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說……那邊,”張繼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指了指上面,“不太希望您結這門親事?”
“只是我的感覺,”顧念說,“或許是錯覺。畢竟陛下是我堂兄,我們從小玩到大,情份不比尋常。他若不喜歡,直說就是,這門可有可無的親事,要不是母親指定,我根本不會點頭。”
“王爺,姓白的已經出了京城,需不需要屬下……”張繼說着,手用力揮下,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顧念看看他:“多餘的事不要做。自作孽,不可活,我們只要看着他的下場就是。”
張繼點頭應是。
晚上,顧念去看了顧靜。
顧靜小小的個子,臉色很白,一看就是大病未愈。
看到顧念來,她有些不安。
“今天王娴雅看過你?”他問。
“是的,”顧靜的聲音特別低,“小妹生了病,精力不濟,沒辦法陪得客人滿意,實在對不起哥哥。”
雖然聽着柔柔弱弱的,話裏的冷淡甚至針對卻明顯聽得出來。
顧念并不在意,站起身:“既然沒好就多休息吧。”說着往外走。
“哥哥!”顧靜突然鼓起勇氣叫他。
顧念回頭。
顧靜的勇氣卻喪失了大半,聲音重又低了下去:“哥哥今天看到了二哥,是不是……看到他那落魄樣子,就開心了?”
顧念眯起了眼睛,聲音冰寒:“顧靜,你是我顧家女兒。母親是怎麽死的,難道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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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可二哥不是誠心的……”
“不許叫他二哥!”顧念低喝了一聲。
顧靜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什麽。
“你偷偷叫人給他送東西,我扣下了。那個畜生,害死母親,氣死父親,還對王家嫡長女下毒,差點導致王府和威武侯府失和。我只恨沒能親手殺了他!”顧念一字字地說。
或許是和妹妹有了争吵,顧念回房後,總是沒來由地想起白日裏那張臉上的笑容。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紅了起來。
憑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一個做了那麽多禽獸不如的事的人,還能露出那麽坦然放下的微笑,顧恩他真的沒有一點愧疚麽?
“最好,你馬上就死掉,死也不要進到我的夢裏。我們從不是兄弟,以前不是,以後不是,你要敢出現在我面前,哪怕是夢,我也要提劍殺了你!”顧念恨絕地喃喃着。
可惜,他的話沒人聽見。
入夜,他做了一個很奇特的夢。
夢很長,裏面人物衆多,不僅有過逝的父親母親,還有已經被他逐出府門的弟弟。
不同的是,在夢裏,他并不是參與者,而是個旁觀者,只能被迫地觀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情景。
夢從他讀詩,顧平生帶顧恩到他的院子裏開始。
顧恩在府裏以二少爺的身份住下來後,并沒像他經歷過的那樣纨绔、狠毒、狼子野心,而是成了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裏,那個滿眼充滿對他的崇拜的少年就跟到哪裏。
剛剛登基的陛下看到他們這樣,常常取笑他們。
顧念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開始他很不屑,想離開這個夢,可找不到出去的路,只能被動地繼續看着。
兄弟倆笑晏晏地相處,打鬧。
世子給顧恩講詩。
顧恩身子不好,時常生病。世子為了讓他強身健體,親自教他武藝。
兄弟倆的感情一直和睦無間。
直到一個女人出現。
他已經死去的未婚妻王淑雅。
