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差!
慕青夜一直都知道傳說中的公子钰很強,但是他沒有想到公子钰竟然強到了這個地步!
他該是何等鬼才,竟然能夠在如此稚嫩的年齡,成就此等輝煌?
不足二十歲的宗師之境巅峰,足以讓江湖上任何一個人都仰望的存在……
公子钰!
剛剛被那黑袍老人的餘威波及到,被掀開而暈倒的刺客們紛紛轉醒。
那個為首的刺客看到倒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黑袍老人,忍不住心驚大喝:“八長老!”
沒有任何回應。
他心裏慌了……這次任務的最終底牌,就是八長老,此時八長老生死未蔔,任務肯定會失敗,到時候他回去,肯定逃不了一死,不如……跟他們拼了!
他瞳孔一縮,猛然下了決定,便朝着自己的手下沉聲一喝:“上!”
刺客們不敢反駁,連忙沖了上去。
“麻煩的蝼蟻。”宮長月嘴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好似在萬年玄冰化開的寒水裏面浸泡過一般,落在地上,濺起一顆一顆的冰渣子。
她緩緩擡起雙手,掌心向上,淡淡的氣旋開始在她的手心聚集,很快便有藍白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閃耀,然後在她的兩手掌心聚集成兩個藍白色的光團,靜靜漂浮着,更是變得越來越大……
“暴雨梨花……”
她低低一喝,那兩團光芒便瞬間在她的手掌之上爆開!
飛舞的光芒之線最後成了形,凝聚成一條條含着寒光的銀色絲線,被宮長月夾在手指之中,好似有生命一般幽幽飛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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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宮長月的武器,由深海中取得的,且是萬年方可凝聚而成的鑄造至寶……寒鐵沉銀所打造出來的神兵利器“暴雨梨花”!
一身玄衣好似神祗的宮長月,身邊飛舞着細細的銀絲,這銀絲還散發着淡淡的光芒,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朵綻放的梨花,幽幽漂浮。
“暴雨梨花”之名,名副其實。
宮長月的手指指尖輕輕在這些銀絲上撫過,眸中閃爍着冰冷的寒光,聲音淡然卻充滿了凜然的殺氣!
“死。”
話音一落,暴雨梨花瞬間而動,數十道銀芒驟然而出,精确地穿透了周圍每一個刺客的心髒。而在銀絲進入人體心髒的一剎那,頓時由軟變硬,轉眼便成了螺旋狀,然後狠狠絞碎了刺客們的心髒。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所有的刺客,都瞪大雙眸,然後斷氣倒下。
他們的身體看不到任何傷痕,甚至沒有一點血跡流出,但是他們的身體裏的心髒部位,卻早已經破碎不堪。
瞬殺。
宮長月冷眸掃過,然後淡淡哼了一聲,手中一抖,所有飛出去的銀絲,都迅速收了回來,轉眼間便重新凝聚成兩個光團,然後消失在了宮長月的手心裏。
将這一幕從頭看到尾的慕青夜,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自己腳底爬起,瞬間就包裹了他的全身,讓他忍不住顫了一下。
太可怕了!
此時慕青夜心裏只有這麽一個想法。
剛才這一幕也許看起來很玄幻,但是慕青夜卻很清楚公子钰是怎麽做的!他以深厚的內力為基礎,将如河流般的內力分成小股細流,然後控制所有的銀絲,操縱它們攻擊!
這份控制力,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不過他并不知道,宮長月對暴雨梨花的控制,并不僅僅是這種程度而已。
“去死吧!”宮長月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嘶啞陰冷的聲音!
只見剛才還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黑袍老人,此時已然飛身而起,雙手成爪狀狠狠朝着宮長月的天靈蓋拍來!那黑得發紫的指甲,閃爍着致命的嗜命光芒!
宮長月略略偏過頭,深沉的眸中沒有一絲波動。
她腳下一動,身影頓時如鬼魅一般竄開,因為速度過快,留在原地的便只有淡淡的殘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驟然變成了一團煙霧一般,讓那黑袍老人直接拍了個空!
