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一臉迷茫,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老齊,你知不知道你做出的花膳裏面,有毒?”牡丹園主人穩坐高位,也沒有含糊,開門見山地問道。
“有毒?”那廚師跪坐在地,倒吸了一口氣,“什麽毒?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你們該不會懷疑是我下的毒吧,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我……我冤枉啊!”
他哭喪着一張臉,不知道這種事情為什麽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被他這麽語無倫次的一說,衆人才紛紛想到這一點。
他與衆人無冤無仇,沒有任何下毒的動機。
難道是受人指使?
很快,牡丹園內的下人就跑到花廳來報告,說是在後院的一個假山角落裏發現了一具中毒身亡的女屍。
牡丹園主人很快就率着衆人過去了,唯有宮長月和慕青夜帶着各自的人坐在原地沒有動,而慕青晨苦着一張臉所在牆角,畏懼地看着那邊兩人。
慕青夜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師傅在教習他們武功的時候,通常都是讓師兄慕青夜來監督他,所以他從小就很畏懼慕青夜。但是為什麽,當他看到這個戴着面具的男子,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激動和顫抖呢?像是畏懼,又像是興奮。
慕青晨的眼睛有些迷茫,他迷惑了。
而在另一邊。
“公子不去?”慕青夜朝着宮長月微微颔首。
宮長月側過頭,視線在慕青晨身上一掃而過,然後淡淡看向慕青夜,漫不經心地說到:“沒興趣。”
慕青夜挑挑眉,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花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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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這次事件的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那個出現在後院假山角落的女屍是一名牡丹園的普通侍女,是上百個侍女中毫不起眼的一個。
據其他與她相識的侍女所說,這個侍女從上午就不在了,然後她最近幾天的神情行為也很奇怪,老是在廚房周圍轉悠,別人好意問她幾句在這裏幹什麽,她就立刻驚慌地跑開,行為十分可疑。
而這個侍女的死因也已經查出來了,同樣是中了七日斷腸草的毒。在她的衣服夾層裏,還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紙包,裏面有一點點褐色的粉末,後來經過核實,這的确是七日斷腸草磨成的毒藥。
事情到了這裏,按理來說已經已經有一些眉目了,但事實上,線索到了這裏就完全斷了,而之前那個做花膳的廚子也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上吊死掉了,看起來有些像是畏罪自殺,但腦子稍微聰明一點,就知道這不過只是一個幌子。
正是這個原因,接下來的調查,便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
當牡丹園主人将這個結果無奈地告訴那些參與了這次牡丹花會的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們之後,卻遭到了他們的強烈反對,他們認為牡丹園的勢力實在無奈,便主動要求接過線索繼續查下去,結果這麽一查,還是沒有找到什麽結果。
宮長月和神醫谷慕青夜是完全沒有将自己當做這件事情的受害者的,他們不約而同地沒有插手,任由這件事情不了了之。
這個并未造成什麽大傷亡的事件,也許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卻是在不久之後,江湖風雲的不起眼的正式開端。
不穩定的日子,就此開始。
當然,這個事件并沒有影響到牡丹花會的舉行,在這個宴會舉辦的第二天,洛陽城中的貴女們,就紛紛參加了洛陽花神選拔,從各個方面考察,在這些人中,洛家小姐洛葉,蘇家小姐蘇如雪、蘇如夢,同樣在列,三人都進入了最後的選拔,這個選拔,是在滿足了各種苛刻條件之後,在十個人中,選出最後的洛陽花神的環節。
