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上,撿起高高的水花!
男子并未放棄,手中長刀直面朝着宮長月刺去,宛若長龍,盤旋而出!
掃、劈、撥、削、掠、奈、斬、突,刀中八法,被這男子運用到了極致!那把雪亮的長刀,仿佛已經活了,氣勢逼人地朝着宮長月攻擊而去!
宮長月依舊沒有拿出任何兵器,她那一雙手,仿佛無堅不摧,硬生生和雪發男子的刀撞在了一起。短短一瞬,兩人便交手幾十招!
周圍人看得那叫一個眼花缭亂,稍微懂點門道的人,眼神好使點的人,或者是武功高強的人,能夠看清兩人的攻擊套路,心裏完全是一片贊嘆!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公子钰!
可是,與他對招的那個男子又是誰呢?竟然能夠和公子钰交手這麽久?
衆人還在疑惑的時候,宮長月卻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雖然有所長進,但依舊沉穩不足!
她也懶得再打下去,平平淡淡推出一掌,看起來沒什麽威力,卻是直接掀翻了雪發男子!
羅剎
這一掌,仿佛一個重錘,狠狠地敲在雪發男子的胸口之上,讓雪發男子一個沒憋住,直接在被掌風打得連連後退的過程中,噴出一口血來,紅中發黑的鮮血灑灑落進月河裏。
雪發男子想要提起內力落在河面,誰知道這一動內力,五髒六腑竟然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縱使這麽多年來,他經歷過無數苦難,一時之間也有些難以忍受,頓時痛苦地低吟出聲來。
“撲通”一聲,雪發男子狼狽地落進月河中!
他仰頭看着那個腳尖點在湖面,仿佛一片羽毛般輕盈的玄衣男子,心裏第一次生出一種難以超越的感覺,此時此刻在他面前的公子钰,就像是一座永遠也無法超越的大山,只能讓人仰望臣服。
雪發男子眼中的光華漸漸淡了下去,他也任憑自己的身體,随着月河的波瀾,起起伏伏。
“準備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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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聲音破開水面,傳達到雪發男子的耳邊,讓他不由自主地一愣,然後驟然一拍河水而起,忍住五髒六腑的疼痛,站在河面上,與宮長月相對視着。
“不,我不會放棄。”雪發男子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執拗,“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你。”
他從小就是一個執拗的人,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算是死,他也會去做到。
記得他還是一個孤兒的時候,曾經被另一條街的那個肥胖子搶了東西,還被揍得丢了半條命。等到他的傷勢好後,他就去找那個肥胖子報仇。
第一次被打了回來,第二次還是被打了回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他都被打了回來。
身子瘦小的他,怎麽可能是那個肥胖子的對手?
等到他第十九次再去報仇的時候,選擇了在那個肥胖子經常會經過的地方埋伏着,他趴在草叢中等了那個肥胖子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而且還有蚊子将他咬得滿臉是包,他都沒有介意,終于等到那個肥胖子落單的機會,然後從背後摸上去敲了他悶棍,用粗樹枝猛揍了肥胖子一頓,直接打斷了他的一條腿,讓他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他大仇得報了。
這就是他的執拗,只要認定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改變!
“是嗎?”宮長月挑挑眉,“大概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以她這種平淡的口吻說出來,這句話偏生給人一種無盡張狂的感覺!霸氣如斯!沒有人會懷疑她無法做到!
她一直都在被別人追趕,卻從未被別人超越!
宮長月的信心,無與倫比。
雪發男子并沒有因為宮長月的話而生氣,而是開口吐出三個字:“樓十三。”
“什麽?”宮長月有些奇怪。
“我的名字是……樓十三,記住了。”
雪發男子說完,便提起輕功離開了。
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告訴公子钰他的面子,但是每次公子钰都會忘記,然後在下一次他追到公子钰的時候,不耐煩地說出一句……
“你的名字?還真是執拗。”
于是,他每一次敗給公子钰之後,都會告訴他一遍,自己的名字。
他希望公子钰這次能夠記住。
“樓十三?”宮長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眯着眼睛說道,“好像有些耳熟啊……”
她一邊念着,一邊轉身,踏波而起,越過衆人的腦袋頂,離開了這個有些嘈雜喧鬧的地方。
剛才樓十三的聲音并不小,站在岸邊靠的近的那些人都聽到了,“樓十三”這個名字也迅速在人群中傳播開來。
“樓十三?傳說中的雪發羅剎?”人群中的一個大漢不可置信地低呼出聲。
這一聲,可是讓很多人都聽到了,衆人這才恍過神來……
原來那個能和公子钰對手這麽久的男子,就是傳說中的雪發羅剎樓十三!
