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沒事,”安齊搖搖頭,但是還是忍不住說:“昨晚嚴大媽來的時候還問你呢,說你長得特帶勁。”
霍靖擇笑了一下,說:“是嗎,那我得讓她再好好看看。”
于是霍靖擇吃完飯洗完碗,又把嚴大媽的砂鍋給裏外洗完擦了一遍,臨走時還去洗手間刷了牙刮了胡子洗了臉,抹完香香神清氣爽地走了,被安齊瞪了好幾眼。
霍靖擇去敲門還砂鍋,順便感謝了嚴大媽一番,嚴大媽看着霍靖擇一表人才的樣子別提多喜歡了,還拉着霍靖擇讓他進屋說。
霍靖擇連忙說:“不了大媽,我弟弟受傷一個人在家我也有點不放心,什麽時候您有空了上樓來跟我們聊。”
嚴大媽把霍靖擇從上看到下,又聯想了一下安齊那瘦弱的小身板,問道:“你倆不是親的吧?”
霍靖擇一笑說不是。
嚴大媽嘆了口氣:“我說呢,長得也不像,有你在看着他我也放心了,這三年我就看着他一個不大點的小夥子自己每天來來回回的,也沒個人來看他,他媽就來看了他一回還把他打了一頓,那聲音……”
“您說什麽?”霍靖擇把大媽拉進屋裏,順手關了門,問:“您剛才說的是怎麽回事?”
“你不知道啊?”嚴大媽猶豫了一下,覺得這是安齊的私事自己雖然是個間接知情者跟別人說這事有些不好,霍靖擇又問了她好幾遍,嚴大媽看着霍靖擇關心的神色最後還是沒忍住說了。
“就是幾個月前,快八月末吧,晚上我跟大家夥聊完天回家的時候就看見門口停了一輛軍車,真是軍車啊!大媽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緊跟着我上樓剛走到我家門口就看見上七樓的樓梯拐彎裏站了個當兵的,我一看見當兵的我就害怕啊,所以就趕緊回屋了。結果剛回屋還不到五分鐘就聽見樓頂上叮咣的,像是砸東西的聲音比你家那狗蹦跶還吓人呢,吓得我差點報警啊。但是我想着那當兵的估計警察也不能管所以就沒敢報警。
後來我就聽着那混小子說什麽你不配當我媽,你憑什麽管我什麽的,然後他媽也罵他說他是什麽、什麽、我有點沒聽清,反正不是什麽好話,好像還說他爸了還是怎麽的,就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意思。後來我聽見樓上關門聲,我從貓眼看了一眼,他那媽也是個穿軍裝的。哎,現在這家庭啊,夫妻吵架不和睦,為難的不還是孩子嗎?我看了他兩三年,我覺得這孩子是個好孩子,問題肯定就是他父母那裏,要不這孩子怎麽就在外面自己住也不回家呢。你說是吧。
反正從那天之後我就沒見過這孩子,沒想到兩個月前又帶着個狗回來了。這事啊你可千萬別跟他提,省得他心裏犯堵。你可也別說出去,我可就跟你說過,跟我那幫老姐妹可都一句話沒說過。”
霍靖擇從嚴大媽這裏聽來一系列真實八卦,心情有些沉重地回了樓上,一開門正看見安齊坐窗戶臺上吹着冷風吞雲吐霧呢。
安齊回頭看他:“你怎麽去那麽久?”
“跟嚴大媽聊了兩句,很有意思的一個人。”霍靖擇走過去從他手裏把煙搶下來,把窗戶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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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抽完呢!我這幾天一根都沒抽過呢!”
“不許抽,你受着傷呢。”霍靖擇把煙頭在旁邊的灰缸裏按滅了。
安齊不滿道:“我以前受傷也該抽就抽啊。”
霍靖擇的聲音頓時就冷肅了,“現在和以前一樣嗎?以前有人管你嗎?我就跟這盯着你我看你敢抽的!再看你抽我抽你。”
安齊看着霍靖擇愣了一秒:“怎麽了這是,讓我傳染了?”
霍靖擇抱住安齊,在他嘴上親了一口才問他:“怎麽上窗臺上坐着了,不冷嗎?”
“不冷。”安齊摸着霍靖擇的頭發,靠在了霍靖擇身上。
“安齊,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知道嗎?”
“我沒有什麽事情啊,你到底怎麽了?”
