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

第37章 【三十五】

尹文本來挺困的，現在也不是四點了。眼前這人睡了幾個小時，開了夜車又過來，站在門外兩眼還在路燈下放着光，他向前走了一步，隔着欄杆想抱林言易的肩膀：“……是不是沒有我，覺都睡不着。”

“嗯，不像你，睡得和死豬一樣。”林言易說。

雖然他知道，尹文是累的。

不忍心讓尹文再為自己的事情煩惱了，林言易把手越過欄杆，摸了摸他的臉：“你進去吧，我去車裏睡一會。”

“我陪你去。”尹文馬上道。

“不用，我就是睡不着想看看你。”林言易說，“我睡一會，天亮了我還要回店裏，過兩天要工作。”

想到杜雨橫，林言易心裏就一陣煩躁，還在懷疑現在這個近況，是不是就是杜雨橫他們公司搞出的什麽名堂，害得他倆現在跟坐牢似得一個裏面一個外面。

他眼裏閃過光，發誓要找出究竟是誰。

“什麽工作？”尹文輕聲問，“我到時候會過來的。”

“杜雨橫公司那邊的。”

“那我肯定過來！”尹文立馬道，還順手掐着林言易的胳膊，“對了他找你幹嘛，沒對你怎麽樣吧？”

“沒有。”林言易白了他一眼，“他能對我怎麽樣？他還想對我怎麽樣？被我嘲諷了一頓飯還被我踢了一腳。”

“……”尹文點點頭，“想你也不會吃虧，等等，你踢他幹嘛？他真強吻你了？”

“他他媽倒是敢。”林言易又捏了一下他臉，“好了，我先……”

林言易話說了一半，忽然有人在後面說了一聲：“大晚上的在這裏吓鬼你呢？”

“卧槽！”林言易被吓得一蹦，捏尹文的手被瞬間卡在了欄杆和欄杆之間的縫隙裏，一拽沒拽出來。

林言易：“……”

他伸着一只手，轉眼看身後的人：“我被你吓得手卡在裏面了。”

“鋸了吧。”尹義不以為意地走到他旁邊，手敲了敲鐵欄杆，發出低低的悶響聲：“大晚上的，這在演什麽？”

“羅密歐和朱麗葉。”尹文在門裏說。

“哦……朱麗葉給你哥開個門兒吧。”尹義揉了揉淩亂的頭發，背後背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背包，一臉萎靡不振，“我從深山老林裏，坐晚間火車回的上海，綠皮火車你他媽敢信，結果一回來就看見兩位在門口你侬我侬的。”

“我給你開門也要讓林老師手□□啊。”尹文看見尹義也挺意外的，又意外又驚喜，但是看見林言易夾在裏面垂着的手又好笑得不行，這會困意都沒有了。

……

“操，真的弄不出來。”尹義從外面動手拔，尹文從裏面動手推，但是林言易的手是夾在一個雕花裏面，完全都不知道他先前是怎麽操作的。

拔了快二十分鐘，拔得林言易滿額頭都是汗，先前尹文還在用手機照，照了會天都薄亮，藍盈盈的一層光，手機光都不用打了，依然沒效果。

“你向上，一點點！好好好好！別動！”尹文說。

“哎哎哎啊啊！！！”林言易另一只手打了尹文一巴掌，“疼！！別推了！”

等天完全已經亮了，林言易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早晨六點半。

他不敢置信：“……拔了那麽久？”

而更可怕的是，他看見尹文身後的門推開了。早晨葛蕭可能看尹文不在房內，以為他逃跑了，但又聽見門口有聲響。她穿戴了一番帶着三分怒氣出了門，就看見了眼前這一幕異常詭異的景象。

葛蕭愣了一下，皺着的眉頭還沒放開：“……這是在幹嗎？”

“……媽。”

