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沈欣茹有些奇怪:“陛下沒說他晚上不來。”
鄭敏兒扶着沈欣茹, 樂滋滋瞎話随口來:“我出宮路上,剛好碰見汪成全,聽說萬歲不來, 我才返回來陪沈姐姐。”
沈欣茹又些疑惑, 這兩年來不管發生什麽事, 齊越都會來落雁宮休息,怎麽今天……
鄭敏兒不給沈欣茹思索機會, 一幅歡樂樣子, 拉她去用膳:“走吧, 我都餓了, 正想念皇宮美食。”
沈欣茹不再說什麽, 被鄭敏兒拉去用膳。鄭敏兒雖然鬧騰,用膳也快, 可是卻不顯粗魯。一桌七七八八的菜,都在無聲中進了她的胃。
比齊越吃得多,可沈欣茹好像沒發現一樣,慢悠悠陪着鄭敏兒掃蕩。
鄭敏在用餐途中, 看過沈欣茹幾眼。嘴角勾起笑容,鄭敏喜歡沈欣茹這幅波瀾不驚的樣子,不會嫌棄她粗魯,也不會心疼她受苦。路是她自己選的, 酸甜苦辣她都願意接受,不用別人說長論短。
沈欣茹等鄭敏兒吃癱在椅子上,才慢悠悠喝下最後一口魚湯, 放下勺子,秀珠墨蘭帶着宮人上來伺候,淨手漱口寂然無聲。吃完飯,兩個人挪步正廳,汪成全探頭探腦過來,觑見鄭敏兒,好像瞧見惡霸似的,連忙求助樣看向沈欣茹。
“娘娘,陛下讓奴才過來說幾句話。”
沈欣茹下意識,眼神轉向鄭敏兒,她是有疑惑的。不過看到鄭敏兒後,心思一轉笑道:“你先去喝茶,我一會就來。”
鄭敏兒嘴角斜斜勾起,掃一眼汪成全,對沈欣茹粲然一笑:“好,我等沈姐姐。”
汪成全等着鄭敏呼啦啦帶人走了,才踅到沈欣茹跟前,委屈:“鄭将軍半道攔住萬歲……”
沈欣茹沉吟,汪成全叽裏呱啦說鄭敏,怎麽欺負萬歲,不讓萬歲來落雁宮。
汪成全說完,沈欣茹并沒有說什麽,只是讓他回去伺候齊越,自己移步進去內殿。內殿鄭敏兒癱在椅子上,沒什麽正形,手邊一盞白汽袅袅熱茶,茶蓋翻過來随意擱置一邊。
鄭敏兒懶洋洋不動彈,沈欣茹微笑過去:“阿敏無聊?不如我陪你手談兩局。”鄭敏立刻煥發出生機,從椅子上蹦起來,精神抖擻:“我聽說沈姐姐琴棋書畫,樣樣師從國手,咱們來試試。”
滿臉躍躍欲試,再沒有剛才癱成煎餅模樣。沈欣茹執白子,鄭敏執黑,兩個人在棋盤上來來往往。鄭敏一時縱橫捭阖,一時陰詐詭異,讓人摸不着頭腦。沈欣茹全程淡然,執子沉靜細膩,卻讓鄭敏找不到半點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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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結束,鄭敏兒輸了兩子:“沈姐姐好厲害,再來!”戰意昂然。
可是三局下去,鄭敏三局連跪。挽起袖子,鄭敏找到久違的對手:“再來。”
沈欣茹笑笑,将旗子放入棋簍:“今天不行,我有孕不能熬夜。”
鄭敏滿頭熱血,可是看到沈欣茹腹部,單薄的夏衣被高高撐起。有些不舍的丢掉旗子,鄭敏強行給自己找面子:“我在北關很少遇到對手。”
“嗯”沈欣茹臉上的笑意,帶着包容。
兩個人洗漱上床,半夜沈欣茹醒來,鄭敏不知什麽時候蹭過來貼着她。白日,那麽張揚肆意的女孩兒,夜晚依偎在她肩頭,閉上精彩不俗的雙眼,她不過是個十八、九的姑娘。
幾不可聞的嘆息溢出鼻腔,沈欣茹悄悄起身,幫鄭敏把單被拉到肚子上。等她躺下,鄭敏又無意識蹭過來,依偎在她肩頭。
沈欣茹有點心疼,別國去家幾千裏嫁給敵人,那裏是她白日說的那麽簡單。黑夜裏沈欣茹靜靜的看着鄭敏睡顏,過了一會兒,将她腮邊的發絲掠到耳後,閉上眼睛。
第二天鄭敏醒來又是活蹦亂跳,吃過早膳就開始折騰:“沈姐姐咱們去看小皇子!”
