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是在“南雁”飛瀑峰。
時值盛暑,她穿着一襲紫色的羅裙,正在臨淵吸水。
冰姿香發襯以雪膚玉貌,人是那麽的美,清豔絕塵!
費了半天的力氣,杜鐵池才攀到了峰上,不意轉瞬間,竟然失去了她的蹤影他真有說不出的懊喪,仿佛失落了些什麽似的!
兩年後,在“北雁”放鶴嶺
他又看見了“她”!
時值隆冬,皚皚白雪,覆蓋着四山遍野!
杜鐵池跨在小毛驢上,踏雪經過,遠遠看見她正在攀摘着樹上的梅花。
她穿着一襲雪白的長衣,人面花光,相互增色。
他呆住了。
她也呆住了。
杜鐵池鼓足了勇氣,想上前去搭讪,說些什麽,她卻匆匆抱着白玉的花瓶,頭也不回地徑自去了。
他的小毛驢,繞遍了附近名峰,竟然再次地落了空兒。
這是第二次!
第三次相逢在今年!
新春的朝陽,炫弄着草上的露珠!
Advertisement
杜鐵池正在使劍,她卻遠遠地,在打量着他!
春風飄揚着她秀麗的長發,半側着身子,她輕擡手腕攏着。雪白的玉腕上戴着碧綠的翠镯子,晶瑩的纖指,輕泛着點點星光!
杜鐵池猛地追過來,施展出快速的輕功,一直追她到“天池”之濱,她卻躍身水上,一徑地踏波彼岸!
隔着遼闊的池水,她對他嫣然一笑,遂即消失在一個斑斓的桃花深處!
他懊喪極了。
為此,他生了一場玻
像是中了魔似的,他念念不忘着,她美麗的倩影,燈前,月下,相思成疾,人也憔悴多了。
是人?是怪?是仙?還是鬼?
直到今天,他還攪不清楚!
無論如何,他不想再這麽無味地沉淪下去了。
結束了五年的山居,他就要告別雁蕩山,打算自此走馬天下,更憑着掌中劍,腹中書,闖一片江山!
“五年”可不是一個短時間!
五年來他讀書練劍,文武兼修,自覺有了極深的長進,除此以外,終日面對靈山飛泉,上體天心,在“靈性”一方面來說,也似乎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
其實,他自覺有異常人的地方,就在“靈性”這一點上,“靈性”也常常導引着他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譬如說,他獨自一個人,來到雁蕩山閉門自修,一住經年,這就是一般人大惑不解的事情!
其次,為了一個捕風捉影的女人,憔悴如斯,也是那一點,有異常人的“靈性”作祟的!
十五歲那一年,母親故世以後,父親因目疾罷官歸裏,兄弟輩各有前程,就只有他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價東游西蕩,結交的多是些古怪的朋友!
父兄不容,看他不順眼!
就這樣他睹氣離家,說白了,其實是個棄子!
棄子不見得就沒有出息!
杜鐵池就常常發妙想,期勉着,有一天自己能成為一個飽學而兼能精武的全才之士,造福非一己身家,而在萬邦衆民,他常有出世的奇想,幻想着出入幽冥,來去自如的神仙歲月了任何幻想,如果僅僅拘限于腦海,不付諸實踐力行,最終仍然只是“幻想”而已,反之,幻想也有可能變為事實的一天!
無論如何,杜鐵池就其可行的範圍之內,已期勉着他自己,完成了第一步“迸修”的工作!
現在,他自覺得很不錯了。
雁蕩山已占有了他五年的漫長歲月。
五年來,他除了必要時下山采辦貨物以外,從來不曾和任何人結交過。
是以他所見過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地留在記憶深處,就像那個他曾經看見過三次,并承一笑的少女,直到現在,他仍然能清晰地回憶着她的面容及一切。
以往他曾為着這個來去無蹤的少女着迷,甚至于相思憔悴,如今回想起來,固然有些好笑,然而每一念及,依然含有少許悲切惆悵的意味!
他活了二十一年!
如果說二十一年來,他曾經看上或是喜歡過一個女人的話,除了生育他的母親以外,“她”應該算是第一個了!
秋風蕭瑟,黃葉飄零!
杜鐵池把一堆舊書放在木桌上
窗前的野菊散發着馥郁清香!
對岩上飛瀑懸空,如傾萬斛,谷中風起,濛濛如雨他感覺到,一種即将離去的傷情了!