其實樓十三的來歷很神秘,有的人說他其實只是一個孤兒,碰巧撿到一本絕世刀譜,又因為天生骨骼清奇,是難得的練武奇才,所以進步飛快,成就了一身好刀法。有的人卻是這個樓十三的出身十分尊貴,背景神秘而且強大,他所學習的武功,也是從家族中得來,是天下絕好的刀法……
總之,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
最後總結一句……這個男子樓十三,是一個十分神秘、而且很不簡單的人物。
岸上的某棵老槐樹上,一個青衣老頭盤腿坐在上面,手裏抓着一個酒壺,笑嘻嘻地看完了宮長月和樓十三的整個打鬥過程,就是在看戲一般。見到樓十三和宮長月依次離開,他才懶懶地扒着樹幹,狼狽地滑了下來。
“哎喲,老咯,不中用了。”青衣老頭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那一手爬樹絕活,不知道幫他掏了多少鳥蛋,捅了多少馬蜂窩,可是現在,卻是吃力而又狼狽呀。
他依依呀呀晃着頭,将裝着酒的寶貝葫蘆別在腰間,得意洋洋地朝前面走去。
他鑽了好幾個巷子,還翻了一個圍牆,才走到一個大宅的後面。
青衣老頭分別朝自己的手掌心裏吐了一把口水,然後拍拍手,有些吃力地從圍牆上翻了過去,進了人家的院子。但是看他的動作,顯然非常熟練,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
青衣老頭大搖大擺地走在人家的後院,一點也不顧及,仿佛自己就是這裏的主人似的,沒多久,就晃進了一個房間,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
“哎,累哦!”青衣老頭走到床邊,直接倒了下去,大喇喇地躺在上面。
“師傅,您回來了。”坐在桌子後面的雪衣男子放下手中的書,對着青衣老人,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這個男子,赫然是南子籬!
殿試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正月過去,已是二月了。
二月一到,就代表殿試已經逼近了。這個決定了無數學子寒窗苦讀十年是否能夠有出息的日子,漸漸逼近,讓許多人都忍不住緊張起來。
進入了二月,氣候也漸漸暖和起來,雖然依舊穿着冬衣,但已經不會有寒冬臘月吹得讓人骨子發寒的冷風了。
自從上次江湖第一公子钰與雪發羅剎樓十三在墨國都城月河之上大戰一場之後,這件事情就紛紛揚揚很快傳遍了整個天下,即使現在過去快一個月了,但大家仍然樂此不疲地讨論着這公子钰和樓十三之間的恩恩怨怨,然後就有無數的恩怨版本穿了出來。
江湖中人的八卦程度,可見一斑。
不過上次那一戰後,宮長月倒是第一次記住了那個名字……樓十三。恩,有些奇怪。
遲北城和遲律兒兩兄妹知道了宮長月的公子钰身份之後,表現出了很大的驚訝。可惜那次之後,宮長月就沒見過兩人了,偶爾宮長月會帶着明敏或者流沁,出宮走走,但都沒有碰見過遲北城和遲律兒,大概是已經離開墨國都城了。
宮長月當然壓根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雖然對遲北城的身份有些感興趣,想要知道那個被靳國傳得神乎其神的“戰神”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不過現在沒有緣分遇不見他們,宮長月自然也就慢慢失去了興趣,懶得在乎兩人究竟去哪兒了。
倒是明敏,在沒見到遲律兒之後的那段時間,總是萎靡不振,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而且這明敏因為見不着朋友心裏不舒服,偏生也要弄得別人也不舒服才肯罷休。別說是未央宮裏的其他宮女,就算是流沁也有些受不了了,冷淡的表情差點破裂!不過流沁心裏很想把明敏狠狠抽一頓倒是真的。
