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

第23章 【二十一】

林言易看着尹文，半晌都沒有憋出一句話來。

尹文說完就收了手機，在他面前給他擋着風，慢慢喝那奶茶，偶爾瞥一眼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林言易。

林言易過了一會，才把喝了一半的奶茶扔到垃圾桶裏，踢了他一腳：“走吧，先回去。”

“我……”尹文脖子往前伸了一點，似乎在詢問，“就是想來告訴你這個，然後我要不……先回學校。”

林言易手插在口袋裏愣了一會，然後對他揮揮手：“行吧。”

他或者是尹文，大概在今晚都應該好好想想。

林言易慢慢走回店裏，開了燈把鑰匙丢在桌上，他捂着額頭窩進沙發裏。

被冷風吹得面頰和額頭都有點生疼，這種麻木感慢慢消失後，心中的那些事情又接踵而至了。

所有之前吃的那些老壇陳醋最後原來都是自己，真是因果報應。尹文所有對他的好，之前的接近，他猜測的目的，最後都是自己。這種酸甜的感覺含着氣泡一起蒸發開後，他覺得開心又羞澀。

這種感覺一混合，更不想見尹文了。

他倆剛才算是互相表白了吧？表白過後呢，順利成章地在一起嗎？之後該做點什麽事兒？和普通情侶一樣拉手、膩歪、接吻嗎？

太快了點吧。

別說他自己，連尹文都可能還在懵逼。

而且林言易之前把醋喝了一大缸，現在真的到了這份上，開始考慮些現實問題。

他和尹文相差了五歲，他在思想上難說是比尹文更成熟，而且一身臭毛病。相反，對方又高又帥又上進，認真努力有耐心。

而且尹文對他的家庭不甚了解，他也是。

他剛經歷了人生一場不小的變故，事業這些年起起落落的，現在又可以算剛剛起步，他們的關系又進了一步，對于他的人生和尹文的人生來說，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尹文就單憑着一張照片念了他這麽多年，他到底是真的喜歡他的人嗎？林言易也不知道不确定。

這麽一想，反而更亂了。

生活一起波瀾，林言易就喜歡逃。他恨不得現在就定一張明天的機票出去躲兩天，等把因果關系想明白了再回來。

這麽想着，都想到了快半夜。林言易過了點又開始精神得不行，還去樓下給自己倒了杯牛奶慢慢喝。

想到這個方法還是尹文教他的，他嘆了口氣。

腦子裏都是尹文。

對已經活了二十六年來向來都對任何事情掌握着主動的他來說，真的像是蛇被捏了七寸，慌張死了。

在慌張和混亂中終于睡了過去，起來的時候頭都是疼的。林言易看了眼手機，七點多，他揉着頭發坐起來，習慣性向下看了一眼。

他立刻看見了樓下桌子上放着的白色餐盒和豆漿，但沒看見人。

林言易去洗漱了一番下樓，走到樓下才發現人原來站在門口。

早晨天氣暖和了點，尹文穿着駝色的毛線外套，兩條棍子一樣的腿支棱着，衣服一穿薄就更顯得高挑得不行。

林言易看了一眼手機溫度，除了沒風明明和昨天差不多，這位同志不冷嗎？

早飯倒是熱乎乎的，看來沒來多久。

林言易給嘴上叼了根煙出了門，尹文聽見身後的聲音就轉過頭來：“早。”

他臉上表情很鮮明，但很難掩飾疲憊，眼下的黑眼圈跟一晚上沒睡似得。

……不至于一晚上沒睡吧。

“早……”林言易走到他旁邊，有些疑惑地轉頭看他，過會把自己的煙拿下來，湊上去聞了聞尹文的領口。

尹文後退了一步：“幹嘛？”

“抽了一晚上煙？”林言易皺着眉頭，“所以早上換了件衣服來見我？那你怎麽沒想過再洗個澡呢？”

“洗頭了的……”尹文揉了揉鼻子，“早晨還沒熱水，凍死我了。”

“重點是這個嗎？”林言易嘆了口氣，“你一晚上冷不防抽那麽多，不覺得惡心反胃嗎？”

“有點吧……”

“你真他媽是傻子。”林言易翻了個白眼，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兒，想到這神經病一晚上都沒睡可能也是在想和自己想的一樣的事情又不想承認自己有點兒感動。

“……嗯。”尹文垂着眼笑笑，“就昨晚了，下不為例吧。”

林言易把抽了一半的煙扔地上踩了，轉身把店門給推開：“凍死了，進來。”

屋裏是煎餅和豆漿香氣，他往桌邊坐好，低頭開始啃餅。

尹文指了指沙發旁邊的袋子：“昨天我順道去給你拿了個電腦，修好了已經。”

“啊……”林言易才想起這事兒，低聲飛快說了個謝謝。

尹文說，“之前不是說拍櫻花嗎，我們學校裏面有個櫻花林，人少花多，我和老師說一聲就能拍。”

“嗯？”林言易點點頭，“這不錯啊，那我們去那邊好了。”

