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一大清早的,門就被敲響了。
安齊一開始沒理,結果門響了半天也沒有放棄,安齊低吼了一聲從床上爬起來去開門,結果門一開露出的是霍靖擇的臉。
霍靖擇穿着黑色的長大衣,卷着一身的寒氣,鼻子有些發紅,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
安齊後知後覺地問:“有事嗎?”
“沒打擾你吧?”
“我……”安齊抓了抓淩亂的頭發,目視左右,又問了一聲有事嗎。
霍靖擇手裏拎了個罩了個黑布的大箱子,另一只手上還拎了個背包,他往屋裏走,說:“快讓我進去,接一下。”
安齊把背包接過去,裏面也不知道裝了什麽,還挺沉。
“這是什麽?”
霍靖擇脫了外套挂在牆上,說:“送你的。”
“送我的?”安齊有些驚訝,霍靖擇讓他把黑布打開,他一把拽下黑布,裏面竟然是一個大籠子。
籠子裏面蹲着一只探頭探腦的哈士奇,一雙泛青的眼睛溜光發亮。
“狗?”安齊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你送我一只狗?”
安齊反應有些激烈,霍靖擇頓時就有些拿不準了,安齊這是高興啊還是不高興啊,他試探着問:“你不喜歡嗎?”
“我、我、”安齊我了好幾聲也沒有我出下文來,一大清早的起床氣都跑光了。他把籠子門打開,哈士奇往籠子裏一縮,不肯出來,安齊剛把手伸進去,它就龇牙斂目發出低吼。
安齊把手縮回來,害怕被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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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它不咬人。”霍靖擇把手伸進去,它仍然低吼着,聲音還怪有威懾力的,霍靖擇拽着它的一條腿硬是把它給拽出來了。
雖然手法有些粗暴,但是效果還是不錯的。
也許是到了新環境這只狗不适應,趴在地上就不肯動了,安齊去摸它,它低吼着躲着安齊的手不讓摸,安齊摸了摸它的肚子,這貨臉色一變頓時格外柔順地把肚皮給亮出來了。
安齊抓了抓它的肚子,這貨已經眯着眼睛開始享受了。
霍靖擇又笑出了酒窩,道:“都快三周了還是這樣,誰摸它它都咬,一摸到它它就開始蹭人。”
安齊驚訝:“這狗是你養的嗎?”
“它自己跑診所來的,我在診所門口貼了個尋親啓示這麽長時間也沒人來找。”
安齊摸了摸毛,哭笑不得的:“這傻狗不會是人家故意扔了的吧?”
霍靖擇怔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那正好了,都是送你的。”
狗是黑白相間的毛色,從鼻子到頭頂,身子到尾巴一線都是黑色的,其他地方都是白色的,尤其是眼睛上面還有兩塊白毛,猛地一看以為這兩塊毛才是它的眼睛。
安齊摸着毛,目光順着霍靖擇腳上深藍色的棉拖鞋一直看到了他的臉上,他問:“你怎麽突然想送我狗了?”
霍靖擇低眼道:“我就是,覺得你挺喜歡狗的。”
安齊笑了一聲:“你不會是看我一直一個人孤單寂寞冷,所以特意找個狗來陪我吧?”
“怎麽會,你不是有人陪了嗎?”霍靖擇問完這句話突然就不說話了,他看安齊蹲着摸狗,猶豫了一下問道:“她是你同學嗎?”
“不是,”安齊站起來,哎了一聲:“我不知道這小區讓不讓養狗啊。”
“讓養,”霍靖擇也站起來說:“我已經給它紮過疫苗也洗過澡了,你什麽時候有空就可以帶它去辦個領養手續登個記就行了。”
“這麽麻煩?”安齊抓抓頭發,有些為難:“我也不知道去哪辦啊。”
霍靖擇掏出手機似乎是看了下什麽東西說:“你今天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帶你去吧。”
“好啊,謝謝。”
安齊用腳趾碰了碰它,它立刻回頭往安齊腳上咬去,安齊一縮腳,它咬在了安齊的鞋上。
霍靖擇微微一笑,問道:“你要給它取個什麽名字?”
安齊饒有興致地用腳趾碰它,它嗓子裏發着低吼去咬安齊,卻怎麽也咬不到,很有些抓狂的感覺,“小樣兒,一碰你就炸毛,那就叫它炸毛吧。”
“炸毛,”霍靖擇笑了一下:“你現在看着比較像炸毛。”他看着安齊張牙舞爪的頭發說:“頭發有些長了。”
安齊“哦”了一聲伸手抓了抓頭發說:“你坐一會兒吧,我去……我去洗漱。”
“好。”
安齊一邊刷牙一邊從衛生間探出頭來,他看見霍靖擇坐在地上,用手指逗弄着炸毛。
“你是剛下夜班回來嗎?”
