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際正朦朦亮,因着沒趕上宿頭,江餘一行又一次露宿野外。
江餘內心毫無波瀾地再一次在宋瑜懷裏睜開眼,一次兩次還會心潮難平,次數多了,是個人也該習慣了。
他們這麽些人,四個護衛輪流守夜,而三輛馬車也做了床鋪,至于分配,其餘人江餘不曉得,宋瑜這輛馬車卻是不會讓出去的。
即便趕路得日子難熬,宋瑜也會盡量讓自個兒過的舒适,這也方便了了江餘跟着沾光。
即便這個光讓人旁人遐想。
在晨曦的微光中盯着宋瑜看了半響,江餘這才輕手輕腳地起了身,掀了車簾子出去。
宋瑜睜了眼看向晃動的布簾子,不過一會又閉上了眼。
昨晚燃起的火堆還隐約冒着零星的紅光,大致在荒郊野外的也睡不安心,火堆邊上沉睡的幾人聽了聲響,均睜了眼朝聲音處瞧去。
确定并沒有危險後,看了看天色,其中又眼兩人閉上眼又眯了過去,有幾個倒是也跟江餘一般起了身。
江餘拿了短劍一人往林子裏走去。
昨日天色将暗之際,因着車夫篤定趕不上下一個宿頭,一行人便尋了個離水源近的地兒燃火紮營。
江餘拿了在上一個鎮裏頭好不容易買着的漁網,趁着天未完全黑下來,在附近河中下了網,又在營地周遭的林子裏下了幾個捕獵的簡易陷阱。
若是今日能有收獲,他們今早倒是還能再加個餐。
沿路摘了幾把野菜,順路用樹枝撥開草叢看看能不能發現山雞蛋,江餘小心的在林子裏轉了兩圈,山雞蛋倒是沒看到,卻摸了兩個鳥蛋。
即便是這點收獲,江餘還是挺滿意的。
回程之時,恰巧路過昨日設了陷阱的地方,草叢中倒是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抖動聲,江餘詫異地挑了挑眉,用木棍挑開了昨日掩飾用的草葉。
一只灰毛兔子瞪着一雙烏溜溜的眼,被困在江餘用細竹子做成的陷阱之中,兩條前腿被絲線纏繞,動彈不得。
這倒真是驚喜了。
這些陷阱的做法是江餘跟一個老獵戶學的,只是他雖學的快,大半年的時間裏卻也只抓到過一次野兔,他昨日也不過是順手,沒想到這回運氣這般好。
江餘将兔子的兩條腿兒從絲線中解了出來,把附近的幾個陷阱都看了一遍,确定再無野貨落入陷阱之後,拎着兔子耳朵便往河邊走去。
此時天色也亮了一些,河邊已是站了好些個洗漱的人,大多都是斯文俊秀的年輕男子。
明明一道走了好些天的路,江餘一路上也安分守己,卻并未讓他們放下偏見,除了卓承興,似乎連那幾個護衛也依舊時不時拿有色眼光來瞧他。
江餘倒是不在乎,不過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只是有時候,我不犯人,人也依舊會犯他。
“喲,小兄弟運氣可真是不錯,這麽一會還讓你逮到個兔兒。”護衛之一滿面驚奇的看着江餘手中的野兔,“這可是個好東西,小兄弟若是不會處理,在下倒是能幫你一把。”
想來他從不曾想過江餘這般柔柔弱弱,一眼看着如同閨中姑娘一般的少年真能将這野物當成食物。
護衛說話的聲音将低頭洗漱的幾個人的目光全部吸引到已經站在河邊的江餘身上。
“不必,”江餘毫不留情的拒絕了道,“我自己可以。”
“當成寵物養起來麽?”大概護衛覺得他有些個不知好歹,笑了一聲,“那不如讓公子送你個全白的,還好看些。”
江餘原是不打算現在結果了那只野兔的,但是護衛以及那些年輕官員們看好戲的目光讓江餘着實不悅。
這般目光似乎個個覺得江餘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寵物。
河邊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的安靜。
恰巧,這時柯元與季樂容一道過來。
季樂容左右瞧瞧,見幾人都看着獨自站在另外一側的少年,不解道:“這是怎麽了?”
