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對于那些個毫無緣由的輕視目光,江餘着實懶得往心中去,他也不是不曾被如此看過,若是要計較,不得自個嘔死,所以他依舊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趕路無趣,青山綠水紅花的風景,一時的确新鮮,看多了也就是那般了。
實在閑了,他也不敢去打擾宋瑜,便掀了簾子跟卓承興坐一塊,順道學學怎麽駕車。
宋瑜倒是好耐心,要麽便是閉目養神,要麽便是翻翻書冊。
江餘在江家時,着實學過幾年,只是不管是女則,還是旁的,他着實興趣不大,倒是看着便想要閉上眼兒,所以,他對宋瑜看着津津有味的書籍到是半點不感興趣。
只是,他雖對他家那個看上去矜貴高華,實際上慵懶随和的瑜公子看的什麽書毫無探究之意,卻因着實在閑了,腦中雖各種雜亂無章的念頭亂轉,目光倒是無意識地直直盯着宋瑜那邊瞅。
如此,倒是讓宋瑜誤會了,直接從馬車的暗格中摸出一本扔給他,“想看便說,老是等着旁人送到你手中,怎麽便不知道自個兒争取争取。”
這話說的倒是別有深意了。
江餘一怔,伸手撿了那本扔到他面前的《百花緣》,也未曾翻開,“那若是争取了卻不成呢?”
“不成便不成,”宋瑜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書翻過一頁,“争取了總有成的機會,不争取便是半點機會也無。”
江餘沉默了半響,這才翻開手中一看便不像是正經書籍的本子,笑着嘀咕一句:“說的也是。”
百花緣是市面上常見的香豔話本,說的是書生在雨天為一朵花兒撐傘,救了尚未化形的花妖,之後花妖以身相許報恩的故事。
江餘卻是從來都未曾看過這般的話本,一時間倒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在宋瑜的默許下,連着看了幾日,倒是打發了大半無聊的時間。
他們此行目的地是靠近大同府南端的淮安府,此行若是快一些,半個月便能到達,若是路上耽擱,那時間倒是走上一個月也說準。
不巧的是,他們趕上了梅雨季,連日來外頭都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山路泥濘難行。
三輛馬車冒着雨趕了一陣,總算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夾在兩座高大山峰之中的驿館投宿。
只是這家驿館偏僻,雖地處要道,卻着實不大,前前後後加起來不過六間青磚瓦房。
江餘一行人卻實在是多了些,再加上兩個住在裏頭的驿使,一個驿丞,想要一人一間房,恐怕是住不下的了。
山間夜裏溫度寒涼,加上這兩日天氣實在潮濕,打地鋪那更是不行的了。
下人房,馬夫還住得,那些個官大人恐怕是不會去住的。
如此,一番推讓下來,年紀最長的柯元柯大人單獨一間,另外四個年輕官員兩兩一間,當然,宋瑜這般身份肯定也是單人一間,他可從來舍得委屈旁人卻不會委屈自個兒的主。
至于護衛,用桌子拼個兩張床出來,再加上幾輛馬車,也足夠了。
只是,所有人都安排妥當了,江餘倒是被遺忘了。
恐怕也不是遺忘了,大概是包括卓承興在內的所有人,都将江餘當作宋瑜的男寵或者說所有物。
給他安排到下人房,跟幾個車父一個屋?
還是讓他睡馬車?
哪一種似乎都不妥當。
這也導致了最終誰也沒管他。
江餘無奈地先跟着宋瑜回了屋子裏頭,先幫他鋪上自備的新被褥,而在等晚膳的間隙,抽了空往下人房過去。
路過隔壁廂房之時,倒是不經意聽道裏頭說話的聲音傳了出來。
“即便如此簡陋之地,少爺也依舊是如此潇灑,真是令人羨慕。”
“齊兄,慎言!”
