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程潇實際上是周二來的上海,周裕明以為他是周三來的,他打算留程潇四天,讓他周日回去,程潇這個工作狂能為他請三天假,他已經非常知足了。
程潇的态度出乎意料,“确定只讓我請三天假?多請幾天也可以的。”
周裕明當然是想多留他幾天,最好跟自己一起回北京,但是他知道工作對程潇的重要性,他知道分寸,“四天我已經挺知足了,我這人不貪心。”
程潇心想,你啊,該貪心的時候不貪心。
程潇決定先不和周裕明提分手的事,這次的上海之行,就讓它是純粹的一場約會,不要讓它劃上一個悲傷的結尾。
等回了北京,剩下的這幾天收拾收拾行李,安排安排以後,等兩個禮拜的期限一到,再和周裕明說再見。
四天過得飛快,也過得很開心,程潇挺知足的,這最後的相會非常圓滿,他沒有遺憾了。
周日下午,周裕明送程潇到了機場
兩人都戀戀不舍,磨蹭了很久。
周裕明忍痛把程潇送到安檢口,“再有一個禮拜項目完成,我就回北京,你在家等我!”
“我等你。”
周裕明用力抱了程潇一下,程潇不敢猶豫,扭頭就走,頭也不回地進了安檢通道。
他不敢回頭,怕周裕明看見自己滿臉的眼淚,怕一個不忍就走不成了。
飛機上,程潇貼着窗戶望着地面縮小的上海市,心裏像刀割一般的不舍。
再見面,就是他們說再見的時候了。
此刻周裕明還站在候機室,望着逐漸遠去的飛機,傻乎乎地期待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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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以後,程潇給周裕明發了條微信,告訴他自己平安到達機場。
周裕明在工作,簡短的回複了一條。
程潇拖着行李穿梭在偌大的機場,胸口那裏像破了一個大洞,空蕩蕩的,一片茫然。
驀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程潇,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
一個身材挺拔,斯文英俊的年輕男人站在程潇身後,滿臉驚喜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程潇整個呆住了,眼前這張臉,因為記憶久遠的緣故,熟悉而又陌生。
“高……寒?”
沒想到在這裏碰到六年未見的初戀男友,程潇感到十分的意外。
高寒笑了笑,“不錯,還認得我。”
高寒的笑容牽動了程潇腦海深處的記憶,當年他曾深深地迷戀這個人的笑容,時過境遷,再看到他,內心雖然難免有所觸動,但是已經沒有當時心動的感覺。
是因為那時的愛情太年輕,還是所有的愛情都抵不過時間的消磨?
高寒看起來有些激動,“讓我想想,咱們有六年沒見了,你着急走嗎,不急的話,咱倆找個地方坐坐敘敘舊?”
程潇猶豫了一下,沒忍心拒絕,“就在機場咖啡廳坐坐吧。”
“好。”
兩人一起在咖啡廳坐了下來,場面有些沉默和尴尬。
“這些年過得好嗎?”高寒做了開場白。
程潇抱着咖啡杯取暖,倒不是冷,而是本能的習慣溫暖的東西,“挺好的。你呢?”
“一般。”高寒抿了一口咖啡。
程潇不知道該回應什麽好,氣氛又陷入沉默。
“你現在在哪裏,做什麽?”
“我在北京,本來做建築設計的,前不久辭職了,現在待業中。”
“一個人出去旅游?”
程潇不便實情以告,“嗯。你呢?”
“我一個月前回的國,早就想聯系你了,但是因為剛接手家裏的生意,實在太忙,就一直沒抽出時間。之前我一直在深圳的總公司,今天來北京的分公司辦點事,沒想到就在這遇見你了,看來老天爺也希望我們早點重逢。”
程潇不知道怎麽接他的話,尴尬地哦了一聲。
聽高寒話裏的意思,應該是繼承了爺爺的公司,程潇記得高寒的爺爺是個大集團的董事長,財力雄厚,高寒有一堆的堂兄妹,他能夠脫穎而出成為繼承人,他很替他高興。
當年他倆的事鬧出來的時候,正趕上高寒父母離婚,高寒的母親跪着求高寒跟她去美國,兩人不得已分手,高寒跟母親去了美國,再無聯系。這回回國,想來是專門回來接手集團,繼承家業的。
“有男朋友嗎?”