他由牆上摘下了那口長劍,更似重有萬鈞!
他深深地凝視着它;禁不住興起一聲嘆息忽然,他感覺到一雙眼睛正在注視着他,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觸。
隔着一扇窗,他霍然發現了“她”。
長長的秀發,會說話的一雙眸子,修長的身軀正是那個,曾使他夢寐思念的少女。
他也一直把她當成神靈鬼怪加以否定過,然而現在她的再次出現,證實了她确實存在!也粉碎了他故作逃避,自欺自解的愚昧幻想!
杜鐵池只覺得一顆心跳動得那麽厲害!
他睜大了眼睛,一看再看,對方依然存在過去他雖然有過三次面對她的經驗,然而從不曾這麽近過,從不曾像這次看得這麽真切過!也從來不曾相視這麽長久過……杜鐵池第一個念頭,想猝然撲上去,接近她然而,這個念頭還不待實施,就被他打消掉了,以往的經驗證實他一旦這麽做,結果必然是失去她。
他可不願意這麽糊裏糊塗地又讓她跑了。
她穿着一襲藕色的百褶長裙!腰上紮着一根同色的絲縧,現出她細細的腰肢,與豐腴可人的胴體。
那根絲縧上,除了系有一個黑色的軟皮革囊以外,還連着一口式樣古雅的短劍!
另外,在她身後還背着一個編制玲巧的桶狀竹簍,簍子裏裝些什麽,卻不易看出,仿佛有幾顆紅紅的山果樣的東西!
那襲百褶裙看上去大了些,式樣很像是古老的宮裝,一般少女似乎很少穿着這樣的衣着,只是穿在她身上,卻是那麽的好看,除了奇怪它的式樣特別以外,絲毫也不覺出不相宜!
用“清麗出塵”來形容眼前這個少女,的确很恰當打量着她那張疏落開朗,無比清秀的面頰,杜鐵池顯得很緊張了!他期艾着,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才好!
宮裝少女眼睛裏蕩漾着一片和諧的情誼!
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波眸子,由杜鐵池這個人,望向他手上的那口長劍,再轉向臺子上的那堆書!再移向睡榻……把這一切都看清楚之後,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麽似的,臉上立刻流露出“若有所失”的表情!
最後,她把目光移向杜鐵池的臉上。
杜鐵池立刻被她的目光深深吸引住
她似乎已經要說些什麽了,卻又半途吞住,只是那般深切地在他面頰上瞥了一瞥,遂即轉過身子來!
杜鐵池心中暗吃一驚,陡地點足騰身,掠窗而出!
出乎他意外的,她竟然沒有再逃走
四只眼睛對看着。
杜鐵池終于鼓起勇氣,抱拳稱呼了一聲:“姑娘”宮裝少女點了點頭:“你要走?”
并不像那麽陌生,卻像認識他已經很久了的樣子!
“我”杜鐵池強自鎮定着:“是的!是想離開這裏!”
“什麽時候?”
“明天”杜鐵池說了這一句,心裏卻又很後悔!
宮裝少女微微遲疑了一下,說道:
“為什麽。”
“因為一一”杜鐵池笑了笑道:“姑娘應該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那已經是五年以前的事了!”
“我記得”她微笑着擡起手,指向對峰的瀑布:“是在那裏吧!”
杜鐵池驚訝地說道:“不錯,原來你也記得?”
“我當然不會忘記!”
她緩緩地向前走了幾步,目光視向當前的雲海。
杜鐵池跟上去道:“這麽說,姑娘也住在這裏?”
“我一直就住在這裏,你相不相信?”
她回過身子來微笑道:“其實我們住的并不太遠只是你卻找不到?”
杜鐵池道:“姑娘也住在北雁蕩?”
宮裝少女點了一下頭。
杜鐵池驚愕地道:“是在山上?”
“是在山上!”
杜鐵池想了想,道:“可是我已找遍了全山”少女微微一哂道:“你沒去過的地方還多着呢!”
說着她一雙妙目注視着杜鐵池道:“其實你才一搬來的時候,我就注意你了這五年以來,我也一直在觀察着你,只是你卻不知道罷了!”
“這這是真的?”
“我何必騙你?”
杜鐵池大出意外!
頓了一下,他才道:“……你為什麽要觀察我?”
宮裝少女臉色紅了一下。
她的年歲看上去很輕,最多不會超過十八歲這一點也不是杜鐵池所能想得通的,因為五年的歲月,對于她來說,就容貌上看起來幾乎沒有改變!
