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兩個女孩子說完話後好好睡了一覺, 這是米小貝這二十七天以來第一次睡在床上, 她睡得很熟, 但不是很好。
燕窩半夜被夢話吵醒, 她聽見睡着的米小貝在哭喊着什麽。
“爸、爸爸……”睡美人低呼着, 枕頭上一片濡濕, 有的是汗水, 有的是眼淚。
盡管做噩夢的米小貝還是很漂亮, 但燕窩并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她。
她小心地幫米小貝擦了擦眼淚, 然後不那麽緊靠牆根地躺了下去。
燕窩莫名其妙地有種錯覺——米小貝是個比她還需要照顧的寶寶。
步入了七月, 雖然這一次沒有期末考試, 可他們終歸從二年級畢業了,以一種比期末考試嚴酷百倍的方式,通過了考驗。
七月,暑假開始了。
過完這個暑假,升入三年級的他們開始學習計算機、科學和英語, 進入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學習生活,比起以前更加豐富、更加開闊。
燕窩閉上眼睛,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米小貝和她沒什麽兩樣。
頂級進口豬肉和注水死豬肉,追根到底都只是豬肉而已如果不是人類的喜惡,他們是相互平等的地位。
……
第二天一早,大家在客廳見面吃早餐。
米小貝告訴江鶴聞, 她可能知道林雨琴在哪。
“等…”等!在米小貝說出林雨琴三個字之後, 江鶴聞立即變了臉色, 他青黑色的臉更加青黑了,仿佛米小貝說出來的字會變成炸.彈一樣。
“我可能知道林雨琴在哪。”但是他還是慢了一步,米小貝已經完整地說完了“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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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鶴聞扶額,“沒什麽。”現在米小貝的話可能已經傳到了監控室裏,阻止也來不及了。
私心裏,他并不想找到林雨琴。
他不知道那些人會怎麽對待林雨琴,也許是像對待自己那樣,也許是就地擊斃。
江鶴聞明白大人這麽做的原因,他們是理智且正确的,如果不解決喪屍的問題,會有更多的生命犧牲,他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來拯救這個世界。
對于那些研究員和士兵來說,如果今天的對象不是林雨琴而是他們自己,他們同樣不會有任何猶豫。
江鶴聞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沒有任何反抗地配合了實驗。
可是……
一種自私的情感在他胸裏游蕩,江鶴聞遲疑着,心髒煩悶無比,他就是不想去找林雨琴,沒有什麽正氣凜然的原因。
非要說的話,僅僅只是,不希望一個女孩子面臨危險而已。
可這和全人類比起來,又算的了什麽呢?林雨琴是無辜的女孩子,剩下那些人類女孩難道就不是女孩子、難道就不無辜麽。
這樣複雜的抉擇,江鶴聞不知道答案,只能逃避。
可是米小貝不知道呀,有誰會不相信為國家做事的大人呢?在她看來,林雨琴是需要幫助的,而那些可靠的大人一定能幫助林雨琴。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立刻找到林雨琴。
“那她在哪?”昨天晚上和江鶴聞聊過的陸擎也大概知道了情況,他一邊往嘴裏塞火腿腸,一邊問。
“她在……”米小貝剛要回答,猛地意識到問自己話的人是誰,“我憑什麽告訴你?”
