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九月十六皇長子齊伯琛滿月, 程晚捷一早來落雁宮賀喜:“恭喜娘娘能搬回寝殿。”
沈欣茹腰身還沒有完全收回去,腰部小腹看起來有一點虛腫。秀珠沒給她用帶腰封的衣裙,而是一條齊胸襦裙, 外罩桑緞開襟長袍。
襦裙不知是什麽面料做的, 像春天的楊柳層層疊疊垂下, 讓人看了就喜歡。不過最出色還是外袍,桑緞質地挺括長長逶迤在地, 淺金色面料帶暗色底紋, 不經意間熠熠生輝。
程晚捷真心實意誇贊:“娘娘這身衣裳真漂亮。”尤其襯的脖頸胸口一片雪白耀眼。
沈欣茹微笑道:“程婕妤穿的也很精神。”
程晚捷笑着低頭看一眼自己:新做的玫紅色撒金絲宮裝, 配着粉藍色夾缬半臂, 金銀粉繪花沙羅披帛, 年輕鮮豔的宮妃裝扮。
“今天娘娘大喜,又是皇長子滿月, 咱們宮裏的喜事,臣妾自然要穿的應景。”
一時宮女送上茶水,等人退下,沈欣茹斟酌着撚起茶蓋撥了撥茶葉, 翠綠的葉子随着茶蓋蕩漾。沈欣茹放下茶蓋開口:
“程婕妤是明白人,本宮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本宮做了母親之後,發現女子為人母和不為人母很不相同……”
室內只有兩個優秀的女子,帶着淺金色的朝陽, 從門口窗棂灑進來一片光輝。
程晚捷大約知道貴妃要說什麽,斂下眉眼微笑,就聽貴妃繼續溫言:“人各有志, 本宮不想勉強婕妤什麽,只是請婕妤再考慮一下,真的準備在宮裏一輩子?”
程晚捷擡頭莞爾:“以沒見貴妃時,只知道沈貴妃驕奢跋扈,等到見了發現貴妃性子清冷,但是接觸過後就會發現娘娘善良、心細、體貼。”
“不管是給後宮兩種選擇,還是為錢小姐考慮以後,都說明娘娘清冷之下有顆溫暖的心。”
程晚捷坦蕩看向沈欣茹:“其實後宮這些嫔妃,好些幾年都見不到陛下一面,全往行宮一送,或者安置偏僻之處不許出來最省事。可娘娘卻費心思要安頓她們,這對娘娘有什麽好處,還落個善妒名聲。”
沈欣茹從沒想過把這些嫔妃,往行宮或者冷宮送。都是大好年華的女孩兒,因為她和齊越的感情被葬送,她做不出來。
“今天也是娘娘善心,擔憂臣妾将來後悔好意提醒。其實有臣妾這樣的女子在後宮最好,既不會惹是生非,還能保全陛下娘娘名聲可娘娘偏偏提醒臣妾,難怪陛下會喜歡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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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晚捷笑:“娘娘的好,接觸過就知道。”
看程晚捷拿定主意,沈欣茹微笑點頭不再勸,人生一世怎麽選都行,只要不後悔就好。
秀珠進來禀報:“娘娘,德昭儀和黃充容前來道賀。”
“宣”沈欣茹坐正身體。
“臣妾昭儀徐惠(充容黃秀麗)給娘娘賀喜,給皇長子殿下賀喜。”
“平身賜座。”沈欣茹平聲。
“謝娘娘。”兩個人再次屈膝道謝才起身,等兩人按位份落座,徐惠先淺淺一笑:“原本該早些來給娘娘請安,只是宮務繁雜還請娘娘見諒。”
沈欣茹微笑:“宮裏諸多事務,辛苦德昭儀。”
黃秀麗上次被趕,這次就有些氣虛:“臣妾請了一尊玉觀音送給娘娘,願娘娘和小殿下平安順遂。”玉墨連忙呈上禮盒打開,裏邊一尊尺高黃玉菩薩。
黃玉雖然普通,但是難得沒有雜色雜質,沈欣茹看了一眼淡笑:“黃充容有心。”
自己剛冷淡她,就送一尊菩薩,勸人為善,這點小心思太明顯了,不過沈欣茹不以為杵,只是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黃秀麗自己的心思自己知道,沈欣茹神色淡淡她就有點不安。兩個人都沒有多餘話,大殿裏氣氛就有些怪。
程晚捷左右看看,笑道:“充容娘娘今天好嬌豔。”實在是徐惠還是那身寡淡樣,沒什麽好說的只能說黃秀麗。
茜素紅上襦,水墨畫齊腰白绫裙,手臂上挽着水紅色銀粉畫沙羅披帛,顏色對比醒目而嬌豔。
人心有鬼就容易懷疑別人,程晚捷也穿的鮮豔醒目,卻不覺得哪裏不對,黃秀麗就覺得程晚捷在暗示她争寵。
黃秀麗立刻起身對沈欣茹屈膝:“今天娘娘大喜,臣妾也來湊趣。”
沈欣茹看着黃秀麗,看她笑容裏壓制的尴尬,心裏有些難以訴說。說起來黃秀麗又做錯什麽?要早點想出法子安置她才對。
“充容有心。”沈欣茹淡淡笑道。
程晚捷緊跟着笑道:“充容娘娘這條裙子很有趣,誰畫的?”