他一直以為自己記不得其他不相幹的人的臉,不論是王淑雅還是王娴雅,他都是聽了身邊人的提示才知道是誰。
可夢裏,王淑雅的臉竟然那麽清晰。
王淑雅第一次見到的并不是世子,而是顧恩。當時她貼着花钿,塗着螺黛,嘴唇紅潤欲滴,一看就經過精心打扮。
顧恩看得失了神,他對王淑雅一見鐘情。
王淑雅不知道他的身份,對他不冷不熱,還時常和別的貴族子弟眉來眼去。
顧恩很痛苦。
後來王淑雅聽說他是荊南王府的二少爺,這才改變了對他若即若離的态度,熱情起來。
顧恩以為自己的癡心得到回報,開心得不得了。
有貴族子弟和顧恩争奪王淑雅的青睐,為了破壞他在佳人心目中的形象,故意揭破他的底細,說他不過是荊南王的私生子,将來世子成了王爺,他頂多得筆銀子就得灰溜溜離開。
王淑雅還真叫人去查了顧恩的底細,發覺确實是這樣,對顧恩的态度重新淡下來。
顧恩很傷心,一蹶不振,在府裏大醉,借着醉意對荊南王出言不遜。
顧平生大怒,對他用了家法。
世子求情不得,只好在弟弟被打後親手把他抱回房裏,找太醫診治,開方抓藥。
顧恩發高燒時,念着王淑雅的名字。
世子這才知道前因後果。他和弟弟關系極好,知道有女子這樣耍着弟弟,自然生氣,提了劍就要殺人。
眼看着這一幕幕鬧劇上演的局外人顧念不由嘆氣。
夢剛開始時他還會憤怒,看到後來覺得無聊,這時卻覺得夢裏的世子和他年少時的心性确實有相似之處。
荊南王顧念,并不是一開始就沉穩果敢的。
他也有年少輕狂熱血沖動的時候。
不過他知道,夢裏的場景根本不曾發生過,都是假的。
這夢挺有意思,他想。
世子沒殺成人,被顧平生攔了下來。
看着父親兩頰旁的白發,旁觀着鬧劇的顧念眼圈一紅。
他真的很想念父親,想念母親。正因為這樣,他更痛恨顧恩。
顧恩他怎麽可以?顧府對他恩重如山,可他先間接害死了母親,又讓父親郁郁逝去,讓自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顧恩所有犯下的錯,顧念看在他年少不懂事上都能原諒,唯獨這一點,絕不原諒!
他的心慢慢沉下來,沒了憤怒,沒了無聊,也沒了無奈可笑。這個夢挺好的,至少,能讓他再一次看到逝去的父親母親。
時辰到了自然會醒,就讓他在夢裏多看看父母的臉吧。
夢在繼續。
顧恩病好後,像是變了個人,不再天天吵着跑出去,靜下心閉門讀書,整個人都變得內斂,如同玉器經過打磨,終于有了原本的光彩。
陛下下旨舉辦賞花宴,世子和顧恩都去參加。
王淑雅在宴上看到顧恩,驚訝于他的轉變,找機會故意含羞帶怯地和他說了幾句話,顧恩卻反應平平地冷淡以對。
王淑雅失望而去。
顧念卻看到顧恩瞬間緊握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顧恩根本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淡然,少年分明還喜歡着王淑雅。他故作冷漠,一是為了王府名聲,二則是出于自尊心。
王淑雅發覺顧恩不再癡纏自己,像是沒了興趣,反倒開始有意無意地撩撥。
顧恩的不在意本就是假象,哪禁得起她這種欲擒故縱若即若離的手段,再一次陷了進來。這次陷得更深,幾乎茶飯不思,整個人瘦成了骷髅。
荊南王對他徹底失望,再不管束。世子卻兄弟情深,一直陪着弟弟,待從顧恩那裏知道事情始末,恨得直接把王淑雅約了出來。
王淑雅卻矢口否認自己和顧恩有關系,還趁機對世子表白心跡,說賞花宴上對他一見鐘情,此後一直想的都是他,希望能和他在一起。
世子不屑于她的話,拂袖而去。
王淑雅冷笑一聲,轉頭給顧恩寫了封信,說自己要去濟能寺進香,卻沒有合适的人陪同,希望對方能夠在濟能寺等她。
顧恩收到信,不疑有詐,開心得不得了,第一次振作起了精神。
他特意換上了兄長的衣衫,希望自己能看着更俊秀些,像世子一樣有男人味。
顧恩到達濟能寺時,遠遠發現進寺的路已經被封住,禁止其他人通行。他隐約聽說有什麽貴人在,并沒細聽,只是感嘆王家勢大,不過一個侯府,竟然能讓濟能寺封路。
正路走不通,他悄悄從王淑雅告訴他的小路穿過破敗的小門進了寺裏,正躲躲閃閃地尋找王淑雅所在的大殿時,聽旁邊房間裏傳來男人的笑聲和少女的驚呼聲。
他聽那驚呼聲有幾分熟悉,像是約他來的佳人,不由大驚,推門進去,果然看到一個男子正壓在個姑娘身上。