眨眼間,宮長月便出現在了那黑袍老人身後,恍若白玉的素手悠悠擡起,隔着那柔軟的黑袍料子,狠狠将黑袍老人的脖頸給掐在了掌中。
齊雅和千煙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自家主子親自用手将一個黑袍人的脖頸給折斷,然後厭惡非常地将已經斷氣的屍體甩到了一邊。
渾身戾氣,仿佛出鞘利劍,勢不可擋!
齊雅這時心裏是又驚又懼……剛才行路行到一邊,原本盤腿坐在車內、閉目養神的主子,猛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直接縱身而出,竄到馬車外面,幾個起落就消失了蹤跡。
齊雅知道,主子這是心裏等得不耐煩了。
以他們的武功自然不可能追得上宮長月,于是只有認命趕路,當然,暗中加快了速度,只希望那裏的情況不要真正引起主子的怒火!
誰知道,她們剛剛趕到這裏,便看到主子親手殺死了一個人。
能夠主子親自動手,那主子此時的心情……該是有多壞?
齊雅下意識地看向在場除了主子之外唯一伫立着的那個人……慕青夜。視線落在他身上之後,齊雅很快就發現了慕青夜身旁那個似乎已經死去的人。
是慕青晨!他……他死了嗎?
齊雅竭盡全力按捺住自己心裏的恐慌,朝着宮長月一步一步走去,最後在她身邊站定,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主……子?”
宮長月恍若未聞,她一轉身,目光直直落在慕青晨身上。
他的嘴唇已經開始發紫了,眼睛下面的陰影讓他看起來疲憊不堪,而整個臉也是呈現出一種死人一般的灰白,沒有一點生命氣息。
宮長月走到他身邊,然後動作緩慢地蹲下,隔了好半天才開口,聲音卻是輕輕的,好似生怕打擾了慕青晨一般。
“青晨,醒醒,快起來。”她的聲音被刻意壓低,一切情緒也被隐藏了起來。
不過她的呼喚還是很有效的,慕青晨的睫毛很快顫了幾下,隔了一會兒,他便無力地睜開了雙眼,渙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來,然後慢慢落在宮長月身上,就這樣凝視了她許久,嘴角才緩緩勾了起來,仿佛有一朵虛幻的死亡之花,在他的這個笑容中綻放。
“青晨。”宮長月嘆了口氣,淡淡斂眸。
“姐……又看到你了……真好……真好……”他說着說着,便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宮長月的身子卻是因為慕青晨的這聲呼喚驟然一僵……
他剛才叫自己……什麽?
饒是宮長月,也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堪堪回過神來,驚訝地瞪大了眸子:“你記得我?”
慕青晨嘴邊的微笑并沒有散去,眼睛雖然閉着,但喉嚨中還是發出一個低低的聲音:“嗯。”
是的,他記起來了,記得自己的前世,記得自己是誰,更記得她……讓他驕傲自豪、也讓他無比心疼的姐姐,宮長月。
“你記得我……”宮長月喃喃重複了一遍,嘴角不自覺翹起。
那一剎那,好似冰川融化,春暖花開!
慕青晨的眼睛也恰恰在這個時候睜開,被這個并不算燦爛的淡淡笑容給晃花了眼。
“姐……你笑起來真漂亮……咳咳……”他說着說着,突然猛烈地咳了起來,整個身體都在忍不住抽搐,随即便是一口鮮血從他嘴裏吐了出來。
“青晨!”宮長月瞳孔一縮,笑容頓時收斂,一臉沉重地看着慕青晨。
“不要板着臉……要笑……”慕青晨對着宮長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個笑容,卻成為慕青晨生命中,最後的笑容。
一笑,即永恒。
他眼中的生命之光漸漸渙散,濃濃的大霧籠罩住他的眼,讓他眼前變得朦胧起來。
“姐……我真的……”不想死。
我好不容易才能重來一次,我好不容易才擁有這麽一個健康的身體,我好不容易才能再見到你,我好不容易才恢複記憶,我好不容易才能……與你在一起,我的姐姐。
但是在說出這最後三個字之前,慕青晨卻是已經身體一軟,略略擡起的手,也垂了下去。
雙目緊閉,再也不會睜開。
宮長月怔怔地看着慕青晨蒙着一層死灰的臉,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她的手中還抓着青晨的手,他的手還是這麽溫暖,這溫度沒有一絲褪去,就好像……他還沒死一般。
死?宮長月歪了歪頭,只覺得耳邊一陣陣轟鳴。
“師弟……”慕青夜紅了眼,悲哀的嘶鳴響徹天地。
遠處的齊雅知道……這下,是真的糟了,那慕青晨居然……死了!?