“請羅文田畫的,程婕妤喜歡也可以請他畫。”羅文田是宮裏禦用畫師,黃秀麗把話題往程晚捷身上轉“程婕妤今天這身宮裝,也很漂亮。”
程晚捷遇到知音的模樣:“今天是宮裏喜事,臣妾特意早早做了一身新宮裝。”
徐惠微笑着對沈欣茹道歉:“臣妾一向清淡慣了,今日着實該罰。”轉頭吩咐自己宮女“臘梅,去把那支紅寶石累金鳳拿來,順帶找條紅色披帛。”
徐惠竹綠色繡夾竹桃上襖,下系繡鳶尾白绫裙,紅色披帛實在沒法配。
沈欣茹客氣笑道:“德昭儀這身清新怡人,本宮看着挺好。”
墨蘭進來屈膝禀告:“娘娘,左郎将劉夫人觐見。”沈欣茹閨中密友,劉芸芝來了。
“宣”沈欣茹心裏一輕,語氣松快。
“臣婦叩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不一會劉芸芝在宮女引領下進來,深蹲到地正式見禮。
沈欣茹道:“免禮,劉夫人來的正好,本宮有幾句私話要對夫人講。”
秀珠不用吩咐,第一時間扶起劉芸芝:“夫人請随奴婢來。”
秀珠領着劉芸芝進寝殿,沈欣茹笑着安排這邊:“待會還有嫔妃要來,這裏麻煩幾位招待一下。”擡頭喚“墨蘭,伺候好諸位娘娘。”
“是”墨蘭笑着屈膝領命。
寝殿裏劉芸芝沒什麽形象,歪在貴妃榻上:“看來我來的及時,把你從莺莺燕燕裏解救出來。”
沈欣茹張開雙臂,秀珠幫她把外袍褪掉,襦裙取下來,裏邊小襖中褲。
“哎呀,娘娘這是做什麽人家害羞。”劉芸芝笑嘻嘻,裝模作樣。
沈欣茹換上家常褙子,不理會劉芸芝打趣,問道:“近些日子怎樣,阿大風寒好些沒。”阿大是劉芸芝長子今年三歲。
“虧你派柳太醫去看,如今咳嗽輕了許多,只早晚有幾聲咳嗽眼看要好。”劉芸芝坐起身正色“倒是你最近隐隐在風口浪尖,鄭敏去邊疆,宮裏出去十位低階嫔妃。”
秀珠收拾好換下的衣裳轉身出去,沈欣茹走到桌邊給劉芸芝斟茶:“京城有人議論?”
劉芸芝等沈欣茹斟好茶,先端起來喝掉大半:“怎麽沒有,不過都是背着我,有人說你是另一個梅妃,有人說你比梅妃還妖孽。”
沈欣茹抿唇不語,給自己斟茶。
劉芸芝也不在意,放下茶杯:“別理她們,吃不上葡萄說葡萄是酸的,你現在是宮中第一人,又有皇長子傍身,将來貴不可言,多的是人嫉妒。”
沈欣茹在桌子邊坐下,端起茶盞輕抿,劉芸芝繼續不忿:“有什麽好眼紅的,看看剛才殿裏那些姹紫嫣紅,可真夠糟心的。”
劉芸芝和左郎将魏青槐從小相識,兩個人夫妻恩愛沒有第三者,在她看來縱是富貴潑天,也不及夫妻情深。
兩人正說着話,秀珠抱着小皇子繞過屏風進來,對沈欣茹笑着低聲:“還沒醒。”
劉芸芝立刻好奇湊上來:“這就是皇長子殿下,我抱抱。”秀珠小心遞給劉芸芝,劉芸芝滿眼新奇抱在懷裏:“這小臉蛋長得肉乎乎招人心疼。”
沈欣茹笑:“乳名明兒。”
“這什麽乳名,不好聽。”劉芸芝毫不客氣,埋汰自己好友“你好歹也是帝師之女,就這麽起名字?既無童趣也不可愛。”
沈欣茹淡然端起茶杯:“那是陛下親取。”
“……”說錯話了,劉芸芝立刻掉頭谄媚“這乳名真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人生最難是心明眼明,萬歲對殿下期望很高。”
這馬屁拍的,沈欣茹懶得理會她油嘴滑舌。沈欣茹不理會,皇長子殿下卻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在陌生人懷抱,眼睛都沒睜開就開始‘哇哇’哭。
小嘴圓哈哈,像個敞口瓢。
“哎呀!他怎麽了,快叫奶娘。”劉芸芝有些慌,這可是大衛朝金尊玉貴的皇長子。
“沒事”沈欣茹起身接過來,熟練解開衣襟“他餓了。”
小寶寶回到娘懷裏,聞到熟悉馨香,立刻嗷嗷待哺張嘴覓食。
劉芸芝看的目瞪口呆:“你……你自己喂?”滿臉難以置信。
“嗯”沈欣茹神色溫柔,懷裏的寶寶,閉着眼睛小嘴巴一鼓一鼓,從哭到安靜就是一瞬。
劉芸芝張口結舌半天才反應過來,可是看着好友神色,溫柔的幾乎泛光,這就是母性,讓人羨慕:“阿大三歲沒吃過我一口奶。”
沈欣茹滿眼柔軟看着兒子:“懷着的時候,兒子在你腹中,你替他遮擋所有風雨;哺育時他在你臂彎,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這種感覺很幸福。”沈欣茹眉眼裏都是溫柔幸福。劉芸芝酸溜溜乜斜:“有什麽好炫耀的,我也有身孕,這次我親自喂養。”
沈欣茹滿眼喜色,擡頭看向劉芸芝:“恭喜,幾個月?”
