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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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個人的生活都像是一座孤島,自己住在裏面打理一切。社交就是乘着船劃到公海,碰到誰就是誰。或許你船的顏色尺寸吸引不了這個,但是總會吸引別的什麽人。于是你給了對方自己島嶼的坐标,他闖進來,有些是強盜,生殺掠奪,有些是孩童,寫寫畫畫塗滿彩色的線條。
可人生多無奈啊,最終這些人都得回到自己的小島上生活。你看透了,于是收起碼頭,不準船再停靠,你坐在岸邊看着他們從島邊來來去去,心裏如久不曾打理的島嶼一般長滿了荒草。
陸徽音連續很多天晚上都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在蛋糕店吃冷飲,很多的蛋筒擺在面前怎麽吃也吃不完。他胃有點小毛病,受不了生冷刺激。于是一邊痛地捂着肚子一邊大口大口的吃,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夢醒後一身冷汗,胸口的地方悶悶地疼。他也不開燈,光着腳下樓去喝水。路燈透過窗子投射進來一小塊斑駁的亮光,他赤腳去踩,恍如鏡花水月。
粗略一算,孟嫮宜轉學已近2個月,不知怎麽就漸漸在學生中間有了名氣。開始有人在課間也專門繞過來探頭看一眼,走在路上被人回頭圍觀之類,數不勝數。
孟嫮宜面不改色,仍是照舊。直到有一天在課桌裏發現了死掉的老鼠,是被拍扁了夾在一本練習冊裏塞進去的。當時正在上課,孟嫮宜毫不知情地将練習冊拿出來,一翻開,赫然一只變了形的死老鼠。
正巧坐在斜對面的陳琛回頭找她借筆,乍一眼看見驚得叫起來。
全班都圍觀,反倒是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劉順峥氣地摔了課本,用試卷将老鼠屍體卷起來一裹,課也不上,直奔着主任辦公室去了。
大家七嘴八舌分析着各種可能,情緒高漲眉飛色舞。
這事發生後的一整個星期都相安無事,直到星期一早上,孟嫮宜的課桌被塗滿紅色的液體,上面寫着婊/子和一把刀。時态明顯升級了,同學們都有些害怕,面面相觑着放好書包刻意不靠近她。
孟嫮宜皺着眉脫到身上的大衣,撸起袖子準備擦幹淨。哪知陸徽音一聲不響地甩下書包将她推到一邊去,自己搬起桌子往男廁所去洗。孟嫮宜追上去,“你這是什麽意思?”
“去洗桌子。”
“我當然知道你是去洗桌子,我問的是你,你是什麽意思?”
陸徽音頓時明白了她話裏藏着的話,他扭頭看她,長長的走廊裏各色的學生走來走去,唯獨她是那麽不同。他深吸口氣,正要說話,程嘉言跟了上來。他接過椅子,深深看了孟嫮宜一眼。那眼神裏有警告,有冷酷,唯獨沒有能吓着孟嫮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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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陸徽音的眼睛,又問了一遍。
程嘉言出聲打斷:“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問。”
孟嫮宜終于正眼看了看程嘉言,“因為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轉告她,如果有下次,我會讓她很難堪。”說着從陸徽音手裏搶過課桌,扭頭對程嘉言道:“椅子扔這兒吧,我拿不下,等會兒再來搬。”
陸徽音彎腰去拿椅子,這行為不知怎麽就惹惱了孟嫮宜,她一腳踹在椅子靠背上,陸徽音沒防備一只手沒拿出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動靜太大,驚得學生們紛紛伸頭出來圍觀。
孟嫮宜毫不在意周圍人投射過來的個色各異的眼神,她盯着努力想讨好她而忍氣吞聲的陸徽音道:“你這是在幹嘛?替她贖罪嗎?你們倆什麽關系?”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是麽?一起長大的這麽多,怎麽不見別人來一起承擔?”說着轉過臉去看程嘉言,“你呢?是不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你楞在這幹嘛?”
