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陳迦南是被外婆的飯菜香鬧醒的。
她蓬松着頭發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早上八點半,擠了牙膏去院子裏刷牙。樹下種的蔬菜和花開得正鮮豔,旁邊一行螞蟻排成隊在搬家。
陳母擺好飯桌叫她:“麻溜點兒。”
吃飯的時候外婆問她今天有沒有要去的地方,想讓她陪着去山裏的菩薩廟祈福求簽。萍陽去山上的路不遠,走去山下大概也是一個小時。
陳迦南一個電話,毛毛将車子送了過來。
這姑娘從來都有一股奮鬥的勁兒不甘認輸,天天混在一堆男人幫裏争強好勝發誓要做女強人。陳迦南看着她和外婆說回頭等我打麻将啊,完了給她一個眼神又一陣風溜走了。
“毛毛這丫頭今年也二十四五了吧。”外婆說,“你看看人家這精神氣兒。”
陳迦南推着外婆的肩膀上車:“您也不賴。”
“山上路不好走,你倆上點心。”陳荟蓮系着圍裙從廚房出來,“早點回來。”
陳迦南從車裏探出頭:“知道了。”
“你也別老待屋裏睡覺。”外婆叮囑着陳母,“外面曬曬太陽知道嗎?”
陳迦南看她們母女倆互相語重心長,笑着慢慢将車子倒出巷子。剛開出去外婆就從褲兜裏摸出一根蘇煙,劃了火柴點燃,深深的心滿意足的吸了一口。
“您可真行。”陳迦南道。
“現在不抽回去就找抽。”外婆哼笑道,“我聰明吧?!”
陳迦南騰出一只手豎了個大拇指。
“你怎麽就沒繼承我那麽一丁點呢?”外婆嘆息道,“真不知道随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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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她手機響了起來。
陳迦南看了一眼那串號碼,默不作聲的按了電源鍵,又和外婆說起話來,裝作不經意的問外婆是這條上山路沒錯吧?
到山下時間還早,她和外婆慢慢往上爬。
那天上山的人不是很多,初夏的風吹在身上有微微涼意。外婆的圓頂帽子老被風吹掉,陳迦南将自己的鴨舌帽和外婆換了一下。
“我這樣看着還年輕吧?”外婆正了正她的帽子。
陳迦南摸着下巴看了幾眼,由衷道:“要不我給您介紹個帥哥來場黃昏戀?考慮一下。”
外婆還真的做了一副思考的樣子。
“胡歌今年三十六七了吧?”外婆一邊喝水一邊沉吟道,“我要是再年輕個四十歲一定不跟你外公好,想當年我也是風華正茂的樣子。”
陳迦南:“……”
她們在路上結識了一個老太太,和外婆還挺有話題,說了一路。陳迦南跟在後頭走,沈适的電話打了過來。
她刻意走的慢了點,按了接聽。
沈适的聲音聽着和平時一樣的溫和,好像并沒有因為她早晨的拒接生氣,倒是一副風輕雲淡的口氣問她這會兒做什麽呢。
“爬山。”陳迦南說完頓了一下,又道,“外婆要去廟裏祈福。”
沈适“嗯”了一聲:“你也信這個?”
“有時候信。”她說,“像好人有好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因果報應什麽的。”
沈适聽罷輕輕笑了笑。
“那我是不是也得祈個福去。”他說,“要不你幫我求一個。”
陳迦南低頭看着臺階,一個一個慢慢的踩上去。山裏的風吹在脖子裏,她一手扶着頭頂的帽子,一手拿着耳機,總覺得他的聲音很遙遠。
靜默片刻,她問:“你信嗎?”
沈适說:“不信。”
“那還讓我求?”
“給你找個事做。”他笑說。
陳迦南很輕的“哼”了一聲,被他聽在耳裏笑意變大。
“這段時間太忙沒顧上問你。”沈适清了清嗓子道,“你那個鋼琴面試怎麽樣了?”
她是在回萍陽前幾天收到工作室的回複,李熠華老師在國外有個臨時演出要提前離開,招學生的事情暫時中斷,往後推遲,具體時間等通知。
當時柏知遠第一時間打了電話過來。
陳迦南不太想讓柏知遠失望,笑着說可能天妒英才吧。柏知遠在電話那頭低聲笑起來,說話都讓你說完了。她想說聲感謝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只聽柏知遠道:“有時候等待不是一件壞事。”
身邊有小孩笑着鬧着跑過,陳迦南被驚得回過神。
沈适皺眉:“怎麽了?”