聽了杜鐵池的話,她似乎很窘!
“我只是心裏奇怪……”她吶吶道:“倒要看看你住在這裏幹什麽的?”
“原來……這樣!”
宮裝少女撩了一下睫毛,那水靈靈雙瞳裏,含蓄着一脈情意!
“你應該知道”她說道,“這裏是海內外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尋常人是不能随便來的!”
杜鐵池怔了一下,道:“姑娘是說這個山莫非有主人?”
少女瞟了他一眼,略似嗔怪地道:“你要這麽說也未嘗不可!”
“誰是主人?”
“我師父一一”
“你師……父?”
杜鐵池大感驚訝地道:“令師也住在這?”
少女點了一下頭!
杜鐵池道:“只是我卻從來也沒有看見過她……”宮裝少女微笑了一下道:“你當然不會看見她,如果你一旦看見了她,你就……”“我就怎麽樣?”
她微微搖了一下頭:“很難說我也不知道”說着她又看了他一眼,才道:“有兩次,你翻越後山,我都知道,要不是我現身助你,你已經觸犯了禁制這些禁制,都與我師父心靈相通,那時候,你再要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
杜鐵池一時又怔住了,平心而論,對方說這些話,他有一多半想不明白!
宮裝少女微微一笑,說道:“你相信緣分麽?”
杜鐵池茫然地點了一下頭,他腦子裏還在想着她說的話。
什麽“禁制”,“心靈相通”……也實在弄不清楚!忽然他發覺,面前這個宮裝少女,極可能是傳說中的哪一類奇人時,內心禁不住大為驚喜宮裝少女道:“你怎麽不說話?”
杜鐵池恍然道:“我是在想,姑娘說的曾經現身幫助我的那一件事!”
少女一笑道:“你真健忘我就實在告訴你吧!”
她走向一塊大石邊,坐下來!
杜鐵池跟過來,站在他身邊。
宮裝少女微微一笑,道:“坐下來,我們好說話!”
杜鐵池應了一聲,卻與少女保持了一段距離坐下來。
宮裝少女仍然脫不開女孩子的稚氣,她一直在注意着他,見他這般拘禮,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
杜鐵池趕忙起來,窘态畢露。
宮裝少女見他如此,更忍不住,把頭扭過來“哧哧”笑出聲來。
杜鐵池後退一步,一時手足失措!
宮裝少女笑了一聲,忍不住又回過頭來打量着他。
杜鐵池道:“姑娘請恕我一時莽撞……莫非我”宮裝少女強忍着臉上的笑意,那雙澄澈眸子在他臉上一轉,卻現出了一抹情意“唉!”她輕嘆一聲,微似憐惜地道:“看來你果然是個好人!”
微微一頓,她輕輕拍着身旁石鼓道:
“你就坐在這裏,我不會怪你的!”
杜鐵池應了一聲:“是!”便走過去,坐好。
宮裝少女側目看着他,說道:“你為什麽臉紅?”
“我”杜鐵池越加地不能正面看向她,聆聽之下,大為尴尬!
宮裝少女沖着他微微一笑,說道:“你心裏有鬼。”
“不”杜鐵池窘迫地注視着她,吶吶道:“我只是太緊張了些……”“不要緊”這一剎,她反倒像個懂事的大人似的!
“一個人,只要居心仁正,外表的一切,不必要過分拘謹你說對不對?”
杜鐵池內心不禁道了一聲慚愧!
“你怎麽不說話?”
“姑娘所說極是我只是覺得慚愧!”
宮裝少女一笑道:“你這個人很好要不然我才不會理你呢!也許你不相信,除了我師父以外,我很少跟外人說話,尤其是男的別打算我會答理他們!”
一邊說,她擡起了一雙腳,那般稚氣地看着自己的腳尖。
她穿着一雙特別編織的軟鞋,空花處,露出白皙的足面。
那般的平窄白嫩,纖瘦适度,看上去真有說不出的美!杜鐵池不覺把目光投了過去!
宮裝少女忽然把腳收回來,偏過臉道:“我還想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訴我麽?”
杜鐵池道:“我正要告訴姑娘”
遂即把姓名道出。
宮裝少女把他的名字重複一遍,記在心裏。遂道:“我名梁瑩瑩,原來随師居住在巴東碧溪山,後來為躲避一個仇家,才遷來這裏!”
杜鐵池一驚道:“仇家?”