慕青夜的嘶吼驚醒了宮長月,她堪堪回過神來,顫抖着将手指扣在慕青晨的手腕處。
一片平靜。
他是真的死了。
這個事實,如此殘酷且血淋淋地出現在宮長月面前,她心底那個已經結痂的傷口,再度被人撕開,鮮血瘋狂地湧了出來。
宮長月已經痛得麻木了,此時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心裏唯一的,便是那份執念……
青晨,是不會死的。
沒錯!只要有她在,青晨就不會死!
她有些木讷地伸手抱起慕青晨已經開始僵硬的屍體,轉身便想離開。
“等一等!你要帶我師弟去哪裏?”慕青夜一聲大喝,死死地瞪着宮長月。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遠遠及不上她,但是他也不能任由公子钰帶走師弟的屍首!
宮長月偏過頭,淡淡說了一句:“他是我弟弟,我要帶他走。”
慕青夜面色一冷:“不行,請你把我師弟放下!”他擡手便朝着宮長月懷中的慕青晨伸去。
宮長月眼中瞬間被嗜血的殺氣所充斥着……
“滾開!”她擡腿便是一腳給慕青夜踹去,速度之快,竟是讓慕青夜躲都躲不開!
慕青夜的胸膛生生受了這一腳,還直接被踹開飛了出去,狠狠摔在一邊的地上。
慕青夜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肋骨竟是斷了好幾根,這種痛感仿佛潮水一般席卷上他的腦袋,讓他面色蒼白、冷汗直流,更是一個沒忍住,噴了一口血沫子出來。
“放下……我師弟……”慕青夜依然沒有放棄,他倒在地上,目光卻是死死盯着宮長月,以及她懷中的慕青晨,眼中閃爍着執拗的光芒。
宮長月的殺氣漸漸收斂了回去,然後,她靜靜地看着慕青夜,許久。
她沒有想到,這個男人竟然願意為了青晨,做到這個地步。
最後,宮長月回過頭,沒有再理會慕青夜,直接離開了。
沒有人看到,在黑夜中,一抹白色的小小身影,隐匿在黑暗中,遙遙看着慕青夜,以及他那雙幽藍色的眸子。
喧鬧的聲音慢慢接近……是神醫谷中的人來了。
宸耀回頭望了那邊一眼,回過頭來時,朝着慕青夜扯起嘴角,以狐貍的身份露出一個人性化的笑容,在這黑夜中顯得格外詭異。
然後,它在黑暗中輕盈地奔跑起來,速度快得驚人,在旁人眼中,那就是一抹瞬間竄過的白色身影,若是不注意,只會覺得這是自己的錯覺!
很快,宸耀偷偷摸摸跑進了那棟小樓裏,輕車熟路地在桌椅樓梯間跳躍,最後落在一張床上。這是慕青夜和他師傅剛剛所處的地方。
那榻上還有細細的灰色粉末,那是逝去的神醫谷谷主留下的。
宸耀的目光只是在那上面滑過,最後,卻是定睛在滾落在床榻一旁,毫不起眼的一塊白玉上面。
那是珑玉。
慕青夜為了慕青晨匆匆忙忙離開,竟然将這鎮谷之寶遺留在了這裏,卻是偏偏便宜了宸耀!
宸耀的小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是在竊笑一般。然後,它縱身一躍,跳到床榻上,一步一步朝着那珑玉走去。
它先是低下頭,湊到珑玉旁邊嗅了嗅,好似這珑玉是什麽美味可口的食物一般,而它正在判斷是否可以下口。
但事實上,宸耀是在辨別這珑玉的真假。
珑玉乃是傳說中的至寶,真正的珑玉,已經上百年沒有出現過了,這期間,出現了不知道多少冒牌珑玉,宸耀都已經開始麻木了。
但是那熟悉溫和的氣息在宸耀體內游走了一圈之後,宸耀幽藍色的眸子頓時一亮,那張小小的狐臉上,露出一種堪稱驚喜的表情!