沈心如鬧不過她,只能帶着她去壽康宮,只是出了落雁宮,鄭敏像換了個人似的,一路扶着她說說笑笑到壽康宮。
壽康宮裏鄭敏規矩的不行,給陸太後見禮:“末将正五品游擊将軍,鄭敏叩見太後。”
陸太後對曾經,在自己壽康宮裏殺進殺出的姑娘,沒好感:“平身,你一個外臣,待在宮裏像什麽樣子。”
鄭敏兒扶沈欣茹到旁邊坐下,對陸太後笑道:“末将有生之年,恐怕再難回到京城,所以想多陪陪貴妃姐姐。”
沈欣茹察覺到鄭敏的不一樣,落落大方,但是待她極為恭敬,就是茶水也要試了冷熱才放到她手邊,這是秀珠的活。想她這一路對自己的殷勤小心,沈欣茹擡眼看看上首陸太後,心裏大約明白怎麽回事。
這是我鄭敏敬愛的沈姐姐,日後也是渾漠王後尊敬的沈姐姐。
沈欣茹能看透鄭敏心思,陸太後更是心知肚明。等她們走了,陸太後一邊逗孫子玩,一邊心裏不舒坦,跟吳嬷嬷惱火:“還不是渾漠王後,就來給貴妃撐腰,也不想想一個渾漠王後算什麽。”
吳嬷嬷笑笑,拿一個撥浪鼓逗小寶寶,齊明九個多月腿腳有力,爬起來刺溜刺溜。吳嬷嬷不說話,她知道自家小姐心裏明白。
陸太後丢下手中玩具,看着孫子被阿吳逗得爬過來爬過去。
九個月大的寶寶已經很活潑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充滿生機,藕節似的胳膊腿胖成一圈圈。
陸太後看了一會兒,放棄的嘆息道:“她有這個心思最好,總是不忘故國故人。”
吳嬷嬷一邊搖着撥浪鼓逗孩子,一邊戲谑:“單這樣?這次過後,渾漠在咱們大衛面前,還有什麽秘密?再說咱們萬歲開的條件也不差。”
齊越同意出兵渾漠,但不是白給的,這次出兵的所有費用,察克忽需提高一成來還。當然考慮到渾漠貧瘠,齊越給了二十年慢慢還。
吳嬷嬷嘆口氣:“就是不知道陛下,陪送什麽嫁妝。”
鄭敏以敏安郡主身份出嫁,這次齊越沒把這算成和親,只是渾漠和大衛之間的婚娶。因為是婚娶,渾漠自然送來聘禮。各種金玉珠寶,察克忽把歷代汗王一半的珍藏送來。
臨別時齊越告訴鄭敏:“你只是嫁到渾漠,将來如果被欺負只管回大衛,這裏是你的娘家。”
鄭敏兒一身大紅嫁衣,跪在地上,對來送行的齊越叩頭到地:“謝謝萬歲,謝謝您寬闊的心胸,包容臣女各種放肆。您是大衛萬千子民的幸運,是天下蒼生的幸運。”
臨別,鄭敏終于說出,她對皇帝的佩服和尊敬。這樣開明、包容,又有決斷的皇帝,自古能有幾人。別看朝臣們經常和皇帝對着幹,可齊越是他們最尊敬的君王。
好了,不說那麽遠,鄭敏回京三天,察克忽陪着出征将帥回渾漠。察克忽在渾漠有賢名,牧民支持他,再加上有堪輿圖和兵力分布圖,衛國軍隊簡直勢如破竹,一個多月拿下渾漠。
察克忽不願鄭敏身上有污點,親自斬殺當年害死她兄長的将領。然後一刻不耽誤,送聘禮到大衛迎娶王後。
鄭敏先告別父親和兄長,跪在堂前她也是羞愧的:“都是女兒毀了爹爹和二哥的前程。”