這個環節,實際上,就是花船游城,貴女們會坐着自己的花船,在橫穿洛陽的洛水上駛過,兩岸站着洛陽城的百姓們,大家都為了一睹未來洛陽花神的風采而趕到這裏。而他們,也會成為洛陽花神的最終評委,他們每花費一兩買下的牡丹花,在送給自己心中最好的牡丹花神之後,就會成為這十位貴女競選的籌碼。洛陽花神的評選,就是按照誰得到的牡丹最多,這個标準來評比的。
而且,貴女們坐的花船,并不是統一的,而是需要自己創意,自己設計,而這個花船,也會成為吸引目光的籌碼。
花船游河那天,洛水兩岸早已經擠滿了人,靠近洛水的街道,到處都是小攤販叫賣的聲音,大家臉上挂着喜慶的笑容,看起來好不熱鬧。
宮長月并不在這些人中間,以她的氣質,走在繁鬧的人群中,簡直就是鶴立雞群一般惹人注目。所以現在的她,是坐在官方的船上,在二樓的一個單獨房間裏,靠在柔軟的躺椅上看書,身後站着千煙和齊雅。而她身邊的窗子一推開,就可以看到寬闊的河道,和河道上小小的船只在那裏穿梭。
花船游河,就要開始。
最先出現的是一艘樂船,正如它的名字所說,樂船就是載滿了樂師們的船,他們将引領身後的那些花船,最先奏響花船游河的歡悅聲響。
樂船之後,就是洛葉的船。
說實話,第一個出現,既是一種優勢,也是一種劣勢。優勢就是創意之類,你可以大膽選擇,不用擔心會出現雷同這種情況,而劣勢就是害怕觀衆會慢慢忘記你的表演,從而讓別的人壓倒你。
但是很顯然,并不是第一次參加花船游河的洛葉,很好地把握住了這個度。
她的表演,絕對的驚豔,當她從那牡丹花中旋轉舞蹈的時候,仿佛真的變成了那花中仙子,一身與牡丹相得益彰的紅色紗裙飄飄欲仙,眉間有着精致的花钿,頭發高高盤成一個飛天髻,上面點綴着一大朵牡丹花,在那黑發中,開得如此燦爛,真是将她的明媚動人,襯托到了極致。
伴随着清脆悅耳、宛若天籁的絲竹聲音,洛葉擺出一個飛天的造型,袖子滑下,露出她雪白的藕臂,皓腕上一對翡翠镯子,盈盈鮮活,美麗無比。
在這一刻,洛葉仿佛真的變成了那牡丹仙子,即将飛舞而去,美不勝收。
一出場便是如此驚豔,之後的表演,多多少少都會因為她而黯然失色。
所以說,洛葉很聰明,很好地把握了觀衆們的心理,和自己的模樣優勢,将一切都發揮到最好。
果然如她所料,後面出現的三個貴女,都遠遠不如她,大家都仍然沉溺在洛葉的驚豔中,根本沒有對這幾個貴女的表演回過神。
大概唯一能夠和洛葉相提并論的,就是蘇家大小姐蘇如雪,她雙手執劍,在那花中跳出一曲劍舞,音樂也從柔美的絲竹琴樂,變成了大氣磅礴的鼓聲,她赤着雙腳踏在那牡丹造型的大鼓之上,一步一步踩着鼓聲,讓人心中不由自主生起了另一種震撼。那雙手執劍,生生一個巾帼不讓須眉的好紅顏!
毫無疑問,蘇如雪的表演,大氣磅礴,比起洛葉的飛天來說,毫不遜色。
洛葉和蘇如雪老早以前就是死對頭了,在蘇如雪的表演開始的時候,前面的洛葉好似心有靈犀,一下子回過頭來,完完整整地看清楚了蘇如雪的整個表演,在心中明白蘇如雪絲毫不遜于自己之後,她的下唇都快咬破了!
嫉妒、憤恨、不平……但是過了一會兒,這些情緒,便都轉移了目标。
原因,便是那最後壓軸出場的蘇家二小姐蘇如夢,當那一張傾世容貌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呼吸,看着那個人,失了神!
當音樂響起的時候,宮長月慢悠悠地從軟榻上爬起來,将身子靠在窗邊,一手托着下巴,眼中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然後輕輕喚出一個名字……
“蘇……如夢……”
紅顏
“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你為我送別,你為我送別。胭脂香味,能愛不能給,天有多長,地有多遠……”
一個輕靈的聲音響起,仿佛玉珠滾落銀盤一般清脆悅耳,自風中揚揚而來,帶着一股子飄渺的仙氣,緩緩飄進衆人的耳裏。
放眼望去,在那艘花船之上,一朵巨型的白色牡丹之上,盈盈而立一個一身白衣的少女,她身上輕紗飛舞,婷婷袅袅的身姿柔弱卻又堅韌,好似一朵迎風站立的花朵,既堅定不移,又好像要乘風而去。
她的半張臉被面紗蓋住了,一種朦胧的神秘之美油然而生,讓人忍不住想要探尋那張面紗下面蓋着的,是如何一張傾城美顏。那淡淡如煙霧的細眉微微蹙起,給人一種略帶憂愁之感,卻也美得讓人心醉。
而剛才的歌聲,就是從她的口中傳出來的。
只是很簡單地用琵琶伴奏,卻襯托出了她聲音中那種無法比拟的美感。
此句一落,原來站立的她突然踮腳一個旋身,身上那件層層疊疊的紗衣頓時綻放了一朵美麗的花兒。
驟然,古琴、絲竹等好幾種樂器的聲音一同響起,樂聲頓時铿锵起來!