男子背對着他,姑娘也被擋着,只露出淺黃色的裙擺。
顧恩急切之下,四處打量,只看到一邊桌子上放着把帶鞘的長劍。
他沖過去拔出長劍,朝男人跑過去,本想威逼男人讓他放開意中人,結果腳下一絆,整個人向前倒去,長劍直接将男人插了個透心涼。
男人驚訝回頭,眼睛瞪得圓圓地倒了下去,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死去。
那少女驚叫一聲,推開男人的屍體,用手挪着退到一邊,頭發散亂。
顧恩看清她的臉,根本不是王淑雅。
第一次殺人,他幾乎傻在當場,不知道怎麽辦好。
被救少女緩過來後,滿臉驚恐地朝屋外跑,剛跑到門口,就猛地停住腳,接着身子軟倒下來,身子同樣被長劍穿透。
世子把劍從屍體上拔-出來,一邊擦着上面的血跡一邊進來,等看清死去男人的臉時,不由神色大變。
那是平安王。
平安王和荊南王不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可他畢竟投生于皇家,再不成器也是個王爺。
顧恩把平安王殺死,這事兒放哪兒也說不過去。
世子轉瞬間做出判斷,聽到外面有了淩亂的腳步聲,顯然有人察覺到不對,正要過來打探情形,來的還不止一個。
他趕緊從後窗把顧恩送出去,叮囑這個闖了禍的少年趕緊沿原路出濟能寺。他剛把後窗關好,前門就沖進來不少人。
看到平安王和少女都死了,這些人發出驚呼,不過他們認出了荊南王府世子,不敢對他動手,卻也不敢放了兇手走人,只能團團圍住不放。
世子知道這事兒不可能輕易結束,并沒反抗,當陛下得知消息派人來時,他就跟着來人走了。
世子覺得,事情固然不能善了,卻不是死局。
犯事的人肯定要先在大牢裏呆些天兒,等事情有了定論後才會公布結果。顧恩身子先天不好,真要在牢裏蹉磨那麽多天,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他不一樣,自小習武,身子骨比一般高手結實很多,受點兒折磨不算什麽。而且他是父親嫡子,荊南王不會眼看他陷入獄裏,肯定要想辦法把他弄出來。
平安王府那邊要說多想替平安王報仇,倒也未必,畢竟不過是個閑散王爺,無論權勢還是威望都比不上荊南王。他們最有可能的是借機提些條件,只要父親答應下來,這事兒挺挺就過了。
當然,這麽一來,他這個王府世子的位子肯定保不住。不過,還有顧恩在,這個弟弟經過這件事肯定會成長,再有他在身後指點,荊南王府不至于沒落。
世子想得很好,卻沒想到事情的後續發展根本不如他想象。
平安王妃直接敲了登聞鼓,狀告荊南王世子行兇弑叔。平安王世子平時一個懦弱無能到極點的家夥,這次直接吊死在荊南王府,死後手裏牢牢抓着一張血書。
最讓人震動的是,平安王的二兒子抱着先帝賜的鐵券丹書出現,跪在宮門前,言說不嚴懲兇手一家,他寧願跪死在這裏。
禦史們也紛紛上書彈劾荊南王。
陛下再有偏袒之心,畢竟不能逆大勢而行,不得不判了斬立決。
荊南王察覺到風頭不對,先将顧恩逐出王府,又帶親衛去劫大牢,卻沒成功,這下真的觸怒了皇帝,直接滿門抄斬。
最後的最後,旁觀的顧念站在一邊,看着坐在囚車裏一身囚衣被押向法場的自己,不由啼笑皆非。可轉頭看到同樣在囚車裏白發蒼蒼的父親和母親,他不由鼻子一酸。
雖然知道夢是假的,但看到夢裏的父母是這個結局,他實在不好過。
他更加痛恨那個闖了禍的顧恩了。
眼看王府上下一家老小百餘口從囚車裏被拉出來,按跪在行刑臺上,顧念突然恐慌起來,他沖上去,拼命解着父母的綁繩。
可是他的手一次次穿過父母的身體,根本無法接觸的到。
“父親!母親!”他大聲喊着。
顧平生和夫人卻根本沒聽到他的聲音,只是轉頭不舍地看着同樣被綁在臺上的兒子,直到監斬官那聲“時辰已到”,簽子被扔了下來。
劊子手舉起了明晃晃的大刀,陽光從刀身上反射過來,刺得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人群一陣騷亂,顧念滿懷希望地扭頭看過去,卻沒看到盼望中的赦免聖旨,只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恩!
