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今天天氣有點不好, 早上還陽光明媚, 到了中午飄來了一大片烏雲。
不管地面如何變化, 天空永遠高高在上着, 過自己該過的天氣。
有的人羨慕草原上奔跑的野獸, 有的人羨慕水中暢游的魚兒, 更多的人會羨慕飛鳥, 因為天空是看起來最自由最和平的地方。
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 停在了廢棄大樓旁邊。
幾人下車, 想象中陰森孤寂的場景根本沒有出現, 相反, 這裏熱鬧極了。
起碼兩千頭喪屍在這裏游蕩,他們聽到汽車的動靜,朝四人望了過來,在看到江鶴聞後,又露出了一種絕望的表情。
求求了, 不管是誰都好,能不能放他們離開,他們快要餓死了!
這個小王子是誰?給那個小公主送飯的?
拜托,有沒有喪屍考慮一下他們的感受,他們已經一個月沒有吃東西了,每天都被迫觀看小公主扭動自己的身體,然後假裝很佩服地給她鼓掌。
什麽?那是芭蕾舞表演?
啊天吶, 為什麽他們必須欣賞這種高雅的藝術, 像他們這樣的鄉巴佬喪屍, 更适合去看一只蛆蟲扭動自己的身體,起碼蛆蟲還可以充饑。
有誰能發一下節目表嗎?這場演出到底什麽時候才結束?
兩千多頭喪屍,同時用一種兇狠又哀怨地目光看着江鶴聞。
“你能勸她別跳了嗎?她跳得一點都不好看!”
“我給你一根手指頭,放我出去吧行不行?”
“三只食物小公主吃不下的,我來為殿下分擔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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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喪屍會說話的話,他們大概就是在對江鶴聞說這些內容。
江鶴聞額了一聲,然後接着伸出一只手來撥開擋路的喪屍。
“不好意思,請讓一讓。”他只能這麽回複。
喪屍們失望至極。
寒冬已至,他們只能報團取暖,上面的貴族不僅不會理睬他們,甚至還覺得他們擋了道。
他們憤怒,但終歸化為無奈,嘆息悲涼着朝後退去,給江鶴聞一行人讓路。
燕窩跟着江鶴聞風裏雨裏,已經習慣了這種大場面,她僅僅只是瑟縮了一下,很快就平靜下來,甚至還敢和周圍的怪物叔叔阿姨對視。
米小貝不行,她臉色青白,面前密密麻麻的喪屍快讓她心髒即将爆炸。
她一把抱住身旁的東西——燕窩胖胖的胳膊。
“你、你你不怕嗎?”米小貝的聲音顫抖無比,她兩條腿都是軟的,随時都能昏厥過去。
陸擎本來也想抱住江鶴聞的胳膊,但是他瞥到了米小貝的情況,于是仰天大笑了三聲,“小娘們就躲在後面吧,不過就是幾只喪屍,瞧把你吓的。”
“陸——擎!”米小貝忽然全身充滿了力量,她一個健步沖上去,按住陸擎就往死裏揍,“你不和我作對就要死是不是!”
“米小貝你放手!”
“我就不放!”
“我是男的才讓着你,不然你別想有好果子吃。”
“男的?我看你就是一只黑瘦公猴!”
“別、別打了。”江鶴聞手忙腳亂地拉住陸擎,讓他住手住嘴。
“這個時候了,就別添亂了。”班長很是頭疼,整個班級事務裏,米小貝和陸擎的争吵要占據一半。
“我添亂?明明就是她先打的我!”陸擎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鶴聞,“你是在為這個女人說話?”
兩年的兄弟情義,江鶴聞居然要站在米小貝這邊?
令人心寒。
“我不是站在她那邊,”江鶴聞根本不能理解陸擎的思維,“咱們是男子漢,你讓讓她。”
後半句他壓低了聲音說,可惜依舊被耳尖的米小貝聽到了。
這可不得了,米小貝一插腰,怒火蹭蹭地往上飙。“誰要他讓了誰要他讓了?有種過來,咱們好好比比,拿個雞毛你就當自己是将軍了?我告訴你,就算是打架我也不怕你!”
“嘿你這人。”陸擎當場挽袖子,打算給米小貝一點顏色看看,被江鶴聞一把攔住。
“就這樣還能忍?”陸擎瞪着眼睛看向江鶴聞,“是兄弟就讓開!”
江鶴聞當然不會讓開,旁邊的喪屍那麽多,兩人打起來一個沒注意,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滾到喪屍堆裏了怎麽辦。
“江鶴聞你讓開!”脾氣上來的米小貝才不管那麽多,今天她就得讓陸擎知道,誰才是二年級四班的二把手!
