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安齊是被說話聲音驚醒的,一睜眼睛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還沒有換工作服的劉護士帶着早餐,見安齊醒了說了聲早。
“早啊,劉姐,霍醫生呢?”
“你怎麽睜開眼睛就知道找霍醫生?霍醫生衛生間洗臉呢。”
安齊“哦”了一聲,聞到早餐的香味,肚子就叫起來了。劉護士說:“趁熱吃,霍醫生特地囑咐我讓我多買點。”
“謝謝,”安齊見霍醫生沒回來,趕緊先下手為強,先把帶肉的挑出來,結果滿滿一堆早晨,兩杯小米粥,一大袋幹巴巴的餅,各種餅,發面餅,筋餅,雞蛋餅,就是沒有餡餅,還有一盒涼拌土豆絲。
安齊頓時哀嚎:“劉姐,您這也太清淡了。”
劉護士一擺手:“我都是遵醫囑買的。”
霍靖擇挂着滿臉水走回來,進門就說:“就特意防着你呢。”
安齊哎了一聲,霍靖擇給他扔了兩個像可吸果凍的一樣的東西,“漱口水,不然今天別跟我說話。”
安齊跟着霍醫生吃完早餐漱完口,順便洗了把臉然後就被劉護士拽去紮吊瓶了。
今天只有兩瓶水,不到一個小時就紮完了,本來應該慢點的,但是安齊自己偷偷把調速器調快了。
是霍靖擇給他拔的針,安齊還新奇地問他:“你怎麽還沒走啊。”
霍靖擇跟他招手:“我把你帶來的你沒走呢我怎麽走啊,來換個藥。”
安齊乖乖跟了上去。
換完藥,兩人一起開車回家了,安齊主動開的車,
霍靖擇半眯着眼睛說:“值夜班旁邊有人還挺好的,歡迎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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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齊不禁嘟囔了一聲:“誰沒事總去醫院啊。”
霍靖擇笑起來,說道:“給我打個下手也行,我的助理剛被調走了,還沒找人。”
“我對醫術一竅不通,我只會拿鐵鉗子和扳手,你敢讓我給你當助理?”
“久傷成良醫,慢慢來。”霍靖擇伸手去打開了車內的音響,音量調的很低,播放出來的是很舒緩的鋼琴曲。
安齊有些無奈,說:“我沒總傷。”
“嗯,”霍靖擇點了點頭,“給你處理傷口的時候光後背我就看見了三道傷。一道很重的淤青,還有兩道已經留疤了,看着像不規則鈍器劃得。”
“我那都是不小心……”安齊被說得低了低頭,心中腹诽,什麽東西傷的您都能看出來。
“玩滑板玩的?”
安齊立刻點了點頭。
霍靖擇說:“我上學的時候還玩過呢,還在社團待過一年,後來畢業就沒再玩了。”
“你有空的時候可以跟我去玩啊?”
霍靖擇嘆氣般的笑了一下,手指在膝蓋上随着音樂點動:“我現在哪還有精力玩你們那些東西。”
“什麽我們你的,”安齊啧了一聲道:“我上次還看見一個六十多歲的大爺玩呢!你才幾歲啊。”
“老爺子龍馬精神。你多大?”
“按身份證上出生日期算是20。”
霍靖擇嘆了口氣說:“有點可怕啊,我居然比你大15歲。”
安齊驚訝:“你都36 了!”
霍靖擇啧道:“會不會算數!你自己用戶口本讓我用虛歲?顯擺什麽吶。”
“不是……”安齊抓着方向盤,頓了頓說:“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也不像36、35啊.”
霍靖擇饒有興致地問他:“是老了還是年輕了。”
安齊想了想說:“看着年輕,說話口氣顯老,你有時候、尤其是訓我的時候說話跟我爸一樣,我爸都50了。”
“也就跟你說話顯老,欠說。”
于是安齊默默嘆口氣。
霍靖擇瞟了他一眼,“小屁孩還抽煙吧?”
安齊更加憋屈了,說:“我也沒當你面抽啊。”
“你當我面抽煙我抽你。”霍靖擇說完自己都笑了,他挺了挺背說,“在我家抽煙是大忌,誰回家之前都得提前一天忌煙,要不然我爺爺聞着煙味直接一大搪瓷缸子茶水就潑過去了,甭管冬天夏天,甭管熱水涼水。”
安齊瞠目道:“你爺爺真、厲害。”霍靖擇都35了,他爺爺不得八、九十歲了?
車拐進停車場,安齊問他:“我還用挂水嗎?”