她哼了一聲,高高紮起的馬尾辮在陸擎面前甩過一個飒爽的弧度,顯得她高傲非常。
“誰稀罕。”陸擎也哼了一聲,低頭吃自己的東西不再去看米小貝。
“走,我們到那邊說。”米小貝站起來,示意江鶴聞和燕窩跟自己去旁邊,“才不讓某些人知道。”她瞪了一眼只知道吃東西的陸擎。
燕窩看了看陸擎,又看了看米小貝,最後看向江鶴聞。
班長怎麽做,她就怎麽做。
“走吧。”江鶴聞決定先聽聽米小貝的話。
三個人來到陽臺邊上,米小貝對着江鶴聞正色道,“我認識林雨琴,她曾經在我媽媽的舞蹈培訓中心上課,我和她是同學。”
那條藍色帶碎鑽的裙子,就是她們舞蹈班去參賽時定制的衣服。
“我和她四歲的時候就認識了,”在米小貝不長的人生中,林雨琴占據了二分之一,“她非常有天賦,所以媽媽也很喜歡她,我們兩家經常走動。”
“直到今年年初,”米小貝抿了抿唇,聲音低沉了下去,她的臉色變得不太好,像是被蒙了一層黑紗,“她出了車禍,但是因為馬上就要開始一場很重要的比賽,那真的是場很重要的比賽,林雨琴被選做了領舞,大家一起排練了很久,過年的時候都會出來練習。”
“當然,上次我已經當過領舞了。”說歸說,該點明的地方還是得點明。米小貝的水平絕不輸于任何人,只不過、只不過是她已經當過領舞了,得讓每個小朋友都有表現的機會。
并不是她水平不如林雨琴這種荒謬的原因。
她看了一眼江鶴聞和燕窩,确定他們沒有對自己露出“你的舞蹈浪得虛名”的眼神,這才繼續講。
“臨時更改領舞幾乎是不可能的,”對于她們而言,那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每次演出都是整個舞蹈班的孩子一起上臺,在沒有替補的情況下,整個編排都會亂套。
米小貝沖着江鶴聞看去,她相信學過舞蹈的江鶴聞明白領舞的重要性。
“車禍的時候她已經受了傷,但是因為比賽,她誰都沒有說,強迫自己硬是上了場。”米小貝深吸了一口氣,每當她回想起那場比賽,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我從沒有見過有誰跳得那麽僵硬難看,”她不敢置信那居然是她一直視為宿敵的林雨琴的舞蹈,笨拙得不忍直視。
當林雨琴一出場,下面所有的評委都開始竊竊私語,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林雨琴。
“他們就差沒說‘誰讓你來參賽的’。”米小貝不自覺地攥緊了裙子兩側,“那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她受傷了。”
“網上忽然出現了很多有關林雨琴的事情,我從來不知道她那麽有名氣。”米小貝蹙眉,表情有些糾結,“我不知道那些人想幹什麽,明明大多數人根本對芭蕾舞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是他們突然就很關心林雨琴,還做了她以前的獲獎視頻來安慰她。雖然是好意,但是如果換做我是她的話,也許我會非常不高興。”
她嘗試形容那種感覺,“就好像我已經死了,他們在緬懷我,或者說……他們在嘲笑我。”
“從那時候起,我就再也沒見過林雨琴了,打電話給他們家,也都是她爸爸媽媽接,林雨琴說不想和我說話。”
她當然不會想和自己說話,米小貝敏感地發現,自己這個時候打電話不太合适。給人一種她作為勝者在嘲笑敗者的感覺。
在此之前,她和林雨琴一直是勁敵。
米小貝懵懂地察覺到了這種微妙的感覺,她不再主動聯系林雨琴。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只想一個人待着。
江鶴聞聽完之後,林雨琴這個形象在他腦中變得立體了一些,他得到了很多冷冰冰的資料上沒有的信息。
“那林雨琴現在在哪?”他問。
“我可以告訴你們,但是……”米小貝咬了咬唇,她從沒感覺自己那麽卑鄙過,“你們得先帶我去見我媽媽。”
說出這句話後,她徹底不再和江鶴聞和燕窩對視。
米小貝覺得自己惡心極了,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女人,心腸黑到用一個女孩的安危來提條件。
可是……她真的擔心媽媽。
江鶴聞和燕窩到沒覺得這個要求哪裏過分了,班長給2643打了電話,告知了他這邊的情況。
雖然2643就在旁邊不知哪個角落蹲着看他們,江鶴聞還是從頭到尾跟他講述了一遍。
期間米小貝一直惴惴不安地抱着手臂點腳,她不像催促燕窩交作業那樣催促結果,甚至看都不朝江鶴聞和燕窩的方向看一眼,仿佛并不想知道結果一樣。
“你們到底在幹嘛?”陸擎吃完了早飯,終于有精力來理會陽臺上的事情了。他擦着嘴巴走過來,很順手地抽走江鶴聞的手機,“借我玩會兒。”
不是所有家長都給二年級的孩子買智能機的,他們四個人中,只有江鶴聞有手機,他自己不怎麽玩,裏面都是些陸擎喜歡的游戲。
“等等,”但是現在不能借給陸擎玩,“我在等消息。”
“什麽消息?”
