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艾薇回到1F的時候, 地下城一片混亂。
羅珊娜正帶着工匠們奔走來去，将地下城最要緊的工具和組件都打包拖入升降機。
人魚和海妖們已經将那臺“直通”7F水下世界的升降機從地下海邊推了回來。人魚首領正在與海妖老族長謙讓, 海妖老族長拗不過年輕後輩, 只得率先進入升降機，臨走時留下話來：若是看見阿蘭娜請轉告她族人們都好，也請她快點來水下層避難。
人魚首領費爾曼答應了傳話, 他帶着幾個強壯的族人留在羅珊娜身邊, 想要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
羅珊娜正待指揮這些人魚, 冷不丁費爾曼問了一句：“待我們都通過升降機前往地下空間之後, 這些升降機該怎麽辦？”
即便是女學神羅珊娜，這時候也卡殼了：當所有人都前往地下空間避難的時候，留在1F的這些升降機被“咆哮海”摧毀了這該怎麽辦？他們是否将永遠生活在地下不見天日？又或是有什麽方法能暫時保護這些升降機。
于是羅珊娜搪塞：“總會找到辦法的。”
費爾曼則信以為真，用手按着胸口對羅珊娜說：“魅魔小姐，我相信你。如有需要，請随時吩咐。”
這麽真誠的信任反倒讓羅珊娜鬧了個大紅臉, 她一轉臉見到艾薇, 趕緊以此為借口奔了過來。
“我離開了幾個小時？”艾薇驚訝地問——她在9F逗留了多久自己心裏根本沒數，只知道剛離開衆人的時候還剩36小時，怎麽現在看起來大家已經基本結束了撤離？
“您離開了6個小時左右……對了，您離開的時候北方又發生了一次大規模能量異動，證明了此前分析海妖歌謠的結論有誤, 原本以為第一次異動之後的4時才會發生災難，但是歌謠裏也提到過，第二次異動之後的3小時就……”
“3小時？”
她去了一趟9F, 就只剩3小時來解決所有問題了？
艾薇好想罵人。
但罵人也沒有用。
她趕緊向羅珊娜要了一件要緊的東西，然後把羅珊娜放走，顯然魅魔現在是全地下城最忙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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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一扭頭，看見亞倫正費力地牽着一匹馬，想要往升降機裏送。那匹馬的缰繩被牽在亞倫手裏，馬兒卻使勁嚼着嚼頭，拼命向反方向使勁兒，就是不肯進升降機。
艾薇大聲問：“亞倫，這是米蘭達的馬麽？”
亞倫點頭：“是呀，米蘭達臨走前拜托我把它帶下3F。”
艾薇皺皺眉頭：“寂靜海變‘咆哮海’的時間臨近，這事兒米蘭達知道了沒有？”
亞倫搖搖頭，緊張地說：“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在亞倫身邊忙碌的西索一拍後腦：“可能還真沒通知到他。”
艾薇想了想，從亞倫手中接過馬匹的缰繩，大聲說：“你們先把手頭的任務都完成，我去找米蘭達。”
亞倫着急：“您去？通往火焰嶺的那條岔路很長，而且不能跑馬。您這一來一回……時間很緊啊！要不還是我……”
艾薇卻直接牽着馬往大廳一角的傳送門方向走去，口中還說：“這難不倒我！”
這還真難不倒艾薇——米蘭達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火焰嶺中的一座山洞中。艾薇對那個位置非常熟悉，知道就在圖赫鎮附近的山坡上。