不是大皇子家養的那條魚兒又做出什麽驚人之舉了罷。
一道暗芒一閃而過在江餘眼中一閃而過,在旁人未開口之時,江餘忽地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來,“我家公子這幾日都未吃什麽好的,今日可要給他補補才是。”
說着,江餘直接蹲下身,撿了腳邊的一塊有些分量的石頭,笑眯眯地按了兔子的腦袋,在衆人猝不及防下,毫不猶豫地砸了下去。
兔子亂蹬的腿兒漸漸沒了聲息。
放血,扒皮,去內髒。
做的異常順溜,又異常的殘忍。
讓看到這個過程的人包括護衛在內都僵住了身體。
倒也不是怕了,即便在場的大多都是文官,極少看到這般宰殺的場面,卻也不是那般沒膽氣的人。
只是,此時若是在做這件事兒的人是那個人高馬大的護衛,或者粗野的鄉下少年也便罷了,最多覺得看得心頭有些個不舒服,到不會如此時一般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是偏偏是江餘,他雖然一身小厮打扮,但是一張臉卻實在柔美,此時微笑的樣子更是溫婉美麗。
只是看着如此嬌嬌弱弱地少年,帶着一臉柔軟的笑容,殘忍地将活生生的兔子扒皮放血,毫無恐懼的意思,甚至如同享受一般。
在黎明将至卻依舊有些昏暗的林子旁,硬生生地帶起了一股陰森可怖之感。
連人高馬大的護衛都覺着背後升起一股涼氣,原本看好戲般要揚起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白皙纖細的手指沾滿了兔血,剝下來異常完整的兔子皮被随手丢在了一邊。
河邊的男人們皆是一動不動地看着那個像是在享受殺戮的少年,半響沒有動作。
大概已經受過兩回刺激,季樂容倒是很快的回了神,看着僵住的同僚們,有一種想要嘆氣的沖動,不得不說,大皇子選人的眼光确實讓人匪夷所思。
“咳咳!”
柯元故意發出清喉聲倒是将河邊的人都拉回了神,他畢竟年長,這點場面到是吓不住他。
只是江餘也跟着微笑地擡頭,問道:“護衛大哥,我這撥皮的技藝還不錯吧。”
他的笑容溫溫柔柔,聲音也是一樣溫溫柔柔,只是這番卻讓那個護衛有些笑不出來,幹笑這應付道:“額嗯嗯,不錯不錯。”
江餘得了誇獎,唇邊的笑容更深了。
想當初,他第一回看獵戶處理這個,也是看得毛骨悚然,後來看了許久這才學會的,畢竟一人住在山中,若還是如往常一般又如何過的下去。
眼前這一幫子人,能将皮子絲毫無損的剝下來恐怕沒幾人能做的到吧。
江餘有些得意。
敢瞧不起他,今兒個早膳就只做三人的量。
洗了菜,又從漁網中收了幾條兩指長的魚兒,剃麟清洗,江餘施施然起身便回了營地。
手腳利落地架起了鍋,一邊煮野菜粥,一邊将兔肉腌制架上火堆,這回他可是帶足了調味劑,不過一會,烤肉濃香的味道便在營地的上飄散開來。
宋瑜也慢悠悠地起了身。
在掀開車簾之時,便對上江餘明媚的笑容。
宋瑜可從來沒有分享的好品德,即便在一圈同僚的目光之下,獨食也吃的理所當然。
看着如同從吃人的山魅變成柔弱乖巧小寵物的少年,衆人紛紛沉默。
一時間,都對男寵這個詞兒有了新的認知。
江餘一路上,不但變着花樣給宋瑜燒好吃的,每每還能弄些野物回來加餐。
普通的兔子,山雞什麽的,那些男人們也不是沒見過,山林狩獵之時這些個東西再常見不過了,宰殺的過程雖然血腥,多了倒也對他們沒什麽沖擊力。
直到某一天,江餘拎了一條粗長猙獰的蛇回來,活的,還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一衆文官包括柯元都忍不住離江餘幾尺遠。
當着衆人的面将一條是人看着都有些恐懼的蛇烹制成一鍋香噴噴的蛇羹,莫名的又給了一衆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懾力。
如此,那輕視之心倒是收斂了許多,甚至有些莫名的羨慕。
在這般清苦的環境中,将宋瑜伺候的舒舒服服,有了對比,難免便引來了旁人的眼紅。
又一次需要露宿荒野之時,江餘撿了一些幹柴往回走。
“毫無涵養之人也只會找這般無涵養,只有臉還能入眼的少年當寵侍,将他當成天神般供起來,也難怪才華出衆的陳容軒入不了他的眼。”
“若是這般說來,還真是。”
聲音從江餘所扶的樹後頭傳來,這話裏頭的人,江餘不必猜也知道說的是誰。
這便是明晃晃的嫉妒,江餘暗想。
只是,陳容軒又是誰?
馬車晃晃悠悠行了近一個月,總算在端午之前趕到了淮安府。
淮城驿館規模大小比之同安驿館可不逞多讓,且驿使仆役廚子該有的可都齊備。
将馬車交給迎上來的仆役,驿使這才領着新到的官員往廂房走去,“前兩日才到了從上京來的貴人,兩間上方都有貴人住了,怕是要委屈大人住次一等的廂房了。”
宋瑜向來都很好伺候,只道:“無妨。”
明明皆是上京所來的官員,卻似是毫不介意一般,也不多問一句。
只是到底不是所以人都如宋瑜一般,柯元倒是問道:“上京來的,也不知是哪位大人?”
這倒是不必驿使回答。
“懷瑾?可是懷瑾到了。”
一道金聲玉潤般的聲音從驿館廂房二樓悠悠傳來。
江餘見宋瑜面帶驚異地轉了身朝二樓看去,疑惑道:“容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