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聽野利霜這麽說, 衛慕隐就急了, 前世姐姐身懷六甲, 卻被折磨致死的慘劇, 在她腦子裏再次過了一圈。
“你切勿自暴自棄,衛慕家雖然朝中勢力雄厚,王爺就算再滿意,可娶妻生子的是王兄, 他那麽有主見的人, 肯定是喜歡誰, 就娶誰了, 再說, 你甘心終身臣服他人?”衛慕隐實在擔心野利霜喪失了信心, 尤其她的心思還不在元昊身上。
野利霜仿佛沒有聽進去,只是條件反射似的點點頭, 再次沉默不語。
“等王兄歸來, 我為你創造機會, 你借機試探試探王兄心意。”衛慕隐見她還是像個打了霜的茄子, 心裏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有勞端宜公主費心了。”野利霜站起來欠了欠身子。
衛慕隐趕緊扶起她, 讨好似的還叫了一聲小嫂子, 這讓野利霜臉色增添了一抹紅暈。
“表哥這一從軍, 都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來,我卻在這裏想着嫁給他人, 不能安分守己的等着她。”野利霜心中十分無奈, 竟有種背叛元悅之感。
“你可真是自作多情, 她就算回來,也不會娶你的。”衛慕隐剛才還是好态度的語氣,陡然翻臉,挑釁的說道。
“為何?”野利霜驚異的問道。
“她有心上人了。”衛慕隐想引起野利霜的誤會,故意說道。
涼州軍營,元昊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經給他安排妥了世子妃,還在這裏為生母的事情發愁,他本打算去牌樓子鎮将母親接到興慶府在做打算,可此話告訴了元悅之後,元悅斷然反對。
“世子生母無名無分的住在興慶府,城中百姓必有非議,認為世子不孝。”元悅說道。
元昊因不知道父王為何将生母遺棄,讓她流落民間,可他明白,這麽做父王肯定有他的理由,這理由若是生母背叛,那他強求父王給生母名分,豈不是給父王難堪。
“還是見了母親再議,将此事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再做打算。”元昊最終拍板說道。
因牌子樓鎮尚在涼州地界,屬于宋朝管轄,西夏編輯将士不方便進入,于是當天未過饷午,元昊便挑出幾個武功高強的兵士,集結成一小隊人馬,讓他們均都換上常服直裰,又吩咐人從附近鄉下找來幾個扁擔,扮做從宋朝內地來涼州的生意人,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就直奔牌樓子鎮。
元悅一來為了兄長母子團圓,二來也想看看在魏琳依口中堪比衛慕隐的美色,于是跟着元昊一同來到牌樓子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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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樓子鎮并不在官道附近,鎮子不大,四四方方的格局,但鎮子冷清,就連集市也不甚熱鬧,與涼州周圍交通樞紐的小鎮截然不同。
“這屋子便是玉娘的住所?”元昊擡眼看着還有數尺遠的矮房說道。
“嗯,魏琳依所指就是這間。”元悅湊到元昊的身前回答道。
元昊雙目睜圓,盯着矮房看了好大一會兒,元悅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可見他面色凝重,于是也不催促,靜靜的等着元昊。
“走吧。”元昊深呼一口氣,此刻他心中急切,但又膽怯,欲見不敢見的感覺着實在折磨他的心智。