“阿姨，早上好。”林言易尴尬地又往後縮了兩下，但卡得更難受了。

丢人的感覺被放大了兩倍，林言易本來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的，這會這輩子都沒體會過的這種又羞又氣，又因為太陽已經升起，光亮的感覺讓這種丢人又放大十倍。

林言易現在想了兩條路。

一條是撞死在欄杆上，一條是把手給砍了。

沒有第三條路了！

葛蕭走到他們這邊來，把尹文往旁邊推了一點，手握到了林言易的胳膊上，把他袖子邊撩起來查看，邊斜眼看向尹義：“你怎麽也回來了啊。”

“看戲啊。”尹義拍拍林言易的肩膀。

“看什麽戲。”葛蕭又低頭看林言易的胳膊，胳膊上一片已經紅了，再搓估計脫皮。

“羅密歐和梁山伯。”尹義說了一半就自己笑了起來，還是“鵝鵝鵝鵝鵝鵝”這種笑聲。

可能是他笑聲太有感染力，尹文也捂着臉跟着笑，林言易不好意思在葛蕭面前笑，只能舔着嘴唇低着頭，結果他一擡頭，看見葛蕭也在笑。

葛蕭沒笑出聲，只是咧着嘴無聲地笑，笑得還挺開心，邊笑邊輕輕地翻轉看他的手臂上的紅，然後才道：“腫成這樣，再拽半個小時就去截肢吧。那時候我出來就能看的戲估計就是《神雕俠侶》了。”

“卧槽，說我是雕？”尹義說。

“文明點兒行不行？”葛蕭白了他一眼，然後看林言易，“等等。”

過了一會，葛蕭從裏面拿出一瓶食用油，在林言易胳膊上抹了一下：“先消消腫，等會慢慢脫出來，不許拽了。”

尹文看着那油，“啊”了一聲：“哦，這樣就滑一點了。”

“這會不笨了？”葛蕭嘆了口氣。

尹文點點頭，腦中忽然想到，其實可以用人體潤滑劑估計效果是一樣的，而且效果應該更好，但是他沒敢說……只能看着林言易跟要被燒烤一樣，手上一層食用花生油的味道陣陣飄來。

他實在忍不住，和林言易的手自拍了一張。

“删了。”林言易看葛蕭在不敢發作，只能看了他一眼。

“不。”尹文晃晃手機保存，幹脆地拒絕了。林言易拿他沒辦法的時候，就要作威作福一下。

折騰到了早上七點多，林言易的手拿了出來。他費勁地甩了兩下，邊對葛蕭道謝邊鞠躬，葛蕭拿起他手看了看，也沒松，就直接把他拉進屋子裏去了，邊走邊道：“進去洗洗吧，一會給你擦點藥，三個人一早折騰到現在，我看你們就是精力太旺盛。”

尹文和尹義對視了一眼，尹文一臉興奮，尹義臉一黑 ，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那你他媽給我等着。”

林言易用肥皂洗了好兩遍才把手臂上的滑膩洗了幹淨，但還是覺得身上有一陣陣油腥氣洗不幹淨，又不好意思說洗個澡，只能用香香的沐浴露又洗了一遍。

洗完之後，葛蕭就拿了堆藥，翻着他的手臂左看右看，最後說稍微按摩一下不至于一直腫着。

“沒破皮是最好了，鐵門上都是鐵鏽，這感染了可不是開玩笑的。”葛蕭給他抹好，看着林言易臉都紅了，嘆了口氣，“昨天身上被砸的地方還好嗎？對不起……”

“沒事沒事。”林言易連忙說，“已經好了，不疼的。”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這孩子長得好看帥氣，她都忍不住多看兩眼。昨晚的話又很發自肺腑，葛蕭睡了一晚又想了半晚，氣也消了大半，只是郁結着心裏的長年累月的東西消除不掉，總是會有些排斥。

她弄完林言易的手，沒收起那些瓶瓶罐罐的，又轉頭看向了尹文：“你手臂給我看看。”