最後出面破解了明敏這種狀态的是宮長月,随便一句話,就讓明敏重新恢複了活力,這倒讓對着明敏勸解過無數次的流沁暗中有些挫敗。
不過主子嘛,就應該有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宮長月原本習慣在每日中午在清雅閣內小憩一會兒,然後喝杯茶,起來看看書。但是現在,她的習慣卻變為了每日中午在未名湖上的小舟上躺着小憩,手中還一定抱着一本書,懶洋洋地翻看一會兒,就進入夢鄉了。
這時候,一個小太監從外面跑了進來,似乎是找宮長月的。但是當他定睛一看,卻發現長公主殿下此時正躺在湖心的小舟上,就算是三個自己也夠不着。而這個小太監雖然年齡不大,但在宮裏也算是有經驗的人,知道攬月公主很讨厭別人打擾她,于是退而求次,走到流沁身邊,低聲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流沁點點頭,示意他先離開,自己馬上就把消息告訴長公主。
可是等到太監一走,她卻依然站在原地,沒有絲毫剛才所說的要将消息告訴宮長月的意思,靜靜站在湖畔,垂着手等待着宮長月……笑話!就算是天大的事兒,遇見我家主子睡覺,那也得讓道!
最後,流沁是一直等到宮長月從小舟上下來的時候,才順口跟她提起來的。
“陛下讓你好好關注一下殿試的情況。”
“殿試?”宮長月有些茫然,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有關殿試的東西。她漫不經心地在湖畔踱步,說道,“他們殿試,關我何事?”
流沁有些哭笑不得:“主子你現在是鳳王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然是要關注殿試信息的……”
沒等流沁說完,宮長月就開口打斷她,懶懶地說了一句:“沒意思,不去。”
流沁撇了撇嘴……不出意外的答案。
在遠離華麗的皇宮的地方,一處破舊的小宅子裏,一個穿着麻布衣裳的女子正在做飯。
雖然身上穿着寒酸的舊衣裳,上面還有好幾處補丁,但是這個女子看起來仍舊清麗不可仿佛。她如墨的長發挽起來,插入一根木發簪,露出美麗的下巴和白皙的脖頸。她的五官如水般溫柔漂亮,仿佛春雨一般細無聲,悄悄摸摸地沁入別人的心脾。
這個女子,便是千煙,曾經的天下第一名妓千煙,一曲流水引得無數男人盡折腰,還偏偏千金求不得,現在,卻站在這簡陋破舊的廚房,心甘情願地做着飯。
方徹走進廚房,看到千煙忙碌的背影,嘴邊露出一個微笑……
“娘子,不如我來幫你燒柴好了!”方徹對千煙溫柔地說道,然後走上前去。
“哎呀,這種事情怎麽能讓你來做……”千煙試圖阻擋方徹,“過幾天就是殿試了,你要好好抓緊機會看書才行呀。”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焦急。
方徹笑着搖搖頭:“不用了,如果這幾天我為了殿試還要複習,那麽我這麽多年的苦讀也算是白費了,相信我,我一定會成為狀元的!”他猛然抓住千煙的手,鄭重其事的說道。
他雖然穿着麻布衣裳,卻挺直了腰杆,流露出無比的自信!
千煙看到方徹的這個樣子,恍了神……她以前,就是看到他這幅自信高傲的樣子,才迷上了他,願意放棄衆星捧月的生活,來到這個破舊小宅子,做一個無知婦孺的。
“相公,我相信你。”千煙慢慢将頭依偎在方徹的胸膛之上,臉上還挂着一絲郝然。
方徹摟緊了千煙,心疼極了。
他們的相遇本是巧合,卻偏偏撞進了對方的心,再也無法分開。
才子佳人,如果抛卻那些寒酸的背景,這是多麽令人震撼的愛情!這是多麽令人羨慕的結合!