“兩個月,上次柳太醫去給阿大把脈,順便給瞧的。”劉芸芝按住小腹,仰起頭就有些得意,“論生孩子,你比不過我。”
這有什麽好炫耀的,沈欣茹莞爾。
“娘娘,太後來了!”秀珠慌忙進來“墨蘭正在外邊應付,怎麽辦?”
“太後怎麽來了?”沈欣茹一時竟也慌忙,看一眼懷裏寶寶,猶自閉着眼吃的歡快。
“不知道。”秀珠着急,按理應該是他們收拾好,去壽康宮請安,滿月宴就在壽康宮舉行。
劉芸芝驚訝:“太後不知道”回過神壓低聲音,不可思議道“太後不知道,你親自哺育?”
“嗯”沈欣茹壓住慌亂,腦子急轉找借口。劉芸芝無語對驚慌失措的秀珠道:“慌什麽,入宮後還不及在太師府伶俐。你去回禀,就說貴妃吃壞肚子,請太後稍等一會兒。”
秀珠急忙出去,劉芸芝咬着後牙槽,低聲:“為什麽不讓宮哺育,你自己心裏沒點數?”
沈欣茹淡淡:“為了隔絕皇子和母妃感情過好。”
劉芸芝冷笑:“留子去母的故事要我跟你講嗎?”
沈欣茹低頭,看着小小的明兒不說話,這是她的孩子,她舍不得委屈。
劉芸芝着急:“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被太後發現是多大的罪,你是不是忘了壽康宮的白绫,仗着皇帝寵愛,你不要命了?”
秀珠又急急忙忙進來:“太後說無妨,讓先把殿下抱出去。”
把還沒吃飽的明兒抱出去,定然哭的驚天動地,到時候太後召見奶娘……秀珠不敢往下想。
關鍵時刻沈欣茹問:“陛下到哪兒了,去催。”齊越一早去處理公務,說好他們一起帶孩子去壽康宮。
“奴婢明白了,現在就去找陛下。”秀珠心焦的往外跑,幸好在落雁宮門口迎到皇帝,行禮都來不及低聲:“太後娘娘要看小皇子,娘娘正喂着。”
齊越聽了臉上喜色凝住,大步流星往正殿走,進去立刻行禮:“母後怎麽來了,兒臣給母後請安。”
太後笑吟吟:“伯琛第一次出門,哀家怕路上有什麽不長眼的沖撞,特意給他送把桃木小劍。”吳嬷嬷笑着上來,打開紅綢:“陛下看看,娘娘早讓人準備的,原本是在壽康宮給,又怕路上撞見什麽不好的,特特送過來。”
桃木小劍不過寸許,圓頭圓腦上邊刻着花紋。齊越看了一眼笑道:“母後費心,其實所有流程都有禮部操心,母後大可安心在壽康宮等着就好。”
太後有孫萬事足,心情悠然,笑道:“朝臣們再費心那也是朝臣,哀家是祖母不一樣。”轉頭問秀珠“殿下呢?怎麽還沒抱出來。"
齊越笑着擋住有點慌的秀珠:“母後也知道那孩子精乖得很,一點不順心就哭個沒完,大約還沒收拾好,母後再等等。”
“等什麽,哀家自己去看。”太後起身要走,齊越擡腳攔住:“今天是他滿月,國禮家法都該是伯琛給祖母請安。”
“哀家的親孫兒,哪有那麽多講究。”太後白一眼齊越,冷臉“擋着哀家路做什麽,難不成裏邊有什麽是哀家不能知道的?”
屋裏氣氛莫名有些緊張,宮人們低着頭不敢說話,宮妃們面面相觑不知道怎麽了。正焦急時,沈欣茹抱着孩子出來屈膝:“讓太後久等,剛才給小殿下換了一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