“不用,”霍靖擇摸着額頭,“明天或者後天去換個藥,你那本來都應該快好了,結果又扯開了一點,幸好沒有大事。”
兩個人下車,霍靖擇拎着他的外套往回走,安齊在旁邊問道:“我能自己換嗎,我看你每次就只換了紗布,這個我自己也能換。”
霍靖擇看他一眼,說:“換藥只是個說法,目的是觀察你傷口恢複情況,順便消個毒,你願意自己換就自己換吧。”
安齊點點頭,決定趕快買藥箱自己換藥。十八層到了,他走出去的時候看見霍靖擇沒有出來,他很奇怪地問:“你怎麽不下來。”
霍靖擇手指指了指上面說:“我住你家樓上。”
安齊才想起來,他總是覺得霍靖擇也住在他隔壁。
周日一大早安齊就去俱樂部報道了,主要是他自己在家待着也沒有意思。于是就跑來修理修理他自己的賽車,順便在別的職業的汽車美容師和經驗豐富的修車師傅那裏取取經。
修車部裏面原來有一個姓楊的師傅,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身體依舊很硬實,走起路來虎虎生威精神抖擻的,他已經很久沒來過這裏了,據說是他們金總以前的禦用修車師傅。
周日下午的時候老爺子破天荒來俱樂部轉了一圈,安齊有自己的工作室,不和普通的那些修車師傅在一起,所以楊老爺子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時候聽說楊老爺子已經發了一通火走人了。
安齊細問之下才知道此事原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這楊老爺子的修車手藝和對于汽車的理解那可謂是祖傳的,他老一輩是當地早期最有名的那批汽車修理商,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專門在國外學習的先進汽車維修和制造原理,為祖國汽車制造事業發展可是做了不少貢獻。楊老爺子雖然不是家族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但是也得了不少家族真傳,原來一直在國企奉獻青春和熱血,後來不知道怎麽被金景年給弄來了,老爺子是眼看着playfive建立起來的,元老級人物。
老爺子之所以發火還是因為觀念問題,人一老就容易固執守舊,越固執還越是聽不得別人勸,總是認為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接受越多不同流源的文化就越會被腐蝕了根基,你不尊重傳統胡改亂造你更是大錯特錯。
老爺子在維修部、美容部走了一圈,視察一通工作之後大罵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尊重汽車,好好的一輛汽車你非得給他東拼西湊改頭換面,千裏良駒肚子裏硬是給安了個牛肺虎心他能行嗎他!
锃明瓦亮純黑的汽車你偏偏給他噴得五顏六色的,跟個大花尾巴公雞似的,你們現在年輕人都這審美!
一群年輕人被老爺子罵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關鍵他們真冤枉啊,這叫汽車改裝、汽車美容啊!你老爺子多少年沒出山頭了,還能不能聽明白現代話了!
再說了,我們改裝的是賽車啊!誰沒事開這車跑大街上招搖過市去等着挨罰嗎!
安齊舉着鐵鉗子笑得燦爛,對梁信輝說道:“你看着吧,就算老爺子知道什麽是汽車改裝了他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落後了的。”
梁信輝也是不敢置信地拍着手道:“我就納悶了,這汽車改裝上世紀九十年代就提出來的東西,他一個修車的他能不知道?他可還是給金總幹活的。”
“老爺子這是氣不順了吧。”安齊蹲下去擰零件。
“他有什麽可氣不順的!”梁信輝拍了拍手底下的車,突然說道:“哎,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據說這楊老爺子四十多歲才結婚,五十歲才有孩子,而且連續三個孩子都是女兒,你說這老爺子是不是因為沒人繼承他衣缽才氣不順的。”
安齊輕笑了一聲:“你可算了吧,這氣不順二十多年現在才發出來?”
“也是啊,”梁信輝呼嚕一把頭發,“那他在這亂發什麽脾氣呢?”
“你問他去啊。”
梁信輝自然是不敢去問的,跟安齊閑話兩句就說家裏熱炕頭的等他吃飯呢于是就走了。
安齊晚上在俱樂部的食堂胡亂吃了一口就又回去修車去了,這車是他特意從別地方調過來的破車,反正他也沒事幹,權當打發時間玩了。
後來也不知道幾點,反正是天黑得透透的,一點人聲都聽不見的時候,安齊在車底下蹲着,用沒帶手套的左手費力地盲摸着車底,他那專門修車時候穿的工裝褲子已經挂滿了漆黑的油漬,簡直像穿了多少年頭了一樣。
安齊動作很別扭,要不是背上有傷他就直接趴地上去了。
都快一個禮拜了,他現在右手使勁或者動作幅度稍微大一點後背傷口就疼得厲害。
“你就這麽修車的?”