米蘭達的馬兒似乎有靈性，知道艾薇會帶它去尋找主人，絲毫沒有抗拒，乖乖地跟着艾薇走。
亞倫在她身後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想起來：“對了，艾薇姐，那個小……小海妖也和米蘭達在一起！”
艾薇一怔：阿蘭娜和米蘭達在一起？難怪剛才沒有看見她。
亞倫還沒完：“艾薇姐……您，您進去傳送門幹啥？”
艾薇已經牽着米蘭達的坐騎，一人一馬，擠在傳送門的轎廂裏。艾薇回頭沖亞倫招招手，大聲回答：“當然是為了省時間！”
米蘭達選擇的那條道路蜿蜒綿長，而傳送門能直接把艾薇送到圖赫鎮上的某處。從那裏縱馬上山，不到五分鐘就可以趕到米蘭達所在的山洞。
傳送門裏儲備着足夠的魔晶，艾薇伸手按下“圖赫鎮”這個按鈕，下一刻她就帶着米蘭達的馬來到圖赫鎮一家小旅店的院落裏。
幾十年過去，這旅店早已破敗，傳送門還能運作還真是奇事一件。艾薇撥開傳送門外半人高的雜草，将馬兒牽出來，走上圖赫鎮的道路。
圖赫鎮依河而建，主要的道路與從鎮子一旁奔流而過的隐川是同一個方向。艾薇還未見到隐川，就已經能聽見河水悲鳴，宛若哭泣。待她踏上大路，更是見到這條“哀傷之河”的河水已經漲到與河岸平齊，河裏卷着黑色的波濤，不斷激蕩。
艾薇一提馬缰，她知道已經不能再等，必須盡快把米蘭達和小海妖帶回地下城了。
但在靠近火焰嶺之前，她還是停下來做了一件事——從口袋中取出一小塊海綿，撕開來塞在耳中。此前她一聽說阿蘭娜和米蘭達一起去了火焰嶺，就想到了這一點，心裏由衷稱贊年輕人的勇氣與創造力。
僅憑米蘭達一人，一時半會兒，很難從偌大的火焰嶺擒到多少獵物——這也是艾薇原本只期望米蘭達每個物種能保留一對動物的理由。
但是有阿蘭娜的歌聲就完全不一樣了。比如此刻，艾薇隔着海綿，還是心旌動搖；她座下的馬兒更是不用她提點，馬不停蹄地踏着山路，來到地下城另一個出口處的山洞跟前。
在艾薇抵達的短短一兩分鐘之內，就有七八只岩兔、兩對鹧鸪、三只小鹿、一頭熊和其他零零總總的森林動物奔跑着躍進升降機。
此時此刻，就算是再兇殘的獵食者，在海妖歌聲的召喚之下也渾然忘我，只管一頭紮進升降機所導向的地下空間。
想必在地下海也是這樣辦的，由海妖負責歌唱，引誘海中生物通過升降機，進入地下城的水下世界，人魚則負責出苦力善後。
這時艾薇心底對年紀輕輕的海妖少女阿蘭娜生出佩服：原本誰都沒把握海妖的歌聲對陸上的動物也能起作用的，阿蘭娜還是自告奮勇與米蘭達一道來到這裏。
果然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艾薇來到米蘭達跟前的時候，阿蘭娜的歌聲頓了頓，但還是沒有停。
米蘭達完全沒聽到艾薇的聲音，待見到了，才趕過來，伸手取出右耳裏的一小團海綿，順便拍拍他心愛的坐騎。
艾薇大聲說：“‘咆哮海’在3小時之內就會來，我們必須走了！”
米蘭達馬上點頭，轉過身向阿蘭娜比了個手勢。
阿蘭娜終于收了歌聲，過來問艾薇：“領主小姐，我們怎麽離開？”
艾薇想了想，問米蘭達：“是你把升降機送到這裏的？花了多久？”
米蘭達說：“比較沉重，花了一個小時左右。”
艾薇想了想，轉向米蘭達的坐騎：“來，我們将升降機綁縛在這家夥身上，勞煩它做個苦力，幫我們把這臺升降機帶回去。”
米蘭達二話不說就應了，轉身在愛馬的耳邊細細地說話，做思想教育工作。
艾薇沖阿蘭娜微笑：“今天你看起來很不錯啊！”
阿蘭娜得到艾薇的贊揚，原本還想要驕傲一下的，不知怎麽卻臉上一紅，慚愧地低下了頭，小聲說：“将……将功補過罷了！”
“地下城非常需要你的‘将功補過’，”艾薇笑着說，“現在依舊需要哦！”
