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六年後。
魏琳依抱着一匹新的緞子, 扭着腰身進了元悅的屋子。
“公子, 世子妃又送來新的了, 這次可是專門從中原宋朝京城商人手中買的, 名貴的很。“魏琳依輕輕的摸着,生怕自己的指甲把這上好的緞子勾串線了。
“王府的斥候辛苦,給些碎銀子,算是咱們的好意。”元悅看都不看一眼, 說道。
“是米禽大人送來的緞子, 他說他專門求了世子派他來的。”魏琳依又仔仔細細的摸了一遍, 愛不釋手的樣子盡數落在元悅的眼中。
元悅這才站起身, 走到魏琳依面前, 接過緞子, 好好打量了一番,又舉起來在魏琳依身上比劃了比劃。
現在的元悅已經比魏琳依高出一寸有餘, 模樣雖然沒也多大變化, 可身材修長, 頗有玉樹臨風之感, 可讓魏琳依可惜的是, 元悅雖然久扮男裝, 氣質儒雅, 身手矯捷,可還是隐隐透着女子的感覺。
魏琳依私下多次給元悅換上女裝, 算是在枯燥軍營生活最後一點樂子, 元悅也不拒絕, 反而喜歡身穿女裝,她心中一直遺憾,若是老爺偏房野利氏能誕下男嬰,她也能回複女子身份,可野利氏偏偏不争氣,同樣生了個女娃。
元悅已經發育,每天都要死死的纏繞上五尺的裹胸布,元悅總是埋怨這夏天就是煩心,若是冬天,衣服厚些胸部也不明顯,就不用受着罪了。
“這顏色和你挺配的,不如你拿去做衣服。”元悅說道。
“這顏色偏素,奴家年紀大了,喜歡豔一點,而且這是世子妃專門挑選送給公子的。”魏琳依使勁搖搖頭,元悅眼神真是差,她是認不清顏色麽?這匹緞子是藏青色,适合男裝而不适合女裝。
元悅點點頭,衛慕鶴對她這個弟弟真的稱得上無微不至,從平時時令的瓜果蜜餞,吃食酒肉,還有身上的從裏到外的衣服,都是衛慕鶴精心準備,叫人從興慶府送過來。
她不是個白眼狼,一直對此心存感激,也從斥候或者米禽的口中得知世子妃一直修行佛學,每日早上都要手抄佛經到用午膳的時間,勤奮克己。
也許衛慕鶴前世今生派若兩人,元悅心想若是能回去,當面在看看這個姐姐,也許就應該消除上一世的偏見。
“最近胸口總是發脹,看來這裹胸布纏久了也是遭罪,這緞子能做個新的麽?”元悅摸了摸上好的緞子,心想要是這麽軟的緞子做裹胸布,沒準會舒服一些。
“可不能,這緞子這麽好,不穿出去怪可惜的,你那穿裏面的,就用白棉布足矣。”魏琳依馬上不同意了,現在她已經是元悅在涼州軍營唯一信任的人,所以态度上也沒有了之前的拘謹,說話也不分主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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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悅無奈的一笑,心想罷了罷了,自己是說不過她了。
“那個……這個……米禽有沒有說公主還好麽?”元悅終于按捺不住,問了出來。
“好着呢,不僅好着呢,她也托米禽帶來一個禮物,讓你親自打開。”魏琳依滿眼的笑意回答道。
“是何禮物?我沒見你拿着。”元悅看到魏琳依手中只有這一批緞子,急忙又問道。
“奴家放在門口了,這就給你拿。”魏琳依放下緞子,邁着輕盈的步子轉身出了門。
元悅期待的等着,可看到魏琳依又是拿着一個畫軸進來,心中有一絲的失望,又是公主的畫像。
整整六年當中,公主沒有讓楊炳義返回中原,吩咐他一直為自己潛心作畫,時至今日,公主已經送來了不計其數她的畫像,元悅這屋子,四周牆壁上已經挂滿了公主的畫像,導致她這個屋子根本不許任何人進來。
對公主這樣的行為,元悅又生氣,又感動,生氣是楊炳義為她畫畫的時候,肯定占盡了眼睛上的便宜,感動的是公主每次姿勢和動作都不一樣,也真是難為她如此多的畫像都不帶重樣的。
“這次的很不一樣。”魏琳依見元悅表情失望,趕忙說道。
“你有沒看過,你如何得知?”元悅不解的問道。
“米禽大人傳話,公主親口說的,這幅畫是最不一樣的。”魏琳依解釋的回答道。
元悅一挑眉,接過畫軸,打開外層裹的緊緊的皮套和封口,如獲至寶似的将畫軸打開。
只見圖畫上背景是精雕細琢的皇家花園,一名穿着藏青色錦緞的女子優雅的安坐在涼亭之中,黑絲般的長發垂落在肩上,但她手中把玩着精致的金步搖,像是正要梳理發絲,讓畫中的姑娘看起來生動而尊貴。