可是,沒有人知道,這段情,究竟是姻緣,還是……孽緣。
狀元
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宮長月靠在千鯉池小亭子的護欄上,一手捧着一個青花瓷的精致小缽,一手在裏面撚起細細的魚食,洋洋灑灑地抛進千鯉池裏面,看着那些漂亮的錦鯉聚集在一起,搶奪食物。
一個太監從花園的小徑中走來,走向宮長月的小亭子,對着亭子外守候着的宮女說道:“奴才奉了皇上之命,來找鳳王殿下。”
自從宮長月的冊封大典結束之後,所有人對她的稱呼都變了,不再是以前的“攬月長公主”,而是“鳳王殿下”了。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稱呼,卻代表着宮長月在後宮,在朝廷,在墨國的位置,已經上升到一個無可比拟的高度,在她之上,便只有皇帝了。
後宮的嫔妃們咬碎了牙,恨一個死去皇後的女兒也能夠搶走這樣大的風頭。以前她們見了宮長月,雖然懼怕,但畢竟還是宮長月的長輩,地位在她之上。但現在,她們見了宮長月,卻要彎腰行禮,尊稱一聲“鳳王殿下”!
不過,她們再怎麽不滿,也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了,一來宮長月的位置擺在那兒,不是她們想動就動的人,也不是她們使點手段就能夠鬥倒的人,二來宮長月這人……她們實在是惹不起,看到她那眼睛就心裏發怵,哪裏敢當着她的面兒不安分呢?
宮女給那小太監讓了道,讓小太監走進亭子。
小太監很是恭敬地對下,對着宮長月磕了一個頭,才細聲細氣地說道:“今兒個是殿試,皇上支奴才來問問鳳王殿下是否要參加殿試?”
鳳王地位崇高,殿試自然是有她一席之地,坐于承元帝之側。
“殿試?”宮長月抛灑魚食的動作停了下來,“我不去。”
她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
“奴才知道了。”小太監接了宮長月的答案,便起身回複去了。
宮長月也沒有什麽心思喂魚了,她将手中的青瓷小缽遞給一旁的宮女,用溫熱的毛巾擦了擦手指。
流沁正在為她泡茶,動作如行雲流水。
“這是前幾天山莊那邊派人送來的,他們知道殿下您愛吃殷碧桃花釀,便也摘了一些殷碧花瓣曬幹,給你泡茶。”流沁話說完,也剛剛将殷碧花茶泡好,遞到宮長月面前。
宮長月接了過來,打開茶碗的蓋子,便看到在熱水裏上下翻滾的炒得細細的花瓣,茶的顏色是淡淡的紫色,感覺有些妖異,卻也格外誘人。在蓋子掀開那一剎那,一股濃郁的香味的迅速蔓延開來,周圍離得近點的幾個宮女,在那瞬間露出迷醉的表情。
宮長月吹開茶沫,抿了一口,一股難以形容的香味在她的唇齒間綻放。
“恩,比起釀酒,它的确更适合泡茶。”說着,宮長月又抿了一口。
堪堪将那碗中的茶喝完,宮長月才放下茶碗,眼神悠遠地望着遠處,一手撐着腦袋,一手輕輕扣着小亭子裏面的桌子。
“千煙的那個姘頭叫什麽來着?”宮長月突然開口問道。
流沁被“姘頭”那兩個字哽了一下,不過她更好奇主子如何能夠記得千煙的名字。
“名叫方徹。”
“也會參加今年的科舉殿試吧?”宮長月眯起眼睛,眼中的光芒緩緩流動。
流沁一愣,不知道宮長月是何意思,便只答:“是。”
“讓他當當這狀元吧。”宮長月随意丢下一句,便拂袖起身離開了。
流沁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喚來一個宮女低聲吩咐了幾句,便也跟着宮長月的腳步離開了。
宮長月的這句話在殿試結束的時候傳到了承元帝的耳裏。
“把名為方徹的考生的試題拿過來。”承元帝說道。
榮祿很快就将方徹的試題拿了過去,呈到承元帝面前。
承元帝細細浏覽起來,看完之後,忍不住贊嘆道:“的确好文采,而且胸襟寬闊,堪當大任,擔得起這狀元之名!”