程嘉言難得露出生氣的表情,冷冷道:“孟嫮宜見好就收這個道理你懂嗎?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是覺得你是龍呢還是無知無畏?”
孟嫮宜微微翹起嘴角,她生的很好,只是不笑的時候顯得很冷漠。只是這個笑意只在嘴角停留,“我可以當做你在替她出頭是嗎?如果這是宣戰,那我等着。是龍是蟲你瞪大眼睛看着不就行了。”
“程嘉言你想幹什麽?”陸徽音朝他吼道:“這不是你的事你別管。”
程嘉言見圍着看笑話的人越來越多,忍着怒火甩手就走。
孟嫮宜能清楚地感覺有人在混亂中用惡毒的眼神看着她,可她不在意。她把手裏的課桌也幹脆地扔在地上施施然往回走,“那這是你的事,你來幹吧。”
教室裏還是一如既往地鬧哄哄,并沒有因為某個人某件事而影響所有人的情緒低落。是啊,這個世界向來如此,幸福不能分享,苦痛無法轉移,我執念的你所不屑,我切慕的你視若草芥。
男生們在開一個女生的玩笑,起哄叫她恐龍。女生不動聲色地往自己的位置走,頭壓得很低,細細的頸子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她常年穿校服,連周六偶爾也穿。腳上是一雙洗的發黃的回力運動鞋,她的座位在窗戶邊上,要從孟嫮宜身後繞過去。每次都帶着香皂的味道,很淡,有着檸檬的清香。
孟嫮宜冷眼看着這些鬧騰地最兇的男生們,不知何時他們才會意識到,這個叫蕭泯然的女生并不難看,櫻桃小嘴配着尖尖的瓜子臉能難看到哪裏去?他們嘲笑的只是她的貧窮和卑微。
寧欺白頭翁,不欺少年窮的道理,他們不懂。
孟嫮宜在這個班級裏極少說話,也不喜歡群體性活動。很多次籃球賽足球賽之類的活動她都窩在教室裏自習,偌大的教室裏常常就三兩個人,蕭泯然自是其中之一。孟嫮宜一早便注意過她,和她搭過話。後來發現很喜歡她解題的思路,幹淨利落像小說裏那種殺手,悄無聲息就解決問題。旁雜的名聲和榮譽不值一提,只有達成目标才是最重要的。
在一片哄笑聲中蕭泯然依舊低着頭抱着書快步往自己的座位上走,經過孟嫮宜身邊的時候被她叫住。教室裏陡然靜下來,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看着她倆。
“上次你說的輔導書我從網上沒買到,等你這周末回家記得帶給我用一用行嗎?”
蕭泯然滿臉通紅,用力點了點頭,逃一般回到座位上。
知道她極讨厭暴露在公衆的視野中,孟嫮宜也不計較,拿起書包迎着大片的目光朝教室外走。
方才嘲笑蕭泯然的男生此刻吹了聲口哨,不懷好意嬉笑道:“呦我們的大美女今天又不上課了?”
