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

第6章 【五】

林言易這幾日深深覺得青少年的身體素質就是不同，比如他昨夜熬到一點，起床昏昏沉沉的，看見尹文已經坐在樓下的沙發上邊啃早餐邊玩手機了。

他在他背後看了會，尹文在玩時下很火的手游，玩得還挺投入，似乎根本沒發現他到了，秒爆三路，MVP，尹文滿意地咬了口蛋餅，才回頭看見了林言易在看着他。

“老板早。”他笑眯眯道，“你看了很久嗎！吃早餐吃早餐。”

“嗯。”林言易拿起蛋餅和豆漿，先喝了一口，豆漿糖擱少了，味道正好，蛋餅蔥香四溢，他啃了兩口，說道，“你也玩這游戲呢，改天我倆雙排。”

尹文拍了下手：“老板求帶飛。”

“我是想讓你帶我飛。”林言易說，“剛不玩挺好麽。”

兩人邊吃早餐，邊聊些有的沒的。

“臉上傷好些了嗎？”林言易看着尹文的臉，尹文的顴骨下方已經看得出烏青和淡淡的淤血，“要用紗布遮一下嗎？”

尹文搖搖頭傻笑：“我真沒事，手碰着有點疼，其他時候都感覺不到。”

“每天起那麽早你也挺精神啊？”林言易打了個哈欠，“當代大學生課業不都繁忙麽？”

“沒時間就湊呗，我厲害的時候一天打三份工！”尹文拍拍自己。

這孩子是又努力又缺錢啊……林言易心想。

“之前說實習沒有錢的……咳。”林言易頓了頓，“我也不是那麽扒皮的老板，咱們之後該怎麽算怎麽算。”

尹文愣了一下，擺手道：“不急不急不急。欸……我也不那麽缺錢。我攝影就是……愛好……您能把我留下，稀裏糊塗做點實習，我挺滿意了我。”

……不缺錢還那麽努力，是缺心眼吧。林言易默不作聲喝了口豆漿。

中午的時候，林言易在專心致志磨着咖啡豆，聽見街對面轟地一聲響。小王站在櫃臺前數錢，聽見之後一下坐直了些，林言易撇見了，覺得她跟個忽然聽見有骨頭的小狗，耳朵都豎起來了。

“老板老板，孫老板來了！”小王手拍拍桌子。

“……孫老板來了你那麽興奮幹嘛？”林言易說。

“也是。”小王背一勾，“你倆不是出櫃了麽，我關心一下老板的感情生活。”

尹文在旁邊噗地笑出聲，林言易挑挑眉毛，把一杯咖啡放到他面前：“怎麽，你也很關心老板的感情生活？”

說着，門被孫資旬一把推開了。顯然因為穿的太單薄，應該是從旁邊停車場跑過來的，一邊喘氣一邊進門抓重點：“誰出櫃了？”

“你。”林言易捧着咖啡看着他。

“我和誰出櫃了？”

“我。”林言易繼續看着他。

“？？？”孫資旬黑人問號。

半晌他坐到沙發上嘟囔：“……老子是直男，誰和你似的……。”

坐在沙發另一側的尹文拿着咖啡的手一抖，微微向孫資旬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孫資旬也在眯着眼打量他，他對孫資旬笑笑：“孫老板好。”

“唉！”孫資旬一巴掌拍他背上，“你就是那勇猛的小夥子啊，啧啧啧這臉打得，可讓林言易對你好點吧，讓他請你吃飯。”

尹文被說得莫名一陣不好意思，耳根發燙：“也沒有……”

“孫資旬。”林言易打斷他，“你老人家有什麽事兒？”

“沒事兒不能來了啊。”孫資旬站起來勾住林言易的肩膀，“林少你剛還和我出櫃呢，現在就轉過屁股不認人了，我委屈死了。”

林言易勾了勾嘴：“那你委屈着吧，小王送客。”

“哎哎哎，我有事兒。”孫資旬連忙拉了他一把，“明天萬幸那孫子也去，我跟唐瓊說了，唐瓊和我說什麽妹妹的婚禮哪有不請的道理。”