顧恩正擠在人群裏,滿眼淚花地看着行刑臺。
顧念氣恨得沖過去,對他破口大罵。
顧恩根本聽不到,呆呆站了一會兒,忽地轉身從人群裏擠了出去。
顧念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見他沖到王府外,喃喃了幾句,就解下腰間的帶子,吊死在平安王世子上吊的那棵樹上。
顧念冷冷地看着他懸空的身子先是掙紮着,最終慢慢失了氣息,身體随着風在空中飄蕩。
心中仍舊是抹不去的恨意。
身為旁觀者,他其實知道這次夢裏的事并不全怪顧恩。
顧恩對王娴雅動心闖了禍,但那地址是王淑雅給的。王淑雅或許提前知道平安王去濟能寺的消息,想讓顧恩這個呆子誤闖一次,被那些軍士教訓,出些洋相。
她大概沒想到顧恩闖了大禍。
顧恩回府之後已經找不到那封信,沒有物證,沒辦法證明王府的清白。
至于後來的走向,的确夠詭異。先不說平安王府那一撥人出人意表的舉止,各個豪門貴族之間反倒像是聯合起來,一起向顧府施壓。
整個事件一環套一環,一步步将顧府推向死路。
顧念看得毛骨悚然,甚至覺得平安王的死會不會也是某些人有預謀的結果,不然為什麽獨獨讓顧恩撞見?
顧平生逐顧恩出府,是氣急了,何嘗不是想替王府留個根。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嫡子死去,卻知道這舉動十之八-九無法成功,幹脆先把顧恩趕出去,算是留條後路。
陪嫡子去死,讓庶子代替他們活下去。
不然顧平生不會給顧恩那麽多銀子。
可惜顧恩的愧疚之心壓過一切,見顧府人等全都因他死去,實在想不開,在王府門外自盡。
顧念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身為武者,他習慣了每天早起練劍的日子,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麽沉。
可是想到夢裏的事情,他一點兒都不覺得輕松。
當然,最多的還是對顧恩的恨意。
他害死自己的母親,氣死父親,竟然還敢鑽進他的夢裏攪東攪西!
真把他當成是泥捏的不成?
顧念下定決心,以後再做這種亂七八糟的怪夢,尤其夢裏還有顧恩,他會在顧恩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把對方斬于劍下!
☆、第六個世界(3)
白桦伸了個懶腰。
官差帶他上路時, 因為沒收到例行“孝敬”,對他相當不友好。一路上時不時推一下踢一腳, 用刀鞘敲幾下, 要麽就罵罵咧咧地。
白桦身上除了在牢裏受刑時留下的傷口, 青青紫紫不知又增加了多少,甚至有的已經結痂的傷口又裂了, 流出腥臭的血。
“我這可是夠難看的啊, 任務這麽多次, 還是第一次這麽狼狽, 明明當喪屍都是最幹淨漂亮的那個。這年頭,人不如屍啊。”白桦在腦子裏嘆息。
他現在正身處客棧的柴房裏, 重枷取下來,人被鐵鏈子拴在柴房的柱子上。
兩個官差都在客棧的上房睡着, 他身為囚犯,是沒這個待遇的。
“小統, 謝謝你屏蔽了我的痛覺啊。”白桦說。
看這全身的傷和血污,還有痛覺,他這一整夜就沒想睡了。現在麽,只有造型驚悚了點兒。
“不用謝。宿主任務一直很少需要本系統出手,上一世主系統傳來的喪屍護罩能量剩了很多, 屏蔽痛覺是小意思。”系統說。
“還是謝謝你, 小統。以前你可從沒主動幫我解決危機, 看來你越來越人性化了,和你做朋友不虧。”
“真的嗎?”系統很高興, 對它來說,最高等級的誇獎莫過于“人性化”幾個字。
地府的主智腦就是最人性化的,可惜它們這些衍生出來的系統個個呆板得不行,沒一點兒人氣。這是地府判官的評價。
它聽得出來判官說那句話時的失望。
現在宿主誇它人性化,那是不是說它比其他的系統高級了?
想想就開心。
“小統,昨天晚上顧念的夢做得怎麽樣?有什麽反應?”
