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刻後,二人打點行裝,梳洗完畢,簡單吃了些東西便出了門,預備去外頭找間像樣住處。
這是關鴻名頭一次打量這個異鄉城市。道兩旁種植的與六平城不同,是一些高大而光禿的棕榈,間或有些人家,圍牆欄杆裏爬了藤蔓出來,看上去熱鬧一些。這裏的房子大多矮胖,路過個下坡,一眼望下去,仿佛能直望見太平洋似的。來往的行人也比六平城少得多,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形色懶散,見了兩個陌生的黃種人面孔,有的也會多看幾眼。
文壽走在關鴻名身邊,穿着一件深灰的呢風衣,圍着短圍巾,蹬了靴子,一蹦一跳地:“大哥,我知道前邊有個租房子的老太太。”
關鴻名看了很好笑:“老太太就老太太,你蹦什麽?”
文壽拉過大哥的手,也笑起來:“蹦起來不冷,大哥你摸我手心,很暖和!”
确實很暖和。關鴻名點點頭,順手将文壽的手揣在了兜裏,不勞他蹦了。他臉向左側望去,卻只看見了日光的毛邊兒:“是不是太早?老太太起床了嗎?”
文壽自從上學後,就從未有和大哥這樣親密地牽着手逛大街的印象。他此刻借着晨光熹微去看關鴻名的側臉,大哥的眼窩深,鼻子挺,臉上輪廓鮮明,尤其是他的眼睛,日光一照,在裏頭映出了尋常人難有的色澤。
“大哥,你今天很摩登。”文壽贊嘆道,“你的眼睛……實在是很漂亮。”
關鴻名平白無故,驟然被他這麽直白地一誇贊,皺起眉頭,耳朵冒了些紅:“胡說八道,哪有誇男人漂亮的?”
文壽知道他沒有生氣,只是有些羞赧罷了,于是偏過頭來接着說:“大哥,你其實很高興,是不是?”
關鴻名在衣服兜裏攥緊了文壽的手,将頭微微地側向一旁,低聲地教訓他:“唉,你……不要鬧了。”
他們選擇住處的餘地其實很小,既要離文壽的學校近,又要離關鴻名的工作銀行近,房東也得平易近人些,有些見了亞洲面孔就要叫罵的,萬萬是要不得。最要緊還得大小得當,租金适合——畢竟關老爺說到做到,真的沒有多給一分錢。
好在關鴻名幾年工作下來也略有些積蓄,二人逛了一上午,文壽挑東挑西地嫌些房子不夠通風采光、卧室不夠寬敞的問題,而關鴻名在心裏暗暗地計算了一長條的賬目,二人意見中和,總算是敲定了一間各自折衷的住處。
這房東是個馬來男人,長得和藹敦實。身在異鄉,見到租客的兄弟兩人同為黃種人,自然是要熱情禮貌些。他會說些中文,磕磕巴巴地拿中文自我介紹了一番,說是姓陶,祖上來自福建。
他老婆亦是馬來人氏,在一旁抱着孩子,不多言不多語,靜靜地微笑。這孩子倒是長得好看極了,是個女孩,不過二三歲的年紀,頭發短,細細軟軟地貼在腦袋上,面貌則是綜合了夫妻二人的優點,生得像個玉雕娃娃。關鴻名談生意上是一把好手,此時正和房東在旁洽談,文壽插不上嘴,便去逗那個孩子,拿洋文問她:“小美人,你真好看,你叫什麽?”
小美人的媽媽開心地一笑,摸了摸她的頭發,示意她說,才聽小女孩抓着媽媽的衣服,小聲害羞地回答:“Azura……”,是個馬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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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壽沖她笑,向她伸出雙手:“我叫你祖拉,好不好?祖拉,讓我抱一抱你,好不好?”