安齊猛一轉頭,看見一個穿着深藍色中山裝,滿臉褶皺,腦門禿頂锃亮的老頭背着手在車庫門口、伸脖子順着汽車被掀起的前蓋處看着他。
安齊站起來叫了一聲:“楊老。”
楊老頭點了點頭走過來,看了眼安齊正修着的車,他上去拍了一下,梆的一聲振起了一層灰,他道:“這車可有年頭了。”
“我看零件還能用,沒事瞎折騰。”他擡手看了眼手表,已經快九點了老爺子還在這呢?
“你也是噴漆的?”
安齊一尋思就知道老爺子下午的氣還沒順過去,應該還在這找茬拽線呢,怪不得今天這人都走這麽早。于是說:“我就修修車,不管噴漆。”
老頭嗯了一聲,說:“汽車還是原樣好,出廠的時候就定型了,後期再怎麽改他也沒原裝的好。”
安齊連忙說了一個對。
“對什麽對!汽車原封不動是好,但是它性能也就定型了,我們修車是為了什麽?不是為了汽車性能越來越好嗎,如果不改它怎麽往好的方面發展?”
安齊被老爺子說懵了,老爺子這不是挺明白的嘛,也不是傳說中的老頑固啊。
老爺子鼻子裏哼了一聲,說:“修車改車,我們做的是為了讓我國的汽車事業更上一層樓,不是玩什麽新花樣,汽車更快性能更好代表的應該是汽車行業的整體實力,不是為了玩命!”
老爺子最後這倆玩命的詞一說出來,安齊立刻就有些明白老爺子這是氣什麽呢,這跟他當初被迫參加國外的那場車賽是一樣的。他倒是無所謂,但是老爺子這思想道德情操這麽高,一心為國的老人家肯定是接受不了。
為了給老爺子消消氣,安齊趕緊說:“楊老,正好你來了,我這有個地方鬧不明白,琢磨了好幾天也沒琢磨明白,引擎都快被我弄報廢了,你要不然幫我看看?”
“哎我看看。”
安齊趕緊把那副他一直懶得用的白色線手套遞給了老頭,老頭接過來先把他綁了繩挂脖子上的老花鏡戴上然後才把手套戴上。
“就是這,”安齊給老頭指了指,兩個人開始趴在車頭上研究引擎。
楊老頭在汽修這方面是專業的,安齊純是野路子,一邊拆車一邊修車自己學會的,楊老頭說話的時候滿口專業詞彙,時不時還能冒出幾個洋文單詞,安齊聽不懂也不敢問,默默記下,害怕一問打斷老頭思路這老頭又跳腳了。
兩人正研究得熱火朝天呢,忽然響起了一聲男低音。“有人嗎?楊叔你怎麽跑這來了!我找你半天了!”
安齊回過頭,見是他們金總,原來他也來了。
楊老頭趴在前車頭上,屁股都沒鳥金景年一下。
安齊叫了一聲“金總”。
金景年看都沒看他一眼,根本就沒搭理他,上前壓低聲音對楊老頭說:“楊叔,這麽晚了你也別在這待着了,走了我親自送你回家。”
“你給我滾。”
安齊手指撓了下鼻子稍稍離遠了點。
金景年低聲勸道:“楊叔,我真不是有意瞞你的,這不是特殊情況嗎!你看我們回去再好好談?”
“你金大總裁日理萬機哪有空搭理我個小老頭。”
金景年啧了一聲:“你看你這話說的!”他扭頭看了眼安齊,問道:“都幾點了你怎麽還不走?”
安齊被吓了一跳,說:“那個、我馬上就走。”
金景年回頭對楊老頭說:“你看他都要走了,馬上就關門了,咱也走吧。”
楊老直起身,目光在老花鏡上面擰了金景年一眼,把手套給摘了。
老頭把手套放在一邊的鐵架子上,扭頭細細看了安齊一眼,說:“我剛才從那個叫什麽館的地方過來看見上頭好像有你的照片,你也賽車?”
安齊點頭。
“什麽段位的?”
安齊下意識看了金景年一眼,說:“我就随便玩玩,稱不上段位。”
楊老聽見這話又重重哼了一聲:“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就知道玩,什麽正經事到你們嘴裏都成玩了!”