高寒冷不丁的問,程潇差點被咖啡嗆到,半天回答說:“算吧。”
高寒的眼神明顯黯淡了下來,“他對你好嗎?”
程潇沒有遲疑地回答,“挺好的。”
高寒蹙了下眉,沒說什麽。
猶豫了一下,程潇問道,“你呢,你有對象了嗎?”
高寒頓了一下,“沒有。”
“這六年,沒有交往過的人嗎?”
“沒有。”
程潇心裏沉重了起來。
“不說這個了。你找工作有什麽困難可以找我,我認識些您們建築圈的人,興許可以幫得上忙。”
“不用不用,我不急着找工作。”
“那你豈不是很閑,沒事的話我們常出來聚一聚,我最近也不太忙。”
雖然不忍心,程潇還是拒絕了他,“對不起啊高寒,我現在不太方便和你見面。”
高寒臉上的失望和傷心顯而易見,程潇看着也不好受,但是誰讓他們有緣無分,錯過就是錯過了,現在他愛的人是周裕明,他再和高寒聯系,既對不起周裕明也對不起高寒。
“高寒,我冒昧地問一句,你不會還對過去的事耿耿于懷吧?”
高寒笑了笑,“想什麽呢,都過去這麽久了,我是那種鑽牛角尖的人嗎?我在北京沒什麽朋友,就是想和你敘敘舊。你怎麽跟防狼似的防着我,好歹同學一場,偶爾見個面吃個飯都不行?算了,你不方便我也不勉強。”
聽他這麽說,程潇松了口氣,“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偶爾出來吃個飯當然沒問題,我對北京還算比較熟悉,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我很樂意幫忙。”
“那就好,留個電話吧。”
程潇心軟,和他交換了號碼,總覺得自己背叛了周裕明似的,止不住的心虛,明明自己和高寒都很坦蕩。
高寒興致很高,和程潇有聊不完的話題,不知不覺就聊了一個小時。
周裕明忽然打來了電話,吓得程潇差點摔了手機,他尴尬地對高寒示意了一下,走到咖啡廳外面接通了電話。
“程潇,到家了嗎?”
“……還沒。”
“不是早就落地了嗎,這個點應該到家了啊,路上堵車?”
“嗯……”
“不對啊,聽聲音怎麽感覺你還在機場?”
程潇發現周裕明真是兔子耳朵,自己撒個謊分分鐘被拆穿,“我在機場碰到一個朋友,聊了兩句。”
“什麽朋友啊,聊這麽久?”
周裕明一向看程潇看的緊,一點風吹草動就警惕的不行。
“……大學同學。”
“哦。早點回家,晚上北京有雪,過會交通又不方便了,到家了給我個電話。”
“好,我這就回去。”
“乖,先挂了,我還得接着工作。”
“嗯,你忙。”
程潇接完電話回來,高寒別有深意地看着他,“男朋友?”
程潇默認。
“為了他跟我劃清界限,看來你很在乎他。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很好奇,能給我介紹一下他嗎?”