阿祖拉沖他眨了眨眼,身子往媽媽的懷裏縮成一團,顯然是不想給他抱。
陶太太抱着她搖了搖,也笑:“她有些害羞,總是這樣。”
文壽不在意,只點點頭,稱贊道:“太太真幸運,這孩子很可愛。”
說話間,關鴻名那邊和房東相談甚歡,條約談妥,已然是要答應住進來了。
“那就不多打擾了,晚上再見。”關鴻名說罷,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朝文壽使了個眼色,預備要走了。
誰知他一站起來,阿祖拉就從母親懷裏扭過了頭,向他伸出小手,哦哦呀呀地叫了起來。陶太太順着祖拉的意思,朝關鴻名走去,祖拉探出身,用手要去摸關鴻名的下巴。關鴻名不知所雲,匆匆回想:今早剛剃了胡子,應該不紮手。便坦然地讓她摸。
房東在一旁拍了拍關鴻名的肩膀,覺得自己這個房客招得很值當:“關先生,我女兒看來是很喜歡你啊!”
關鴻名讪讪地笑,實在不知自己哪裏讨小孩子喜歡。
倒是文壽站在一邊,心裏有些嘀咕:“這孩子方才還不讓我抱,現在倒是不害羞了”,嘀咕完這一句,文壽又有些好笑:“活見鬼,怎麽誰都喜歡我大哥?三歲看老……我得防她個十四五年不成?”
——
忙忙碌碌了一個下午,兄弟二人總算是搬進了陶氏夫婦的樓房中。好在只是二樓,搬家工作并不如何辛苦。
且忙完後,房東為了表示熱烈歡迎,邀請他們到家中來共進晚飯。二人求之不得,當即收拾收拾便去了。
陶太太忙于廚房,又見關鴻名與陶先生正在談話,只好将祖拉放到了閑着沒事坐在餐桌邊看雜志的文壽腿上:“文先生,麻煩你了!”
文壽這才回過神,用手環住了祖拉,将她翻了個面,臉朝着自個兒。祖拉顯然對這個位置不太滿意,掙紮着想要落去地上。
文壽不讓她落:“地上涼,”說罷,他伸出手摸了摸祖拉的臉,用手指摩了摩,覺得這仿佛涼豆腐似的觸感相當奇異而舒适:“當心凍壞了你的漂亮臉蛋!”
祖拉朝他噘起了嘴,倒真是不扭動了。
文壽看着她的小模小樣兒,從前還對她有些偏見,此刻心裏忽然就愉悅了起來:“原來小孩子是這麽有趣的嗎?”他想起西方油畫中撅着屁股,帶着小翅膀的天使來:這些天使的臉蛋,想來也是嫩豆腐似的,若要是生氣,難不成也對上帝噘嘴嗎?
這麽一想,文壽當即就喜愛祖拉到了極點,将她牢牢地箍在臂彎裏,往她的厚厚棉質小夾襖上深吸了一口氣:“Azura!”
阿祖拉不想跟他親親熱熱,她呀地一聲,用手拍了拍文壽的臉。文壽望着她,心裏想:“小孩子真好!往後,我也要和大哥……”思及至此,他又陷入了兩難:大哥生不出來呀?萬一去領養,養不到如同祖拉這麽可愛的,豈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陶太太忙不疊地将飯菜悉數地端上了桌,看這菜式醬料,仿佛是一桌馬來菜。文壽和阿祖拉雙雙停止争鬥,看向了桌上冒着騰騰熱氣的碟子。倒是關鴻名和陶先生,仍舊不為所動,皺着眉頭俨然在共商國是。
文壽将阿祖拉單手抱住了,逗她道:“你剛才想讓誰抱?把他叫來!叫他一聲!喊他吃飯!”
阿祖拉的腦袋立即望向關鴻名,卻像是不知道怎麽開口。文壽接着笑:“祖拉,我教你,關——哥——哥——”
祖拉将手指放在嘴裏,眨了眨眼睛,思慮良久,最後沖着關鴻名,喊出了一聲:“寬、寬——”
這麽大聲一叫,陶先生擡起眼笑了一聲:“關先生,在叫你呢!”