說罷,他拿起蘸了朱砂的筆,在方徹的試題上畫上一個圈。
傳胪大典之後,禮部堂官捧着金榜,百官進士皆随榜而出,到皇城門外張挂。
千煙今天也出來了,為了不被別人認出來,她穿着麻布衫裙,頭發也梳得亂糟糟的,遮住了大半張臉。她滿懷期待,随着擁擠的人潮,到了皇城門外,踮着腳看向那張金晃晃的皇榜。
她并不奢望方徹能夠高中狀元,甚至成為三甲鼎,只要二甲進士就行了!
她直接從第二張開始看,等到二甲的名字都看完了,她都沒有看到方徹的名字,心裏不禁有些緊張。等到視線挪到第一張上面,她赫然在最高處看到了“狀元:方徹”!
沒有什麽言語能夠形容千煙此時的心情,她喜極而泣,一遍一遍地看那張金榜,一遍一遍地看方徹的那個名字。
她選中的人,果然是最好的!
此時的千煙,是何等的驕傲和自豪!卻不知道,一場災難,将會悄悄降臨。
“殿下,此次科舉,狀元就是方徹哎!”明敏站在宮長月身前,用驚嘆的語氣說道,“啧啧,還真沒看出來,當日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窮酸書生,居然翻身成為了狀元!不過千煙的眼光也真夠好的,選了這麽一個有前途的人!”
原本埋首看書的宮長月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瞥了明敏一眼:“恐怕不一定。”
“啊?什麽?”明敏有些不解。
“那日在那勞什子風華宴上彈琴的叫個什麽名字?”
“啊?”明敏傻眼了,有些跟不上宮長月的跳躍思維。
流沁剛好端着糕點走進來,聽到這個問題,便接口回答道:“此女名為左茗雅,乃是中書令左元放之女。”
“哦,還不錯。”說罷,宮長月便拿起銀筷,夾起水晶糕吃了起來。
明敏從頭到尾都沒摸清楚自家主子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便扯了扯流沁的衣袖,低聲問道:“主子是什麽意思呀?怎麽突然說起那個左茗雅了?”她可看不慣那個左茗雅,不知道主子為何要說她不錯!
“左茗雅?的确不錯。”理解宮長月意思的流沁也露出高深的表情。
明敏扶住額頭,哀嘆一聲,幹脆放棄繼續追問了。
妻妾
“你……你說什麽?”千煙垂着臉,手指緊緊攥着她身上的麻布裙子,指尖因為過于用力有有些發白。
“哎喲,怎麽啦,你還不高興啦,你想想啊,就算你曾經是什麽天下第一名妓,但也終究是個妓女好吧?若是你相公還是一個窮酸書生吧就算了,但他現在是堂堂狀元老爺!這入仕便封為正八品的官員呀!那前途叫一個不可限量,說不定将來還能成為從一品正一品大人呢,到時候就算你只是一個妾室,那也是水漲船高,身份地位完全不同咯!你再為他生個一男半女的,啧啧……”剛剛還說得眉飛色舞的王婆轉眼瞥到千煙猙獰的表情,立即住了嘴。
千煙緩緩擡起頭,那張溫柔如水的臉此時是如此蒼白,配合着她淩亂的頭發,就像是從墳墓裏爬出來讨命的女鬼一般,看得王婆心裏發怵,顫抖不已。
“那……那個……你相公方徹反正就是這麽說的啊!我話就帶到這裏了啊!”王婆實在是難以忍受這裏怪異的氣氛,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等到王婆離開了好一會兒,千煙才有氣無力地站起身,将大木門關上,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中。
在這黑暗中,從千煙白皙細膩的皮膚上滑落的晶瑩淚珠,是如此顯眼矚目。
她的出身就是一個卑微的庶女,父親雖身在高位,但母親卻只是一個并不受寵的妾室,小時候的她在家裏,既要受嫡子嫡女們的欺負,又要提防那些姨娘們使的絆子,可謂是過得步步驚心。後來父親貪污被揭發,滿門上下數百號人口,男的皆被處斬,女的通通被流放,她自然不能幸免。
後來若不是母親用了傳家寶賄賂士兵,帶着自己逃了回去,恐怕她現在已經在邊城成為了一具枯骨罷。
可惜她以為的柳暗花明,從此便可和母親過上清貧快樂的生活并沒有實現。母親因為身子虛弱,逃到半路上就病死了,徒留下她,靠着挖野菜度日。
若不是花娘在進城的途中發現了她,恐怕她早就病死了吧。
花娘看出了她的潛力,讓她抛棄以前的名字,改名為千煙,并且給她錦衣玉食的生活,請來最好的教習老師,打造了一個聞名天下的第一名妓。
不得不說,她從來沒有仇恨過花娘,反而十分感激她,至少是花娘讓她活了下來。
她在一舞成名之後,遇到過許多向她示好的名門公子,表示願意将她從這紅袖招裏帶出去,但是她都沒有同意。因為千煙很清楚,這些公子對她的愛,不過是因為她的這幅皮囊,若是有一天韶華逝去,美貌不再,自己恐怕也只有在深宅大院中,孤獨老死。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她終究無法成為那些人的正妻!