“是啊，而且人家擺明了請了萬幸沒請我啊，你給自己找什麽不自在呢？”林言易問。

“我不是怕你麽！林少你這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牛脾氣一發作誰拉得回來啊。明天也算是你出了事兒第一次露臉，大家肯定都蠢蠢欲動的。”

小王在旁邊磕瓜子：“是啊老板，你就是牛脾氣。”

“有你什麽事兒？”林言易瞪了她一眼，“磕的瓜子皮掉一個在地上，你給我掃一禮拜地，尹文去旁邊盯着。”

“好嘞。”尹文一溜煙跑到前臺旁邊，手撐着看小王嗑瓜子，小王嘆了口氣，伸手給了他一把：“收下賄賂。”

尹文大大方方接了，和她一起磕起來。

“沒看出老板牛脾氣啊。”尹文輕聲和小王說，“感覺老板挺溫柔的。”

“老板還不牛脾氣啊，你看他都那樣了，愣是要去拍那個婚禮。”小王說，“你真當他傻麽。”

她繼續道：“不過老板這些時間也是改了些了，感覺他挺不開心的，有什麽事兒也不說，和之前那灑脫狀态不一樣了。”

尹文磕着瓜子說：“他都沒摸過相機吧。”

“嗯？”

“這陣子一直都是我在拍，我都沒見他摸過。”尹文拍拍手上的瓜子殼，就聽見林言易迅速臉往這裏一撇：“尹文！”

“唉……我掃我掃我掃。”尹文拉長了聲音道。

孫資旬磨磨蹭蹭到了晚上才走，還邀請小王去坐他的小牛。小王哀求了一會林言易早下班，最後磨得終于答應了。

“小牛有什麽好坐的？”林言易站在門口抽煙，尹文一如既往站在旁邊邊哆嗦邊陪着，“孫子開車那架勢，我估計小王下來不是得吐就是耳朵得聾。”

“我還沒坐過呢。好玩嗎好玩嗎？”

“好玩啊，哪天讓孫資旬帶你玩兩圈？”林言易抽煙眯着眼睛，“一腳油門五塊錢，轟轟轟。”

尹文哈哈哈哈地站在原地笑，林言易不動聲色看着他：“笑什麽？”

“沒。”尹文眼淚都笑出來了點，“明天那麽早起，我就不走了吧。”

“行啊，抽完這根給我點個飲料喝。”

“好，老板喝哪家？”

兩人開門進了裏屋，一會奶茶外賣到了，尹文已經知道林言易喜歡三分糖波霸奶綠，林言易叼着管子在樓下走了一圈，看了眼內景棚的房間。

尹文看見了，想了想，問道：“老板之前被請過不少雜志商拍，還有時裝周，現在還有機會合作嗎？”

林言易回頭看他：“你知道？”

“欸……”尹文咳了一聲，“小王提過，我就去網上查了查。樓上有些雜志的封面也是吧，寫着你名字呢。”

林言易似乎也沒多想，嘆了口氣：“之前拒絕了一個合作，對方是個腕兒，感覺我應該是被小範圍封殺了，之後沒有人提和我合作的事宜了，我就不在那圈子裏混了。”

“你拍的那麽好。”尹文皺了皺眉頭。

“技術誰沒有啊。”林言易喝了口奶茶勾了勾嘴，“但人脈就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了，那時候年輕氣盛嘛，所以你可別學我。”

尹文沉默了一會，說道：“明天老板你主拍，我輔助和打燈吧。”

“……我挺久沒拍了。”林言易說，“況且這事兒，你也比我有經驗。”

“沒有的事兒！老板，比起經驗你比我厲害多了！明天我叫了個人背設備，我給你打輔助，你就專心拍……你……”

“不了。”林言易打斷他，尹文看見他看着自己，“你拍吧。”

最後還是沒說服林言易，尹文想起孫資旬的評價：“牛脾氣。”