這竟然是真的珑玉!
宸耀心裏有些激動,連忙将臉湊近珑玉,然後開始緩緩吞吐起來。
不過是幾個氣息之間,便已經讓它舒适到不能自拔了。
果然是傳說中的至寶!名不虛傳!
宸耀一喜,迅速将這塊珑玉用嘴銜了起來,小小身子一轉,就朝着小樓外跑去。
在它剛剛跑到房間門口的時候,似乎心有所感,腳下的步子一滞,腦袋迅速轉過去,警惕的看向那邊。
是誰?這神醫谷中,竟然還藏着武功如此高深的人!是誰?
宸耀感受着嘴間銜着的珑玉的淡淡溫度,心裏了然幾分。
若是這神醫谷僅僅是表面上這麽簡單,怎麽能夠擔得起頂級勢力這樣的稱號,更是能夠将珑玉這樣的至寶收為己有?
不過可惜……
宸耀眨了眨眼睛……它狐族天生就擅長隐匿,縱使對手的武功多麽高深,以它的境界,也不可能被發現。所以,對于宸耀來說,帶着珑玉跑出這裏,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它歡喜地搖了搖腦袋,剛才奇跡一般表現出來的聰明和狡詐頓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憨憨的可愛。
它不敢多呆,連忙沖了出去。
等到跑到神醫谷外面的時候,來時坐着的馬車,依舊停在那裏,似乎在等它。
宸耀心裏一暖,興沖沖地竄了上去。
宮長月盤腿坐在那裏,而慕青晨就這樣靜靜躺在她的腿上,。
宮長月低頭看着慕青晨,伸手撥了一下他的頭發,悠悠開口:“回來了?”
宸耀的目光在慕青晨身上一滞,眼中流露出幾分掙紮和猶豫,但這些情緒只是在它幽藍色的眸中一閃而過,它的雙眸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齊雅對剛才的事情還心有餘悸,現在更是驚訝主子竟然沒有發怒,要知道,這個慕青晨可是真的死了。
主子的平靜,卻是如此可怕。
馬車裏是死寂般的安靜。
齊雅想要打破這種安靜,目光在掃過宸耀的時候,便刻意驚訝地開口:“哎?宸耀嘴巴裏有什麽東西!”
宮長月聞言,擡起頭來望向宸耀。
宸耀的腦袋縮了縮。
不過它望了宮長月幾眼之後,還是湊到了她身邊,将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用鼻子将珑玉向宮長月的方向拱了拱,似乎在示意她拿起來。
“玉?”宮長月騰出一只手,将珑玉拿了起來。
甫一入手,便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溫暖從玉身上傳遞過來,一直流進宮長月的心裏。
這時候,靜靜躺在宮長月素白手心裏的珑玉,突然開始閃爍起白色的光芒,這種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十分柔和,在這馬車裏,好像一輪小小的太陽!
宮長月驚訝地挑挑眉。
其實不僅是她,還有齊雅,還有千煙,都驚訝了。不過最驚訝的,還是宸耀。
它完全沒有想到,傳說中的珑玉,居然會和宮長月産生這樣的反應!
難道說……南說道……
宸耀望向宮長月的眸中,是難以抑制的激動和心喜。
宮長月垂眸看着手中的珑玉,睫毛微微顫抖了幾下。然後,她收攏手指,将珑玉抓在手中,随意丢在一邊,并沒有太過在意。
宸耀也沒有在乎宮長月是如何對待珑玉的,它驚喜地看了珑玉一眼,然後再瞟了宮長月懷中的慕青晨一眼,眼中有堅定的光芒一縱即逝。
“快點趕路,去隐星谷。”說到這裏,宮長月頓了頓,偏頭面向齊雅,“讓若思趕回來,在隐星谷等我。”
隐星谷,乃是宸樓之總部。
齊雅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情……她知道,主子這是想要救慕青晨。但事實是,慕青晨已經死了啊!縱使是醫術多麽出神入化的大夫,也不可能将死人從閻王殿給拉回來了!主子這是何必呢?
看到自己敬仰崇拜了這麽多年的主子,此時竟然為了一個人這麽執拗,齊雅心中忍不住一痛。
她一心敬仰的主子,如何能夠承受這些東西?