關鴻名随即也側過了頭,他向飯桌上一瞧,腦子裏當時就有些發愣。陶家餐廳上懸的吊燈打開着,射下的燈光暖而明朗。文壽坐在燈下,微微向前傾着身子,眼睛看着關鴻名,偏着頭微笑。他的輪廓在燈下顯得鮮明起來,使他看起來成熟而溫和。他的懷裏抱着祖拉,祖拉張着嘴,嘴角還有些口水,朝他伸出了小手。
這場景像是一張生動的畫,喚醒了關鴻名一些朦胧的、對于家庭久違的向往之情。
他的腦子裏閃過遙遠的幾位小姐的臉,走馬燈似的變換起來。但這些面孔卻始終模模糊糊地揉在一起,看不清詳細,到最後,竟然凝結成了面前這位朝他微笑着的文壽——關鴻名一驚,怎麽會是文壽?
祖拉看關鴻名不動彈,依舊寬、寬地喊着,文壽笑了起來:“大哥,你來呀,你來抱抱她!”
關鴻名晃過了神,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邁步走了過去,從文壽的手裏接過一個興奮洋溢的祖拉:“小心些。”
由于他是長子,後面又有文壽,故而他對于抱孩子這事是有經驗的,調整了姿勢後,關鴻名剛站在文壽身邊,就聽文壽擡頭道:“大哥,小孩子真有意思!”
關鴻名望着祖拉,心裏還疑惑着,好端端的,怎麽腦子裏會冒出弟弟來?因此他只支吾着,喃喃道了聲是。
他不知為何,此刻心中仿佛驟然被誰給攥住了,這心緒奇特之極,關鴻名此生是頭一回生出這樣的無可奈何、卻又按捺不住的感受。這手越攥越緊,越攥越用力,将關鴻名禁锢在了原地,甚至讓他毫無來由地皺着眉頭,不敢去看文壽的眼睛。
關鴻名抱着祖拉,拉開座位坐下後,悶頭想了想,好久才想出緣由來:天天跟着文壽,什麽小姐太太都沒有見過,倒也是只能想到他了。他心裏有些好笑:他和文壽怎麽成家?兄弟兩個當一輩子老光棍嗎?
然而文壽對于大哥內心極其罕見的柔腸百轉并不知情,在一旁吃得快活得要命,一邊往關鴻名碗裏夾菜,一邊稱贊道:“陶太太,好手藝,下次也教教我!”
二人吃完晚飯,縱使祖拉再三挽留,也還是上樓去,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這房子在文壽看來相當不錯,坐北朝南,意味着白日裏不須開燈,自有陽光射進來,就會顯得室內窗明幾淨,桌上鋪的白紅相間的桌布,要是放個面包籃在上頭,就很有幾分美式風情。美中不足,就是這房子恰好有兩件卧室,文壽和關鴻名的房間相鄰。他滿以為自己能跟大哥接着同床共枕。
關鴻名對這個房子也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我原以為家裏就不錯,現在看來簡單些更好。”
文壽洗完澡,坐在麂皮沙發上,打開一旁的昏黃落地燈,伸長了腿,惬意地長籲一口氣:“大哥,好日子要來啦。”
這話若是讓幾日後的文壽自個兒再聽見了,簡直是要扇自己一巴掌。
何媽媽說大哥“照顧不好自己”,此言非虛。大少爺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裏知道什麽家務瑣事。且每日還要往銀行謀生,确實也沒什麽功夫做。
文壽不日前驚奇地發現,大哥竟然不知道他的衣服是天天被何媽媽熨燙,才會如此平整。關大少爺以為這衣服放一晚上,褶皺就會自然消失。于是他去工作前,拿着西服愁眉苦臉地來找文壽,不知如何是好。文壽哭笑不得,趕緊找陶太太借了熨鐵來,小心翼翼地幫大哥把衣服熨了。
從此以後,幫關鴻名熨衣服也成了文壽的每日功課。關鴻名偶爾見他熨得辛苦,主動地提出要來幫忙,文壽尋思自己還得做飯——指望大哥會做飯,不如指望祖拉爬上竈臺去做飯——就将熨鐵給了他。誰知還沒多久,文壽就已然聞見了糊味。文壽抓着鍋鏟,神色慌張地跑過來察看,開口只問:“大哥,燙到你沒有?”
