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陳迦南天微亮就醒了,一個人在醫院瞎轉。
她并不喜歡醫院,換句話說很讨厭這。母親在這樣的地方經歷過幾場生死,她聞不慣這裏的味道,不喜歡穿白大褂的人。
陳迦南一層一層的逛,碰見了搶救。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搶救室的門有醫生護士出來進去,似乎血液庫存不夠,她看到獻血的地方這會兒已經排了有十幾個人的隊伍。
陳迦南沒事幹,也跟在後面。
等輪到她,醫生問了幾個問題讓她填表然後去獻血。她第一次弄這事兒,看見那針管忍不住脫口而出:“這麽粗?”
那個醫生愣了下:“害怕的話別看。”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有些驚訝。
獻完血她壓着血管在六樓等電梯,那會兒太陽已經出來了,她直接下到一樓去了樓下的小花園溜達曬太陽。
剛好看見柏知遠拎着早餐過來了。
“您怎麽來了?”她吃驚。
“去學校路過這進來看看你有沒有安分點。”柏知遠将早餐遞給她,“果不其然。”
陳迦南嘻嘻笑:“昨晚睡早了。”
看到她拇指壓在一個白色紗布上,柏知遠皺了皺眉頭,點了點下巴問:“那怎麽回事?”
“獻了個血。”她無所謂道。
柏知遠一怔:“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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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了……個血。”陳迦南被他這一副表情弄懵了,“怎麽了嗎?”
柏知遠不由得好氣道:“虧你還是學生物的,以後出去別跟人說你是我帶出來的。”
陳迦南低頭摸了個包子慢慢往嘴裏喂。
柏知遠看着她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還是沒忍住輕責道:“那個醫生就這麽不負責,問你例假過了嗎,你什麽原因住院的心裏頭沒點數還學人去獻血?”
陳迦南咬着包子說:“差不多幹淨了。”
這話一說兩人都愣了一下,柏知遠倏地別開眼。陳迦南也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低了低頭,便聽他道:“時間不早我先去學校了,明天這個時候我再過來。”
“明天?”她問。
“給你辦出院。”
柏知遠說完就轉身走了,留下她一個人站在那裏,一邊咬着包子一邊嘆氣,嘆氣還要在這待上無聊的一天。
腳下有東西撓她,陳迦南回過神低頭。
一只肥胖的折耳貓仰頭瞄着她手裏的包子,陳迦南起了玩的心思,将包子舉高然後對貓說:“想吃啊,叫一聲。”
貓還真的瞄了一聲,陳迦南忍不住笑。
“怎麽這麽乖。”她慢慢蹲下身子,揪了小小的一塊給它喂,“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家在哪兒呢。”
貓吃完又擡眼看她,陳迦南邊喂邊說。
“做貓是不是挺自在的,除了吃就是睡還這麽白白胖胖。”她的聲音不高,在這八點半的清晨聽起來很幹淨,“要不咱倆換換,一天也行。”
貓叫了一聲,轉過身跑遠了。
陳迦南在地上蹲了一會兒沒着急站起來,過了幾分鐘便有些頭暈了。護士九點查房打針,她坐在長椅上緩過來後便回了病房。
等她離開,身後的男人斂了斂眉。
幾天不見好像真是瘦了,病號服穿在身上寬松的厲害,一張臉好像也小了一圈,蹲下身子跟一只貓說話的時候像個小姑娘。
她還有哪一種樣子他不知道?
沈适抿了抿唇,看着她走遠,不時地用手捏了捏胳膊。想起剛才她和柏知遠說話的樣子,沈适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半晌他邁開步子進了醫院大樓。
周達早已經醒來在病房裏看電視新聞,沈适進去的時候病房裏沒其他人,新聞上說的是近幾日一些公司要聞。
“來這麽早?”周達說,“今天不忙嗎?”
沈适淡笑道:“再忙也得來。”
周達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說:“當年和你父親定下你們倆的婚約,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會差。再等一下,我已經讓秘書辦出院了。”
“不多住幾天?”沈适問。
“老毛病我自己清楚。”周達說,“不礙事。”
一行人離開醫院是在中午,沈适已經讓老張訂好了酒店。周達執意親自要去老宅請老太太坐席,周瑾一道陪着。
老張開着車,他和周瑾坐在後座。
對于今晚這麽大的“家宴”,周瑾自然好生打扮了一下。看着身邊似乎有些疲乏的男人,她将自己的披肩蓋在他身上。
想起少年時代,周瑾莞爾。
那時候她被父親扔到國外求學,好像就是這樣一個夏天的下午。她看見校園路上走過兩個中國人,其中一個穿着黑色襯衫,一邊走一邊抽煙。
身邊人問他:“你什麽時候回中國?”