“你是英雄就注定無淚無悔,這笑有多危險,是穿腸毒藥,這淚有多麽美,只有你知道,這心沒你活着可笑!”
她的足尖一點,整個人騰飛而起的同時,兩條長長的白色絲帶頓時從她的袖中飛出,在那一瞬間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如瀑般的黑發,随風而動,那一身白色紗衣的少女,好似九重天上下來的仙女,帶着如夢如幻的仙氣,震撼衆人的眼。
她手中抓着那白色絲帶,轉眼起舞!
“這一世英名我不要,只求換來紅顏一笑,這一去如果還能輪回,我願意來生作牛馬,也要與你天涯相随!”
多美的舞蹈!
多美的人!
多美的歌!
宮長月懶懶地靠在窗邊,眼睛望着那邊的花船,眼底迅速閃過一抹興味……
“還真是有趣……”
前世的她很少去聽什麽歌曲之類的,這首恰恰是她知道的那幾首為數不多的歌曲之一。但是她完全沒有想到,在這歷史文化迥然不同的異鄉,竟然能夠聽到這熟悉的旋律!
原來這個蘇如夢,和自己來自于同一個地方。
“可惜。”那抹興味很快就淡去,宮長月剛剛泛起點點波瀾的心,就恢複了平靜。她眨了眨眼睛,慢吞吞收回自己的視線……
可惜,這個女人并不怎麽有趣,那些心思還真是……無聊至極。
也許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是和自己來自于同一個地方的,唔,對了,還有似乎沒有以前記憶的青晨……但是對于宮長月來說,這并沒有絲毫意義。
耳畔突然一縷清風飄過,宮長月眸色一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直接朝着身後推出一掌,那無形的內力帶着破壞力,刮起地板,狠狠撞向一個隐蔽的角落!
一個雪色的身影随即閃出,衣袂翩翩,宛若谪仙。
不過,大概只有慕青夜才知道,此時的自己,竟然嘗試到了多年未曾感覺到的狼狽!
“不好意思。”慕青夜淡淡開口說道,朝着宮長月微微颔首,但語氣中,卻教人聽不出來絲毫不好意思的痕跡!
“哼。”宮長月不悅地輕哼了一聲,然後拂袖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有何事,竟然如此偷偷摸摸。”宮長月輕蹙着眉頭,神色中滿是對慕青夜不請自來,而且還藏于暗中的小人行為的不恥。
慕青夜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宮長月的不悅,那條緞帶和他瞎掉的雙眼,本應該是他的劣勢,卻莫名的,在這個時候成為了他僞裝的優勢。
他可以大喇喇地表現自己的無所謂,只因為他是個瞎子!看不到!
于是慕青夜很自然地在宮長月對面坐了下來,還輕車熟路地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後拿起那藏青色的小茶杯,放在嘴邊抿了一口。
宮長月的嘴唇微微抿起,也沒有着急去問慕青夜有什麽事情,直接懶懶地靠在了那裏,似乎忘記了自己面前還有慕青夜這個存在。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房間裏安靜得吓人,一開始就得了主子命令的千煙與齊雅早就站在了房間的角落裏,屏住呼吸,喘都不敢喘一下。
也正是因為房間的安靜,所以外面的嘈雜聲才是如此的明顯……
洛陽花神,就會在此處,一舉擇出。
最先忍不住的還是慕青夜,他本就是心中帶着疑惑而來,此時憋了好一會兒,已經是他意志力夠強了,但是到了現在,他卻是再也忍不住了。
慕青夜先是整理了一下思緒,斟酌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敢問公子,難道你……認識我的師弟慕青晨?”