關鴻名倒是沒有大礙,只是這衣服死相難看,已被燙成了面窩。文壽看着這衣服,很是心痛,算道:“大哥,三百大洋,一下沒了二百。”
關鴻名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預備将這衣服團起來丢掉:“也就三百罷了……”
文壽攔住了他,将衣服拿過來,嘆氣道:“大哥,你又忘了嗎?這不是在家裏,不能大手大腳的。”
關鴻名一愣,倒确實是警醒了。他覺得自己被弟弟教訓了,并且教訓得有理有據,不由得微微低下頭:“那麽……怎麽辦呢?”
文壽頭一次聽大哥以如此妥協的語氣講話,心裏有些驚奇。他看着這團爛衣服,倒也沒什麽主意,後來幹脆将它剪碎了,制作成了昂貴的抹布和拖把。
照顧關鴻名這件事情,文壽可稱是痛并快樂着。他想:除了何媽媽,全天下獨我一人知道,大哥做生意伶俐,在家卻笨拙到了極點。這種奇妙的感情支撐着文壽任勞任怨地幫關鴻名打點上下,似乎他多做一些,也就多靠近關鴻名一些。
他也是頭一次這麽照顧人,要學的太多,幸而文壽還未開學,以此便有時間就要去找陶太太問東問西。請教得多了,陶太太也會情不自禁地感嘆:“你比我這個做太太的還要忙呢!”
文壽一笑,急急忙忙地又要回去:“陶太太,衣服泡久了,我得走了。”
要說關鴻名唯一在何處派得上用場,無非是文壽和關鴻名一同去購物時,他能迅疾地心算出賬目,再給出劃算的建議來。加之身強體壯,很能一口氣多搬運些東西回去。
文壽對于大哥的這個長處是很欣喜的——他自個兒算術不行,一塌糊塗;力氣不足,舉輕若重。二人合起來,算是取長補短了。
是日,兩人強強聯手,在當地一間不小的百貨中晃蕩。
“大哥,這麽些個西藍花,吃到猴年馬月去了?”文壽看着籃中的東西,不禁與關鴻名商議起來。
“你做的好吃,我吃得快,不久的。”關鴻名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文壽不由得一笑,拿肩膀撞了一下大哥:“我都快成老媽子了!”
談笑間,文壽忽聽身後傳來一低沉笑聲,喊他道:“文壽?”
他一扭頭,見到身後此人面孔,面上挂着燦爛微笑,心裏大叫一聲不好:“啊,雷蒙。”他上前和此人親密擁抱了,便後退一步介紹道:“這是我大哥。關鴻名。”
接着對大哥開口,用的是中國話:“大哥,我大學裏的同學,三……大哥就叫他雷蒙吧,他聽不懂,沒事兒。”
雷蒙何許人也,該名人士學名三條雷蒙,顧名思義,是個美日串種。
他是文壽大學的同班同學,戶籍乃是美國人氏,家底殷實,正了八經的洋公子。此人與文壽一般高,只是更勻稱些。這臉看起來完全是個洋人臉,鼻梁高聳,眼窩深邃,眼睛裏一汪碧水,但這膚色略呈麥色,頭發不黃不黑,顯出了一些亞洲特色。
文壽怕他,也不是沒有緣由。此人算是文壽的損友,個性乖張,語不驚人死不休,文壽怕他腦子缺筋,往外瞎抖落。
“啊,關先生,幸會。”雷蒙率先向關鴻名伸出了手。他耳聽關鴻名久矣,畢竟文壽時不時地就要提起他在國內還有位“英俊潇灑、十全十美”的大哥。關鴻名将手握了過去,一開口也是一嘴流利洋文:“舍弟承蒙關照了。”
雷蒙盯着他看,平心而論,覺得這位大哥雖然英俊,然而面貌嚴肅,沒有自己來得風流倜傥。
他松了手,朝着文壽:“你這次回來得這麽早,我以為得等到二月。”
文壽随口道:“我家裏有事兒,回不回還得跟你報備一聲?”說罷便拿起一盒牛奶:“哎,大哥,是不是喜歡喝這個牌子?”