“下次吧,我得回去了,咱倆改天再聊吧。”
“你住哪,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車就行,你也快點回去吧,一會兒要下雪。”
“那好吧。”
回家的路上,程潇思緒萬千。
高寒和以前相比氣質好像變了一些,以前的他陽光開朗,現在的他多了幾分沉默陰郁的氣息。不知道他這些年經歷了什麽,當年的事是不是對他造成了什麽影響,程潇心裏像壓着一塊大石頭,不踏實。
程潇這樣擔心高寒,并不是對他餘情未了,只是他是一個十分念舊又重感情的人,高寒畢竟曾經是他喜歡和在乎的人,即使物是人非,他還是拿他當做重要的朋友。
想到過去,程潇不勝唏噓。
當年他讀高三,高寒比他低一年級,但是因為兩人都是課代表,經常在辦公室碰到,一來二去兩人互生好感,心有靈犀地在同一天互相表白之後,偷偷摸摸的談起了戀愛。
程潇還記得兩人第一次在黑漆漆的操場裏牽手,自己緊張的手心濕透,高寒也是呼吸都亂糟糟的。
那種心跳的感覺,卻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而那時候的周裕明,還是人見人怕,女生又愛又恨的小霸王。程潇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學校的廣播站,他是廣播員,每周五主持點歌節目,那天他剛播完節目,正整理稿子,周裕明突然推開廣播站的門,闖了進來。
周裕明穿着一身黑白經典款阿迪運動服,身材比例誇張的像商場櫥窗裏的模特,他一手揣着褲兜兒,懶洋洋地往門口那一站,既吊兒郎當又風流倜傥,眼裏帶着三分玩味七分好奇,放肆地朝程潇打量過來。
周裕明的外形不折不扣算得上是個美人,凡是美人,總是能吸引人的目光。
程潇也不能免俗,有那麽幾秒鐘,眼神被定在這個陌生的,好看的過分的男生身上,動都動不了。
兩人目光交彙在一起,均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劃過心底,又稍縱即逝。
勉強算得上清秀,不難看吧。見慣了各色美人的周裕明對程潇的外貌做了這樣的評價。
他純粹是被程潇的聲音吸引過來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周五點歌節目的男主持換了個人,那一把嗓子,音色說不上多麽華麗,就是很特別,清冷柔和,像一陣清風,忽如其來地拂過周裕明的心扉,令他莫明的心馳神往。
每次這聲音一出現,總能讓他從激烈的籃球比賽或是嬉笑打罵中驀然失神,駐足聆聽,像中了邪似的。
周裕明決定要一睹這聲音的主人,醜就算了,萬一合他的眼,說什麽也要把他睡了,聽一聽他在床上是什麽聲音——是的,周裕明那時候就是這麽個無賴。
第一眼看過去,程潇勉強算是合他的眼,周裕明從小喜歡五官明豔的大美人,程潇這種清秀型的不是他的菜,好在五官标致,皮膚白皙,關鍵有把好嗓子。
周裕明腦子裏在意淫的時候,程潇從一時的失态中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忽聽門口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道:“你,跟我來。”
廣播站就程潇和女主持人兩個人,聞言一齊擡頭望向門口。
女主持人早聞周裕明大名,難掩激動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嗎?”
周裕明看都不看她一眼,下巴颏朝着程潇揚了一下,“不是,那男生,你過來。”
女生無比失望和尴尬,訝異地扭頭看了程潇一眼,低頭默默整理稿子。
程潇愣住了,沒動。
周裕明不耐煩了,“快點的。”
程潇覺得他可能真有什麽急事,只好站起來,向他走過去。
周裕明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個來回,心裏又滿意了幾分,身材不錯,穿着寬大沒型的校服,還能看出細腰腿長的。
人如其聲,幹淨清新,看着就舒服。
眉清目朗,一看就聰明,尤其那雙眼睛,格外清澈明亮,讓人忍不住地盯着看。
微微低着頭走路,看起來有些內向。
看似和善,又有種疏離感,很特別的氣質。
程潇被他盯的好不自在,好不容易到了周裕明跟前,發現他比自己高大半個頭,有種壓迫感。
周裕明轉身往外走,程潇只好跟上。
出了廣播站再上一層樓梯,就是天臺,程潇跟着這個奇怪的人上了空空蕩蕩的天臺,心裏疑窦重重。
周裕明見四下無人,停下腳步,轉身面對程潇。
“你叫什麽名兒?”
程潇覺得這人太沒禮貌,沒有回答他,反問:“你叫什麽,找我有什麽事?”
周裕明奇怪了,這學校還有不認識他的,“你是新轉來的嗎?”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程潇一會兒還要去圖書館自習,沒空跟這人浪費時間。
周裕明納悶了,這學校還有敢跟他這麽橫的?
“我叫周裕明,回去好好跟人打聽打聽。”
周裕明冷不防抓起程潇的胸牌,翻到正面,“程潇,高三九班。聲音不錯,長的馬馬虎虎吧。”
程潇脾氣一向好,也有點生氣了,“你到底想幹嘛?”