她腦袋一熱,竟然膽大包天地将心裏想說卻一直憋着的話統統倒了出來!
“主子!他已經死了!你摸摸他的脈搏,你聽聽他的心跳!這慕青晨……是真的死了啊!主子,人死不能複活,請你不要再執着了!”
她說完之後,卻覺得心裏陡然一輕,那份沉重也驟然少了許多。
就算是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也會決定說出這番話,即使是主子懲罰她,殺了她,她都認了!只要主子能夠認清這個事實,不再為了虛幻而執着……她都認了!
齊雅如此堅定地想到。
果然,此話一出,宮長月面上便沉了幾分,冷冷吐出兩個字:“住嘴。”
齊雅悲戚地望着宮長月,哀哀喚了一聲:“主子……”
“我再說一遍。”宮長月頓了頓,緩緩偏過頭,死寂的目光落在齊雅身上,“住嘴。”
齊雅還想開口說什麽,卻被身後的千煙拉了一把,低低喊了一聲“姐姐”。
齊雅不得不放棄,含着淚偏過頭。
宮長月收回目光,挪到慕青晨身上,對他低聲喃喃道:“你放心,姐姐很快就會找到醫術卓絕的人,把你救醒,你……是不會死的。”
她的話,仿佛是在對慕青晨說,也仿佛是在對自己說。
宮長月,你不能讓他死。
就算是付出一切,你也不能讓他死。
宮長月眼前微微模糊起來,她擡手在慕青晨的額頭上輕輕拂過……
青晨……是自己心底唯一的溫暖。
她已經失去過一次,不能,真的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她另一只垂在身旁的手,緩緩捏緊,修剪得圓潤的指甲,還是深深陷進了她的肉裏,壓出一個彎彎的痕跡。
這一次,她……一定要保護!
珑玉
“你們說什麽?他已經死了?”宮長月端坐在石桌椅旁,冷冷地看着身前跪了一地的人。
為首的那個大夫匍匐在地瑟瑟發抖,雖然畏懼,卻還是說出事實:“樓主,那公子是真的死了啊!無論脈搏還是心跳,都沒有了!他是真正已經死了啊!”
宮長月眼中跳動着怒火,指着一旁躺椅上靠着的那個面色如常、好似睡着了一般的人一字一句說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已經死了?那麽他的面色為什麽會這麽正常?”
大夫們頓時被噎住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現象。
其實他們也都是有苦說不出啊……本來在隐星谷呆得好好的吧,卻偏偏遇上樓主抱了這麽一個人回來,從各方面來看,這個人分明已經死了,可是他的臉色偏偏看起來非常健康,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這一點,就恰恰成為了樓主挑剔他們說法的根據!
可是他們能說什麽,能解釋什麽?行醫這麽多年,他們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齊雅站在一旁,想要開口勸勸主子,卻不知道該如何開頭。
這時候,一個屬下走到齊雅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齊雅聽了,眼睛一亮,點點頭示意他先下去,然後才走到宮長月面前,禀告道:“主子,若思剛剛已經到谷口了。”
宮長月微微颔首,目光随即在面前這些人身上掃過,不耐煩地直接扔下一句:“好了,出去吧。”
“是!樓主!”這些人心有餘悸,紛紛退下,對自己能夠保住這條性命感到格外慶幸。
很快,一個湖藍色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拐角處,那是一個婀娜多姿的妖媚女子,踩着輕柔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這邊走來。她的穿着并不暴露,卻能夠讓任何一個見到她的人,都感覺她是無比誘人。
她很媚,這種媚是融入骨血一般的媚,就算她不刻意為之,但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淡淡的誘惑媚感,看得人簡直骨頭都酥了!
她走到宮長月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了一條腿:“參見主子!”
她,便是四大侍女中的最後一個,擅長使毒用藥的若思!