她指着米蘭達正在讓他的坐騎拖拽着的那臺升降機，說：“我們現在回地下城。這一路上，我們依舊需要你的歌聲。“
阿蘭娜愣了片刻，立即反應過來：即使他們現在沿着地下通道一路返回，她的歌聲，依舊能吸引火焰嶺的動物，循着他們的路徑跟過來。
“就這麽辦吧！”海妖清了清嗓子，長時間的歌唱讓她的嗓子相當疲勞，但再度開口的時候，海妖的歌聲依舊甜美動聽，充滿誘惑，導致艾薇不得不往馬匹的耳朵裏也塞了兩團棉花。
他們真的如艾薇所說，由米蘭達的馬匹拖着這臺龐大而沉重的升降機進入山腹，沿着米蘭達來時那條岔路返回地下城。
海妖依舊高歌，不斷有來自火焰嶺的小動物沿着道路尾随而來，在海妖的指引之下躍入升降機。
等到接近地下城商業街的時候，連地下蜘蛛都來了。
阿蘭娜吓白了臉，但總算克服了自己的恐懼沒有中斷她的歌聲。地下蜘蛛似乎早已預知了即将到來的危險，哪兒顧得上守在升降機一旁的海妖少女，只顧自己帶着幼蜘蛛逃命去了。
終于，艾薇帶着阿蘭娜和米蘭達回到地下城的大廳裏。
“阿蘭娜，你很好，我對你很欽佩！”艾薇簡要說完，“現在，請回到你的族人身邊去吧。當然，也請你盡力安撫他們，在這裏請安心生活一段時日。我們地下城會全力以赴保證大家的安全。”
阿蘭娜離開以後，艾薇清點目前還留在大廳裏的人：米蘭達、西索和亞倫。
在艾薇和米蘭達趕回來之前，羅珊娜和那格波利被亞倫連哄帶騙，先行送到地下城的其他層級去了。
“幹得漂亮！”艾薇表揚亞倫。
亞倫卻只能擡着嘴角幹笑兩聲，顯然他對地下城未蔔的前途也沒什麽把握。
艾薇沉思片刻，對三人組說：“我相信我已經找到了保護整座地下城的辦法，但這個方法我需要驗證。我可能需要你們留在地下城堅持一會兒，等我一會兒。”
“我請求你們，堅持到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到那時請你們離開這裏，前往地下城的其他層級，雖然我還不能确定到時候升降機會不會因為咆哮海而失去作用，但我想，我們總有辦法能相互見到彼此。”
艾薇說着，轉過頭看了一眼那格波利精心照料數月的種植園，種植園對面是剛剛修葺一新的商業街，那裏已經開設了五六家商鋪，生機初現。艾薇又看了看她最熟悉也是最喜歡的地方——大廚房，她輕輕籲了一口氣。
如果事情并不是像她設想的那樣，她很可能就再也見不到這些了。
“艾薇姐，”這次竟然是一向寡言少語的精靈米蘭達開了口，“我們在這裏等，到最後一刻。”
艾薇看着年輕的精靈那張精美到極點的面孔，心裏也有些愧疚：她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也沒有資格要求這些年輕的人們将這樣無條件的信任交付給她。
誰知精靈一板一眼地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們知道該做什麽！”
艾薇：……
西索與亞倫也在米蘭達身後一起沖她點頭，亞倫還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
艾薇眼眶微熱，但她不再拖延，沖三人組點了點頭之後，艾薇一路小跑，跑去了羅珊娜的小房間，從那裏拖了一枚體型巨大的純粹魔晶出來。
剛拖了幾步，艾薇就發現這枚純粹魔晶竟然能夠在地面上輕松拖行，低頭一看，竟然發現羅珊娜竟然順手給這枚純粹魔晶也裝了滑輪。
亞倫好奇地“咦”了一聲，說：“學姐臨走竟然忘了帶這個？”
艾薇心想：羅珊娜怎麽會是這種人？她是特地去向羅珊娜打了招呼，請羅珊娜把這枚純粹魔晶留在1F的。
羅珊娜給這枚大型純粹魔晶安裝滑輪，想必也是為了撤離時容易搬動，結果現在方便了艾薇。