梁瑩瑩點頭道:“不錯我師父就是為了躲避這個仇家,才遷來這裏,她老人家為了怕仇人不肯善罷幹休,所以平素深居簡出,嚴格管束我不得擅自離開雁蕩山,而且在入山各處關隘口,布下了厲害的禁制,一般常人萬一誤觸,只怕非死不可!”
杜鐵池心中一驚,他顯然心裏充滿了好奇,雖然說對方少女,對自己一見如故,胸無城府地推誠相見。自己卻不便借故套人隐私!
不過,他已漸漸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正是傳說中的劍俠人物關于這一點,尚須留諸異日證實!無論如何自己得識高人,總是有益無損,心裏好不高興!
梁瑩瑩輕舉素手,把散置在前額上的幾根散發攏了一下。
她忽然微笑了一下道:“我都忘了”
說時,随手把背後背着的那個竹簍卸下來,揭開簍蓋,探手由簍內拿出了幾枚大小如同金橘似的山果,随手遞與杜鐵池兩個。
杜鐵池接過來,稱了聲謝!
梁瑩瑩道:
“這是我師父在後山‘落雁畔’種的冬果,今年秋初才結的果子,聽說吃後生津補元,對于練功人大有好處,怪好吃的,你嘗嘗看!”
杜鐵池拿在手裏,只覺得這種冬果,紅晶晶的,皮質是透明的,連其中一粒果核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一直在手裏面玩得十分有趣,聽梁瑩瑩這麽說,他就拈起一個,一口就吃下去!
梁瑩瑩原來把一枚冬果已就近唇邊,見狀遂即擡手遞與杜鐵池道:“既然你喜歡吃,我這一個也送給你吧!”
杜鐵池接過來,道:“謝謝你!”
他正要就口嚼食,瑩瑩伸手阻止道:“這一個明天再吃吧!一天最多只能吃兩個,而且得來不易!”
杜鐵池一怔,道:“姑娘是說,你只有三個……?”
瑩瑩一笑,說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籃子裏還有的是不過,這些都是我師父服用的”說到這裏,她輕嘆一聲,顯着幾分蕭索的意味道:“她老人家自從受傷以後,身子不便,元氣大虧,這幾年就全靠服用這種冬果,賴以滋補”杜鐵池臉上一紅,甚是後悔地道:“姑娘怎不早說?這一個你還是留着回去孝敬她老人家吧!”
梁瑩瑩把他送來的冬果又退回到他手裏。
她臉上綻起了一絲笑意,道:“你的心真好,只是多謝你,實在用不着,呶!你看!
她揭開了竹簍,只見簍內盡是碧綠的蕉葉,蕉葉之上果然還放有這類冬果約二三十枚!
梁瑩瑩道:“我這裏邊有二十四粒,這就是我師父一年服食的全數,有多的就歸我所有!所以你大可安心服用,只是聽我師父說,這種冬果,因為晝感日菁,夜感霜露,又因植于地穴當口,承受了一股地陰之氣,所以對于我輩修道練功之人,大有神益,你的武功雖然不錯,到底內元精氣未凝,如果一下子吃下三個,只怕體質消受不了,錯開一天再吃,就不妨事了!”
杜鐵池聽她道出這些,才知道手上這枚小小的山果,竟然有這許多的名堂,內心好不驚喜。只是,轉念一想,益覺對方少女對自己的一番情誼,更似越過這三枚冬果本身的功益之上!
他初與女孩子家打交道,偏偏對方又是他多年來晝思夜想之人,內心自有說不出的消受,像這般近承嬌軀,吐氣如蘭的并肩共話,不啻平生僅有,心裏感念這番玉人恩澤,反倒是拙于口舌應對了!
梁瑩瑩秀外慧中,外表是出色的美,內裏更是冰雪聰明,況乎此刻“心有靈犀”!是以,她那雙妙目,只在對方臉上略微一轉,已窺出了對方心意。
當下微笑道:“你胡思亂想些什麽?”
杜鐵池越感窘迫,口中吶吶道:“我……我沒有……”梁瑩瑩一面打量着他的臉,淺淺一笑道:“小小幾個冬果又算得了什麽?我早就吃膩了,你別過意不去,你是奇怪,我為什麽會對你這麽好,可是?”
杜鐵池想不到對方一猜就猜中了自己心事,當時益加發窘,不知何以置答!
梁瑩瑩看着他輕嘆一聲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其實我告訴你,你也就不奇怪了!”說到這裏,她淺笑了一下,目注向杜鐵池道:“我還是接着剛才的話說吧!”