“不用。”宮長月手指一指,“你先看看他的情況怎麽樣了。”
若思點點頭,走近慕青晨,然後細細檢查起來。
過了一會兒,若思心裏已經知道了結果,不過她并沒有第一時間說出來,而是先看了宮長月的臉色好幾眼,才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位公子的臉色之所以正常,大概是接觸了什麽靈藥,可以暫保面容的容顏不發生改變,但事實上,他是……真的已經死了。”
宮長月眸中最後的希冀,都被澆滅了。
剛才那些大夫說的話,她不是不知道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她只不過是不敢相信罷了。
現在若思再次這麽說,她就算是不想相信,也必須得相信了。
宮長月緩緩閉上雙眼,淡淡嘆了口氣。
然後,她走到那躺椅旁邊,伸手将慕青晨抱了起來……他的身體,是徹骨沒有一絲溫度的冰涼。
“你們不用跟來了。”宮長月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齊雅和若思自然不敢違抗,只有站在原地,看着宮長月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她們的視線中。
進了房間之後,宮長月将抱着的慕青晨放到了床榻上,然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就這樣凝視了許久。
“你想救他嗎?”一個細弱微小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似乎來自很遠,現在周圍都還有回聲,這個聲音又似乎來得很近,這樣細小微弱的聲音,恐怕也只有她能夠聽到了。
“是誰?”宮長月蹙起眉頭,目光在四周緩緩游移滑過,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可疑的人物。
這個聲音的主人似乎并沒有打算跟她搞神秘,所以在宮長月疑問的聲音落下自後沒多久,就有一個白色的小小身影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宮長月的面前。
“宸耀?”宮長月驚訝,挑眉喚道。
平時憨憨糊糊的宸耀,此時身上卻散發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優雅和神秘,它那雙漂亮得驚人的幽藍色雙眸充滿着靈氣,真誠而執着地望着宮長月,眼神是如此的信賴與堅定。
“是我。”它開口,喉嚨中竟然發出清脆悅耳的屬于人得聲音,這種輕聲應仿佛帶着一種無形的魅惑,教人不自覺信任它、愛護它……
當然,這并不是宸耀刻意為之。
狐族天賦之一……魅惑。不管他想與不想,他開口,就會有這樣的效果,而他也沒有到達那種可以随意控制天賦的境界。
“狐貍會說人話?”宮長月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落在宸耀的身上。
宸耀縮了縮腦袋,剛才身上出現的優雅瞬間消失,仿佛不過是錯覺……
“我……我不小心吸收了珑玉的力量嘛……所以就……所以就……”它的聲音頗為委屈,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根本不敢去看宮長月。
當然,它是肯定不會承認自己是刻意這麽“不小心”的。
宮長月聽了宸耀的話,卻是敏銳地抓住了它語中的一個詞……
“珑玉?”她眉頭一蹙,瞥了青晨的臉一眼,潛意識就覺得這兩者之間肯定有關系,便沉下聲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宸耀擡起腦袋,眼巴巴地望着宮長月,一臉谄媚:“就是我昨日給你的那塊玉嘛!”
“玉?昨日?”宮長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記憶中,似乎真的有這麽一塊玉……玉……發光的玉?
“發光的那個?”
“嗯嗯嗯!”宸耀連忙點點頭。
“那個去哪兒了?”她記得自己好像是丢在一邊了。
“我收起來了我收起來了的!”宸耀興奮地嚷嚷道,好似在向宮長月邀功一般。它迅速張開嘴巴,一個小小的光團便從它的嘴裏飛了出來,仿佛有靈性一般,自己就飛向了宮長月,然後輕輕落在了她的手心裏。
宮長月用大指指腹輕輕摩挲着這塊溫潤瑩白的玉上面細細的紋路,自己拿着端摩了一會兒,目光又落回宸耀身上。她開口疑惑問道:“你把玉藏在嘴巴裏?”
“是我們狐族獨特的藏匿之法哦,我們的肚子就是一個可以儲物的空間哦!”宸耀的聲音裏充滿了讨好,雖然宮長月不知道它此時是什麽表情,但是看它那副搖頭晃腦,高興死了的樣子,宮長月就知道,這個宸耀肯定是很得意的。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宸耀随随便便說出來的事情,卻是狐族的秘辛,按照族規,族中之人是不得随意透露給人類的。這個族規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狐族在外人面前更加神秘,讓敵人摸不清楚它們的實力和底牌。
但是,宸耀卻就這麽輕輕松松地告知給宮長月,好似……自己的一切秘密,在她面前,都不會成為秘密。
在宸耀心中,從那日它被那個惡毒婆娘毒打追趕之時,那雙溫暖柔軟的手托起了它小小的身子,以強大的姿态保護了它,同時,也拯救了它的世界。
她宮長月,将會是它宸耀永遠的主人。
“是嘛。”宮長月低喃着,對宸耀說出來的事情并沒有太在意,而是轉而問道,“宸耀,告訴我,青晨的……”她頓了頓,似乎極不願意說出這兩個字,“屍體……是因為這個珑玉,才得以保存的嗎?”
