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布萊恩只在我面前憔悴了一個晚上,再次見到他之後,他又重新恢複了原樣。聽說我的同學們想要來看我,但是卻被布萊恩給拒絕了。我開始在病床上失眠,線索又在不經意之間多了一條,布萊恩可能認識我的媽媽。
那麽,我們之前見過嗎?
也許不在這裏,不在這個國家,那次的舞會不是初次見面,而是久別重逢。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他真的不認識我,只是知道我的媽媽。
在病床上無事可做,布萊恩只要不去學校,他剩下的時間都用來照顧我。但是不管怎麽樣,仍然會有很長一段空白。他給我請了一位護工,單人病房裏的條件都很好,我甚至不像是來養傷的,而是度假的。多虧這樣,我能夠慢慢理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這件事情裏,有許多關鍵的點。莫迪爾是誰?布萊恩為什麽會攜帶毒品?如果鯊魚沒有偷走,這些毒品将要賣給誰?我媽媽真的如同尼克所說,是九年前的第一個受害者嗎?
我想了很多,有時候一些東西即将浮出水面,有時候卻還是一頭亂麻。然後我終于明白了,在這裏面,布萊恩的動機是最令人費解的。鯊魚和尼克的目的很簡單,他們只是單純地為了錢,他們也賣其他的,也許只是想要增加商機。可布萊恩又是為了什麽呢?如果他是受莫迪爾的命令走私這些毒品,那麽為什麽會放任鯊魚和尼克偷走它們?我不明白。
“吃水果嗎?親愛的。”護工阿姨過于熱情,總是讓我吃東西。
“不了,謝謝。”我笑着說。
其實我恢複的很快,醫生每天來替我檢查的時候都要感嘆一句年輕真好。
又過幾天,我已經可以出院了。布萊恩來接我,還給我買了一個精致的花籃。
“看,喜歡嗎?”他站在病房門口,朝我微笑。
“好看。”我說,“但為什麽不是玫瑰?我喜歡玫瑰。”
布萊恩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說道:“玫瑰太招搖了,我們還在醫院裏。”
“哦。”我挑了挑眉,拉了一下他的領帶,迫使他低下頭,“所以,你害怕了嗎?”
“害怕什麽?”
“害怕和我的關系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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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恩沒阻止我的動作,我想擡起頭去親他的嘴角,卻在快要碰到他時被他躲開了。我呼吸一窒,病房的門被推開,醫生在此時走了進來。
“那麽……羅伊,親愛的,我想沒其他問題的話,你就可以出院了。”醫生什麽都沒察覺,我仍舊盯着布萊恩看,他接過醫生遞來的注意事項,又問了幾個問題,走過來要抱我。
“我自己走吧。”我垂下眼睛,抗拒道。
布萊恩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好,不要勉強。”
回去的路上我的手腳冰冷,樹木的葉子已經開始逐漸飄落,日光之下并無新事,四季的輪回再正常不過。
“想吃點什麽?”布萊恩側過頭,問我。
“都可以。”我說。
“那就還是我回去給你做一點吧,你需要吃的清淡一點。”他說。
我反反複複只能想一件事,要結束了嗎?布萊恩對我厭倦了嗎?他在醫院要抱我的時候我拒絕了,可是上電梯的時候,我又主動去抱了抱他。他極其自然地摟着我,這一個動作他做過無數次,卻只有這一次讓我感到不知所措。
屋子裏一片黑暗,只有魚缸的背景燈還在閃爍着。他和我都沒有去按牆壁上的燈,我擡起頭吻他,他也順從地低下頭與我接吻。布萊恩和我雙雙倒在沙發上,我就像一條溺水的魚一樣需要氧氣。過了一會兒,情欲的味道已經快要将我的理智給沖散了,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掙紮着。然後,布萊恩停下了,毫無預兆。
“布萊恩。”我抓住他的手不敢放,鼻腔裏又酸又澀。
他在黑暗裏喘着氣,呼吸明明是熱的,我卻覺得非常冷。
布萊恩掙脫了我的手,還是去開了燈。我看見他去廚房倒了一杯水,走過來遞給我。
“你知道了。”他說。
我搖搖頭,我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羅伊,誠實一點吧。”他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讓我猜一猜,你知道了多少。”
“別說了……我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我幾乎是在哀求他。
布萊恩沉默了很久,像是自嘲般地說道:“你知道這是行不通的,如果我們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那麽你以後就都不會快樂起來了。”
他摸了摸我的臉,我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插進布萊恩的指縫裏,再牢牢合上。
他笑了一下,問道:“你害怕了嗎?”
“不害怕。”
“我知道你害怕的,羅伊,讓我來告訴你吧。”他說。
“毒品是我走私的,本意是要交給另一個本地的毒販。莫迪爾的合作人等了很久,一旦拿到樣品,他們就能投入生産,再接着,這種新型毒品很快就會在市場蔓延,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利潤。”
“大學老師只不過是一個幌子,為了最大程度的安全,由我來确保交易過程能夠順利進行……但是去年我剛到此地,卻遇上了一點意外。巴澤爾偷了我的東西,這一點我想你已經從你朋友尼克那裏知道了。随後我一直在找,可是沒能找到。這些東西被他們賣了一部分,害死了不少人。後來他們知道了莫迪爾的生意,也想從中分一杯羹。”
我說:“布萊恩,我不想知道這些,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他強迫我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他輕微地笑了一下,說:“別對我撒謊了,你看,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我為毒販子工作,羅伊。你明白嗎?我害死了很多人,直接的,間接的,過去是,現在也是,也許将來仍舊要繼續下去。你知道這叫什麽嗎?這是共犯。”
“別說了!”我朝他大聲喊道。
他停頓了一下,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的嘴唇在微微顫抖:“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布萊恩也站了起來,他面向我,沒有笑容,他說:“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許多。羅伊,不要再給我找借口了。你什麽都記得!你看看你的畫!”
他跑向房間,我愣在原地,布萊恩翻出我的素描本,打開到其中的某一頁。
沒有面孔的女人,藍綠色的色塊。他說我的夢有點超現實主義,但其實這根本就是我的記憶!我看到了,我畫了出來,女人就是我的母親,藍色是她的嘔吐物。
我去搶那副畫,一下子就把它給撕了下來。
“別看了!別說了!我求求你布萊恩,讓我忘掉吧,已經很久了,我什麽也不記得。你說過這是你為莫迪爾做的最後一件事,你也不想這樣的。”
他上來抱住了我,力氣大到我有點無法呼吸。
“我認識她。”布萊恩輕聲道,“見過她,溫妮莎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人,她唱歌很好聽。”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幾個下午,莊園的景色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淚水從我的眼睛裏肆無忌憚地湧出。
他放開我,手心裏有一顆小小的粉紅色藥丸。
“這是另一半。”布萊恩說,“從你的外套口袋裏找到的,你是不是要去帶給尼克?你是想去救他的吧,羅伊。”
“可惜九年前還沒有另一半,溫妮莎不是自願吸毒的,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我是莫迪爾的幫兇。”
我張了張嘴,想發出什麽聲音,但是卻只聽見了幾聲嗚咽。
“不……不是的……”我向後走了一步,胃裏突然開始一陣翻湧,“所以你之前就認識我?在我小時候?”
“以前我有個朋友,他也叫羅伊。”布萊恩喃喃地說,“還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對你說過的話嗎?那個人就是你。”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種刺骨的寒意直擊我的心髒,我沖到浴室裏,對着馬桶開始劇烈地嘔吐。我吐了很久,直到胃裏什麽東西都吐不出來了才漸漸停下。
真實即痛苦,我從一場夢裏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