“此處又非上京,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季兄何必如此謹慎。”
這個少爺說的大抵便是宋瑜了,江餘原本想要加快的腳步倒是慢了下來,這男子話雖是玩笑話,但是即便隔着一道牆,江餘也聽出了其中的嘲諷。
季樂容看了那個虛長了他幾歲的男人,搖了搖頭,不曾接話。
只是他不說,齊斌卻依舊不曾停下,大抵也是真的對少爺有些不滿罷了,态度傲慢,不知謙虛為何物,明目張膽帶了寵侍上路,完全不将他們這些人看在眼中。
只是到底心裏還有些底,說的話也不敢說的明白,只敢遮遮掩掩的暗喻,“醉卧美人膝,何等的潇灑,在下真是羨慕不已。”
“那般少年,怕是上京也找不出幾個來了,也難怪巴巴的帶在身邊。”
季樂容勸了一句,便再懶得勸說,只是看他似乎有越說越過的傾向之時,轉身往門口走去。
驿館不大,當然廂房也比不得同安驿館的大。
裏屋和外屋也不過隔了一道簾子,季樂容一撩開簾子,便對上了站在他們房門前那個少年的眼。
一雙花瓣似的眼帶着明顯的不滿,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此時屋裏已經燃起的燭火,反映在那張雌雄莫便的臉頰上,泛出一點溫潤的光。
季樂容心裏頭無奈,面上依舊笑的從容,只是暗嘆,果真不能背後念叨旁人,這不,一念叨的人便出現在你面前了。
只是在他開口解釋之前,倒是看到那個少年突然露出一個笑來,說道:“下回說人是非之時,可要記得關上門。”
這番話說的不疾不徐,和和氣氣,少年說話的聲音也是溫溫潤潤,就如他的長相一般毫無威懾力,只是那一雙眼睛卻清淩淩冷冰冰,與他的話語一般帶着嘲諷之意。
身後絮絮叨叨的聲音在少年聲音響起之時,戛然而止。
“不...”
季樂容想要開口,但是少年卻半點不曾給他機會,說完兩句話轉身自顧自走了,只留個他一個瘦長的背影。
一時間,季樂容覺得自個兒這回實在是冤。
等身後的齊斌也臉色不好的從裏屋出來之時,他也只能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暗嘆,這一回從巡查使到下屬官吏一個個倒都不怎麽讓人省心。
江餘怒氣沖沖地往下人房住的倒座房去了。
他能忍受別人說他不好,甚至看不起他,但是,一涉及宋瑜,旁人說一點不好他也無法忍受。
大概在宋瑜一次又一次對他伸出援手之時,在宋瑜送他各種小玩意,或者是就是他的恐懼被無條件地包容之時,宋瑜在他心中的地位便已經不同。
面無表情地推開倒座房的木門,入眼的便是昏暗的,比旁的屋子還要潮濕的牆頭,裏頭坐了兩個皮膚黝黑的車夫,江餘控制了興趣對他們笑了笑,左右打量了一番。
倒座房裏只有一個大通鋪,看着能睡下四五個人,驿使加上車夫也就四個人,加他一個肯定睡的下。
今晚住處有着落了,江餘舒了一口氣。
等他回去尋宋瑜時,驿丞正來請宋瑜去正堂用晚膳。
這座驿館離最近的縣城也有十幾裏的路程,一來一回便半天過去了,最近都下了雨,館內又哪有什麽好菜可燒。
看着那些個賣相實在一般的菜肴,江餘倒是寧可吃馬車上剩下的幹糧,難為宋瑜這般又能吃的下去。
飯桌之上,季樂容倒是擡頭看了江餘好幾眼,江餘發覺了,卻眼皮也未曾撩起一下。
外頭的雨依舊未停,這般天氣,吃了晚膳江餘便跟着宋瑜回了房,燒了水伺候宋瑜梳洗。
等宋瑜拿了一本書躺在床上看之時,江餘收拾好東西便要退下之時,宋瑜似是才想起來問道:“你今日住哪?”
江餘一愣,答道:“驿使那兒還能睡的下。”
雖然心中還有些變扭,但是江餘還是強迫自己接受他是個男人這個事實。
宋瑜沉默了一會,在江餘準備轉身離開之時說道:“洗幹淨了過來。”
江餘垂下眼皮,應了一聲。
将宋瑜沐浴的水全部倒了,又換上幹淨的,仔細清洗幹淨又換上幹淨的衣裳,這才按照宋瑜說的走到他面前。
“好了?”
江餘點頭。
宋瑜依舊拿着一本書,他朝外頭挪了挪,“你睡裏頭。”
江餘聽到他這般說道。
說實話,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倒是沒什麽不樂意的,但是方才才聽了那般話語,江餘總覺得是自己敗壞了宋瑜的名聲。
“公子,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宋瑜将目光從話本上移開,看向江餘,“為何這般說?”
“因着您收下小魚兒,倒是讓您蒙上個不務正事,行徑無狀的名頭。”江餘有些愧疚,若不是他,宋瑜這般風光霁月之人又如何會被同僚在背後道些是非。
宋瑜何等聰明之人,方才下車之時還是高高興興的人,甚至白日裏小憩還挨着他的人如何會突然說出這般話來,随意想想便知道了。
“哦,這些名頭倒是不用你來添,”宋瑜一臉的無所謂,懶懶散散靠在床頭,又将目光轉向書本,“上京所有人都如此認為。”
江餘愣愣地看向宋瑜。
“上來睡吧。”宋瑜說道,忽的又笑着擡頭,“還是說,你也怕了?”
江餘抿了抿唇,靠近一步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