陸擎也開始警告江鶴聞,“你要不然讓開,要不然選一個,我還是米小貝,你看着辦!”
“對!選我還是選陸擎,你想清楚!”
燕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以前沒怎麽和米小貝、陸擎接觸過,不知道這兩人其實早已水深火熱。
江鶴聞頭疼無比,為什麽不在學校他還是得處理這種事情,他們就不能像燕窩一樣乖嗎?燕窩總是安安靜靜地縮在角落裏,從來不惹事,這樣的孩子多讓人省心。
“快選!你你選她還是選我?”陸擎急不可耐地叫嚣起來,今天必須有個了斷。
“我誰都不選!”江鶴聞也有了火氣,一指指向燕窩,“我選燕窩!”
兩雙眼睛齊齊看向燕窩,燕窩茫然地回視。
幹嘛突然看她……
想了想,她學着班級裏啦啦隊的模樣拍手,“米小貝,加油!不要輸。”
不管米小貝和陸擎要比什麽項目,總之先女生必勝好了。
江鶴聞扶額,他還是選自己吧。
“好好好,”陸擎氣到發抖,“你們都選米小貝,我一個人走!”
米小貝嗤笑一聲,“你走呀,我看你能走到哪去。”
江鶴聞選擇燕窩,燕窩選擇她,換而言之,江鶴聞也選擇了米小貝。
她露出了勝利者悠然自得地笑容,好整以暇地睨着陸擎。
這周圍全是喪屍,剛才兩人的吵鬧引得喪屍們圍成了一個圈,最近的喪屍離他們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
“快來看啊,這裏有兩只食物在吵架!”從沒見過食物吵架的喪屍們張大了嘴巴,呼朋喚友地招呼同伴過來看。
吵得好!接着吵!太精彩了!
他們看得津津有味,這比喪屍公主扭動身體要精彩多了。
“走就走!”陸擎大吼一聲,脖子和臉同時通紅,他剛一轉身,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什麽聲響。
吼——
像是一聲野獸的嗥叫,凄厲恐怖。
原本圍在周圍的喪屍在聽到這聲吼叫後,齊齊朝吼叫發出的地方湧去。
可惡,看食物吵架看得正高興呢,公主殿下又要開始扭動了。
真煩!他還壓了那個雄性食物能吵贏呢。
“怎、怎麽了?”燕窩下意識看向江鶴聞,江鶴聞也下意識握住了燕窩的手。
末世二十八天,他們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牽着手的,在不知不覺之中,這已經成了江鶴聞和燕窩的習慣。
可是陸擎和米小貝不知道!
突如的變故讓米小貝忘記了吵架時的憤怒,驚恐地好像一只剛破殼地小孔雀,她想去抓燕窩的手,可那裏已經被江鶴聞占據了。
陸擎也是如此,他想去抱自己好哥們的手臂,結果撲了一空。
雙雙失去夥伴的兩人對視一眼,接着同時扭頭哼了一聲,誰都不想被對方看出,自己有多害怕。
喪屍們湧到了大樓下方,這座廢棄大樓已經拆除了安全網,有了樓房的雛形,還差安裝外面的玻璃牆。
只見有什麽東西慢慢從二樓深處走了出來,停在了二樓邊緣上。
燕窩眯了眯眼睛,她沒有近視,能看清那個東西。
那是一個坐着輪椅的女孩,她是推着輪椅出來的。
她剛一亮相,下面的喪屍們就如機器人一樣,僵硬地擡起手開始鼓掌,發出腐肉相碰的“pia da pia da”聲。
這有點像是走上主席臺的校領導,和一邊鼓掌一邊想着什麽時候放學的學生們。
喪屍們心裏無比怨怼,燕窩一行人心裏無比驚恐。
面前這個場景實在是太過恐怖,灰色的天空下是灰色的廢棄大樓,成千上萬的喪屍聚集于此,一張張腐爛流膿的頭上面無表情,所有喪屍都機械地鼓掌、機械地擡頭上望。
米小貝已經哭了,她閉着眼睛不去看面前的景色,這樣的場景無論是誰看着都瘆得慌。
陸擎和江鶴聞也有點心髒不适,悄悄別過臉,不忍直視。
只有燕窩,她擡着頭,比那些被被迫鼓掌的喪屍們還認真地看向二樓。
當視線聚集到某一個點時,大腦會自動忽略別的地方。現在燕窩緊盯着二樓,以至于她真的做到了忽視下面的喪屍。
二樓的人影從陰影深處“坐”了出來,穿着藍色舞裙的女孩坐在輪椅上,她把自己推到樓層邊緣,靜靜俯視下面的喪屍,好像老師上課前點名一樣。
她在确認自己的觀衆有沒有到齊。
