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七八條毛發充盈的雪地犬, 拉着雪橇在莽原疾馳。齊越擔心沈欣茹冷,把她整個裹在自己狐裘裏。
小小一方世界昏暗而溫暖,還有淡淡的松木香。沈欣茹縮在齊越懷裏, 她能感覺冷冽的風打在厚厚的狐皮上, 甚至可以感受到狐皮上的毛, 被風撕扯的微微震動。
外邊應該很冷,齊越他們穿着皮靴, 戴着皮手套, 臉上圍着一圈圈棉布只露出眼睛。
齊越的手環着她, 在她身後緊緊扣住狐裘, 不讓一絲風吹進來。沈欣茹能聽到張擇南‘駕駕’趕車聲, 風掠過人時的‘嘶嘶’小哨聲,可更多更清晰的是耳邊齊越心跳聲。
“咚”
“咚”
“咚”
就算在荒野, 就算在疾馳,就算身在危險中,也依然不改平穩。第一次沈欣茹發覺,這是一個男人的胸膛, 這是一個男人,一個和她做過許多親密事的男人。
她還掙錢養過他,給他買包子面條……沈欣茹知道自己嘴角微微翹起來了,心裏泛出一絲絲甜味。
這個男人……是她的。
“阿茹小心, 前邊要颠一下。”齊越提醒的聲音響起。
“嗯”微微猶豫後,沈欣茹低低回應一聲。她不再把胳膊抵在齊越胸口,而是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勁細有力她可以依靠的。
齊越一瞬驚詫,他低頭看自己懷裏鼓鼓一團,纖細柔軟像水一樣擁着他。笑意在眼睛彌散開,齊越手上用力把人緊緊貼進自己懷裏。
兩個人在風雪中緊緊相依親密無間,胸懷終于安穩,齊越嘴角含笑,擡頭看向茫茫天地交接處。
“迎面好像有人來。”天地交際處出現幾個黑點。
十八暗龍衛戒備以待,四輛雪橇前後左右将皇帝座駕護在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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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點越來越近,他們是用滑板滑行,每個人都裹的嚴嚴實實,看不出是大衛人還是渾漠人。
兩對人馬越來越近,張擇南看了一會兒,忽然一鞭子抽過去,這一鞭用的是暗龍衛入門鞭法。
雖然穿的比較厚實,對方身體卻十分靈活,先是一偏然後向後騰空。
其餘幾個一把拉下臉罩:“副統領!”是去北關軍查探的六個暗龍衛找來了。
驚詫過後,六人人迅速面向齊越,單膝跪地,領頭柳春明抱拳複命:“啓禀萬歲,北關軍軍備陳舊糧草不足,蔣子良空饷嚴重。”
齊越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沈欣茹從狐裘裏出來,外邊十分寒冷,捂的熱補補的粉臉瞬間被嚴寒刺痛,臉上甚至飄起淡淡白煙,這是冷熱急聚交彙造成的。
齊越看的心疼,重新張開狐裘把人裹住:“太冷別出來。”沈欣茹覺得這樣不莊重,畢竟是正事,齊越抱着她像怎麽回事。
“臣妾沒事”
“看見你受凍朕會分心。”
還在掙紮的沈欣茹愣了一下,重新依靠到齊越懷裏。現在沒時間讓她和齊越争執,她也不能讓齊越分心,輕重她知曉。
這邊安靜下來,暗龍衛繼續禀報:“蔣子良率八千急先鋒趕往博爾臺,他打算以通敵之名除去汪總管,拿下八萬大軍。”
“通敵?”齊越問。
“是”柳春明單手撐地,低頭口齒清晰禀報“因為陛下不在營中,蔣子良污蔑汪總管弑君,用假的冒充陛下。”
齊越眉目微斂:“他的急先鋒多久能到?”
“再有兩個時辰。”暗龍衛低頭回答。
齊越又問張擇南:“還有多久能到博爾臺?”