宸耀的身子一顫,猶豫了許久,嘴巴張了又張,最後還是承認了:“沒錯。”
宮長月眼睛一亮,連忙問道:“那這珑玉是不是可以救他?”
宸耀看着宮長月,沉重地搖了搖頭:“對不起,珑玉……并不可以救活死人。”
宮長月并沒有被這句話打擊到,她眯起眼睛,銳利的目光仿佛能夠讓一切都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你知道複活的方法,對不對?”她一字一句地說到。
宸耀眼中頓時被驚訝所充斥,小小的身子也随之僵硬起來……她……她是怎麽知道的?
“沒錯,你知道。”宮長月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容,好似黑色的曼陀羅,在這黑暗中緩緩綻放。
宸耀的聲音卻是十分沉重,似乎還在掙紮猶豫:“可是……複活之法,乃是逆天改命的行為。就算最後他複活成功,但作為施展者的你,卻不知道會接受怎樣的來自上天的懲罰……”
它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每一個人的死亡,都是既定的命運。若是有人想要插手這既定的命運,便是違抗了上天,必然會受到上天的懲罰。
它并不希望自己的主人宮長月會受到傷害。
宸耀擔憂地望着宮長月,等待着她的決定。
而宮長月并沒有猶豫,她淡淡一笑:“只要他活着,就好。”
沒錯,只要青晨活着,什麽都好,就算是讓她失去所有,那也無所謂。
“告訴我吧,要怎樣,才能夠複活他。”
宸耀嘆了口氣,還是将方法說了出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他的頭七之日,找到傳說中的聚魂燈。頭七之日一過,他的魂魄離體,前往陰界,到時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還有呢?”宮長月知道,複活之事,僅僅是這所謂的聚魂燈,是絕對不夠的。
宸耀并沒有直接将所有的事情吐露出來,而是賣了一個關子:“等你找到聚魂燈再說吧。”那和珑玉一個級別的傳說之物,真的能夠找到嗎?
“好。”宮長月微微颔首。
只要是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她……就一定要找到!
後山
“少……谷主。”神醫谷老管家一時之間竟然有些難以改口,差點就将以前稱呼的“少主”脫口而出,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将稱呼改為了谷主。
此時的老管家眼睛依舊是通紅,渾濁的老眼裏布滿了血絲。他擡起手,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差點再度脫眶而出的眼淚,聲音有些沙啞地說到:“老谷主的相關事情已經安排好了,按照神醫谷的傳統,你應該将老谷主的靈位,送進後山中。”說到這裏,老管家頓了頓,十分隐晦地提起了關于後山的事情,“後山……藏匿着神醫谷最大的秘密。”
“秘密?”慕青夜蹙着眉頭,“神醫谷,有什麽秘密嗎?為何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
“那是只有身為谷主才能知道的秘密,其實老奴也不清楚。”老管家也是在以前聽老谷主提起過一次,知曉這麽一點,其他的,卻并不清楚。
“是嗎……”慕青夜低喃着,半垂着眼,掩去眼中的情緒,不知道此時在想些什麽。
一個時辰之後,慕青夜穿着一件素色的麻衣,頭上戴着孝布,懷中抱着黑楠木制成的靈位,一步一步朝着後山走去。
得知老谷主逝去消息,從谷外各地趕回來的神醫谷之人,齊齊站在了這條用青石板鋪着、也是唯一一條通向後山的小路兩旁,靜靜地望着他們最為敬仰的老谷主的靈位,在他們新的領導者的懷中,前往它應去的歸宿。
慕青夜走得很穩,走得很慢,步履之間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傷和沉重,他垂眸看着懷中的師傅靈位,心中的情緒複雜得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還有師弟……
不知道為何,他心裏竟然隐隐約約有一種想要相信那公子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