尹文這會知道只要乖巧就可以了，跑到她旁邊坐好，乖乖撩開手臂上的衣服，給葛蕭看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跡，葛蕭看得心疼，邊擦藥邊道：“怪我不好，再怎麽樣也不能打你，對不起……”

“……原諒你了。”尹文低頭親親她額頭。

葛蕭頭低得很低，似乎在專心給尹文擦着藥，空氣中都是藥味兒，莫名很溫馨。尹義在旁邊乘勝追擊，說道：“媽，你這事兒做的就不厚道，你看把我吓得，從山溝裏坐了五個小時火車過來，我容易麽我，還要和導演請假，還要扣錢……你兒子本來就不紅了，你說你們一個個能不能讓我省省心。”

“還不是怪你爸！”葛蕭說，“這玩意兒還能遺傳，真是氣死我了。你知道同性戀多慘嗎？你爸那樣玩玩的，都被他玩掉了一個公司，現在你爸在哪兒混呢？退一萬步講，你倆沒孩子，以後誰給你們送終？又沒一紙婚約的保證！以後怎麽……”

“媽……我身邊人不少這樣的，我看他們挺幸福的。”尹義說，“你扪心自問一下我爸那公司是因為他搞基沒的麽，這沒邏輯關系。”

尹文點點頭：“就是啊，我爸那是不得人心，咎由自取啊。”

“而且我看我朋友挺幸福的，小日子都過得很開心，送終問題還要你瞎操心啊？”尹義邊說邊樂，“你快省省吧，你知道你小兒子以前追人家時候多辛苦，你現在把他們拆散了他肯定和你拼命。”

“你們兄弟倆說的話都一樣。”葛蕭把尹文擦完藥膏的手一扔，說道，“我不表明态度，你們的事兒你們自己解決。”然後她輕輕道，“不反對就是了。”

林言易在旁邊聽了半天，這會總算知道了葛蕭的态度，對着葛蕭連連道：“謝謝伯母謝謝伯母，我肯定好好照顧尹文。”

“中午留着吃飯吧，我做個菜。”葛蕭說。

“我火車在下午的，最多留到一點了。”尹義看了眼表。

“那我快點去買菜。”葛蕭說着站起來，“你倆誰陪我去拎？”

“我去吧，讓我哥休息休息。”尹文站起來摟住葛蕭的手臂，“走啦葛女士。”

兩人走後，林言易才放松了下來，一邊摸着手臂一邊嘆氣。尹義給他接了杯水：“還疼麽？”

“不了。”林言易接過水，“謝謝。”

“昨天對不住啊。”尹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咳了一聲，“我這人脾氣比較急也比較……那個啥，粗俗……然後……”

林言易看他那麽艱難的模樣，連忙道：“別別別，這要是我弟弟，我不光罵，我估計都上手了，我能理解。”

尹義嘆了口氣：“我弟的事兒不知道他和你說過多少……”

“大多數……都說過了。”林言易說，“他童年怎麽過的，叔叔阿姨怎麽離婚的……什麽的……”

“我們家可能比較複雜……”尹義皺着眉頭道，“不知道這個尹文有沒有和你說過，我親爸有幾個同性情人，其中一個因為太過過分，拉了我一個朋友下馬，後來我和我朋友聯手把他給‘弄’了，我爸也受牽連，之後就一蹶不振了。”尹義說，“那個朋友你也認識，就是周之潭。”

林言易愣了愣，問道：“你……你把你爸拉下馬的？因為周之潭？”

“不不不。”尹義連忙擺手，“這裏面有點兒複雜，周之潭只是一個導火線罷了。裏面彎彎繞繞的東西太多，一時半會也說不清，而且我之後還大逆不道地簽了星閣，但我爸因為這事兒基本也算和我斷絕關系了。”

“這樣啊。”林言易點點頭，“哎……這也沒辦法。”