“我下午要去印場一趟……上午可以準備一下。”尹文道。

“我下午也要去拿幾件租的給小姑娘穿的和服來。”林言易說。

兩人跟交代行程一樣說完了今天的事兒，都沉默下來。

氣氛很尴尬，尴尬得林言易都沒吃出煎餅今天裏面加的是香腸還是培根。尹文還能起來給他去煮咖啡，他單手撐在桌子旁邊等咖啡壺裏的咖啡開。

作為年長的那個，還是先無理取鬧的那個，林言易覺得不說點什麽實在是說不過去。

“尹文。”林言易清了清嗓子，“我……”

“……哎等等。”尹文馬上走過來，“我能不能先說……”

林言易看着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不是想那麽快知道答案的。”尹文坐到他旁邊，“就像我說的，我能認識你就挺開心了，我覺得我特別配不上你……”

林言易瞪着他，沒有說話。

“我只是沒想到你對我也……”尹文雙手抱住頭，“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太快了……你懂嗎……”

“……嗯。”林言易舔了舔上唇，“你一晚上都在想什麽？”

“……欸其實我睡到四點起來的，也沒想一晚上。”尹文撓撓頭，“就，在想我們的未來……”

林言易心中立馬松了一塊，他們果然想的是一樣的。

“我曾經有給自己定一個計劃，一點點慢慢接近，到搭建關系，就想在不吓到你的前提下……”尹文說，“我這人沒什麽別的，就是耐心比較好，我已經做好了想追你三年五年的準備了……”

“……高考啊你，還三年五年。”林言易被弄笑了。

尹文站起來去把煮好的咖啡和杯子拿到臺面上來，給兩人分別倒了一杯：“……反正我希望我的未來裏都是有你的，你就算不答應，我死纏爛打也要和你過一輩子。”

林言易被這猝不及防的告白給嗆了一口，就着杯子擡眼看他，心跟被棉繩彈了一下似得，又顫又酥。

“所以我希望你先別多想什麽……起碼我自己覺得我還不夠優秀。”尹文嘆了口氣，“而且我怕你分不清喜歡和感動……這個我就……”

“滾。”林言易把杯子一放，“我比你多吃五年鹽，我分不清喜歡和感動？況且我感動什麽？感動你給我擋風還是感動你給我把電腦拎回來？這種事情換別人做我也會跑去喜歡人家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尹文笑出兩個酒窩。

“我知道了。”林言易抿了抿嘴，把兩人的杯子一碰，“頭腦發熱總要有個冷靜期，你我都是。”

小王來上班後，兩人就在上面找了點櫻花的樣片看看。

“想拍的好看就得爬樹，所以得帶梯子……”林言易轉眼看了一眼尹文，發現對方撐着腦袋半垂着眼，都快閉上了。

聽見林言易不說話了，尹文又猛地睜開：“嗯？！”

“……嗯你個頭啊嗯。”林言易皺着眉，“下午別去印場了，躺這睡覺。”

“我真沒事。”尹文搖搖頭，撐着腦袋，“早點去确定了紙張我早點放心了……導師催的我煩死了。今天不去明天又……”

“那我陪你去，反正租的衣服明天也能拿。”林言易說。

尹文把腦袋擱桌上笑着看他：“真不用。”

“別廢話。”

“……好，那你也別開車送我去，我們打車過去吧。”尹文靠着桌子看林言易，這個角度也非常好看的林言易，他真的很想快點上手耍流氓。

但能怎麽辦呢，自己裝的逼哭着也要裝下去！

下午兩個人出門，攔了輛出租車。林言易上了後排的座，尹文猶豫了一下，在林言易的眼神催促下也進了進去。

“去哪裏？”出租車司機問。

“南邊公路，到了地方我給你指。”尹文說。

“哦……”林言易低聲說，“我好像知道你說的那個印場了，我去做過東西。我認識。”

“你認識啊？”尹文眼睛一亮，“你怎麽什麽都認識呢？”

“這話怎麽聽得在罵我呢。”林言易瞪了他一眼。

南邊公路挺遠的，要繞個外環才到。下午路還有點堵，尹文一會就在椅子上仰着頭睡着了，林言易看了他一會，自己往那邊挪了挪，但尹文始終半張着嘴仰頭睡，睡得筆筆直，一點都沒有要靠過來靠着他肩膀的意思。

司機轉個大彎，他下盤都穩得吓人。

林言易啧了一聲，終于在十分鐘後也憋不住睡意。

等他一覺驚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斜躺在尹文的胸口，腦袋都快杵到他腰上去了。他一下坐直了身子，就看見旁邊的尹文側着個腦袋在看手機。

“……”林言易抹了抹嘴角好像流下來的口水，“要到了嗎？”

“欸你醒了啊，快到了吧應該，這都快到南邊公路了，這邊一百來號，我們在四百來號。”

“那是快了。”林言易揉揉眼睛，想看看自己口水有沒有滴到對方褲子上。

盡管如此林言易還是言不由衷地誇贊道：“你睡相真不錯。”