“還有兩個三時辰”張擇南面露難色“問題這些雪地犬已經跑了一早上,該喂食了,咱們将近三個時辰才能到。”
也就是說他們會被八千急先鋒擋在外邊。齊越沒法回營,汪成全沒法自證,如果八萬大軍被控制,後邊十萬北關軍到,那就糟了。
禁軍和左營軍會死傷慘重,十幾萬北關軍不反也得反,加上壓境的渾漠軍,邊關會動亂一段時間。
齊越斂目思索,柳春明思索出一個法子:“臣等在北關軍呆過五日,如果化妝成他們混進去,穿過他們……”
“不行”沈欣茹不顧齊越反對出來,對柳春明說“陛下白龍魚服進敵營,一旦不測後果更嚴重。”
這邊駁斥完才轉向齊越:“臣妾請陛下三思,”
這三思可能會斷送八萬大軍性命,斷送北關軍,讓邊境百姓被戰火□□。沈欣茹不是不懂,可如果齊越過敵營遭遇不測……
沈欣茹心裏一痛:“陛下還沒有子嗣,皇室三代單傳,一旦陛下遭遇不測,亂的是大衛天下。”
不過幾句話功夫,在他懷裏溫溫軟軟的人兒,立刻凍的水晶柿子一樣剔透通紅。齊越張開狐裘,溫言:“進來,朕知道孰輕孰重。”
能挽回自然不能放棄,可若用天下做籌碼,齊越會放棄。重新把凍成冰坨的老婆收回懷裏,齊越斂目思索一會下旨:“休息一會兒,咱們再往西繞過去。”
只要能回營帳,就算蔣子良八千先鋒,和三萬渾漠軍兩面夾擊也不怕。更何況有齊越在,蔣子良不見得能調動兵馬。
拍拍懷裏不安的人,齊越繼續下旨:“柳春明領人直奔博爾臺,幫汪成全穩住局勢。”
“是”
時間太緊迫,就算休息齊越也是幹餅子就幾口雪。南地人和一般北地人,大約不知道邊疆的雪有多冷,塞進嘴裏幹砂砂像是粗沙子,整個舌頭都是麻的,完全感覺不到化的水。
“女子體魄偏陰,這個太寒你忍忍到博爾臺喝茶。”齊越對沈欣茹說。
沈欣茹其實有點渴,出門到現在兩三個時辰沒喝水,到博爾臺順利也得四五個時辰。
“沒事,我不渴。”沈欣茹對齊越微微笑,示意他看狼吞虎咽的雪地犬“只要它們吃飽能上路就好。”
齊越笑笑幫沈欣茹拉好風帽。
雪橇再次上路,這次他們他們拼命往西南趕。
蔣子良率領八千急先鋒趕到博爾臺,找齊博爾臺重臣,大庭廣衆下直指汪成全弑君弄權。
汪成全手抱拂塵冷冷看向蔣子良,毛步奇已經和他說了前因後果。真沒想到守邊大帥,裏通敵國販賣軍糧,如今事敗竟然想造反,簡直可笑。
“蔣大帥說咱家弑君弄權,真是好大一頂帽子,可惜咱家頭小帶不起。”
蔣子良冷笑:“是與不是把陛下請出來,自然見分曉。”
“陛下偶染風寒,這幾日不方便見人。”汪成全乜他一眼,閑閑看天一幅懶得搭理樣子。
皇上沒回來!蔣子良放下心,緊繃的肌肉放松:“汪公公拖延時間有意思嗎?既然陛下不方便見人,我去見他一樣的。”
汪成全甩開拂塵直指蔣子良:“放肆!”
毛步奇鬼魅一般閃出,一個耳光打偏蔣子良的臉,然後青煙似的回到汪成全身後。
汪成全指着蔣子良怒道:“你要造反嗎,你去見他?你是誰,他是誰,作為臣子開口必稱臣,你也敢在陛下面前稱‘我’?陛下九五之尊,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還懂不懂為臣之道?”
蔣子良被一巴掌甩蒙了,耳朵嗡嗡響,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汪成全你好大膽,鎮北大帥你也說打就打。”
很好,不糾纏讓陛下出來就好,汪成全理直氣壯:“咱家伺候萬歲,自然容不得別人輕慢,倒是諸位大人怎麽沒有反應?”汪成全左右看看兩邊朝臣。
大臣們主要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好端端鎮北大帥帶幾千人來,說汪總管弑君,他們不是在談通商嗎?
萬歲不在了?