至于這女子的臉龐,元悅再熟悉不過了,但看到她畫中的美眸,如一潭秋水,秋波漣漣,一張極其美豔的容顏,更加顯得誘惑,但此畫眉宇間的嚴謹卻叫人明白,她是西夏公主,神聖不可侵犯,誘惑和神聖巧妙的展現出來。
這畫确實和以往魅惑至極的畫面截然不同,不僅僅是唯一的屋外畫像,更是将衛慕隐平日裏的氣質展現的淋淋盡致。
“這是哪裏的花園?”元悅看着背景,她并不認識,于是問道。
“也許是新的王宮。”魏琳依猜測的說道。
元悅又細細的看了一遍畫面,心中贊嘆楊炳義的畫功真是每日增進。
“拔不出眼睛了吧,真不知道公子你為何如此,公主那麽多撩撥的畫像,你都不願意正眼看,這一副倒是如此精心評鑒。”魏琳依揶揄的說道。
元悅對她的調侃也不惱怒,還是仔仔細細的看了片刻,才振振有詞的說道。
“公主那些畫,我若這麽看進去,那不成了急色鬼,你肯定又是另一番調笑。”元悅說罷,慢慢的将畫軸卷好,準備挂在屋中正中。
她又看到這匹緞子,仿佛和公主身穿的長裙顏色極為相近。
“給我制成直裰,我要穿。”元悅說罷,喜呼呼的端着畫軸進了屋子。
興慶府東位,坐落起氣勢如虹的王宮寶殿,而這王宮的主人,卻躺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
“父王他可好些了麽?”衛慕隐侍奉在床邊,看着醫官給德明王爺診治。
“王爺頭部受了重傷,腦中淤血阻塞,有中風之症狀,情況并不樂觀,臣等竭盡全力。”醫官回答道。
衛慕隐嘆口氣,站起身子,屋外元昊就守在門口,一步也不敢離去。
“查清楚緣由了麽?”衛慕隐如今已經成年,通身散發着成熟的氣質和優雅。
元昊搖搖頭,他已經吩咐徹底清查此事,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結果。
“剛才有飛龍苑禦史來報,父王此次大有可能僅僅是意外。”元昊也愁眉不展,想起禦史和自己說的話,他就深感困惑。
德明王爺今日稱作轎攆來到玉娘被困的冷宮牆邊,自從玉娘被衛慕山喜認做幹妹,囚禁在王宮之中,王爺卻一次都沒有去見,不知為何王爺突發奇想,偏要去裏面看看玉娘,并且吩咐任何人不得同他進入冷宮。
仿佛就是冥冥之中如此巧合,王爺剛從轎攆上下來,走到冷宮牆邊,就被一個巨大的琉璃瓦砸中前額,當時血冒如泉,兩眼瞪得和牛眼睛似的,嘴角也吐出了口水,周身倒地抽動,跟随的侍衛都傻眼了,趕忙将王爺擡回了寝宮,随後王爺便不省人事,進氣多出氣少。
“禦史可進冷宮盤問了麽?”衛慕隐不滿元昊這等敷衍自己,刨根問底的說道。
“去了,玉娘好端端的在裏面休息,看似與此事無關。”元昊見衛慕隐不依不饒,只能将禦史的話複述給她。
衛慕隐這才點點頭,算是滿意了。
“世子妃在哪裏?”衛慕隐看到只有元昊只身一人,想起姐姐,趕忙問道。
“世子妃聽聞此事,已經陪着母妃一同為父王禱告祈福了。”元昊不以為然,世子妃也不是醫官,在這裏起不到作用,還不如叫她好好念經,為父王祈福。
衛慕隐向屋裏又去了一眼,看到床榻之上的德明王爺危在旦夕,心情十分複雜。
上一世德明王爺分明還有幾年的陽壽,可今生卻又猝不及防的發生了變化。
“王兄要做好準備,父王他随時都……”衛慕隐低聲說了一句。
元昊點點頭,示意明白她的意思,帝王之家,也許比生死更重要的就是權力了。
“我已經吩咐興慶府各大管事司衙門都留官值守,發往各通州縣府和監軍司的抵報也已經吩咐中書拟好,一切皆已妥當。“元昊說道。
“備好了壽枋,算是沖喜,希望父王吉人自有天相。”衛慕隐最後說罷,又轉身返回了屋中。
元昊又是重重的嘆了一口,來掩飾他興奮的心情,若父王過了此關,也肯定身子不适斷不能管理朝事,那他便名正言順的監理,權利已經唾手可得。
他退出屋子,感受着外面清新的空氣,見周圍紅牆黃瓦,一派富貴榮華的景象,元昊又低下頭,腦中勾勒出西夏的國土形狀,而這一切即将就是他的了。
突然猛地一聲哭喊,壓過了這夏日擾人心煩的蟬鳴鳥語,打破了王宮中最後的寧靜。
“王爺薨了。”一聲尖銳的聲音傳了出來,随後便是一陣陣的悲戚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