安齊抿住了嘴。
金景年帶着楊老頭走之後,安齊也修不下去了,于是在牆邊的水盆裏洗了手,把工作服換下來,關了車庫離開了。
安齊去取車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韓露,韓露看見他的時候突然噗嗤笑了一聲,然後迅速收住笑容又瞪了他一眼走了。
安齊在車上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自己的鼻子上挂着一道漆黑。
回家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今天似乎是應該去換藥,換紗布,他決定着自己換,于是一路上找藥店,結果車開了很久都沒有看到哪有藥店,反而路過了診所。
安齊猶豫了一下直接開過去了,今天或者明天都可以,還是明天再來吧,今天霍醫生好像不在。
可能是這幾天睡得太多了,安齊早晨起得很早,所以出門的時候也很早。他穿好鞋拎起書包一開門,對面門邊兩個人正親嘴呢。
安齊猛地回來把門關上了。
他靠在門上,心髒竟然砰砰響,他捂住胸口,心想自己是被吓到了嗎?不對啊,要害怕也是他倆害怕啊,我害怕什麽?
于是安齊深呼吸幾下,将門打開一條縫,對面的門已經關上了,他松了口氣,出門之後連電梯都沒敢等,直接從樓梯飛奔下去了。
他本以為只不過是今天早晨無意間撞到的一幕,可是一上午腦海中卻總是上演那一幕,當時霍靖擇是背對着他的,衣着整齊,像是還沒進門,或者要出來。他并沒看到霍靖擇或者金晏淮的表情。
現實生活中,他還沒有見過兩個男人……那啥。所以一時間思想觀念感覺有點受到了沖擊。
下午下課,安齊最後一個走出教室,沒想到白韻琪靠在門邊,一看就是等人呢,他下意識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自己是最後出來的一個人,白韻琪當然是等自己呢。
他看了白韻琪一眼,顧自走了,對方果然跟上來了。白韻琪語氣不怎麽好,說:“我媽說周三晚上要跟你一起吃個飯。”
“我沒空。”
“你沒空?”白韻琪擰眉瞪着他:“你整天無所事事也不學習就知道玩滑板你怎麽就沒時間了!”
安齊笑了一聲說:“對啊,我玩滑板沒有時間。”
“你!”白韻琪皺了皺眉:“反正我媽好不容易有時間,她說很長時間沒有見你了,想見見你。”
“我為什麽要見她?我可沒想你媽。”
“安齊!我特意來找你你就這個态度!”
安齊無所謂地搓搓手心:“你可以給我發信息啊,我又不是看不見,誰讓你來的。”
“我是自取其辱來的行了吧?你到底去不去!”白韻琪見安齊走路不停,說話很不認真,一生氣直接從後面抓住了安齊的外套的帽子,結果安齊就只穿了這一件衣服,她一拽,拉鎖扯開,露出裏面一大塊敷貼,白韻琪的手登時就松開了。
安齊穿好衣服拉好拉鎖,看她一眼走了,白韻琪跟上去問:“你受傷了?你怎麽傷的,是不是玩滑板摔的?”
“跟你沒關系。”
白韻琪不肯放棄地跟上去,臉上當真帶着懇切的關心,兩個人的青梅竹馬也不是說說而已,沒有感情又是怎麽走過的那一年。“安齊你到底怎麽回事?那麽大個紗布肯定不是小傷口,你到底是怎麽傷的,好沒好?”
安齊見着周圍的人都在看着他們,脾氣頓時就冒了出來:“你他媽煩不煩!”
白韻琪在原地怔了一秒,安齊脾氣不好,她被兇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明知道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去觸他逆鱗,可是她忍不住,短短兩個月沒有聯系她就已經忍不住了。
“安齊,你再躲着我我告訴你媽了!”
安齊走了挺遠的了,聽見這話又回來了,白韻琪沒反應過來,被安齊拽着推進了教學樓外樓梯下面,後背重重地撞到牆上。
“我是不是告訴過你別在我面前提我媽?啊?”
白韻琪聲音有些顫抖,安齊近距離地怒視她,眼仁中帶着血絲,說話特意壓低了聲音,帶着威脅的餘音,“可是你受傷了。”
“別說我受傷了,我就是死外邊也跟我媽沒關系你聽懂了嗎?”
白韻琪咬住唇,半晌點了點頭。
安齊走出來,一臉陰翳地走遠了。
明明上午還很晴的天結果下午就陰氣沉沉的,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雨,還沒到六點天就很黑了,安齊開車往俱樂部跑,今天還跟邵總定了看車,但是不知道那個姓邵的什麽時間來。
從市區往俱樂部走的一段路有些狹窄,安齊今天也是心情不好,車開得飛快,轉彎的時候差點撞了人,他緊急剎車,但是前面那人還是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