寧為寒門妻,不為高門妾!
在母親逝去的那一天,她就曾發過誓,有朝一日,絕對不會成為一個妾室,重複母親的悲劇!
後來與方徹相遇,是她難以想象的美好,特別是方徹許下願意不顧她的身份,娶她為妻的時候,她心動了,也才有了後來的那麽一出哭求花娘。
千煙甚至還記得昨晚方徹歸來時,抱着自己大笑,說是多年願望終于實現,從此之後便可以給她最幸福的生活,當時她低頭,露出嬌羞的笑容,心裏卻是充滿了對未來的期望。今天去赴宴前,方徹還對她說過……
“娘子,你放心!若是聖上問起你的身份,有什麽質疑,我定會讓聖上明白我們之間的真情!就算是舍棄這個狀元身份不要,我也不會離棄你!”
那時說得是信誓旦旦,現在為何卻會出現這一紙婚約?
不是說就算是舍棄狀元身份不要,也不會離棄我的嗎?為何?為何要接受這賜婚?
左茗雅……中書令之女……多好的身份!多好的妻子!這才配得上他那狀元的身份,不是嗎?有了這般的老丈人,他未來的仕途定會更加一帆風順!
想到這裏,千煙捂着臉悲恸地哭泣起來。
“方徹,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麽懦弱,連走到我面前來告訴我的勇氣都沒有……”千煙只覺得自己的心,慢慢死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淚水,眼中的悲痛不再,剩下的只有堅定!
她騰地站了起來,走進裏屋,将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這座曾經她以為會是她幸福歸宿的小宅子。
可是背着包袱,走到大街上,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千煙卻迷茫了,竟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她的腦袋有些昏脹,東逛西逛,最後居然回到了紅袖招。
因為現在還是白天,這條花街上都沒有什麽人,所有的青lou都是緊閉大門,看起來很是蕭條,與夜晚的喧鬧笙簫,截然不同。
千煙站在紅袖招的大門前,仰頭看着那熟悉無比的牌子,淚水再一次順着眼角滑落。
“吱呀……”這個時候,大門突然打開了。
千煙愣愣地看着站在門後,面無表情的花娘。
“媽……媽媽……”
“進來吧。”花娘垂着的眼閃了閃,卻沒有什麽多餘地反應,而是将大門朝着千煙完全敞開,冷漠無情地說道,“公子在等你。”
公子?千煙驀然想起那日她苦苦哀求花娘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同意她離開的那個男子,那般尊貴強大不可侵犯,宛若天神!
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自己會有這個結局呢?