艾薇帶着這塊純粹魔晶進入升降機，按下9F的按鍵，在開合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她揮動雙手，向三人組致意。
她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的計劃一定能夠成功，但是她莫名地很有信心。
艾薇離開之後，三人組留在地下城1F，面對撤離之後空空蕩蕩的地下城。
經過早先一陣緊張到喘不過氣的忙碌，這時終于閑下來的亞倫這時腰酸背痛，直接坐在地上，随即完全沒形象地癱在地上。
但是米蘭達和西索則去檢查安放在商業街盡頭的升降機——這臺升降機是他和艾薇、阿蘭娜一起，從火焰嶺中拖回來的。
這臺升降機迄今為止還未關閉，也就是說，如果這時候還有火焰嶺的小動物能夠趕到這裏，依舊可以一躍而“直通”地下城的野生森林。
在海妖阿蘭娜撤離之後，陸陸續續還有不少小型動物意識到了即将到來的危險，沿着山腹中的道路直奔而來，但是現在通道裏已經完全沉寂，聽不見任何動靜。
西索剛想開口想問米蘭達，這是不是與海妖離開有關，卻被精靈“噓”了一聲。兩人同時住口，精靈做出側耳細聽的動作，長長的尖耳在他腦後微微顫動。
還沒等西索聽見什麽，亞倫突然從地面上彈了起來，向他的朋友們狂奔而來。
“大地在顫動！”亞倫大喊。
米蘭達與西索同時感覺到了，同時高聲說：“第三次能量異動！”
按照對海妖歌謠的分析，第三次大規模能量異動就意味着寂靜海正式化身為“咆哮海”。
即上一次能量異動大幅提前之後，這一次能量異動又提前了将近一小時。
艾薇剛剛離開不久。
米蘭達他們完全沒有概念，不知道艾薇的計劃是已經在進行中，剛剛開始，還是根本沒有開始。
但是她留下話來請求這些年輕人們再“支撐”一小會兒。
第三次能量異動大約進行了一分鐘左右，大地終于停止震顫。已近被騰空的地下城一片死寂，這片死寂甚至令人心裏發毛，生出恐懼。
精靈依舊在側耳細聽，他尖尖細細的長耳在腦後快速顫動。突然，米蘭達轉過臉，沖着地下城之外的岔道大聲喊：“來了！”
西索瞥眼看看身邊的升降機——這座升降機依舊沒有關閉，只要他們需要，則可以一躍而入，再将升降機的模式切換為“傳送”，他們就将安全地留在地底深處的某個空間裏，按照學姐的說法，這個空間無法“直達”，海水無法侵擾。
但是米蘭達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答應過艾薇的。
他們答應過艾薇的。
遠處，寂靜海已經完全變身為咆哮海，地上海是如此，地下海也是如此。波濤挾裹着無窮的能量，向岸邊席卷而來，而地下城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給巨大的水浪提供了宣洩的渠道。
隆隆的巨響由遠及近，黑色的浪花尖端打着白色的泡沫，飛快地在通道中推進，轉眼出現在米蘭達他們目力可及的盡頭。
“星辰落盡大海枯竭，
能夠颠覆世間萬物的真神啊，
請在此刻，将慈悲賜予被你抛棄的生靈吧！”
米蘭達的唱誦再次回蕩響徹，在地下城。
他看上去像是一個自不量力的小卒，沖飛速洶湧而來的巨浪徒勞地伸出雙手，但是一道光明鑄就的結界瞬間出現在地下城的入口處。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浪花飛濺，米蘭達身體巨震，那瘦弱的身軀幾乎筆挺挺地向後平移去了幾米。但是他搭建的結界在這一瞬間擋住了咆哮海的巨浪。
作者有話要說： （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