“嗯,他是我弟弟。”這是宮長月認定了的事實。
慕青夜眉頭一皺:“你怎麽知道他就是你弟弟?你們不過是單純見了一面而已。到知道我師弟是當年師傅從雪地裏撿回來的,那時他還是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也是一個被抛棄了的孤兒而已。你……又是怎麽确認他就是你弟弟的?”
慕青夜本就是一個話不多的人,此時能夠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已經算是奇跡了。可是宮長月并沒有認真聽,她捕捉到“撿回來”“幾個月大”“被抛棄”“孤兒”等詞彙之後,眉頭一挑,眼中頓時升騰起憤怒的火焰。
“被抛棄?”她的尾音微微挑高,仿佛帶着無盡的怒火,讓周圍的氣壓,都忍不住下降了許多。
她宮長月的弟弟,居然被人抛棄了?
慕青夜頓時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逼面而來。
這分明不是內力,而是勢,作為上位者的勢。
想到這裏,慕青夜心中一沉……這個公子钰的身份,果然沒有這麽簡單。
宮長月沉聲問道:“他的父母是誰?”
這下慕青夜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這個公子钰不是自稱是師弟慕青晨的哥哥嗎?為什麽現在還要問出他的父母是誰的問題?難道他的父母不是師弟的父母?還是說……這個公子钰也是一個孤兒?
慕青夜有些糾結地皺起眉頭。
變故
慕青夜剛剛踏進自己的房間,一個灰色的身影就驟然撲了上來,伸手緊緊抓着慕青夜的肩膀,睜大眼睛望着慕青夜,語氣帶了幾分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期待……
“師兄!怎麽樣?他說了些什麽?”慕青晨拔高了聲音。
慕青夜将臉偏向慕青晨所在的地方:“他說他是你的哥哥。”
“哥哥?”慕青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孤兒嗎?怎麽會有哥哥?難道,他是與自己失散已久……
慕青夜和慕青晨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慕青晨此時沒有開口,但是慕青夜現在依然很清楚慕青晨現在的想法。于是他開口說道:“那公子钰問了你的父母是誰。”
“他不知道嗎?”慕青晨驚訝地問道。
慕青夜也蹙起了眉頭:“我說了你是被人抛棄的之後,他就很生氣,然後問我你的父母是誰,似乎是準備向你的父母問抛棄了你的責……”
“然後呢?”
“然後……”慕青夜想起剛才的情形,心中也有些奇怪,“那時似乎有一只信鴿飛到了屋子裏,公子钰的侍女看了來信之後,跟公子钰低聲說了幾句話。公子钰沉默了一會兒,就讓我先離開。”雖然他的雙眼看不見,但他的耳朵很靈敏,根據聲音,他基本上猜出了剛才的情形。
想到公子钰讓自己離開說的話,慕青夜有些無語,從小到大,作為神醫谷下任谷主培養的他,接受着所有人的尊敬,就算是到世俗來,遇見那些所謂的皇室,也會被人以禮對待。可他從來就沒有遇見這麽一個人,理所當然地命令其他人,而且讓人生不出一點反抗之心,心裏一顫,便下意識想要服從。
公子钰的真實身份……
這時候,房間裏的氣息突然有了一絲不尋常的波動,很快,一個黑色的身影就猶如鬼魅一般,突兀地出現在了房間的角落。
“少主!”那個暗衛擡起頭,看着慕青夜急急忙忙開口,“谷中……谷中出事了!”
“什麽?”慕青夜神色一凜,神色間有了幾分鄭重。
就連慕青晨這般神經大條而且脫線的人,聽了這句話,也忍不住有幾分焦急。對于他來說,神醫谷就是他的家,雖然師傅和師兄總是逼他練武,但是他們對自己來說就像是家人一樣,現在自己家出了事,他怎麽能夠不着急?
慕青夜腳步沉穩地走到那個暗衛面前,沉聲喝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你不要慌!慢慢道來!”