元昊吩咐其他人守在其他隐蔽之處,唯有帶着元悅大踏步的去了矮房門前,可又在門前躊躇停留片刻。
“敲門吧。”元悅說道。
啪啪啪,元悅話音剛落,元昊就擡手将木門敲的震震發響。
二人就聽到裏面有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回應,片刻就看到木門輕輕的開啓。
“二人大人,你們是找何人?”開門的正是玉娘,她看到門口不是相熟的人,但衣冠整潔,相貌堂堂,于是禮貌的問道。
元昊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盯着玉娘的臉龐,看的出神,此女子身穿一身暗色粗布長裙,雖然衣裙破舊,可袖口衣領毫無污漬,甚是幹淨整潔,長相确實和自己幾乎七八分相似,心中确定,玉娘就是自己的生母。
元悅看着眼前的玉娘氣質奇佳,在眉眼之間還能看出年輕時候的風姿,果然如魏琳依所言,此人年輕時候肯定和衛慕隐的相貌不相上下。
“我們是……來拜訪你的。”她見兄長不做聲,還目不轉睛的看着對方,怕玉娘心生懼意,連忙接話回答。
“你們找我?老婦并不認識二人大人。”玉娘輕言問道,但本能的退後了一步,雙手緊緊的住着木門,像是随時就要閉門謝客。
“我是西夏世子,拓拔元昊。”元昊将自己的大名報了出來,說罷,眼眶竟然微微泛紅。
玉娘一聽這名字,仿佛像是被雷擊了一般,身上輕顫起來,雙眼死死的盯着元昊,像是要将他看穿。
“母親。”元昊哽咽的喚了一聲。
這一聲在玉娘的耳中,如同雛鳥嘤嘤的召喚,她擡手顫顫抖抖的摸上了元昊的臉龐。
“此處不便,我們進去說話。”元悅看到二人都不能自持,回身看了一圈周圍,說道。
元昊點點頭,反手拉住玉娘的手,攙扶着她一同向房中走去。
走到裏屋門口,元悅心知兄長母子二人又諸多體己話要說,于是便守在門口,并沒有跟了進去。
秋後下午的時光,什麽都顯得沒精打采,元悅等的百無聊賴,但又不敢離開。
可在涼州軍營,魏琳依和琥珀卻沒有元悅這般休閑,他們一行走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一群輕騎兵,而為首的正是監軍司副都統王撰。
一向待部署熱情,毫無架子的斐庭朗卻沒有迎接王撰,甚至都沒有出面,王撰也絲毫沒把斐庭朗放在眼裏,騎着馬就直奔到了軍營後面的營房前面。
“我是監軍司副都統王撰,衛慕監軍可在?”王撰見從房中出來的是兩個俏麗女子,也不下馬,頤指氣使的問道。
出來迎候王撰的正是魏琳依和琥珀,二人本來是并排站着,但魏琳依看到王撰如此問話,将琥珀拉到身後,開口回答。
“公子和世子出去了。”魏琳依見王撰官威極大,于是将世子搬了出來。
“世子來了?他們去哪裏了?”王撰聽了世子的名號,趕忙從馬上跳下,這才略帶恭敬的繼續問道。
琥珀拉了拉魏琳依的衣角,暗示王撰此來意圖不清,她不可妄言元悅和世子的行蹤。
“奴家也不知道,大人不妨去問問斐庭都統。”魏琳依也是冰雪聰明,将這難題踢給了斐庭朗。
王撰眉頭一皺,看到二人一副不願意如實相告的樣子,于是從衣兜裏掏出一份卷軸,鋪展開來朗聲說道。
“此次本官前來,授意于王爺谕令,特命令衛慕監軍捉拿一名女犯,名叫趙玉兒,并即刻帶回王府候審,王爺親自督審。“王撰說完,收起卷軸,在魏琳依和琥珀面前甩了甩,頗有示威之感,
魏琳依臉色已經猶如豬肝一般難看,但心中慶幸,還好公子早先一步離開,若是正巧撞上王撰,那公子該左右為難,王爺世子都得罪不起。
“奴家與妹妹确實不知道,王大人還是找斐庭都統商議吧,”魏琳依轉身拉起琥珀的手就往屋中走去。
“大膽,捉拿的女犯,乃通敵之罪,本官另有拘票,你知情不報,耽誤要事,敢當何罪?”王撰一把拉住魏琳依,狠狠的說道。
“奴家确實不知,王大人若是難為一個女子,還與奴家拉扯不休,就算問罪于奴家,也會被世人譏笑。”魏琳依站住腳步,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