“沒事,下來吧,我要去休息一會兒了,真是困了。”
“你抱我下去。”
霍靖擇突然後退一步看着他:“你怎麽上去的?你怎麽蹦上去的怎麽蹦下來,這給你厲害的,腿上有傷不知道嗎?這麽高的窗臺你也往上蹦!”
安齊嘿嘿一笑,張着手說:“不是還有你嗎?”
霍靖擇瞪他一眼,到底上去把安齊抱起來了。安齊抱着人就不想撒手了,他雙手從霍靖擇肋邊穿過去,緊緊抱住人,溫暖的懷抱終于不是空蕩蕩的,這樣真實的充實感,滿足感和安全感,是安齊很久很久沒有再擁有過了的。
小時候只有當他抱住他爸的時候會有這樣的安全感,後來長大了,別說抱了,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他爸的人,這樣的懷抱真的太奢侈了。
“真想就這麽一直抱着你。”
霍靖擇摸着安齊的後背,一直回想着嚴大媽告訴他的那些,若不是家庭如此,安齊怎麽變得這樣敏感又裝作毫不在乎。“之前沒感覺你其實挺粘人的。”
兩個人抱了一會兒之後霍靖擇就去休息了,安齊一開始坐客廳裏看電視後來感覺實在很無聊,想着期末考試快到了,他應該複習一下的,于是趁霍靖擇睡着的時候輕手輕腳回了屋,把書拿出來,坐在茶幾旁邊的地上看了起來。
臨近中午的時候霍靖擇醒來出門看見安齊坐地上學習竟然有種很稀奇的感覺,的确,安齊真不像是能認認真真學習的人。
安齊看見他招了招手,霍靖擇走過去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在他頭上摸了一下:“家裏有藥箱嗎?一會兒我給你換藥。”
“當然有了。”
“沒有也沒關系,我把我家的帶來了,還在車裏呢,一會兒下去拿回來。”
于是過了一會兒之後霍靖擇來來回回好幾趟,把車裏裝的藥箱,行李箱還有一整理箱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東西都搬上來了。
安齊看着這麽多東西新奇,問:“我們,這算是同居了嗎?”
霍靖擇摸了摸頭上,頭發裏都有些汗濕了,說:“是,我們同居了。”
安齊因為這個興奮了一下午。
下午霍靖擇臨出門買菜之前給安齊換了藥,安齊想到自己的腦袋就憋屈,說:“你能不能把剩下的給我剃了?”
“留着吧,我沒空,你頭上還兩旋呢?”
“哎,我還是去理發店吧。”
霍靖擇又說:“去什麽理發店,你這腦袋至少一個禮拜不能碰水,你到時候剪頭發別一不小心刮開了。”
安齊這個郁悶啊。
換完了紗布霍靖擇就出門去買菜了,安齊簡直這個爽啊,有霍醫生陪着,有人給他買菜做飯,還有個人跟他說話,簡直是人間天堂。
“炸毛啊,你爸來了你興奮嗎?”
炸毛嗷嗷叫着,因為安齊腿上有傷不敢把炸毛放出來害怕炸毛再把他的腿撞到,所以一直把它關着了,只不過炸毛似乎相當不滿意,每天都精力十足地咆哮。
晚上霍靖擇一人做了好幾個菜,還去把嚴大媽請上來了,炸毛也啃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大骨頭,三人一狗這頓飯吃得格外溫馨。
安齊偷偷地看霍靖擇,想着這輩子若是能和這個人在一起,竟然生出了不枉此生的豪邁感。
晚上霍靖擇在洗手間洗澡,安齊面對着屋裏一張不是很大的床一陣燥熱,雖然他倆也不能劇烈運動,但是想一想兩人就要住在這一張床上還是很興奮。于是沒等霍靖擇洗完澡,安齊就跑被窩裏暖床去了。
霍靖擇洗完澡出來,因為屋裏很暖和,所以只腰上圍了條浴巾,他一邊走出來一邊拿着大毛巾擦頭發,回屋看見安齊正半躺在被窩裏看書,他走過去問:“看什麽呢?”