“所以我媽對這種事兒有點介懷，希望你理解。”尹義雙手的拇指搓着，“我挺早就知道我弟是同性戀了，所以我也希望他能找一個……找一個好一些的。”

林言易喝了口水：“我知道我這人給你的印象不太靠譜，但是我們……”

“不不不。”尹義搖頭，“我沒這個意思，反正那幾張照片的事兒，我會也幫你們留意一下，因為你，因為尹文，還或者也可能因為我……總之，這事兒不能這麽算了。”

林言易拍拍他肩膀，笑道：“謝謝你。”

尹義一晚上沒睡，下巴上胡渣都冒出來了，看得憔悴得不行。林言易讓他去眯一會，尹義說：“我拍戲都習慣了，過去三天就睡十個小時，沒事兒，猝死算數。”

“瞎說什麽。”林言易被逗笑了。

又聊了會，尹文跟着葛蕭大包小包回來了，尹義晃過去看，驚道：“買那麽多，你這不比年夜飯還隆重？”

“年夜飯年年吃，年年都有小朋友上門嗎？”葛蕭白了他一眼，“你什麽時候帶女朋友回來，我給你也做一桌。”

林言易上去提菜，聽見這話，有點驚訝地看了一眼尹文，尹文對他笑着點點頭。

這是承認了，也是接受了。

林言易心中簡直開花了一般的開心，就差現在上去親一口尹文了。

也算因禍得福，雨過天晴了。

葛蕭不知道在路上又被尹文說了什麽，精神都好了些。這會說要做菜，那兩個人都要去幫忙，尹義實在累，就癱在沙發上看電視。

林言易常年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會只能幫着洗洗菜打打蛋。

“你倆平時都怎麽吃飯啊？”葛蕭邊切胡蘿蔔邊問。

“外賣，外賣和外賣。”尹文笑嘻嘻道。

“天哪，地溝油哦。”葛蕭擔心道，“我教你幾個菜，你回去給小林做。”

尹文馬上道：“開夥多煩啊，但是林言易生病時候我都給他包餃子了呢。”

林言易想起那餃子就來氣，笑道：“去菜市場買了皮，去菜市場買了餡兒，回來自己包，也叫給我包餃子。”

葛蕭馬上對着尹文嫌棄道：“你皮不會擀就算了，餡兒還不會自己拌？菜市場的能好吃麽，味精放得那麽多，用的不知道什麽肉。”

“好好好好，那你以後教我秘方，行了吧。我做好給你送來。”

葛蕭嘟囔道：“你也可以來找我，我給你做啊。一個個一天到晚不着家的。”

“那我們以後常常回家來。”尹文用手把林言易摟過來，另一只手摟住葛蕭的脖子，“媽，你知道林老師拍照多——好看嗎？讓他給你拍套好看的寫真吧，你不一直喜歡旗袍麽，讓他給你拍一套。”

葛蕭點頭道：“行麽？那可說好了，我要求很高的。”

“阿姨定個時間，我就給你拍。”林言易連忙說。

幾個人各自切菜配菜，亂聊一通。葛蕭忽然想起什麽，拿着菜刀就指向尹文：“我想起來了，我說我聽小林的名字怎麽那麽熟悉。”

“……”尹文看着面前的刀，“媽！刀先放下行麽？”

“哦。”葛蕭把刀一放，轉頭對着林言易，帶着些調侃般的笑容道，“小林，一會我做菜時候，讓尹文帶你去看看他房間，會有驚喜的。”

尹文手中在剝蒜，聽見這話，忽然提高聲音喊了一聲：“媽！”

“怎麽了，你還害羞啊。”葛蕭笑起來，“所以真是一個人？”

林言易馬上直覺尹文的房間裏有什麽，跟着道：“有什麽？我想看。”

尹文嘆了口氣，剝完最後一顆蒜去洗手，對着林言易磨牙道：“先說好，不許笑我。”

作者有話要說：

迷弟房間即将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