尹文覺得自己對林言易的了解，就如同現在任何一個粉絲對他偶像的了解。

他本來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來應聘，沒想到會進了林言易的工作室，沒想到這短短幾天，林言易的私生活會發生這樣的變化，所有的始料未及，對于他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他能讓林言易信任自己已經很是幸福了，壞事是，林言易嘴上說着沒事，表面上風平浪靜，但他還在掙紮。

這種掙紮，尹文有種無法形容的心疼。

他想了一會就睡着了，四點的時候，他的鬧鐘準時響起，他迷迷糊糊起床，去洗了把臉。把準備好的鏡頭一個個放在背包裏，把三腳架和燈架備好，打了個電話給了他叫來的幫手董揚。

董揚是個靠譜好青年，他不用擔心什麽。準備好了一切，他蹑手蹑腳上了樓。

林言易果然還在睡覺，還能聽見淺淺的呼嚕聲，雖然在一個房裏睡了那麽些次，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睡覺的樣子。尹文蹲在旁邊看了一會。

哎呀卧槽，真可愛。

他伸出爪子推了推，林言易的呼吸一頓，而後尹文又推了兩下，他才緩緩睜開眼來。

哎呀卧槽，林言易睜開眼的時候睫毛還是濕漉漉的！

尹文輕聲道：“醒醒了，出發啦。”

“嗯。”林言易轉身翻起來，揉揉頭發，去衛生間洗漱了。

外面的天還是漆黑，連路燈都沒有，兩人打着手機光去停車場找車，把東西都放到後座去。林言易已經清醒了，喊尹文坐副駕。

“還能再睡一會，去他們家要開半小時呢。”林言易說。

尹文把外套蓋在身上，從小包裏拿出兩袋面包：“早晨冷，工作室沒熱飯的地方，我就買了熱量高的巧克力面包！你吃一個。”

林言易看了一眼：“你給我拆一下。”

尹文拆完一個送到林言易手上，自己拿着自己的開始啃：“我記得前面有家24小時便利店，我去買兩杯咖啡吧。”

“好。”林言易把車停在路邊，回來時候手裏捧着熱乎乎的包子：“我這豬腦子！可以在便利店買包子啊，老板吃這個熱的熱的。”

林言易被他遞過來的熱乎乎包子暖了一下，兀自笑笑，看見前面微薄的晨光，吸了一口氣。

男方家自己請了婚禮的跟拍人員，林言易和尹文屬于娘家攝影師，一早上就要趕去唐苗在郊區的別墅，到了那邊時天已亮了，唐苗家的親戚也排在外面。他們拎着背包出來的時候，穿着一眼就看出是伴娘的姑娘邊打電話邊看了他們一眼，尹文對她點了點頭。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尹文，目光落到身後的林言易身上。

“林少。”她握着手機對林言易點點頭，“唐苗在裏面化妝呢。吃早點了嗎？”

林言易似乎記得這個姑娘，就是一時半會沒想起她名字，但印象中應是個好相處的人，想到一整天要和她一起，對他點點頭道：“吃了，我們進去就架機器，你忙你的。”

伴娘帶路，他們兩人進了別墅。尹文看七彎八繞地，和林言易說：“這新郎一會來看見那麽多門，吓都吓死了。”

“豪門那麽好進的？”林言易挑挑眉。

“聽你這麽說，這新郎還是個倒插門入贅的啊。”尹文說。

“你很八卦嘛。”林言易壓低聲音，“昨天孫老板和我說的，反正挺普通一人，不知道唐小姐看上他什麽了。”

尹文手中裝着閃光燈，笑道：“無非皮囊和靈魂，不如我們來打個賭，你說那新郎一會是個好看的皮囊呢，還是個有趣的靈魂。”

林言易笑笑：“我賭皮囊，我膚淺。”

“那沒得挑了，希望我賭對。賭注嘛……”尹文想了想，“答應對方一個事情，怎麽樣？”

林言易想反駁，沒想到已經走到了卧室門口。尹文把閃光燈一撥，試了一張光，接話道：“就這麽定了。”

唐苗在裏面已經化好了妝，定制的高級婚紗搭着精心設計的妝容，顯得她格外光彩照人，連和林言易說話的調子都柔了幾度：“來啦~”