鄭家父子被調回京城,封做雙安伯,看似清閑其實就是人質。這不怪齊越,為了衛國安全,這是必然的。從鄭敏決定嫁去渾漠那天開始,鄭家注定不能再掌兵權。
鄭文化笑笑,拍拍自己留下傷痛的腿:“這樣挺好,為将者不過是想要保家衛國,敏兒不費一兵一卒,保北關安寧,爹爹沒什麽遺憾。”
鄭家唯一留下的二公子,嬉笑:“哥哥本來就懶,不喜歡沒日沒夜時刻警惕。這樣好,你在渾漠做王後,哥哥在京城作威作福。”
謝謝,鄭敏給父親兄長各磕一個頭,去宮裏辭別沈欣茹。沈欣茹剛生下小公主不久,還沒出月。
“沈姐姐,我要走了。”
十月天氣,鄭敏還穿着夾袍,只是外邊罩了一件,寶藍色金繡白貂領披風。
沈欣茹半靠在錦被上,烏絲松松挽一個纂,頭上戴着抹額。她笑着對鄭敏伸手,鄭敏連忙在唇邊哈幾口氣,才握住沈欣茹手。
入手溫熱滑軟,而鄭敏的手冰冷堅硬:“我還是冰到沈姐姐了。”鄭敏急的要抽回手,沈欣茹笑着拉緊她:“沒事。”
鄭敏看着就算素面,卻依然美麗的沈欣茹,心裏不舍如同翻滾的水浪,一波接一波:“沈姐姐,我最開心的事,就是來京城認識你。”
“謝謝你一直不動聲色幫助我,謝謝你像姐姐一樣包容我。阻攔陛下假傳聖旨,我只想讓萬歲知道我有膽有色,敢于把我放到渾漠。”
說的是這次回京,鄭敏在宮裏住的那三天。
沈欣茹溫溫一笑,像是三月的春風:“為什麽把自己說的那麽勢力,當初是你在壽康宮救我一命……”
鄭敏開口想辯解,那是為了抱緊貴妃皇帝大腿。
“噓”沈欣茹阻止她“不管你出于什麽目的,受益的是我。就好像你月前在宮裏攔聖駕,去壽康宮表明我們姐妹情誼,固然是為了證明你的膽色,可難道不是為我撐腰嗎?”
面對沈欣茹包容的眼神,鄭敏把頭搭在她肩頭,慢慢抱住她。沈姐姐……
眼眶忽然一濕,鄭敏難得生出幾分新嫁娘的忐忑:“沈姐姐,我有點怕。”
沈欣茹擡手拍拍鄭敏,細瘦卻堅硬的後背:“別怕,你還有家在衛國,你還有個沈姐姐在皇宮。”
鄭敏破泣而笑,放開沈欣茹:“沈姐姐這樣說,搞的好像我又來抱大腿,放心,察克忽敢對不起我,我就殺了他自己做女王。”
面對忽然豪情萬丈的鄭敏,沈欣茹微笑:“嗯”
鄭敏十月離京,在大雪紛飛的冬月來到渾漠。她帶着三百親衛、各種匠人,教書先生,還有二十萬石糧食的嫁妝。
沒有金銀珠寶,沒有古玩字畫,就是二十萬石糧食。有了這些糧食,這個冬天渾漠不會再餓死牧民。
那些領到糧食的牧民都聽到一句話,這是衛國貴妃給的。衛國貴妃剛生下小公主,她聽說渾漠老人、孩子饑寒而亡,送給他們糧食度過寒冬。
“衛國的貴妃娘娘是菩薩”領到糧食的牧民,向着南方跪拜。
南邊再南邊京城皇宮裏,齊越看着手裏密信,笑着自言自語:“用糧食做嫁妝,确實是貴妃的意思。”
只可惜鄭敏不知道,她為了給沈姐姐攢賢名,倒是歪打正着。
齊越彈了彈密信:“不枉阿茹對你那麽好。”
燒掉密信,齊越往落雁宮去,快要過年了,他有許多事要同她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