“米小貝想回家看看她媽媽。”
“喔!”陸擎恍然大悟的睜大眼睛,“我也得去看看我老爸老媽。”他才想起來這茬。
大家忍不住對他側目,江鶴聞驚道,“我還以為你一直很擔心他們。”
“有啥好擔心的。”陸擎莫名其妙地看向江鶴聞,“我都活得好好的,我爸媽怎麽可能出事,他們可兇悍了,別說被喪屍吃,他們不吃喪屍就不錯了。”
米小貝翻了個白眼,不想和陸擎這種人說話。
2643那邊很快回了消息,不需要他們親自去,系統裏已經錄入好兩個孩子的親人狀态。
陸擎的爸爸和奶奶在D市避難所,媽媽在C市避難所,兩邊都過得還不錯。
“你看,我就說吧。”陸擎聳聳肩,他就知道自己爸媽不會有事。
米小貝的情況就有點糟糕,她媽媽在D市避難所,但是變成了喪屍的爸爸現在無法定位。
有可能還以喪屍的狀态活着,有可能已經被人打死了。
江鶴聞偷偷瞥了眼米小貝,她低着頭,眼睛通紅,一言不發。
“米小貝……”燕窩擔憂地望着她,經過昨天一晚,她知道米小貝有多擔心她爸爸。
“幹嘛。”米小貝惡聲惡氣地回話。不過随即她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不受控制,立刻改了口,“我沒事,我們去找林雨琴吧。”
江鶴聞看着,也沒有說話。
“吃薯片嗎?”陸擎難得沒有和米小貝吵架,他伸出了一包空了一半的薯片給她。
“不吃!”米小貝大聲喊着,“你自己吃去!”
“好。”陸擎仰起頭,剩下半包全部倒進了自己嘴巴。
咔嚓咔,咔嚓咔。
……
一行人坐進了無人車裏,米小貝不願意和陸擎坐一塊兒,陸擎也不願意和米小貝坐一塊兒,現在的位置變成了這樣。
江鶴聞和陸擎做前面,米小貝和燕窩坐在後座。
“燕窩,”米小貝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燕窩,“我昨天就想說,你是不是瘦了?”
江鶴聞和燕窩自己沒什麽感覺,可是分開了一個月的米小貝,乍一見燕窩,感覺她瘦了很多。
聽到這話的陸擎也轉過頭來,仔細看了看燕窩,“你在減肥?”他媽媽就天天嚷着減肥,不過從來沒成功。
“我……”燕窩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瘦了?”
“那可不,”陸擎睜大了眼睛,比劃了一個大圈,“以前很胖很胖,現在只是胖而已。”
剛說完他的座位就被米小貝重重地踹了一腳,“你會不會說人話啊?一點都不禮貌。”
“比你禮貌!”陸擎下意識反擊,盡管他還沒反應過來米小貝為什麽要罵他。
江鶴聞剛打算圓場,就聽燕窩甕聲甕氣地說道,“真的瘦了嗎,我好開心。”
這句話讓準備開吵的兩人同時閉上了嘴。
好吧,當事人開心就好。
“你們不吵了嗎?”燕窩又問。
“誰要和她吵。”陸擎切了一聲,轉過頭接着玩江鶴聞的手機。
“我才不和弱智吵。”米小貝哼了一聲,轉過頭看窗外的風景。
……
米小貝說,如果林雨琴家和舞蹈中心都沒有她的話,那林雨琴很可能在D市郊區的廢棄大樓。
那片大樓即将竣工時,老板犯事被抓了進去,之後再沒有人接手這片“晦氣”的大樓。
房産評估方認為這附近人流量太低,不适合繼續建造商城,于是那裏荒廢了三年。
“為什麽會在那裏?”江鶴聞疑惑道。一個七歲的小女孩,怎麽會跑到那種荒涼的廢棄大樓裏?
米小貝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聲音有點澀然,“那裏太冷清了,林雨琴說,總有一天她要成為世界第一的芭蕾舞演員,然後在那裏演出。”
“這樣大樓就不會孤單了,會有人把它造完,還會有好多好多人來陪着它。”
那裏是天鵝湖公主的秘密城堡,是她最喜歡的跳舞場地。
那裏沒有鏡子,她不是為了糾正動作而去,僅僅只是為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