她心情似乎很好，還和林言易說：“我今天好看嗎？你給我拍好看點。”

林言易拍了一下尹文的後背：“給她拍好看點。”

尹文進門就開始觀察唐苗了，唐苗五官都小而精致，鼻梁很挺，但面部不開闊，拍正臉會顯得小家子氣，她的側臉倒很是好看。把這些默默記入心中，尹文端起相機随手來了一張。

在室內不動，裝着定焦頭，唐苗剛好微微擡頭又垂着眼，尹文竟拍出一種女主清冷又高雅的感覺。

林言易看人都沒齊，在旁邊給他擺場景，架了兩個便攜燈架。尹文按了兩張，伴娘就湊着腦袋上來看，一看不好，看完就立刻呼朋喚友：“我的媽，他拍得好看啊。給我和苗苗拍兩張吧，反正時間來得及。”

于是，在尹文的指導下，一群女孩子其樂融融拍起了照片。

拍了一輪，他才閑下來拍拍戒指和捧花和風景。林言易看看自己也沒事做，想出去抽根煙，忽然碰見了推門進來的唐瓊。

他和唐瓊打了個照面，兩人都是一愣。接着，唐瓊勾嘴對他笑了一下。

“林少啊。”他說。

林言易雖然知道今天總是要來這麽一出，心中也做了萬全的準備，但現在看他那似笑非笑的嘲弄臉，還是心中一口氣提到了胸口，最後“嗯”了一聲。

想想不行，馬上接了一句：“恭喜啊，妹妹嫁個好人家，當哥哥的挺開心吧。”

“開心啊。”唐瓊把手插在褲兜裏，“看着架勢，林少今天是打下手的嘛。你看你，九五之尊啊，到了這些時候，還是不得不彎腰。”

林言易覺得自己胸口要爆炸，尹文在後面不動聲色地托了他一下腰，捧着相機道：“唉！哥哥來啦，哥哥來了就一起拍一張呗，你們倆兄妹那麽養眼怎麽說也要秒殺一下衆人啊。”

唐瓊就沒再為難林言易。

林言易很無奈，一個個看他落井下石，看得好不熱鬧，幸虧帶着尹文這個陌生人，長得還挺帥嘴巴還挺甜的小孩兒，總能把人說得噎半天。心中提的那口氣順了些，他叼了根煙出門，站在別墅外面晃晃。

挺有意思的，自己不想拿相機，也并不全是什麽心理原因，就是矯情。

等這矯情勁兒過了，他把這身懶洋洋的脾氣收了，他可能還會再端起來吧。

沒多久，他看見孫資旬來了。孫資旬今天很低調，開了輛銀灰的卡宴，林言易在院裏見他停好車走過來，夾着煙對他招手：“喲。”

孫資旬瞪了他一眼，和他擊了個掌。

他從兜裏拿了煙出來給林言易發了一根，也點了起來：“你那小朋友在裏面呢，也不怕他被怎麽樣了。”

“不怕，他挺放心的。”林言易手裏玩着打火機，眼皮擡了擡，“喲，幾點了，新郎這是來了。”

孫資旬看了一眼，果然幾輛婚車往裏開來，為首勞斯萊斯上紮着大捧的新鮮花束，後面跟着一遛的保時捷。孫資旬低笑道：“想你的保時捷了吧。”

“想個屁。”

想嗎，很想啊。

沒錢和沒自尊比，哪個比較可怕啊？

兩人抽完煙磨磨蹭蹭進去，林言易靠在門口，看尹文還在周圍拍着。拍拍他的肩膀指指外面：“新郎來了，我們出去拍會？”

“好好好！”尹文點點頭，還看見了打扮得悶騷的孫資旬，“唉，孫老板。”

孫資旬過去拍了他一把肩，想了想，又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靠你了啊。”

尹文在他這句話裏讀出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說完孫資旬還在他胸口順手拍了兩下，尹文不知道為什麽有種“爸爸把兒子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他”的錯覺。

他整了整勒在脖子上的綁帶，又轉身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看到這裏的，求評求收藏~~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