蔣子良不愧是一軍之帥,很快反應過來:“汪成全不要玩弄口舌,要麽請陛下出來,要麽我們進去請安,否則本帥以‘清君側’為名取你首級。”
急速奔馳的雪橇上,齊越用狐裘裹緊沈欣茹:“前邊有山窪向右拐,咱們往左倒,往左!”
沈欣茹閉着眼睛,緊緊抱着齊越身體向□□斜。
營帳內柳春明領着幾個人匆匆趕來:“吾乃暗龍衛,誰敢在禦前撒野格殺勿論!”
一字排開八個人,衣着各異高低不一,可是他們就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子鐵壁。
朝臣們面面相觑,他們知道出事了,可是不知道哪一方是忠,哪一方是奸,
“暗龍衛從沒人見過,你們說是就是?”蔣子良暗暗焦急,暗龍衛在皇上還會遠嗎?
于文忠作為品級最高的大臣,站出來說話:“事關天子我等不敢馬虎,諸位說自己是暗龍衛,請拿出令牌。”
毛步奇無奈:“于大人我們也會執行公務,怎麽會把令牌戴在身上。再說就算我們戴在身上,您也沒見過啊。”
于文忠臉上有些讪讪,他忘了暗龍衛和他們不同。
這麽多暗龍衛,蔣子良越來越心焦:“諸位大人禁軍同僚,你們沒發現汪賊在拖延時間嗎?明明只要見天子一面就好,他為什麽推三阻四!因為他和渾漠汗王裏外勾結”
幾十條毛蓬蓬大狗,吐着舌頭冒着熱氣,狂奔到博爾臺駐軍西門。
“幹什麽的,擅闖軍營驚擾聖駕,罪不容赦!”守門軍士手持長戈攔下來人。
張擇南拉下面罩,從懷裏取出腰牌:“天子近衛,我們要進營。”
一個士兵收起長戈,過來接了令牌細看,驗明無誤:“你可以進去,其他人和這些狗不行。”
張擇南收回自己令牌看了看想起來,這個令牌無權帶人進去。不幸,他們十八個都有令牌,皇上和貴妃沒有。
十八暗龍衛沒被北關軍難住,沒被攔路蠍子擊敗,在自家門口被攔住了。
“夥計你看我們十八個,都是天子近衛,作保帶兩個人進去能有什麽問題。”張擇南求情。
“不行,軍令就是軍令。”軍士後邊來了一個校尉,二十六七看着不茍言笑的樣子。
于文忠琢磨了下,對汪成全說:“汪總管,你是陛下貼身人,陛下信任咱們自然也信。你不讓蔣大帥見皇上,我總可以求見吧。”
“汪賊,再敢拒絕,本帥要了你的命!”蔣子良揮手,後邊親衛鋼刀出鞘。
張擇南迎上他:“我們奉天子禦令,要帶這兩人進營。”
“無令不得出入”校尉不為所動。
齊越笑着上前:“你說得對,軍令如山應當如此,不過我們進去有急事,不如請你們左營劉将軍出來。”
“劉将軍不是下官想見就能見的。”校尉上下打量齊越,眼前人雖然風塵仆仆,卻氣質雍容。
“不過有十八位天子近衛作保,應該是真有急事,你等等我進去一級級往上找,盡快找劉将軍過來。”
張擇南恨不得扇自己一下,他自己進去找人不就完了,怎麽就唬住了!
齊越笑着問校尉:“你叫什麽名字。”
校尉答:“胡不理。”
齊越笑:“好名字,凡是違規皆不理。”這個人嚴守軍規又不死板,可以用。
張擇南進去叫人,齊越回頭對沈欣茹笑到:“很快就有水喝。”沈欣茹笑笑,靠進他懷裏。
齊越到的時候,營帳已經是刀槍相加,一邊是蔣子良,一邊是暗龍衛,朝臣和禁軍面面相觑,不知該怎麽辦。
“無诏發兵,蔣子良你可知罪?”齊越淡淡一笑,還好他趕上了。
“陛下~您可回來了~”汪成全撲過去抱着齊越腿哭“您可吓死奴才了。”
“……”朝臣集體失語,剛才舌辯鎮北大帥,也沒見您汪公公害怕。
蔣子良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完了,他完了,蔣家完了,這一刻他深深後悔當年的收下的解語花:都是美色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