“計算機原理,考試要考,”其實他看了半天了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就想着一會兒霍靖擇會怎麽出來,然後兩個人要做些什麽。
霍靖擇看了一眼,說:“我也應該看看書了,我爺爺還說要等過年考我呢。”
“你爺爺……聽着就很嚴肅。”
“其實是個很和藹的小老頭,只不過對我比較嚴厲吧,”他看了安齊一眼,說:“我爺爺會喜歡你的。”
安齊不好意思了:“這個……”
“你這麽好,沒人會不喜歡你的。”霍靖擇靠到床頭上,拽開被蓋住自己,拉過安齊的手說:“有的人只是不會表達而已,但是并不一定代表他就不喜歡你,你不要自己胡思亂想,有什麽事就告訴我我給你分析,知道嗎?”
安齊臉一瞬間就冷了下來,“誰跟你說什麽了?她找你去了?”
霍靖擇明知故問:“誰?”
安齊咬了咬牙,将書扔在地板上咣得一聲,然後也不說話了。他深知自己再說一句話,霍靖擇稍微回他一句,他的狗脾氣又該洩洪了。
霍靖擇握住他的手,淡淡說:“你真的很好,我很喜歡你,你不孤單,有我在呢,你不會孤單的。”
安齊鼻子一酸,想哭。
霍靖擇看着安齊的臉色笑了,伸手摟住人在臉頰上吻了一下,“安齊,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因為人是一個個體。不止你孤獨,人都會孤獨,孤獨是每個人心中的一塊淨土,只有在這塊淨土中他才可以做最真實的自己。我允許你保留你內心的那塊淨土,但是我不許你情感孤獨。因為你現在有我,有我在,你我加起來就是兩個人,我們不再是獨立的個體,我們相互陪伴,相互給予溫暖,互相排遣對方的孤獨。”
安齊碰了下鼻子,“你這兩句孤獨論說的挺好啊。”
霍靖擇啧了一聲:“掃興。”
安齊頓了頓,突然說:“你沒穿褲子啊?”
霍靖擇眨了眨眼,一掀被捂着腰上的浴巾跑了:“我忘了,等會兒我。”
不一會兒,霍靖擇穿好了睡衣睡褲走回來,跑進被窩摟住人,說:“挺晚了,睡吧。”
安齊伸手把燈熄了躺進了霍靖擇火熱的懷裏。安齊大半宿都沒有睡着,因為很多年都沒有被人抱着睡過覺了,霍靖擇睡在他右面,似乎是害怕碰到他的傷口和腿,安齊睡不着看着霍靖擇的睡臉,最後看臉看睡着的。
安齊在家待了一周,頭上傷口順利長好了,腿也不疼了,于是馬不停蹄地去理發店換了個發型,其實就是個大光頭,還是發亮的那種。
随後兩天每天兩科考試,安齊帶着他黑色的滑雪帽開車來回學校,本來還想浪漫一點讓霍靖擇送他,但是霍靖擇上班的時間和他考試時間太不相匹配了,于是安齊只能又開了一輛。
他被撞那輛車已經委托梁信輝幫他提回俱樂部去了,他看了一眼,車門撞癟了一大塊,裏面發動機什麽的應該是好的,最近霍靖擇在他家,他有點飽暖思□□,根本想不起來去俱樂部的事了。
最後一天考完試,安齊開車出校門的時候竟然意外地看見了金銘和洛少淩。他把車停在二人跟前,下了車。
金銘看見安齊非常興奮地叫了一聲:“安齊哥哥!”
安齊摸摸金銘有些冰涼的小臉,叫了一聲洛老師。
金銘被洛少淩牽着帶了棉手套的小手,穿着白色的羽絨服,羽絨服的帽子帶着毛茸茸的毛邊,像個裹在雪人裏的小洋娃娃。
“安齊哥哥,你去哪了?我好想你啊。”
“我搬回家了所以你才沒看見我。”
“你不是住我家隔壁嗎?”
安齊蹲在金銘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臉說:“那裏不是哥哥的家,哥哥回家了。”
金銘哦了一聲。
安齊站起來問洛少淩他們站着幹什麽呢。
洛少淩說:“我也是剛剛監考完,剛才阿淮帶着金銘來接我,結果突然有事就把我倆扔這了。”
安齊問:“那你們就在這裏凍着?”
洛少淩看看手表,說:“你金總說來接我們還沒來呢,我要帶他進屋子裏等他還不幹。”
安齊看了看周圍,今天是真冷,金銘不冷嗎?于是問金銘:“哥哥請你喝果汁吃甜點去不去?”