王撰聽罷,只覺得魏琳依伶牙俐齒,自己必是說不過她,于是放開魏琳依,轉身跨上馬,帶着幾位随身跟來的侍衛,直接沖向斐庭朗的軍帳。
“我們馬上去通知公子。”魏琳依見王撰走遠,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忙和琥珀說道。
琥珀乖巧的點點頭,她也明白此事重大,不得耽誤。
元悅還在外屋廳堂等候,看着外面太陽已經夕下,不由得焦急起來,若是天色晚了,那回邊境肯定要有麻煩。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催促元昊回去的時候,就看到元昊從裏屋走了出來。
“世子,如何?”元悅着急的問道。
“母親已經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可其中還是有說不清的地方,我存了疑問,不能只聽她的一面之詞。”元昊此刻哪還有初見玉娘時候的激動神情,臉上如同挂了一層冰霜。
元悅深知兄長為人多疑的性格,沒想到連親生母親也會懷疑。
“不管過去發生什麽,眼下玉娘是走是留,還需要世子早作決斷。”元悅說道。
“嗯,先就安置于此,宋朝涼州境內,我們的侍衛不便久留。”元昊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這讓元悅大為疑惑,分明來的時候,元昊已有打算,将玉娘帶回興慶府。
元昊不再多說,向裏屋有看了幾眼,神情才略有溫情,随後就帶着元悅出了玉娘矮房。
等衆人大車大馬的返回邊境關卡時候,元悅老遠就看到驿站邊上站着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魏琳依和琥珀,對方看到他們一行人,馬上招手示意。
元昊明顯也看到了等候他們的魏琳依和琥珀,但介于與魏琳依不相熟,就吩咐元悅上前詢問。
“你們為何來了?”元悅看出魏琳依一臉的急色,關切的問道。
“副都統王撰從興慶府回來了,得了王爺的谕令,說玉娘犯了通敵之罪,叫捉拿玉娘,帶回候審。”魏琳依噼裏啪啦的說了一大推。
元昊聽罷此話,神情反而輕松起來,這一異常的表情,元悅看在眼裏。
“現在玉娘屬宋朝境內,王撰大人就算有拘票也無法拿人,他都捉拿不到,為何找我?”元悅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這王撰投機取巧,拉着自己當擋箭牌。
“是衛慕大人找你的。”元昊一直未作聲,這時候聽到元悅如此問,開口回答。
“世子從何得知?”元悅問道。
“我此次提前來涼州,就是背地偷聽到父王想要處置母親,而經辦人就是你。”元昊也不隐瞞,把偷聽的事兒告訴了元悅。
元悅一怔,心中了然,這是衛慕山喜給自己尋得好差事的,辦的好受到德明王爺的嘉獎,還能讓世子母子相見,即使捉拿不住玉娘,世子也會給自己留個人情。
可衛慕山喜萬萬沒想到元昊提早一步來到涼州牌樓子鎮,見到了生母趙玉兒。
“回去牌樓子鎮,帶母親回興慶府。”元昊站在原地沉思了良久,正在衆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他攥了攥拳頭,斬釘截鐵的說道。
此事事不宜遲,元昊吩咐衆人先行回去軍營,而他自己僅帶了元悅返回了牌樓子鎮。
再次回到玉娘去處,玉娘仿佛提早預知到了元昊會返回來一樣,竟然做了一桌子的好飯菜,桌子上還預備了三副碗筷。
“母親,兒子想接你回去。”元昊此刻不再避諱元悅,拱手下跪說道。
“唉,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去了,我半生隐姓埋名,可還是逃不開這孽緣。“玉娘眼中瞬間就滿眼淚水,長籲短嘆了好一陣子,才揩拭了眼淚,扶起元昊。