“嗯？”尹文在用手壓剛才被自己睡起來的頭頂毛，低聲道，“沒靠你身上你可惜了嗎？”

林言易用手指指他：“我警告你，現在開始你再言語調戲我一次我就不理你了。”

“別啊。”尹文笑起來，“我不敢了不敢了。”

南邊公路上一帶全是各種各樣的工廠，而這個印場在大型工廠中就顯得比較小鳥依人了。

林言易也沒騙尹文，他确實來過，這個印場在業內口碑不錯，做點什麽都挺讓人放心的，成品質量也高，只能說尹文确實還挺有眼光。

“知道是這家的話我就讓他們帶紙來給你選了，還要你自己跑一趟。”林言易看了看四周。

“我做的東西量太少了，讓人給我跑不太好。”尹文撓撓頭，“進去吧。”

尹文之前已經來過兩次了，負責他的那個人和他挺熟絡，上來就打招呼：“喲，帥哥來了啊。”

“徐師傅好。”尹文一直很有禮貌，趕緊和他打招呼，“我今天趕緊把紙樣選了。”

“你看看吧。”徐師傅遞給他一本本冊，上面都是各種紙張的樣片，“我是比較推薦用這種。”他指着一片紙讓尹文摸。

林言易趁着尹文在挑紙，就在工廠裏到處看看。他向四周看了一圈問徐師傅：“以前這裏一個張師傅還在嗎？”

“在啊，不過張師傅今天送貨去了。”徐師傅說，“你認識小張呀？”

“之前在這裏找他印過不少照片，大的小的做展覽用的。”

“你也是做設計的大學生嗎？”徐師傅問。

林言易笑起來，指着自己：“您覺得我像麽？我做攝影的。”

“哦！”徐師傅指指尹文，“你倆都是嗎？這是你徒弟啊？”

“不是……”林言易想從他倆關系裏找個合适的，但憋了半天憋不出來，最後說了個，“我倆是同事。”

尹文從那堆紙品樣片裏擡起頭，皺着眉看他，似乎對他這個稱呼有點不滿意。

“那你倆有空給我女兒拍個。”徐師傅立馬說，“她快十歲生日了！我和我老婆都想給她弄個寫真做紀念呢。”

“來拍啊，最近花開的好看，給她拍一套呗。”

“哎。”徐師傅嘆了口氣，“特別犟，那麽大了不肯拍照。”

尹文擡頭接了一句：“小時候拍照肯定被拍的難看有陰影吧。”

“哎，你別說，真是。”徐師傅說，“哎不行不行，我要帶她來拍，她看見你們倆大帥哥肯定願意。”

尹文挑好了紙品，徐師傅就帶他們到放紙的裏間去看看實物，那裏有一個非常大的塑膜的機器，林言易站在那邊看機器前的師傅覆膜，拿了一張大海報，對着機器的滾輪一邊滾一邊放，啞光的膜就覆上了一層，還挺好玩的東西。

他從小就對這種機器制造出來的東西特別感興趣，尤其熱愛看工廠裏那種流水線視頻，可能自己有輕微強迫症吧。

“看什麽呢。”尹文從後面湊了頭過來看，他大半個身子因為身後擠幾乎都靠在林言易的身上，像個環抱的姿勢。

林言易動了動身子，又不是特別想躲，就這麽任他把下巴快擱到自己肩上的動作：“看師傅覆膜呢。”

“嗯……我過去，後面有點擠。”尹文說着蹭着他的身子過去。

林言易感覺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腰，但很快又放下了手，若無其事地往徐師傅的那個放紙片的架子方向走。

？？？

第二次了吧？

有賊心沒賊膽這個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林言易被他摸的這把很不服氣，這豆腐被吃了總要吃回來吧？

尹文和徐師傅在架子上看了一遍，找到了紙片的樣片，徐師傅說他再要去找幾個打印成片給他看看，說着就往房間外面走。

這回架子附近就只有林言易和尹文了。

林言易看周圍沒人，上爪子就在尹文的腰上一帶一摟，罵道：“我警告過你不許言語調戲，現在開始動手動腳了是嗎？”

“……你也沒說不行啊。”尹文搭下眉毛，像個溫順的大狗。

“誰自己和我說讓我等等不要先給答案的？”林言易壓着聲音的嘴幾乎要咬到他耳朵，“現在在幹嘛？”

“講道理，你這麽大個活人在我面前晃，我很難這個時候做個什麽柳下惠啊。”尹文的耳尖變得有點紅，他微微側過頭，“吃不到你，我調戲兩下也不行啊。”

“你想怎麽吃。”林言易勾勾嘴。

尹文看着他沒說話，林言易只是感覺自己腰上攀上了只手，緊接着那麽一帶自己就被帶進對方的懷裏。

好，長得高了不起，自己快一米八的個子都很小鳥依人。

他想掙紮一下的時候，尹文側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舔舔舌頭就放開了。

“不耍流氓了。”他說。

“……”林言易啧了一聲。

“我怕吓到你。”尹文說，“我耍起流氓來可不是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戀愛要慢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