他當時漫不經心的說有這好嗎,不回。
那樣一個連抽着煙都一副風輕雲淡的男人,周瑾第一面見過之後就沒忘記過。再見是在家族的一個慈善晚會,他翹着二郎腿坐在中間的位置,眼神淡漠卻溫和從容,是當夜捐款最大的慈善家。
那一晚賓客散盡周瑾問父親:“他是誰?”
父親說:“沈家老太太的獨孫,沈适。”
大概那也開始她的心便已經無所适從了。
車裏一時有些安靜,周瑾從回憶裏跳脫出來,今夜過後她可能就算是沈家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了,就算是聯姻得來的關系,也無所謂。
她看了眼沈适,對老張說:“空調開小一些。”
半個鐘頭過後車子一前一後停在酒店門口,沈适還在睡着,周瑾對老張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老張将車開到停車位先下了車。
周瑾觀察着身邊的男人,也不叫他。
她很少見他真正睡着的樣子,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比起醒來待她那樣淡漠客氣自然多了。周瑾正要再低下一分去看,沈适睜開了眼。
周瑾已經端正坐好:“你醒了?”
沈适“嗯”了聲,看了眼時間。
“都這個點了。”他說着扯了扯領帶,一邊打開車門一邊下車道,“怎麽也不叫醒我。”
這話聽着頗有些親密的意思,周瑾笑了。
“見你睡得太熟。”她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哪舍得。”
他們一進包廂,老太太和周達對視一眼笑了。
“你看看小瑾多心疼你。”老太太說,“還沒嫁你就已經坐到這份上,都不管我們兩個老的了。”
周瑾松開沈适的胳膊,走到老太太身邊嗔道:“奶奶。”
沈适對周達颔首,坐了過去。
今晚的重點不是接待周達回國病愈出院,而是商量沈家和周家的婚事。沈老太太席間一直笑眯眯的,被周瑾哄着笑了又笑。
“咱上一次坐在一起吃飯是四五年前了吧老姐姐?”周達問。
“都這麽久了。”老太太感慨道,“真是快。”
飯桌上的話題漸漸的談到了婚事上,作為女人的周瑾臉頰微微泛上粉紅色,眼睛時不時的看着沈适,給他夾菜倒茶。
這是長輩拿話語權的地方,沈适不言。
他只是沉默的喝着茶,偶爾迎上兩句。直到兩個老人談起訂婚日期,周達表示越快越好,當即說了個兩周後的日子。
老太太還沒開口,沈适道:“不行。”
飯桌募地安靜下來,幾個人都有些愣住。
“抱歉周叔。”沈适淡淡道,“那兩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他話音剛落,老太太的臉色就變了。
周達不知道沈家內部的事情,表示理解将訂婚又往後推遲,最後選定在一個月後。老太太後面沒再多說,借口身體不舒服早些便回去了。
周達随後離開,讓沈适送周瑾回去。
車裏周瑾卻道:“時間還早,我們一起逛逛?”
沈适開着車,看她一眼。
“我還有事。”他說,“以後再說吧。”
周瑾吸了口氣,笑了笑說好。
送周瑾到家之後沈适直接上高速,在車上點了根煙,他開的有些煩躁,也不知道想起什麽掉了頭,到醫院樓下已經十點半。他沒着急下車,又抽了根煙。
他擡眼看向那扇窗戶,重重的吸了口煙。
這個季節北京的深夜依舊高溫,沒多少涼風。沈适扯下領帶扔到一邊,解開了襯衫上的兩顆紐扣,将袖子向上挽了兩圈,然後仰躺在座椅上。
半晌過後,沈适拿過手機。
他眯起眼睛咬着煙翻着通訊錄,看到那串電話號碼的時候頓了一下,咬了咬煙嘴,猶豫了片刻按了下去。
嘟一聲響後,通了。
他打開車窗,拿過煙搭在車窗上撣了撣煙灰,又将煙遞進嘴裏。電話沒響幾聲便被挂斷了,沈适忍不住皺眉。
“長本事了南南。”他低聲。
沈适擡眼看了下遠處那棟大樓,開車走了下來,車門被甩的咣當響。他在車外站了幾分鐘,将嘴裏的煙扔到腳下踩滅,擡腳朝那扇窗戶的方向走了過去。
忽的一聲驚雷,好像有場暴雨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