然而關鴻名打完招呼後就被後排的牛肉吸引了注意力,沒有搭理他。
雷蒙聽了這個語氣高昂,內容欠揍的洋文,感到一陣熟悉:文壽回趟國,一點兒沒變。他于是笑起來:“既然時間這麽好,不如聖誕來我家裏開個派對如何?”
文壽嫌他擋了牛奶架,把他撥拉開:“一邊兒呆着,我沒空跟你玩!”
雷蒙習慣性地話趕話,回了他一句:“小光棍,回去玩你自己嗎?”話剛出口,文壽立馬回頭看了一眼關鴻名——還好,大哥在挑牛肉,沒聽見。
文壽反手就往雷蒙的腦袋扇了一巴掌,小聲道:“去你媽的,我大哥在,瞎說什麽?!”
雷蒙捂着腦袋,十分驚訝:“兄弟間還在乎這個?虛僞!”
文壽俨然就要再扇一下上去,關鴻名一擡頭,正好看見了:“文壽,別胡鬧。”
雷蒙見狀,立刻跑到關鴻名身邊:“關先生,我要訴苦,他總打我!”
關鴻名看着這個比自己還略高一些的男性,愁眉苦臉的朝自己捂着腦袋,一時語塞:“文壽,說話就好好說……”
雷蒙登時挺直了腰杆,疾言厲色道:“聽你哥哥的話!——關先生,是這樣,我想邀請你們兩兄弟聖誕節來我家做客。”
關鴻名一聽,思索一會兒,倒也覺得沒什麽問題:“當然可以,”他看向文壽,拿中國話問道:“有什麽好打他的?”
文壽還沒開腔,臉都綠了:大哥竟然同意了。他以為大哥一定不會對什麽派對有興致!他還策劃着和大哥聖誕節看看百老彙,逛逛街,約個會,順道表白心計的!
文壽頭都大了:媽的,三條雷蒙這個瘟神……文壽走過去,一把勾住雷蒙的脖子,用力地壓了下來,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既然大哥說了,三條先生,那就麻煩你了。”
雷蒙對這個壓迫毫不在意,露出了得逞的微笑:“沒關系!你上次去過我家,你該記得的,還是那裏,晚上八點,穿好看一些,人不少呢!”
雷蒙将他的手從自己身上解開,定睛一看文壽的表情,立刻腳底抹油:“兩位逛得開心,那麽我就先走了。”說罷,他還使了很大力氣,硬和文壽親熱地抱了一下,又招手道:“關先生,再見,聖誕見。”
待他走了,關鴻名才側過臉看文壽,有些好奇:“文壽?”
文壽微微低着頭,表情糾結:“大哥,你怎麽就、怎麽答應他了?”
誰知這話一問,關鴻名解釋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起來:“你最近,照顧、這個……忙得厲害,太過勞累了,我看你和他關系不錯,又想着怕你顧忌我,所以我……”他赧了半天,話沒說完,便強硬地岔開了:“這個牛肉看起來是挺好吃的,買一些好了。”
文壽萬沒想到會聽到這番話,擡起臉看着關鴻名,頗想當即摟住他的腰,把他拉進懷裏來抱一抱:大哥在他看來實在是溫柔,他有再多理由,也不忍心責備了。文壽于是打起笑來:“好,買吧,回家做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