杜鐵池當真受寵若驚,聞說之後,只點了點頭!
梁瑩瑩道:“你剛才不是問我什麽時候,助過你嗎?難道你忘了!那兩次我們見面的情形了?”
杜鐵池道:“姑娘是說,那一次在天池附近?”
粱瑩瑩點點頭道:“對了,還有今年初,你在練劍你忘了?”
杜鐵池怎麽會忘了?只是他卻不知道這兩次見面,對方又怎麽救過自己?
梁瑩瑩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以為我們是偶然見面的?”杜鐵池道:“姑娘是說……。”
梁瑩瑩白着他道:“傻子!實在告訴你說吧!那兩次都因為你差一點走進了我師父布置的禁地,是我特意現身出來,把你引開的!”
杜鐵池這才恍然大悟
梁瑩瑩道:“你沒見過我師父,當然不知道她老人家的個性為人,自從她老人家在巴東敗在仇家手裏,負了重傷之後,這些年以來,性情大變,變得十分不合情理,就拿我日常服侍她來說,無時無刻也都在提着十分的小心,要是你落在她老人家手裏……那可真是不堪設想!”
她一再地提起她的師父,使得杜鐵池對于這位未曾謀過面的老人,緬生着無窮的恐怖感覺!
梁瑩瑩一笑道:“那時候,恐怕不是你一個人倒黴,就連我也脫不了于系!”
杜鐵池一驚道:“為什麽?”
梁瑩瑩道:“為什麽?那時候,師父一定怪責我知情不報,少不了,要罰我禁足一年的活罪!”
杜鐵池恍然道:“這麽說,你師父是不容許住何外人居住在這裏了。”
“差不多!”她發出了一聲幽幽的嘆息道:“因為有了方才我告訴你的那些事,所以我師父對外界防範得很嚴,并且限制我跟任何人交往”說到這裏,她忽然笑了一下道:“我們不要再談這些掃興的事了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杜鐵池這時近窺佳人,對方一颦一笑,無不美若大仙,比肩共話,軟語盡溫,他真不禁為之陶醉了。
梁瑩瑩斜過眼睛也朝他一笑道:“你怎麽老這麽看着我嘛杜鐵池頓時大窘道:“我……”“別不自然!”梁瑩瑩落落大方地道:“你大概很喜歡我,是吧?”
杜鐵池臉上一紅,想不到對方竟然會有此一問,一時真不知何以作答!
梁瑩瑩睬視着他,嬌聲問道:“你怎麽不說話?”
“我……”
“你不喜歡?”
“不我……”
“那就是喜歡了!”
說着她不由得像花綻放般地笑了。
“一個人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麽不好意思說出口?”
她脈脈合情地看着他道:“其實你不說,就當我不知道了。”
杜鐵池道:“姑娘怎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
她含着笑,把一雙明媚的眼睛,掠向當空的浮雲,又道:“我知道你還多着呢!譬如說你病了”像笑,又似含有深情,她逼視着他!追問道:“有沒有?”
杜鐵池心裏一陣亂跳,面紅耳赤地點了一下頭。
“為什麽?”
“因為”杜鐵池不自然地笑道:“因為不經意,受了點風寒!”
“真的?”
梁瑩瑩笑了笑;伸出一根纖纖玉指虛點着他,接着說道:“算了,我也不再問,反正我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是了!你呀……你可真是好意思”杜鐵池呆了呆,心裏盡管是無窮受用,表面上卻是挂不祝他吶吶道:“原來你什麽都知道……”“當然,”她笑了一下,卻輕嘆一聲道:“我知道你的心,你也別以為我真是那麽狠心!”
微微低下了頭,她緩緩地又道:“我也很喜歡你”杜鐵池大吃一驚,紫接着心裏一陣狂喜!禁不住表情為之一呆!
梁瑩瑩擡起頭,她那雙明媚的眸子,落落大方地注視着他,一派天真純樸俨然不着一些世俗的矯扭做作。這種神态,使得杜鐵池也大為驚異,亦不禁自嘆不如!
梁瑩瑩道:“這幾年,一來因為我正在練習師父傳授我的‘無涉坐功’,不能分心;再者,我還不知道你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來路,所以一直不曾現身來看你!你會不會怪我?”
杜鐵池搖搖頭,他心裏感觸萬千,一時也不知要怎麽表達自己才好!
