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安齊周五過去的時候那輛亮銀色的小跑還在他的車庫裏,梁信輝有他車庫的鑰匙,要是邵政東不打算讓他改了的話肯定會開走的,但是現在還放在這。
安齊咬着煙去收拾那輛廢車了,上次楊老頭給他提了幾個意見倒是頗有些實驗價值,他打算試一試。
梁信輝穿了件深藍色和天藍色相間的playfive定制的運動服,胳膊底下夾着一個藍色的塑料文件夾,一邊撓着頭一邊進了安齊的車庫。
走進去的時候還順手拍了拍姓邵的跑車。
“安齊啊,你是不是跟邵總說這車不給他裝了。”
安齊趴在車頭上研究引擎,早有預料地問怎麽了。
梁信輝把胳膊底下夾着的文件夾甩了甩說:“過來,簽個文件。”
安齊頓了一下,把鉗子放邊上走過去,在梁信輝手裏看了一眼,“保密合同?操,就為了這一輛破車保密合同都弄出來了。”
梁信輝把安齊嘴裏的煙拎出來扔地上踩滅,表情也很是無可奈何:“沒辦法啊,邵總指名道姓讓你改,你還不給改,現在金總親自下令了,保密合同都出來了。”
安齊把手在褲子上蹭了一下,又翻開保密合同下面的幾張紙,說道:“你讓他給我個免責合同,要不然我不會簽的。”
梁信輝靠在升降架的一根鐵架子上把文件夾合上,很為難地說:“安齊,這個是金總親自下的文件,我往上是方部長,方部長上頭還有林總,林總上頭還有張總,張總上頭才是金總。你讓我怎麽跟金總說?”
“你是不是有金總電話?”安齊看着梁信輝的臉色就知道了,他從背包裏把手機拿出來,你不跟他說我自己跟他說,到時候萬一真出事了,責任可都是他的了。
這年頭,都是動手的有罪,動嘴的沒罪。
其實安齊也害怕和金景年說話,金景年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我不是好人的氣場,上世紀□□十年代身家如此的有幾個好人。
況且他還看見過金景年挨訓的一次,越是因為這個自己就越是危險。
所以為了不被金景年聲音吓破了氣場,電話一接通安齊就快速地說:“喂金總我是playfive三區改裝部安齊姓邵的那輛車有問題不是我不給他改你給我一張免責聲明我就改要不然我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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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齊一氣不喘地說完,對面先是停頓了一下,然後傳出來一句很溫潤的男聲,“不好意思,金總在開會。”
“啊……”
“等他開完會我會轉告他的。”
“謝謝。”安齊趕緊挂了電話。
梁信輝搖着頭笑了起來。
“開會呢,反正我不改,誰愛改誰改去。”
“你開玩笑,邵總讓你改誰敢碰。”
“那就在這扔着吧,我先撤了。”
梁信輝“哎”了一聲,“我以為你小子膽兒挺大呢,結果在這裝呢,你有本事等着一會兒面對面跟金總說你不幹。”
“你走開。”安齊跑到牆角後面的深藍色的帷布後頭把工作服給換了,
安齊從車庫出來的時候看見韓露和一個男的在他去停車場的必經之路上的牆邊上熱吻,正确的說是吻別,因為安齊走過去的時候他倆已經熱吻完,那男的也往安齊的對面走了過去。
韓露從牆上彈起來,她穿着一件小腿處帶紅紋的緊身彈力褲,腳下穿着白色的滑板鞋,上面穿着一件深綠色寬大的連帽衛衣,衛衣的領口有些大而且好像還是故意扯開的,露出裏面黑色的內衣肩帶。
“那天,謝了。”
安齊笑了一聲要走過去,韓露擋住了他。
“好多天沒看見你去上面玩了,”韓露左手臂底下夾着滑板,右手從屁股兜裏拿出來一根棒棒糖,她用牙把糖紙咬開,把糖塞進了嘴裏。
“沒空玩,最近修車呢。”安齊要往那面走,但是韓露擋在路的中央,這條路只能說是捷徑,因為是兩棟樓中間的空隙,才不到一米寬,安齊經常走這條路來回他的車庫,要不然還得饒一整棟樓。
“你還什麽時候參加比賽我想去看。”
“最近沒有要參賽的打算。”安齊目光落在韓露挽起袖子露出的花臂上,因為紋的東西太多所以遠看根本看不出來紋了什麽,但是近看的話就看出來了,好像什麽都有,滑板,輪滑鞋,圖騰,賽車,卡丁車,花體英文,某處挺有名的建築物,卡通人物,甚至還有一只Jerry。
“紋這些疼嗎?”