霍靖擇回頭看了一眼說:“是啊,昨天崔護士給我帶去的,我已經玩了它一晚上了。”
“診所還讓帶寵物?”
“夜班是我看着的,”霍靖擇笑起來,“幸好昨天晚上沒人來看病,要不然的話我容易被舉報。”
安齊回去吐泡沫,洗完臉的時候順便用水把頭發弄順了。
霍靖擇看着他,見安齊去拎書包,忙問:“你早晨不吃飯了?”
安齊拎着書包說:“不吃了吧。”
霍靖擇看了眼時間:“要不然我們先出去吃點飯吧,這個時候人家也都沒開門。我也沒吃飯呢,早晨下班直接回來了。”
安齊‘哦’了一聲,看了眼炸毛:“餐廳不讓帶寵物吧?”
炸毛卧在地上擡頭看着二人,尾巴遙地歡快。
霍靖擇“呃”了一聲,有些難辦了。
安齊把書包扔地上說:“我去看看我家還有什麽吃的吧。”
他去扒開冰箱門看了一圈,問霍靖擇:“你吃泡面嗎?”
“你一大早晨就吃泡面?”
安齊聳聳肩說:“我幾乎天天吃。”
“怪不得你營養不良。”霍靖擇拍了拍手,“你等着,我回家去拿。”
霍靖擇開門出去了,安齊站門口站了一會兒,走過去蹲在炸毛身邊,一伸手炸毛還要咬他,他伸手拽住了炸毛尾巴,炸毛回頭要咬他,安齊迅速摸了摸它的肚子,炸毛又眯眼哼哼了。
不一會兒霍靖擇回來了,手裏還拎着不少東西,安齊走過去看,他居然還把西紅柿土豆都帶來了,“你還要做幾個菜嗎?”
“做三明治。”
安齊想着果然優秀的人吃的也很講究。
霍靖擇說:“我有的時候早晨起來也不愛吃東西就随便墊一墊,今天不是有空嗎。”
安齊坐在旁邊看着霍靖擇,霍靖擇把土豆洗幹淨,削皮,用擦絲器擦成細絲,放進水裏泡着。
然後他又把西紅柿和生菜都拿出來洗,洗一洗突然說:“我忘記拿香腸了,你上去拿一下?”
“香腸我這好像有。”安齊打開冰箱,在裏面看見了切片火腿。
随後霍靖擇将面包片放微波爐裏加熱,回頭來切西紅柿。安齊看炸毛自己在那咬地毯玩,猶豫着問:“我能幫你點什麽?”
“要不你燒點水把土豆絲焯了。”
“好。”安齊去把鍋裏添上水,打開火等着水開。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安齊看了霍靖擇一眼,霍靖擇切西紅柿沒有動,他問:“拿出來嗎?”
霍靖擇嗯了一聲。
安齊打開門去拿,手指觸到鐵盤唰地收回來,靠了一聲。
“燙着了?”霍靖擇把菜刀扔在菜板上,抓着安齊的手去沖涼水,嘴裏說着:“你多大人了連點常識都沒有嗎?”
安齊抿住唇沒有說話。
霍靖擇關上水龍頭把他的手指攥住看,卻看到一只和年齡一點不相匹配的手,因為常年碰車修車還總是不帶手套,安齊的手不像一般他這個年紀和出身的男生一樣手很修長而且細膩,他的手骨節略大,右手虎口還有指節都有厚繭,指甲縫裏甚至手掌紋路裏都是機油留下的痕跡。即使很久不碰車,細聞掌心似乎還會聞到機油的味道。
霍靖擇摸着他的手指,感受着粗粝的觸感和幹燥的皮膚裂痕。
安齊慌忙将手抽走,左手握住右手被霍靖擇摸過的地方離開了廚房狹小的空間。
熱水燒開了,呼呼地冒着熱氣,霍靖擇戴上手套把面包片拿出來,然後把土豆絲放進熱水裏,稍微燙了一會兒就撈出來放在冷水中過水。
安齊坐在沙發上,腿蜷起來,似乎在玩手機,其實在霍靖擇看不到的地方手機的屏幕一直是黑色的。
他偷偷看了眼自己的雙手,一遍一遍撫摸被燙到的地方。
金晏淮做了幾個品相非常不錯的三明治,看着就很好吃的涼拌土豆絲,安齊把他冰箱裏的榨菜拿出來倒在盤子裏,又倒了兩杯牛奶。
還剩一點兒牛奶就倒給炸毛了,炸毛喝牛奶的時候整個臉都恨不得埋碗裏,還搖頭尾巴晃的。
兩人吃飯的時候都沒怎麽說話,應該是安齊沒怎麽說話,基本上霍靖擇問他一句他就回幾個字,不問就不說話了。
兩人吃完飯,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于是把炸毛塞籠子裏去辦手續去了。
其實不拿着炸毛也沒關系,但是主要兩人都走了留炸毛一個狗在屋裏有點凄涼。于是兩人就把狗也帶着了。
到地方之後,霍靖擇對工作人員表明來意,工作人員看了眼安齊手裏提的炸毛表情有些微妙,然後給了安齊一張表格讓安齊填上簽字。
安齊剛寫了個名字,看到房間門牌號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這房子房主也不是他,而且他也沒有租房證明什麽的,這怎麽辦。工作人員稱要給房主打電話聯系一下,結果電話打了兩三遍都是關機。
最後沒辦法,炸毛只能領養在霍靖擇的名下了。