洛少淩還沒說什麽,金銘蹦跳着說好啊好啊。
學校門出去對面馬路就是咖啡廳,安齊帶着金銘和洛少淩走進去,金銘的外貌招來了服務員格外熱情的招待。
金銘自己要了一個小蛋糕還有一杯鮮榨橙汁,洛少淩要了一杯咖啡,安齊自己興奮粒子太多,就算不喝咖啡晚上都有點睡不着于是點了一杯果汁,只不過他向來不怎麽愛喝這種甜品,所以也沒喝幾口。
洛少淩的坐姿還是那麽筆直,脊椎骨裏仿佛嵌了一條鋼板。安齊忍不住又把自己的腰板挺直了幾分。洛少淩注意到,笑說:“你不用學我,我背上有傷彎不下去,但是年輕人坐姿端正點還是好的。”
安齊點頭答應着,目光卻落在了洛少淩端着杯的左手上,洛少淩的左手沒有小手指。洛少淩注意到安齊的目光也沒有故意遮掩,或許是因為他這些年接受到了太多太多這樣的目光早就不願理會了吧。
安齊突然覺得心酸,洛少淩跟着金景年吃了很多苦吧。
金銘一如既往非常歡快,坐在小兒童座椅上玩着面前的小蛋糕,嘴裏一刻不停地說着,從幼兒園裏面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說到這爺爺那爺爺,這叔叔那叔叔,最後又對安齊說了一遍好想他。
安齊想了想對他說:“我沒事的時候去你家看你好不好?”
“好耶!”他舉着硬橡膠的小叉子手舞足蹈地:“到時候我要你,我爸爸還有霍伯伯,我們一起吃小龍蝦好不好?”
安齊沒說話。
洛少淩問他:“小爺爺可以去嗎?”
“當然可以啊,我讓爸爸給你做小龍蝦,”金銘頓了頓,想到什麽,說:“老金要是給我買小龍蝦的話他也可以來。”
洛少淩一拍腦門無奈道:“你怎麽張口閉口就知道小龍蝦。”
“小龍蝦很好吃啊,安齊哥哥你喜歡吃嗎?”
“喜歡。”
金銘開心地說:“我最喜歡爸爸做的麻辣小龍蝦了,霍伯伯也喜歡吃,可是他每次只吃一個,他說他都留給我了。”
安齊突然問:“你喜歡你霍伯伯嗎?”
“喜歡,我也最喜歡霍伯伯了。”金銘晃了晃腿,突然神情落寞道:“我好久沒看見霍伯伯了,他也搬走了嗎?”
安齊低下頭喝水沒說話。
洛少淩安慰他說:“你霍伯伯工作忙,等他工作不忙的時候就看你了。”
金銘不滿道:“別的小朋友的媽媽都不工作的,為什麽霍伯伯還要工作?”
洛少淩把他脖頸間的小方巾掖了一下,奇怪地問:“霍伯伯跟小朋友的媽媽有什麽關系?”
“因為老金說我有兩個媽媽,霍伯伯也是我媽媽,只不過他是男的。”金銘眨眨眼睛。
安齊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洛少淩愠怒:“別聽老金亂說。”
金銘用叉子切着奶油,突然嘿嘿一笑:“任叔叔說霍伯伯也是我的爸爸,對嗎?那我能叫他爸爸嗎?”
洛少淩說:“你自己去問你霍伯伯,他說可以就可以。”
“可是我想讓霍伯伯做我的媽媽,因為我的媽媽在很遠的地方她不能經常來看我,還不能給我講故事。”
“伯伯是男的不許叫媽媽。”
“好吧。”金銘嘆了口氣:“我好想他啊。”
又過了一會兒,咖啡屋門口的鈴铛響了起來,安齊回頭看了一眼,金景年一身冰冷的寒氣仿佛無形的氣場走了進來,服務生離得遠遠的問:“先生請問幾位?”
金景年下巴一指安齊這一桌說:“我找他們。”
小服務生立刻跑了。
安齊下意識地站起來,叫了一聲金總。
金景年的目光在他腦袋頂上轉了一圈,說:“聽說你出車禍了?”
安齊摸摸帽子說:“啊,小傷,傷口都長好了。”
金景年又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沒再搭理他,對洛少淩和金銘說:“走了,回家了。”
洛少淩給金銘擦了擦嘴,然後給他穿衣服,金銘叮囑安齊說:“你一定要來看我啊!我讓我爸爸給你做小龍蝦。”
“好的。”
本來說好的安齊請,結果最後賬單還是金景年大手一揮給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