陳迦南站定道:“沒事。”
對于面試的事情她只對沈适說了四個字,就那樣兒。沈适倒是沒有再刨根問底,問她現在爬哪兒了,還能爬動嗎。
外婆忽然回過頭叫她:“囡囡。”
陳迦南擡頭看過去“哎”了一聲,揚聲說來了。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沈适低聲說好好陪你外婆爬山,先這樣。
他說完就挂了,風停了。
陳迦南跟緊外婆,聽見老太太聊起喜歡的地方和演員。她靜靜的走在身邊,偏過頭去看山裏的樹和鳥,聽外婆說話。
回程是個下午,外婆在車裏睡着了。
到家的時候陳母已經做好飯,毛毛打電話讓陳迦南去香江接她,地址在市裏一個五星級酒店。陳迦南懶得進去,将車停在路邊等。
天色已經陰沉下來,好像有一場大雨要下。
她等了一會兒才看見毛毛和幾個男人從酒店走了出來,有一個年齡大她三十歲的老頭對毛毛動手動腳。陳迦南看了一會兒,覺得毛毛好像不好擺脫于是下了車。
“毛舜筠。”她大喊,“你爸警局幾點下班啊?”
這一句成功的調轉了那幾個人的注意力,毛毛的眼神火辣辣的瞧着她。陳迦南走過去拉過毛毛,沒好氣道:“知道我等多久了嗎?還等你爸辦事呢,趕緊走。”
毛毛“啊?”了一聲:“哦。”
正說着旁邊過來一個西裝打扮的人,悄聲對那老頭說了什麽。陳迦南趁機将毛毛扯遠,毛毛客套的說了兩句拉着陳迦南走了。
一回車上毛毛躁了:“陳迦南。”
她開着車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說過不準叫這名兒的。”毛毛想着自己的樣子和那個大明星實在差距甚大,從小到大每次聽着都難過,“丢死人了我。”
陳迦南笑:“我不那麽叫沒氣勢,你得理解。”
毛毛嘴裏還在啰哩吧嗦念叨着,貌似難過的不輕。陳迦南開着車往萍陽方向走,手機進來一條短信,她只瞥了一眼,愣住。
“我在泰山等你。”來自沈适。
泰山是剛才毛毛出來的酒店,陳迦南有些震驚,她沒有想到沈适來這了,為了工作嗎。陳迦南看了毛毛一眼,将車慢慢停在路邊。
“你叫個代駕。”她解開安全帶,一邊下車一邊道,“我有點急事。”
說完就下去攔車,留下毛毛一臉懵逼。
陳迦南坐計程車到酒店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人等在那裏,帶她上了三樓包廂,沈适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正在喝茶。
沈适擡眼:“看見我很驚訝?”
包廂的門從後面被輕輕關上,周圍都靜下來。
“站那做什麽。”沈适朝着他對面的位置點了點下巴,“坐這。”
陳迦南慢慢的走過去坐下,說不出哪兒有些別扭。沈适自上而下打量了她幾眼,白色運動衫運動鞋,他笑了一下。
“穿這樣爬的山?”他問。
陳迦南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了,這件包廂古色古香的氣質實在和她這身裝扮不符,想到這兒她忽然開心起來,倒他胃口。
“不然呢。”她反問,“高跟鞋嗎?”
沈适呷了一口茶,淡淡笑了笑。
“真不好意思。”陳迦南乘勝追擊,“給您丢人了。”
沈适眸子半擡,給她倒了杯茶推過去,一舉一動不緊不慢的樣子,像是沒聽見她說的話似的,反倒問她:“你那個朋友和你關系怎麽樣?”
陳迦南很意外他問這個。
“毛毛?”她頓了下說,“發小。”
沈适靠在沙發上,不鹹不淡道:“有些事不是女人能辦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局你以後也少去,能明白我意思嗎?”
陳迦南似懂非懂:“什麽意思?”
沈适瞥了她一眼。
“不然你以為……”他說着眼睛眯起,“今晚一句‘你爸警局幾點下班’就能放你們走?”
陳迦南頓時恍然。
“那些人做起事狠起來你那個朋友不見得受得住。”沈适淡淡道,“你也少摻和。”
陳迦南隔着一張桌子看他,看的不清不楚。
“你那會兒也在?”她問。
沈适“嗯”了一聲。
“你來萍陽幹什麽?”
沈适終于有了一絲笑:“我以為你不會問。”
陳迦南移開眼,望向窗外。
“明天要去昆明開會。”沈适說,“過來看看你。”
他說這幾個字的時候輕輕松松的,像以前很晚了她都要睡了,他會突然打電話過來,擾人也不道歉,會坦蕩的笑道就想聽你說說話。
陳迦南将目光又收回來。
“我挺好的,不用看。”
沈适說:“那得看了才知道。”
陳迦南不語。
“說點有意思的。”沈适問,“今天去拜菩薩求了什麽簽?”
陳迦南看了他一眼:“說了就不靈了。”
沈适笑道:“沒說我壞話吧?”
他問的情真意切,三分玩笑在裏頭。
“忘了。”陳迦南歪着頭還真想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好人壞人菩薩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我覺得都不用我說。”
沈适挑眉看她:“是嗎。”
他将她杯裏的茶慢慢倒掉,又重新續了熱的,傾身給她推過去低聲道:“那我就壞人做到底,今晚不送你回去了。”
陳迦南聽這話還是抖了一下。
看着她略微慘白的小臉,沈适悶聲笑了出來。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再怎麽鎮定骨子裏總有些怯懦在。他忽然心情好了,看着她的眸子又溫和幾分。
“放心。”沈适笑笑,“我四點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