的太晚，宋鳴推了好幾次，于霖依舊沉沉的睡着。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宋鳴最後只能掀開于霖的被子，使勁的搖了一下他。

終于，于霖微微的睜開了雙眼，看着眼前的宋鳴恍恍惚惚的，還以為是于母來叫，嘟囔了一聲“媽，我再多睡十分鐘。”說完把被掀開的被子一蓋，又睡了過去。

但于霖這一蓋把宋鳴也一起蓋了下去，他被撲倒在于霖的右手邊，呆呆的望着于霖。于霖的臉很近的靠着宋鳴，宋鳴都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到自己的臉上。昨晚那咚咚的心跳聲又響了起來，宋鳴愣了愣，他就這樣一直這樣傻傻的看着于霖，好像怎麽都看不夠一樣，随着心跳一聲一聲重重的敲打在自己的心上，再看着旁邊這人無憂無慮的睡顏，于霖心裏好像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了。

剛才那一推畢竟還是讓于霖清醒了些，在短暫的回籠覺後，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看到宋鳴睡在自己身邊，剛想發出疑問，瞄了一眼牆上的鐘，确認了時間後，猛的彈了起來，沖進浴室，兩分鐘解決洗刷，一分鐘解決換裝，一分鐘把昨晚放在桌上的本子裝進了書包，一分鐘穿鞋襪，風風火火的拉着宋鳴奔出了門。

于霖載着宋鳴一路狂飙，路上還不忘在一個早點鋪買了他們兩個的早餐，總算在上課打鈴前沖進了校門。

宋鳴已經是第二次坐于霖的自行車了，昨晚坐在這位置上時是惶惶不安，今早則是輕松惬意的坐着。晚秋早晨已有冬日的氣勢，但憑着剛升起不久的陽光和眼前這個奮力向前的背影，宋鳴感到很溫暖。

快樂的時光總是十分短暫，宋鳴只覺得沒一會，自行車已騎到了學校門口。雖然宋鳴覺得時間很短，身前這人早已氣喘籲籲，停好自行車後拉着宋鳴又一陣狂奔，趕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班主任孔少已經在教室門口等着他們了。于霖本以為孔少是站在門口是抓的他們遲到，但孔少只是掃了他一眼直接讓他進教室，攔下了宋鳴，吩咐了一下大家自習，把他帶走了。

孔少一走，于霖才剛入座，所有人都争前恐後的問于霖為什麽會和宋鳴一起來。宋鳴在整個班或者整個學校都是一個迷。這人成績好，家裏背景厚，卻基本不搭理人，所有人對對他既好奇又多少有點害怕。

于霖算是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人，但對宋鳴他實在也是無所說起。除了知道他昨天因為某些不願同別人說的事情逃家一天外，其他均不了解。唯一能肯定的是這人其實挺好相處的，同大家印象中冷漠孤傲的樣子完全不同。

大家發現從于霖嘴裏打聽不出什麽消息後，只好散了，孔少和宋鳴卻一直沒回來，直到今天課上完，宋鳴也沒再出現。于霖有些擔心，但苦于沒有什麽聯系方式，想詢問下具體情況也沒有辦法，思來想去總覺得放心不下，想想還是得到他家裏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