“好像失敗了。”說起正事,系統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不像剛剛那麽喜氣洋洋,“我一直監控着那邊,還按照現代放電影的程序進行,把讓他只能觀看不能參與。”
“這很好啊,我們當初不就是這麽商量好的?”白桦問。
“可他醒來以後很憤怒,還說再做夢就殺了你什麽的。”系統碎碎念,“宿主,我就說這個劇情有點兒狗血,讓你不要挑這個,挑另一個。你看,果然吧,他看完更恨你了。”
白桦并不把它的念叨放在心上:“我都壞透了,他恨我不是正常的嗎?我跟你說小統,如果仇恨的滿分是一百,他對我絕對是九十九,怎麽可能看場電影就洗白了。”
“咦?不是一百嗎?”系統迷惑地問。
“當然了,比如說我親手殺了顧平生夫妻,尤其是虐殺,這才會達到滿分。起碼現在他心裏知道他爹媽并不真的死在我手裏。”白桦說。
系統瑟縮了一下。
第四世真這麽幹了,估計顧念親手一刀刀剮了他都有可能。
“如果說以前的任務都是我的身不由己,或者說是扭轉別人腦中的誤會,那這一世,我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洗白了。不好好洗,怎麽白啊。”白桦嘆了口氣。
“那宿主,電影還接着放嗎?我看他确實更恨你了。要是以前的仇恨值是九十九,現在至少是九十九點五。”系統說。
“放啊,怎麽不放?我已經離開了京城,要是不接着放,好好刷存在感,估計哪天他就把我忘在腦後,放我去死了。”
“現在他也沒管啊,明明派人跟着你,卻眼睜睜看你受欺負。”系統嘟囔着。
“小統別置氣,你忘了按第四世的原軌跡,我再過幾個月就死了?”白桦提醒它,“我們這麽做,為了洗白,也是為了搏一線生機啊。”
系統被他說服,不再說話。
于是晚上,咬牙切齒發誓再看到顧恩必要殺他的荊南王顧念再一次看到弟弟。
這次的夢比上次還離奇,如果說上一個夢還是奇思妙想的話,這晚的夢竟然是接着上次來的。
他還是旁觀者。
顧恩吊死在荊南王府大門前的樹杈上後,時光流轉,顧恩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多歲剛要進王府大門的時候。
顧恩滿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低頭看着手和腳,還扯了扯身上破舊的衣服。
顧平生回頭叫他:“過來,跟着我走,拜見完嫡母後,我帶你去見你的兄長。”
一切的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樣。
顧恩咬着牙,沒吭聲,一步步地跟了上去。
見了嫡母,得了賞賜,又被領進了世子的院子。
顧恩在真切見到世子的時候,這才相信自己确實重生了,重生到王府還沒因他敗落的時候。
他激動萬分,看着世子。
之後的情景簡直是第一世的翻版,顧恩再次成了世子的小尾巴。
不同的是顧恩更乖巧,還時常用愧疚摻雜着景仰的眼光看着哥哥。
他帶着記憶重生,知道整個荊南王府因為他而崩潰,這一世謹小慎微,除了跟世子習文練武,很少出院子。
連一直對他進府有些不滿的荊南王妃也放開心結接納了他,時常叫丫頭送補湯過去,讓他補補身子。
他對荊南王妃出自心底地尊敬,見到母親時恭恭敬敬地站着,頭低垂,不管她說什麽,他都照做。
一時間,府裏的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直到有一天,顧恩去拜見荊南王妃,見屋裏的人都一臉喜氣,就好奇地問出來。
荊南王妃笑眯眯地說:“我兒,你兄長親事已定,等你再大些,母親替你也物色一門淑媛,這輩子的心願就了了。”
顧恩聽到“親事”兩個字,不由有些迷茫。他前世苦戀王淑雅而不得,更因此闖下大禍,連累王府滿門抄斬。
這世重生後,他再不敢肆意妄為,一直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地活着。果然,他沒再遇到王淑雅,沒做出那些荒唐事,王府也平平安安到了現在。
只要他一直聽話順從下去,前世的破門大劫可以躲過去的吧?顧恩迷迷糊糊地想。
經過前世劫難,他對王淑雅的心思早淡得不能再淡,就算再相見,也會當成路人對待。
“不知母親幫兄長訂的是哪家千金?”顧恩湊趣地問。
“是王家的大姑娘,閨名那邊已經送了過來,叫做淑雅。”荊南王妃說,“那姑娘我見過,長得不錯,最難得是識大體,又有手腕,将來會成為你兄長的賢內助。”
顧恩卻沒聽清後面的話,他的思緒因為那個“淑雅”再次飄了起來。
這還真是……孽緣啊。