千煙苦笑一聲,然後跟着花娘走了進去。
紅袖招裏面靜悄悄的,千煙走在花娘的身後,聽着自己輕微的腳步聲,很快就穿過大堂,來到了不向一般客人開放的後院。
院子裏開着臘梅,散發着陣陣清香,朝着千煙迎面撲來,瞬間洗滌了她心裏的浮躁。
重重花影之後,千煙看到了那個玄色的身影,側過頭來,直直地望着她。
鑰匙
看到那個男子的剎那,就算是有重重花瓣的阻擋,但千煙還是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快走,不要讓公子等久了。”花娘在千煙背後,低低催促了一聲。
千煙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局促不安地穿過梅花林,走到了宮長月的面前。以往在衆多王公貴族面前,都能夠進退自如,保持平常心态的千煙,此時在這身份神秘的玄衣公子前面,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才好。
“坐。”宮長月擡頭瞥了千煙一眼,伸手向自己對面的石凳指了指,示意她坐下。
千煙自然不敢說不,惴惴不安地在石凳上坐了下來,卻不敢擡頭看宮長月。
“後悔嗎?”宮長月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千煙的身子微微一顫,不自覺地捏緊手,垂着臉一言不發。
宮長月也沒着急催她,擡手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将茶杯送到嘴邊細細品了起來,靜靜等待着千煙開口。
沉默了許久之後,千煙終于開口了。“不後悔,因為……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千煙頓了頓,“但對方徹的恨,我是有的。”
她說得平淡,心裏卻猶如掀起了驚濤駭浪,心裏那滿滿的幾乎快要溢出來的,就是她的恨,她的怨……為何她一顆真心,卻被人如此踐踏?
盡管她盡力壓抑,但這恨來得過于洶湧,以致于她的眼裏充斥着仇恨的情緒,被坐在她對面的宮長月,看了個真真切切。
“恨他?那你想要報複嗎?”宮長月冷不丁地問道。
千煙一怔,卻是說出了自己心底最誠實的答案:“……想……”
宮長月對她的誠實很滿意,便說道:“我可以給你機會,複仇的機會。”
“為什麽?”震驚之後的千煙急急忙忙問出口。她當然不會覺得面前這如神一般的男子是看上了自己的容貌,天下比她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只不過是占了幸運,才得以博得天下第一名妓的豔名。
花娘被千煙的莽撞吓了一跳,連忙扯了扯她,低聲警告道:“不得對公子無禮!”
宮長月倒是沒有在乎,很直白地看着千煙的眼睛,平靜地說:“我想要你的一件東西。”
“我的東西?”千煙有些疑惑。她從紅袖招淨身出戶,似乎并沒有什麽名貴的東西可以惹得這男子的動心啊!
“它在你的脖子上。”宮長月開口提醒到。
千煙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沒回過神兒來,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怎麽會知道……”那是她娘留給她的遺物,在她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從脖頸扯出一根堪稱醜陋的鏈子,鏈子上面挂着一個奇怪的吊墜,看起來似乎生鏽了,觸手卻有一種意外的溫暖。
她娘用最後的力氣告訴她,這是她們家裏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寶物,決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如有必要,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保護它!
當時她還很不解,不知道娘親為何這麽在乎這樣一個奇怪醜陋的吊墜,但這畢竟也是娘親給她留下來的唯一的遺物,所以她還是把它天天戴在身上,很少會取下來,以緬懷她逝去的娘親。這次離開,因為這個東西并不名貴,而且也是她自己的東西,便沒有被紅袖招的人留下,直接讓她帶着走了。誰知道,這個不起眼的吊墜,居然會在這個男子眼中有着這麽重要的地位!
雖然千煙很想複仇,但她還是猶豫了,因為這個吊墜是她娘親吩咐過就算拼上性命也要保護的東西,若是她交給別人,恐怕娘親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千煙伸手将那個吊墜扯了出來,握在手心,垂着臉猶豫不決。
“我想我必須告訴你,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宮長月有些不耐煩地用指關節敲着石頭桌面,“若是你同意,我可以幫你報仇,若是你不同意,我便殺了你,拿了那項鏈。”
她說得平淡,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寒意。
沒有人會懷疑她話語的真實性。
千煙一個哆嗦,恐懼在她心頭蔓延開來。
“我……我……好!我答應你!”
千煙下定了決心,一把将鏈子扯了下來,遞到宮長月的面前。
站在千煙身後的花娘,原本還有些千煙會固執地不肯同意,現在見她答應得這麽爽快,也算是松了一口氣。千煙畢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她不想讓千煙去死。
“千煙,你跟我來吧。”花娘鄭重其事地開口。
千煙轉頭看着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花娘,疑惑地問道:“去哪裏啊?”
“去一個……你難以想象的世界!”花娘的聲音放得很低,說起來給人一種神秘感,此時她微微颔首,表情鄭重,竟然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