那個暗衛穩了氣息,才開口道:“因為最近是三年一度的考核,谷中大部分人為了準備考核,都出谷游行了,而谷主是留在谷中的。可是就在昨天,一組神秘人破了迷霧陣,出現在谷中,在谷中大肆屠殺,為首的人還……還傷了谷主!”
說到這裏,他的雙手忍不住攥緊,被黑布遮住的臉露出悲痛欲絕的表情。
他們雖為暗衛,是為保護主子而存在的影子,從他們第一天接受暗衛的訓練開始,他們的老師就告訴他們,千萬不要将自己當做是人。盡管如此,他們依然有感情,對養育自己多年的神醫谷,擁有幾分眷戀。如今神醫谷出了如此事,他們怎麽能不着急不心痛呢?
“什麽!”慕青夜少有地亂了氣息,心中迅速閃過一抹慌亂。
不過他很快就鎮靜下來,盡管他的雙手還是在忍不住地顫抖:“快點……回谷!”
這時候,他突然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麽……
剛才在公子钰房間裏的情形,迅速在他的眼前閃過。
雖然他并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他也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才公子钰聽到的事情,難道就是自己神醫谷發生的變故?那麽他手中究竟握着何等力量,居然可以比自己還要更快得到消息?要知道,他們神醫谷的消息想來隐蔽,谷中人傳遞消息更是有自己的方式和渠道,鮮少被其他人所發現截取,那麽公子钰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似乎是一種直覺,慕青夜想起了那個與神醫谷齊名的七星樓,據師傅所說,七星樓似乎……也發生了什麽變故……
難道這個變故,和公子钰有關?
宸樓……宸樓……
慕青夜搖搖頭,甩去自己腦袋中繁雜的思緒,快速整理了心情,将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抛諸腦後,然後令人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回谷。
一行人就這樣匆匆離開。
在下船的時候,慕青晨突然心有所感,在踏下腳步的那一刻,也回過了頭,望向一個地方。
那裏,站着一個一身玄衣的面具男子,清風拂過,掀起他的衣角,讓他變得好似天邊那一抹墨色,似濃似淡。
他就這樣遠遠望着自己,視線清冷,卻讓自己的心忍不住顫抖起來。
“公子钰……”慕青晨喃喃地從唇間吐出這三個字,心中頓時翻湧起莫名的情緒。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在慕青夜回頭過來提醒他的時候回過神來,跟上自己人的腳步,越行越遠。
“主子,您……要插手嗎?”宮長月身邊齊雅偷偷擡眼打量着宮長月的側臉,猜測着她的情緒,忍不住這樣開口問道。
宮長月看着那一行離去的身影,沉吟了一會兒:“派人繼續關注神醫谷的動向,還有……派人暗中好好保護青晨,必要時,将他從神醫谷帶走。”這一世,她必然不能再讓青晨受到傷害,至于什麽神醫谷的紛争,就與她無關了。
“是,我知道了。”齊雅輕輕福身。
宮長月轉身,準備從這裏離開的時候,卻瞥見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個女子摘掉了面紗,露出自己傾國傾城的容貌,笑盈盈地望着宮長月,隔了一會兒,輕啓朱唇,吐出的字仿佛帶着芬芳的氣息……
“公子钰,你好,我是蘇如夢。”
宮長月皺起眉頭,有些不耐她擋住自己的路,冷冷看了她一眼:“退開!”
蘇如夢下意識往旁邊退了一步的時候,宮長月拂袖離開,看也沒有看她一眼。
臨終
經過了接連三天、日夜不間斷的趕路,慕青夜一行人終于在入暮時分趕回了神醫谷。
神醫谷的所處位置十分神秘,它被三座大山圍繞着,周圍都是除非輕功絕頂,否則絕對不可能攀登上的懸崖峭壁,于是進出的路,就只有西側那仿佛被人一刀劈開的小小谷口,一個只有神醫谷中之人才知道的地方。
這裏布置着迷霧陣,谷口位置還用荊棘給覆蓋起來,不刻意去尋找,根本發現不了。而當慕青夜一行人趕回來的時候,被人破壞掉大半的迷霧陣已經重新布置開始運轉了,陣法中暮霭沉沉,萦繞在人們周圍,讓所見之人的心,忍不住沉重起來。
慕青夜迅速按照常規破解了陣法,然後領着身後的人,進入谷中。
谷中之人早已經收到了他們要回來的消息,所以當他們踏入的時候,已經有幾人等在那裏了,其中為首的,便是這神醫谷平日裏管事的總管,他雙手攏在袖子裏,想要沉下心靜靜等待,卻還是忍不住要擡頭去望望谷口的位置,盼望少主能夠早點歸來。
在終于看到了慕青夜等人身影的時候,這個年逾半百的總管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少……少主!你可回來了!”老總管激動地沖到了慕青夜面前,老眼忍不住發紅。
慕青夜聽到老總管如此失态的聲音,心中一沉,知道肯定是師傅的情況不大好了,便帶了幾分焦急地問道:“師傅呢?師傅怎麽樣了!”