“疼!”韓露皺了皺眉,“而且我皮膚傷口愈合地還很慢,這兩條胳膊我用了兩年多快三年時間才紋完。”
“何苦來的。”
韓露把滑板靠牆放好,把袖子往上撸一撸,對安齊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兩條手臂說:“你不覺得很好看嗎?”
安齊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我屁股上也有,那裏也有,你要看嗎?”
安齊看着她沒說話,韓露伸手撩開衣服的下擺,安齊推開她要走過去,結果韓露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
韓露拎起自己的滑板,把棒棒糖塞進嘴裏,很歡快地後退着走遠,還伸手揮了揮:“拜拜,明天見。”
安齊摸了摸被親到的地方轉身去停車場取車了。
車開了一會兒,電話響了,安齊把車停路邊把手機拿出來一看果然是剛才打過去的他們金總的電話。
“喂金總。”
“安齊吧?”
“是金總,就是想跟你說一下邵總那輛車的事情。”安齊聲音有些不那麽自信了。
“幾點了,你來我公司一趟吧,正好我沒事了。”
“我不知道你公司在哪。”安齊剛說完,電話裏就傳出了忙音。
金景年的公司,據說這一整棟大樓都是,安齊走進去,看着周圍人全部都是西裝革履,職業制服什麽的,自己背着個不是很幹淨的背包,穿着牛仔褲,襯衫和運動鞋顯得和這裏的調調相當不協調了。
安齊走到前臺問前臺小姐金總在哪樓,小姐說2……樓,頂層。
二十幾樓他沒聽清,因為前臺圍了好多人在問什麽東西。
安齊走進電梯,按了數字上最高的那層樓,電梯裏只有一個穿着制服,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留着大波浪卷發手裏抱着幾個文件夾的美女,美女看了他一眼,在十幾層出去了。随後又進來幾個人,這幾人後來也都下去了,電梯裏只剩下他自己了。
電梯門一開,外面卻是空洞狹小的一個仿佛是閣樓的地方,一眼望盡,閣樓靠着牆邊堆着很多的雜物,電梯對面還有一個鐵門。
安齊連忙按了關門,然後又按了下一層。
下一層果然才是總裁辦公室,電梯門一開就看見對面玻璃牆上金光閃閃的幾個大字。
他往裏面走,裏面先是兩排半封閉的辦公桌,辦公桌裏的人都安安靜靜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整層樓就只有紙張響動的聲音和敲鍵盤的聲音。安齊走過去的時候辦公桌裏的人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都僅限于一眼而已。
總裁辦公室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安齊走過去的時候,那個臉上帶着仿佛用角度尺量過一樣微笑的美女秘書站起來問他是安齊安先生嗎。
安齊還從沒被人這麽一本正經地叫過先生,很是新奇地點了下頭。
美女秘書走過去推開了辦公室厚重的深色實木的大門,還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安齊走進去,看見正對面一張大的恐怖的實木辦公桌後面坐着的他們金總,對方穿着深藍色的襯衫,頭發梳成油光锃亮的大背頭,坐在大沙發椅上,左手手指裏夾着雪茄,一邊擡眼看向了他。
辦公室大門在背後合上,一股涼風吹在他後背上,安齊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金景年看他的時候頭沒擡起來,但是眼睛卻擡起來看着他,太恐怖了,這人比他媽還恐怖。
金景年稍稍擡了下頭看着他,慢慢抽了口雪茄等着安齊自己開口。
安齊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一眼,赫然看見辦公桌對面的沙發那裏坐着一個正在看書的男人,那個男人背脊筆直,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墊了的兩個靠枕上面,坐姿有些別扭。
但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男人他見過。
“洛老師?”
沙發上的男人擡起頭,眉清目秀的臉龐上帶着很溫潤如水的氣質,他看了看安齊,笑着問:“你是?”
“我上學期上過您的選修課,二百來號人呢您也不可能見過我。”安齊緊了緊書包帶,這個人名叫洛少淩,他們學校最牛掰的文學院的教授。
洛少淩細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你們先去說正事吧,我們一會兒再聊。”
安齊本來因為洛少淩的關系緊張有些緩和,但是現在,他硬着頭皮朝金景年走了過去。
他看見金景年右手裏拿着筆,左手手肘撐在桌面上,兩指間夾着的雪茄煙灰都差不多兩三厘米了也不知道撣一下,不怕掉到身上嗎。他左手無名指上帶着一個很細的戒指,像是婚戒。
安齊從背包裏把梁信輝給他的那個文件夾拿出來放在辦公桌邊緣上,因為鑒于這個辦公桌的寬度他躺平了也許能夠到兩端的距離來說把文件放到金總眼皮子底下非常不現實,說:“這個合同我簽不了,車我也改不了,除非你給我個免責聲明。”
金景年終于說話了,還只有四個字“免什麽責?”