“母親,此事不能再耽擱,晚了便出了關。”元昊看着一桌子有酒有肉,心知辜負了玉娘對自己的疼愛,頗為難的說道。
“那等老婦收拾一下。”玉娘出門招呼鄰居打包走了飯菜,又轉回裏屋收拾行李。
元悅不明白其中原委,看着玉娘進屋,整壯着膽子偷偷去問元昊。
“母親适婚年紀遇到了父王,一見傾心,受了父王雨露恩典,便有了我,可父王聽信讒言,認為母親是宋朝細作,于是搶走孩子,将母親送回中原,可母親苦戀父王,卻不敢踏入西夏,于是在牌子樓鎮安家,算是留個念想。“元昊寥寥數語,将此中原委說給了元悅。
元悅邊聽,腦子飛速的轉起來,這一套說辭的确漏洞百出,若玉娘真是細作同樣說得通。
不等二人細聊,玉娘就收拾好行李從裏屋出來,三人坐上準備好的馬車,風馳電掣一般出了關外,回到了涼州軍營。
王撰在斐庭朗的營帳中來回踱步,坐立不安,看的斐庭朗都覺得此人真是個急性子。
“賢弟,不要着急,世子此次突然到訪,為兄也着實吓了一跳。”斐庭朗強忍着不耐煩,好聲好氣的說道。
“世子趕在下官的前頭來到涼州,必是聽到了風聲,看來王爺的差使我是難以完成了。”王撰越想心裏窩火。
“賢弟何來憂慮,這谕令上白紙黑字寫的是衛慕監軍,你雖然是協辦,可天塌下來衛慕監軍在上,與你何幹。”斐庭朗說完,斜着眼睛看着王撰,心中嘲笑王撰全無頭腦。
王撰被他如此點破,猛地拍了一下腦袋,有那出谕令細細看了一遍,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正在此時,外面一陣嘈雜的聲音,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前後鍵的踏出營帳,就看到元昊一臉嚴肅的走在最前面,後面還帶着一個婦人。
“那邊是王爺谕令所指的趙玉兒?”王撰低聲問道。
“十有七八就是,看來賢弟要高升了。”斐庭朗哈哈一笑,心裏甚是舒服,若是王撰高升便會離開涼州,總算不用在自己面前礙眼了。
王撰沒有理會斐庭朗的調侃,邁步就向元昊走去。
“監軍司副都統王撰拜見世子。”王撰拱手揖禮說道。
元昊擺擺手,算是免禮,而站在身後的元悅探出身子。
“王大人是來找我的麽?”元悅佯裝天真的問道。
“正是,德明王爺谕令,請衛慕監軍接令。”王撰說罷,瞅了一眼元昊,見他臉色毫無表情,心裏緊張起來,但還是掏出卷軸。
“涼州……”王撰剛要開始讀谕令,就被元昊一把将卷軸扯了過去,塞到元悅的懷裏。
“她自己看即可,不必念出來。”元昊冷言冷語的命令了一聲,然後轉身攙扶着玉娘走向營房。
元悅手捧着王爺谕令,看着元昊和玉娘緩緩前行的背影,心中頓感王兄性子雖然冷酷,可還是心中留有溫存。
“王爺說,捉拿……不,尋到趙玉兒之後,命你親自陪同回興慶府王府複命。”王撰看出趙玉兒與元昊關系不菲,于是改了口氣,客客氣氣的說道。
“我可以去王府複命?”元悅差一點叫出聲音,腦中第一反應就是可以見到衛慕隐了。
“正是。”王撰再次肯定的說道。
元悅滿心的歡喜,她都沒有指望自己能這麽快就從涼州軍營回去,看來老爺還是在為她做打算。
“是暫時回去。”王撰見元悅已經喜形于色,又補充說了一句。
“什麽?”元悅險些把自己的舌頭咬了,心裏埋怨這個王撰說話怎麽大喘氣,害的她空歡喜。
“回去複命完畢之後,再繼續回此地,但本官已經得知內部消息,再回來的時候,衛慕監軍任職副都統。”王撰嘴角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咦?那王大人你呢?”元悅不解的問道。
“監軍司都統。”王撰瞥了一眼斐庭朗的營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