孟嫮宜停下來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關你什麽事。”
男生被駁了面子也不惱,仍是笑嘻嘻地,“生什麽氣呀,我們剛才還在讨論呢,我們班21個男生,幹脆3人一組每天都接送你上學放學算了。今天能往你桌子上潑這東西,明天指不定會對你做什麽呢。”
沒等孟嫮宜開口,肖南枝的一聲冷哼就從鼻子裏出來了。
男生繼續笑,十分暧昧道:“不過看陸徽音突然這麽積極,就不知道他有沒有意見。”
“還有我們班花,問問班花同不同意。”
衆人一致看向方馥馥,方馥馥看着孟嫮宜覺得十分惡心,面上勉強地笑了笑,并不解釋自己和陸徽音到底是不是大家想的那種關系,她順勢道:“安全最重要嘛。”
方馥馥的同桌摟住她的肩膀,驕傲道:“看我們家馥馥多麽通情達理賢良淑德,哪像有些人寡廉鮮恥沒有道德底線。”
這話一出,沒人附和也沒人反駁。大家都瞟着孟嫮宜的反應,可孟嫮宜一如往常,連個表情都欠奉。這種含沙射影的話最讨厭,人更生厭,不敢放在明面上說,又憋着難受非要說的性格像下水道的老鼠,骨子裏就是那種偷偷摸摸上不了臺面的茍且。
方馥馥看她沒反應,扭頭看了一眼肖南枝。
肖南枝正扣着手指甲上的倒刺,漫不經心道:“嘁,平時不是很有個性,現在怎麽變膿包了。最煩這種裝柔弱的人,賤人。”
教室裏又是詭異地安靜,不過半秒,沸反盈天的嘈雜聲充斥在教室裏。
陸徽音清洗完桌椅褲子濕了大半截,他抹一把臉上濺的水漬,卷起袖子把課桌抗在肩膀上往回走。
接近7點的天空已經微微泛藍了,極遠的東方湧現出一團通紅的光,雲朵包裹在四周,透出詭谲的色彩。筆直的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他走過一間一間的教室,大家都在三兩交頭接耳,或是聊天或是抄寫作業。稚嫩的少男少女們眼底都是一覽無餘的快樂,間或有些考試沒考好或者題目怎麽也不明白的困惑憂愁。
一派安寧美好的表象下,埋藏的往往是腐爛的枝葉。
陸徽音拖着課桌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裏面似乎在進行一場驚心動魄的舞臺劇,所有人都嚷着,又都沉默着,似乎很怕,卻又十分亢奮。他撥開人群,一個穿着白色針織背心果粉色襯衫的背景闖進視線中,那個瘦削到好似大風能吹折的脊背的主人正騎坐在一個人身上,她用膝蓋頂住下面人的肩窩,兩只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
眼見着那人的臉孔從青白變成通紅,又從通紅變成醬紫,而圍觀的幾十個男生女生竟無一人上前阻攔。
像是被人一拳打中太陽穴,陸徽音只覺眼前都是黑色。他感到眩暈,晃了兩晃後,忙上前去拉孟嫮宜的胳膊。
然而有人比他快了一步,蕭泯然撲到孟嫮宜身上,一邊拽她的手一邊痛哭流涕,孟嫮宜你快松手,再不松手要出人命了!我求求你快松開吧,別把你自己賠進去啊,想想你的夢想呢?你甘心人生止步在這裏嗎?
孟嫮宜堅定到冷酷的眼睛裏終于有了一絲絲柔軟,她慢慢松開手挺直脊背,然後站起來撣了撣褲腿上的白灰。
方馥馥恨恨地看着她,孟嫮宜若有所感回頭看過去,她卻忽然不敢對視忙蹲下來拍着咳嗽不止的肖南枝。孟嫮宜略略挑眉,将扔在地上的書包撿起來遞給蕭泯然,她自己的大衣被扔在另外一邊。人群居然自發随着她的腳步而讓出一條路,大家看着她穿好衣服,收拾好東西準備走。
蕭泯然哆哆嗦嗦拉住她遞給她一張濕巾紙,衆人這才發現她發際線裏隐約滲出了血跡。她用手撸了一把頭發,大約是碰到傷口了,疼的她直皺眉。她就着窗戶玻璃的反光,順手拿起課桌上的剪刀,咔哧咔哧兩剪刀,随着頭發的掉落,更多的血冒出來。
孟嫮宜皺眉看着,似乎是對已經齊耳的頭發還不滿意,擡手要貼着頭皮剪。蕭泯然吓得尖叫,“別剪了,剪子不幹淨上面有風,對傷口不好會發炎的。”
孟嫮宜大約是被剪子有風這句話逗樂了,果真是放下了剪刀。
“肯定是剛才磕桌角上磕的,我得陪你去縫針。”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留下上課吧。”孟嫮宜不甚在意地用濕紙巾胡亂擦了一把,轉身就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