“他那輛車是街車,改裝部分四項超出了免檢範圍,還不是小改。”
“超出了又怎麽了?”
安齊頓了頓說:“金總,每天從您眼皮子底下走過的文件可能一雙手都數不過來,這個責我沒資格跟您面前班門弄斧。”
金景年說:“他那車我看了,我覺得沒什麽,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就行了。”
“可是……”
“你在那待多久了?”金景年打斷他。
“四年。”
安齊感覺金景年聽見這話之後牙齒都在嘴裏使勁磨了一下才說:“四年前你成年了嗎?誰帶你進去的?”
安齊猶豫了一下,說:“您。”
金景年看着他眯了眯眼。
安齊垂着腦袋說:“四年前我開車把您車撞了,您說我是塊料,然後就給我一張名片我就進了俱樂部。”
金景年抽了口雪茄一時沒說話,白色的煙霧從嘴裏吐出來這才笑罵了一聲:“還真有這麽回事。”他擡了下下巴說:“文件拿回去吧,那保密合同也是關于那四項的事,你也不會傻到自己去揭發的,他那個車沒事,不能有人查,這個我還是能給你個準話的。”
安齊猶豫了一下,把文件拿回來,金景年話都說這份上了他也不敢再擡杠了,有這準話也行了。
“那金總我走了。”
金景年垂頭看文件朝他動了動手,那動作像撣灰似的。
安齊回頭走了兩步,腳步一緩說:“洛老師,拜拜。”
洛少淩從書裏擡起頭對他說了聲好字,“白天沒事也可以去我辦公室坐坐。”
安齊從金景年的辦公室出來,實木大門一關,呼出來好大一口氣。
接下來安齊就過起了三點一線的生活,家、學校、俱樂部,忙碌而充實。他不曾想過會過這種生活,卻莫名其妙一頭紮進來,這才發現,什麽才是他真正喜歡的。
一個人可能擅于學習,可以把知識學得很好,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歡那個。也有可能他喜歡什麽,但是并不擅長,但是依舊喜歡。最幸運的就是那一種人,他們天生仿佛就擁有一些超凡的天賦,這會讓他們在同行中獲得相對優勢,而這個恰巧又是他所喜歡的,則更是難得的幸運。
說老天爺賞飯吃都不為過。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賽車比賽,十八歲,他剛到playfive還不足一年,根本沒有上場比賽的資格,但是那時有個賽車手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參加比賽,他才被允許參賽,算作替補,結果當時三十多參賽者,他獲得了第一名。
梁信輝難以置信他沒有具有賽車經歷的親人,他說有些事情有些人基因遺傳現象是非常明顯而不可忽視的。
安齊清楚地記得,那時候當他媽找到他的時候,他驕傲地給他媽炫耀自己的獎杯,他說他可以一個人過的很好,他說他已經找到了真正可以為之奮鬥的方向,他不會是邢家的污點。
結果,他媽卻摔了他的獎杯,将他的榮耀視為恥辱,将他的愛好踐在腳下。
說起這個,他倒要感謝金景年,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拿着雞毛當令箭,走進了playfive,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喜好。
人生本就很難找到一個适合自己而又讓自己滿意的方向,而如果能有一個人引領你走上這條路則比你找到這條路本身更為重要。
盡管他在金總眼裏太微不足道。
他現在雖說找到了這條路,但是這條路上有太多的荊棘。他正琢磨着在邢骁家附近找個車庫,然後偷偷把被他媽沒收的幾輛車弄出來。
安齊想了幾天,甚至還去公寓附近轉了轉,最後覺得還是算了吧,好不容易找到個安全系數高點還不用交房租的地方,萬一又被他媽找到他又得搬家了。
但是有個車庫也方便一些,他可以把車開這裏來改造,省得還跑俱樂部那麽遠。但是這個也不保險,他在playfive上面有金總坐鎮,他要是私下跑車庫裏改裝汽車,開半天就得被警察光顧。
安齊跟好幾個上班的人一起從電梯裏走出來,他把滑板扔在路上,踩着走過去,但是沒走兩步他就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