簽完字蓋完章,霍靖擇走出來手指伸進籠子碰了碰炸毛的屁股說:“炸毛,以後我是你爸爸了。”炸毛回頭沖着霍靖擇呲牙。
安齊古怪地看了霍靖擇一眼,似想不到霍靖擇會說這麽幼稚的話。
霍靖擇看了他一眼,說:“怎麽啦?你也可以寄養在我名下。”
安齊拎着籠子走了。
兩人沒回樓上,而是并肩走去了公園。今天陽光格外好,而且又因為是節假日所以公園裏人很多。
炸毛在籠子裏看見同類焦急地叫了起來。
兩人坐在長椅上,霍靖擇将籠子打開,炸毛跳出去,卻沒有跑而是在二人腳底下轉圈。
“它膽子還很小。”
霍靖擇笑道:“還沒到三個月呢。”
“我記得我小時候我大舅養過一只狼狗,超級帥,尤其是穿上警服的時候威風凜凜的,我那時候跟它一邊高。”
霍靖擇嘆道:“這個你就別指望它穿警服了。”
炸毛渾身毛炸炸着,風一吹就能吹出個旋兒,像精品店裏賣的玩偶差不多大,它邁着四只小腿蹦跳着跑遠了五米,回頭見兩人坐在椅子上看它又跑了回來。
安齊也笑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挺乖,長大了……咳,”這種傻狗未來堪憂啊。
霍靖擇将雙臂打開搭在身後的椅背上,閉着眼睛面朝陽光,說:“好久沒有這樣曬過陽光了,真舒服。”
安齊回頭看他,金色的陽光灑滿了他的全身,他手臂張開簡直像将他擁進懷裏,安齊握住拳,轉開了眼。
“安齊。”
“嗯?”
霍靖擇閉着眼睛說:“我想問問你家裏的事,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說,但是別生氣好嗎?”
安齊抿了下唇說:“那你還是別問了。”
霍靖擇睜開眼睛笑了:“能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好奇心害死貓。”
霍靖擇嘆了口氣:“行吧。”他把手放在安齊的肩膀上,更像是擁抱的姿勢,安齊感覺心中頓時落了一片羽毛。
“安齊啊,你要知道,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不由自主,我們不能選擇一定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但是既然我們作為人活在這裏,就要對得起這一世,你不欠誰,你誰都不欠,你只要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對得起自己就是好樣的。有很多人功成名就,為家族取得榮譽可是回過頭來卻發現他這一生幾乎沒有為自己活過。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你看看眼前,陽光這麽好,你再看看你眼前的那些人,你只看到他們的笑臉,可是你看不到他們的苦楚,有些人的苦甚至超乎了你的想象。你也許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你更苦的人,但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比你還要苦數倍的人。人生在世,哪個人不是在苦難之中艱難地朝着太陽走,你可以不為你的人生選擇對或錯,但是你必須要為你的任何決定承擔責任。”
安齊低下了頭,炸毛又跑了,在地上追逐着被風吹跑的落葉。他看着眼前枯黃的草地,半晌說:“霍醫生,如果有人将你的榮譽踩在腳下,将你的喜好、将你的一切視若敝履,你會恨他嗎?”
霍靖擇看着他,伸手去拉他的手,他把他的手指展開,安齊看着自己的手和霍靖擇白皙修長的手的強烈對比想要縮回來,卻被霍靖擇拽住,霍靖擇在他耳邊問:“如果你不會修車,不拿工具,不碰機油,你的手也會像我的一樣。但是即使是這樣你會後悔嗎?認為你選擇汽車是錯誤的?”
“當然不會!”
“那你在乎別人的想法做什麽?”霍靖擇看着他,“別人視若敝履的,你同樣可以視若珍寶,別人将它們踐在腳下,撿起來拍拍灰仍是屬于我們的榮耀。”
安齊看着霍靖擇的手指一遍一遍撫摸他的手,他沒有躲開,半晌,安齊笑出了聲:“霍醫生你真會說。”
霍醫生笑起來,摟着安齊脖頸的手臂動了動,說:“那你是沒見過我媽,沒聽過她說話,我媽當講師的更會……我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