竟然是王淑雅,前世那個自己苦求不得的女子。
不過只要他這次本本份份地,前世的事不會發生,大家自然也不會落得那種結局。
旁觀的顧念冷笑,滿臉譏諷。多可笑,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禍首不但再次出現在他面前,還戴着張乖得不能再乖的面具。
第一眼見到顧恩時,他詫異于對方在夢裏重生,重新開始,失去了直接拔劍砍了對方的先機。
不過随後他反應過來,想把誓言付諸行動,才發現自己的所有動作都和前一晚一樣,落到對方身上就穿過去。
他仍然只能看着。
看就看,能怎麽樣?就算夢裏顧恩把自己弄得像朵白蓮花,都抵不過他害死自己父母的事實。
他此時甚至想到了巫蠱之術。
莫不是顧恩收買了什麽江湖術士,對他做了手腳,不然他怎麽會這麽湊巧,夜夜夢到他。
不過他很快就熄了這念頭。
顧恩貪婪,人卻蠢得離譜,做了那些事兒連痕跡都不知道抹去,讓他輕易就順着脈絡摸到真相。
這種人,會想到請江湖術士?
再說,他白日裏剛和國師見過面,國師有大神通,如果他身上真有不妥,國師早就看出來了。
不是顧恩,難道是別人,比如說他那些曾經的狐朋狗友。
這個想法立刻被顧念否定。
顧恩的狐朋狗友都和顧恩一樣,沒出息,二世祖,蠢得要命,除了吃喝玩樂外加撺掇幹壞事外,基本沒什麽腦子。
更加沒擔當。
不然不會在顧恩事發後一個個溜得比誰都快,現在還矢口否認和顧恩有過聯系,撇得不能再清。
唯一一個真心對顧恩的大概只有顧靜了。
不過顧靜是閨閣女子,平日裏府門都沒出過,怎麽可能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手段,更別提她膽子一向小得很。
或許,他做這些夢,只是湊巧?
顧念排查了一圈,卻沒找到可疑人選,只得将信将疑地繼續看下去。
顧恩為了不再發生前世的事,自兄長訂親後,每次女方家來人,他都一大早提前躲出去,絕不和對方照面。
可仍然發生了意外。
他去書坊買書,半路遇到有孩童落水,旁邊很多人驚叫“救人”,卻沒人敢跳水。
畢竟初冬時節,河面上已經有了一層薄冰。這時候跳進去,是會凍死人的。
顧恩沒來得及多想,把書放到一邊,沖到河邊就跳進水裏,把已經沒了力氣馬上要沉到河底的孩子拉了上來。
把孩子頭向下架到膝蓋上,略微用力砸着,孩子一股股吐出了肚子裏的水,慢慢地醒了過來。
孩子的母親趕過來,千恩萬謝地領走了孩子,圍觀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了。
冷風吹過來,顧恩全身哆嗦,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濕透,只能先回府裏。
這時一個穿着翠綠衣服的丫頭氣勢洶洶地攔住了他。
原來他剛剛急着跳河救人時,把河邊幾個看熱鬧的閑人撞到一邊,其中就有她家小姐。她家小姐身嬌體軟,被他撞過去,竟然扭傷了腳。
丫頭提着嗓門呵斥着。
顧恩身上寒冷,實在不想多留,也沒細看,只打着哆嗦道了聲“對不住”,還提出回家後會讓人送銀子過來,以作補償,問對方的住址。
丫頭一下變了臉色,大罵他是“登徒子”,居心不良,對他家小姐有觊觎之心。還讓顧恩死了這份心思,她家小姐已經有了一份上好親事雲雲。
顧恩沒心思和她多糾纏,只想早點兒回府換下濕衣服,急匆匆又說幾句,幫對方叫了輛馬車送人回家,就趕緊離開了。
雖然這樣,他回去後仍然着了涼,發起高燒,一連病了一個多月才漸漸痊愈。他的身子本就不好,病好後整個人瘦得跟竹竿一樣。
等他再走出院門,就發現世子對他的态度不如以往。
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倆,這時候卻相敬如冰。他還像以前那樣笑眯眯地跟在世子後面,但世子卻一概以“忙,不适合你跟着”為由,把他擋了回去。
時間長了,顧恩看出世子對自己的不喜,只得縮回了院子。
他不知道怎麽事情會這樣,只是病了一場,兄長對他就大變樣。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聽到府裏的下人閑話,才知道随着親事将近,王淑雅與顧靜走動頻繁,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話傳到世子耳朵裏,導致世子對他有了誤解。
顧恩跑去找世子,希望能解開誤會,可世子成見太深,根本聽不進他的話,還認為他心懷不軌。
顧恩沒辦法,又懷疑王淑雅的用心。畢竟這一世他根本就沒見過她,按說根本沒什麽得罪之處,她在府裏到處挑撥離間,懷的什麽心?