燕窩眯着眼睛,他們的位置和大樓之間隔了幾千頭喪屍,她看得不是非常清楚,只能看出一個大概。
女孩梳着高高的馬尾,她的頭發纖細烏黑,長長的辮子垂直挂在背後,比米小貝的頭發要長很多。
她和米小貝不一樣,額前沒有劉海,露出一片光潔飽滿的額頭。燕窩看不清臉,但她直覺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和米小貝不同的漂亮。
米小貝是驕傲的,仿佛天上的太陽一樣熾熱,無時無刻都在散發熱量;而遠處的那個女孩,猶如水月,靜雅而溫醇。
“她就是林雨琴嗎?”燕窩扭頭問自己的小夥伴們。
小夥伴們正瑟瑟發抖。
聽到她的問題後,米小貝猛地扭頭,望向了上方。
“對……”她顫着聲音回答,瞳孔微微渙散,全身都進入了一種特殊的狀态。“就、就是她……”
二樓口子上的身影動了動,女孩撫着輪椅兩側的扶手,緩緩站了起來。
“這不是能站起來嗎?怎麽那麽多人說她是瘸子?”陸擎摸了摸腦袋,不解道。
“你才是瘸子!”米小貝用力推了把陸擎,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裏是和平時全然不同的神色。
她不是在和陸擎拌嘴,米小貝是真的很生氣“瘸子”這個詞。
“陸擎,我真的很讨厭你。”她深深地望了眼陸擎。她沒有大喊大叫,只是很平靜地說完了這句話,然後繞了半圈,走到江鶴聞身旁。
她原本站在陸擎的旁邊。
陸擎愣住了,米小貝的眼神,讓他有種自己真的說了很過分的話的感覺。
他、他說錯什麽了?
二樓的林雨琴有了新的動作,她慢條斯理地走到了樓層邊緣——真的邊緣,那雙踩着舞蹈鞋的腳掌甚至有幾毫米淩空在外,只要她往前半步,就會從二樓摔下來。
“她要幹什麽!”米小貝驚呼,雖然是問句,但她心裏早已清楚林雨琴要做的事情。
跳舞。
女孩舒展了四肢,在粉身碎骨的邊緣跳起了芭蕾獨舞。
那舞姿并不好看,喪屍的肌肉纖維、神經傳導系統大大弱于人類,就算是林雨琴是高級的喪屍王,她也無法發揮出自己人類時期的巅峰水平。
她跳得很一般,非常一般。
如果是平時,米小貝肯定會大肆嘲笑她,她們作為競争對手不是一天兩天了,米小貝不會放過任何打壓林雨琴的機會。
可是今天不同。
整個過程,米小貝都屏氣凝神,收縮至極的瞳孔緊緊盯着林雨琴的腳尖。
回去……回去啊!一不小心你會掉下去的!
“你要幹什麽?”江鶴聞一把扯住往前走的米小貝,米小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在不知覺地朝林雨琴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麽多喪屍,不等接觸到林雨琴,她就會被撕成碎片。
“別擔心,”江鶴聞看出了她的顧慮,安慰道,“喪屍和人類不同,就算掉下來她也不會有事的。”
米小貝抿着嘴,一言不發。
她臉上的表情太過複雜,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一舞完畢之後,林雨琴墊着腳尖,居高臨下地俯視下方。
她白色的眼睛掃過每一頭喪屍,似乎想從觀衆的臉色上看出自己的表現。
很快,林雨琴得出了結論——
這是一場糟糕至極的演出。
她跳得不能再差了。
女孩坐在了地上,她脫下了舞鞋,把一只腿屈膝擱在另一只大腿上。
“她在幹嘛?”江鶴聞問米小貝,怎麽還有脫鞋的環節?
米小貝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這是在幹嘛。
林雨琴沒有讓四人疑惑太久,下一個瞬間,他們就得到了答案。
女孩把腳舉到臉前,這個動作對于有三年舞蹈經驗的林雨琴來說易如反掌。
她保持着這個柔軟的姿勢,然後一口一口吃掉了自己的腳。
這雙腳跳得,真是太難看了。
這樣的自己,配不上從前獲得的任何獎項。
“pia da pia da”,底下的觀衆們掌聲雷動,為上面的女孩喝彩吶喊。
真是精彩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