“谷主他……谷主他……”老總管說起這件事情,就忍不住恸哭起來,“谷主他不行了!要不是為了等着少主回來用珑玉吊着命,谷主他……谷主他就已經……”
珑玉,乃是百年神醫谷鎮谷之寶,傳說中具有神奇功效的玉,而目前神醫谷只發現它可以保住即逝之人的生命氣息,也就是俗話所說的續命,若是尋常傷勢,只要将這珑玉放在傷口上一會兒,便可以立刻讓傷口恢複,堪稱奇跡。
聽到老總管提起珑玉的時候,慕青夜已經絕望了……師傅的傷勢,已經重到這個地步,必須要用珑玉來續命了嗎?
師傅……師傅會死嗎?
慕青夜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在他心中,師傅是如山般高大穩重的存在,令他仰慕,令他崇拜,而師傅也是永遠不會倒下的。就算是到了今天,慕青夜心裏依然有這種單純而天真的想法。
而現在事實卻擺在他面前,如此殘酷而血腥。
就算他不願意去相信,但事實已是如此。
慕青夜的身體,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慕青夜的肩膀,帶着柔和的溫度。
慕青夜略略偏過頭,聲音低落地喚道:“師弟……”
“快去吧!”盡管他的師兄看不到,可是慕青晨還是沖慕青夜露出一個大咧咧的笑容,看起來燦爛而美好,盡管他的雙眼已經通紅,“師傅需要你,你快點過去吧!”
慕青夜的身子猛烈一顫!
是啊!師傅還需要他,神醫谷還……需要他!
慕青夜抿了抿唇,隐于袖中的雙手緩緩攥成拳,心中有一種信念開始堅定……
“走!”
随即,他大步踏了出去。
在神醫谷的一座湖心小樓裏,慕青夜和慕青晨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師傅,他面色灰白,雙目緊閉,發黑的印堂之上放着一塊瑩瑩白玉,曾經烏黑的頭發胡須,盡成雪白。若不是他的胸膛還有微微的起伏弧度,恐怕任何人都會以為這個老人已經死掉了。
走到門口的慕青夜腳步一滞,在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踏入房間,一步一步朝着床榻走去,然後,在那床邊,緩緩跪了下來。
“師傅……”他低低喚道,顫抖的聲音似乎壓抑着什麽。
慕青夜擡手,輕輕握住他師傅垂在床沿的手。
記憶中的溫暖和厚實已經不在,剩下的只有瘦骨嶙峋和冰冷。
床上老人的手指微微一動,然後緩緩睜開眼睛,仿佛費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将臉偏向慕青夜,青紫色的唇微微蠕動,發出細細的聲音:“青夜……青夜你回來了……”
“徒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人說着說着,又要閉上眼睛。突然!他的雙眼猛然睜開,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重新擁有了神采。他迅速反手抓住了慕青夜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青夜……青夜!我将神醫谷……交托于你!望你能夠好好将它,發展下去!”
慕青夜沉默了好一陣,才回答道:“是!師傅!”
老人欣慰地點點頭,然後緩緩将視線挪移到慕青夜身後的慕青晨身上,他開口輕聲喚道:“青晨,過來。”
“師傅。”慕青晨也撲通一聲跪在老人面前,匍匐在床頭忍不住哽咽地哭起來,“師傅你不要說話了!你快點好起來吧!我不會再偷懶,我會好好聽話,好好練功……師傅!你不要離開我!”