為了弄清事情真相,顧恩不再抵觸和王家人接觸,甚至有時還故意貼上去。
他想得很簡單,王淑雅不管出于什麽目的,只要被他抓到把柄,把真相掀出來,必然會修複跟兄長的關系。
顧恩想的不錯,可惜他這世重生時,為了不重蹈前世覆轍,一直悶在院子裏,根本沒給自己發展什麽心腹和人脈,也就沒人可用。
他為了達到目的,想了個昏招,花銀子試圖收買王淑雅身邊伺候的人,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旁觀的顧念不屑得連撇嘴都不想做,蠢成這樣的人,難怪幹出那麽多蠢事。
像王家這樣有底蘊的人家,能在主子身邊貼身伺候着的下人,必然都經過嚴格培訓以及重重考驗,怎麽可能幾兩銀子就收買。
顧恩異想天開到這個地步,也是沒誰了。
不過到現在為止,顧恩還都是本本份份地,沒給王府惹什麽麻煩。想來這一世,荊南王府不至于像上次那麽慘烈吧。
想到這裏,顧念還是挺欣慰的。
就算是在夢裏,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家破敗成那樣。
果然,王淑雅知道了顧恩的小動作,卻裝作不知道,還刻意讓身邊人散了些假消息給他。
顧恩不知道有詐,以為自己成功了。對方甚至還把王淑雅敵視他的原因透露過來。
原來那次他救人時,被推傷的姑娘就是王淑雅。
原本對這個前世的心上人,顧恩不可能認不出來。但他當時凍得瑟瑟發抖,只想着快點兒回府裏,壓根沒往王淑雅的方向看上一眼。
王淑雅見他給自己弄了輛普通百姓才坐的馬車,又揚言送銀子過來,認為他把自己當成街邊那些叫花子打發,恨上了他,暗自發誓要他好看。
顧恩聽王家的下人說,王淑雅的目的是把他趕出荊南王府。
這怎麽行?
顧恩這一世重生時就在王府,對這裏有很深的感情,再加上知道王淑雅不像表面那麽純良,就更不肯讓她成為這個家的未來主母。
可他前世死時也就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未束冠,這時同樣如此,兩世加起來的經歷并沒讓他有太多長進,尤其在勾心鬥角這方面。
他想到的辦法竟然是在王家和荊南王府裏弄些不吉利的征兆出來,再找幾個和尚道士,說兩家親事不諧,這樣自然就退親了。
可惜他不知道,他找到的人全是王淑雅特意安排的,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王淑雅了解得清清楚楚。
旁觀的顧念邊看邊搖頭。
蠢成這樣子,難怪會輸。
可能是看得時間長了,再加上顧恩總是表現得那麽蠢,顧念竟然有點兒把夢裏的這個人當成真正的顧恩。
可是,沒看王淑雅一切盡在掌握嗎?顧恩這一步全落在對方預計之中,不慘敗才怪。
果然,顧恩在王府裏搞了幾次夭蛾子,弄得人心惶惶。
王家那邊時常一大早起來就發現府門上被澆了狗血,或者被人隔牆丢進折斷了脖頸的死雞,日子也不好過。
結果就在某一天,顧恩站出來說要請些江湖術士在府裏查看一圈時,王淑雅突然出現,冷笑着揭穿了這一切。
她當然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