周裕明低下頭來,遮住了程潇頭頂的陽光,帶着不懷好意的笑看進程潇清澈的瞳孔裏,低沉的嗓音透露着一種接近成年男性的危險氣息,“我想幹你。”
程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幹這個字是什麽意思,直覺又告訴他就是他理解的那個下流意思。
他憋的臉通紅,完全無法應付這種場面。
周裕明近看發現程潇的皮膚真好,白皙細膩連毛孔都看不到,五官不說多麽驚豔,但是清秀又耐看,眼神清純的跟什麽似的,就讓人想玷污了他。
尤其現在臉紅紅的模樣,真是讓人不得不禽獸。
他十六歲開葷,玩過的小姐姐無數,漂亮的男孩也試過一兩個,覺得妖裏妖氣的沒意思,時間久了就膩了,很久沒有這種新鮮感了。
程潇憋了半天沒憋出半句話,羞憤地扭頭就走。
周裕明賴皮地追上去,“你還是處男吧,我買你初夜,你開個價。”
“滾!”從小沒說過髒話的程潇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僅有的一個詞彙。
“你不喜歡一夜情?沒問題,我包你兩個月,合适的話再繼續,錢什麽的都好商量。哦我忘了說,我家很有錢的,天誠集團你聽說過嗎?全國一線城市都有我家的樓盤,市裏最貴最有名的別墅,也是我家的……”
程潇頭一次有打人的沖動,但他不想把事情鬧大,讓所有人看笑話,他只能忍氣吞聲,走為上。
周裕明看着程潇氣急敗壞逃走的背影,嘴角揚起一個邪氣的笑容,眼神像獸類盯上了獵物。
周裕明從此盯上了程潇,他這個人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觀察力敏銳,心思缜密,很容易就發現程潇在悄悄摸摸地談戀愛,而且對象居然是高寒!
誰都可以,怎麽偏偏是高寒?!
周裕明和高寒的恩怨說來話長。
他倆從小就互相認識,兩人的祖父輩是世交,小時候一個大院長大,不過一向都彼此看不順眼。
兩人從幼兒園到高中都是一個學校,高寒就是那別人家的小孩,優秀全能又謙虛有禮,所有的長輩提起他都是贊不絕口,周裕明用現在的話說那就是徹頭徹尾的熊孩子,一提他就頭疼。
兩人從小結仇,幼兒園的時候周裕明喜歡一個小姑娘,可小姑娘喜歡白馬王子樣的高寒,周裕明被他爺爺奶奶慣出了毛病,想要的就一定要搶到,放了學硬要拉着小姑娘去他家玩,高寒看見了把小姑娘拉到身後護住,還告了老師,老師又告訴了周政,周政顏面盡失,把周裕明打的屁股開花。
小學的時候周裕明又看上了班裏同學的限量模型,給錢人家不賣,他就又要搶,高寒看不慣就勸了兩句,周裕明哪肯聽,還是搶了過來,還把一沓人民幣甩人家身上。
被搶的同學敢怒不敢言,告了老師,老師不敢管他,又報告給了周政,周政會開到一半就趕回家裏,把周裕明一頓抽,周裕明背上都是傷,好幾天都趴着睡覺。
周裕明以為又是高寒告的狀,把這筆賬又記在了他身上。回學校以後就去找高寒單挑,高寒也不解釋,兩人打了一架,誰也沒占到便宜,但是打完就打完了,這事就算了了。
兩人從此結下了梁子,互相看不順眼,再沒說過一句話。
好你個高寒,這回又跟我作對,老子看上的人你也敢搶?
周裕明氣的牙根癢癢,完全不管先來後到,好勝心和嫉妒心同時作祟,勢要從高寒手裏把程潇搶過來,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搶,搶他一個措手不及。
周裕明了解到程潇家裏條件不太好,自顧自地替他分析了一下自己和高寒的財富值。高寒的爺爺雖然是集團董事長,但是兒孫一大堆,財産都不夠分的,他母親那邊只是普通人家,據傳他父母關系破裂,已經分居,很可能要離婚,到時候高寒就是個普通人,怎麽能和自己相提并論?
明眼人都知道跟着誰更有前途,程潇成績不錯,人算聰明,應該有這個眼力見吧。
在周裕明的認知裏,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程潇讓他第一次觀念崩塌,面對金錢的誘惑他不僅不為所動,還拿他當變态神經病,這一度讓周裕明懷疑人生,大受打擊,一蹶不振,再也不敢找程潇碰釘子了。
程潇現在想想覺得挺不可思議的,當初他那麽讨厭的一個人,現在竟然愛他愛到無法自拔,而周裕明這些年的轉變也很不可思議,從當初那麽霸道不講理的一個人,變成現在這麽溫柔又體貼。
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