“青晨,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哭!”說罷,老人就忍不住咳了起來。
慕青夜和慕青晨都連忙伸出手去幫老人順氣。
“好了好了,我沒事。”老人輕輕拂開他們兩人的手,閉眼休憩了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睛,對着慕青晨說道,“青晨,以後你要好好聽師兄的話,師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這麽個性子,老是闖禍……”說着說着,老人忍不住勾起唇角。
說實話,若不是這個大咧咧的小徒弟,恐怕谷中也會少了許多歡樂。
“我知道的師傅……”慕青晨紅着眼睛望着老人。
“青夜。”老人的目光緊緊盯着慕青夜,“師傅這怕是快要走了,這一身功力與其伴随我的死亡散去,不如……成就了你!”
“你在說什麽師傅!不行!”慕青夜白着臉喝道。
“青夜,你聽着,你的天賦雖不及你師弟,但是你很有耐心和毅力,連我也沒有想到你能夠将這本功法練到最後一重,師傅現在将功力灌注于你,定能讓你功法大成!以此踏入宗師之境!還有……這不是為了你!這是為了神醫谷!”老人目光堅定。
最後一句話,終于讓慕青夜無法拒絕。
他顫抖着嘴唇,緩緩吐出一個字……
“好。”
守護
有什麽方法能夠讓一個人的功力在一夕之間猛然大漲?
藥草?神丹?其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另一人心甘情願地将功力灌注于你,這種方法,需要付出的代價,便是生命。
老人命不久矣,便在這個時刻,選擇了将自己幾十年的功力,全部灌注給自己的徒兒,以成就他宗師之境!
“青晨,為我們護法!若是被打擾,那便會前功盡棄!你師兄和我,都會命喪黃泉!”老人雙目一瞪,大聲喝道。
慕青晨抿唇抱拳:“是!師傅!”
師傅和師兄既然相信他,願意在此時将生命交給他,那麽……他定然也付出一切,來守護他們!
慕青晨眼中爆出堅定地光芒,然後站起身來,步履沉穩地朝着屋外走去,一向挂着大咧咧表情的臉,此時嚴肅不已,和以前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
烏黑的長發束起了一半,另一半從肩頭瀉下,此時被微風拂起,宛若流動的水墨。他穿着一襲白衣,豎起的領子襯托出他堅毅的下巴,雙目流動着淡淡的光華,整個人宛若一把出鞘的寶劍,所有的鋒利和勢不可擋,都毫不保留地展露了出來。
慕青晨單手成爪,向門邊靠着的一根被黑布包裹着的長長的東西用力一抓,內力直接将那黑布震碎,一杆流動着銀色光華的長槍被慕青晨握在了手中。
槍,乃百兵之王!使用靈便,精微獨到!
慕青晨的武器,便是一杆銀色長槍!
他提着長槍,一步一步踏到屋外,兩扇木門緩緩在他身後關上。
慕青晨長槍一跺,便宛若白衣戰神一般,堅定地擋在了門外!
而屋內,老人的雙眼爆出一陣白色的光芒,他那瞬間白了的頭發仿佛枯木逢春,轉眼就黑了回去,溝壑縱布的老臉也開始紅潤起來,皺紋淡了許多,整個人好似年輕了二十歲!
于是,上一刻還臨近死亡的老者,這一刻頓時從床上彈了起來!
而這一切的代價,都是他燃燒生命和功力換來的!
“青夜,起來!”老人一聲喝道。
慕青夜不敢違抗,連忙站起身來,就在這一刻,老人雙手成爪,一手落在慕青夜的天靈蓋,一手落在他的胸膛,體內如長河般功力瘋狂地朝着慕青夜瘋湧而去!
慕青夜的皮膚表面開始浮現出淡淡的光華,他的腦袋忍不住仰起,三千墨絲無風自動起來,連身上飄逸的白衣,也開始緩緩飄動,那一剎那,讓他宛若谪仙。
慕青夜本來就細膩白皙的皮膚更是變得好似白玉一般,閃着瑩潤的光芒,而老人的皮膚卻漸漸開始變成一種死亡似的灰白。
一生,一死。
一朝,一暮。
對比如此鮮明。
淡淡的氣流在兩人身周流動,無意中,構成了一個神秘而複雜的陣法,不斷吸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