梁瑩瑩忽然笑道:“那就好你聽我說,我師父由昨天開始,每天潛心靜坐,研習一門新的心訣,再也不會出洞府一步,而我的功課也暫時告一段落,今後我就可以常常抽時間來找你玩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來,呆了一呆,失聲道:“你真的明天要走?”
杜鐵池搖搖頭,吶吶道:“我還要想一想!明天再告訴你!”
梁瑩瑩道:“我希望你不要走!萬一你走了,我會很失望!以後我就更寂寞了!”
杜鐵池自從發現到她是個不惹世情的純樸女孩子,心裏不禁對她更增情愛,也就對她開誠相見:“你沒有朋友?”
“沒有!”梁瑩瑩道:“最近十年我師父督促我功課忙極了,哪有時間交朋友?再說,師父也不允許我随便和人家來往……有時候我作完了功課,一個人對着空空的洞府,真是悶死了。”
她說到這裏,不禁回眸看向杜鐵池,天真地一笑又道:“你不知道自從第一次我看見你以後,心裏有多高興,我一面練功課,一面又怕你走了,只要一有空,我就偷偷地來看你,看見你還沒走,我才放心!”
她一派天真地說出了這些,杜鐵池深受感動!
他感慨地道:“聽你口氣,姑娘目前分明已是飛仙劍俠一流的人物,而我!我不過只是個凡夫俗子,豈能與姑娘論交往?”
梁瑩瑩道:“所以我說我們有緣呀”她一面打量着他,道:“你也不要這麽說我看你不像是一般的尋常人物,也許是你的機緣還沒有到”忽然一笑,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對了!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先傳授你一些入門的功夫,你每天按時勤練,半年的時間,就可以打好了根底!那時候,我再找個機會跟師父說,也許她看你根骨好,就收你為徒也不一定!”
杜鐵池不禁喜道:“真要這樣,姑娘可就對我恩重如山了!”
梁瑩瑩開心極了,道:“我們就這樣做,明天一早我就來看你,傳授你入門的道法有我在旁邊指導你,一定進步很快!”
杜鐵池雖不知她到底功力如何,可是由以往三次見面過程裏,已可斷定她絕非常人,是可認定他也曾聽過有這類的傳說,知道這等仙緣,極難遇合,俗謂:“一人成道,九族升天”,正是這個道理!自己在深居雁蕩五年之後,竟然會有此遇合,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這麽想着,他不禁大為興奮!
梁瑩瑩也似乎很高興,又滔滔不絕地說了些很為新奇的事,靈山空曠,和風無波,不覺日影偏西,遙見那半天紅日斜挂,渲染了半天的紅霞,一群鴻鳥,緩緩由眼前翺翔飛過。梁瑩瑩忽然“啊呀!”一聲,道:“糟了光顧得跟你說話,竟然忘了回去了我走了——”說着由石上站起,叮囑杜鐵池道:“明天早上我再來看你!”
杜鐵池未及說話,即見她左腕輕起,一泛青霞自其袖內暴射而出,連同她直立的身軀,一并化為一道經天長虹,瞬息長空青冥,不過閃得一閃,已隐入高嶺極峰,目不得見!
這番景象,直把目睹的杜鐵池吓得目瞪口呆一一好半天,他才轉過念頭來,心裏好不慶幸,看來這梁瑩瑩雖是年紀輕輕,分明已具有甚高的道法劍術造詣,自己得友如此,誠然是可喜之至!
這麽一想,他頓時打消了明日離山的念頭,卻飄起了一番雄心壯志,決心叩開這“大化造人”的仙學之門!
當下匆匆返回草舍,把已經整理好的書籍雜物,又重新歸置原處,真恨不能馬上就到明天早晨,快點見到她,面聆一切才好!
窗外的大片雲霞,渲染出一天絢麗的玫瑰異彩陌上野菊,起伏着金色的波浪一天異彩,萬傾香光,勾畫出這多彩多姿的,片刻绮麗黃昏,和風襲過,帶來了盈空撲面的郁郁清芬!
杜鐵池緬思着今後的一切,心裏充滿着離奇的幻想。
已經到了他平日晚餐的時間,只因為剛才吃了那兩枚冬果的緣故,現在肚子一點也不覺得饑餓。信手拿起桌上的洞蕭,正待吹奏時,陡然,他聽見了一聲清晰的猿啼之聲。
深山猿鳴,原來也是常事,五年來,他早已習以為常,不足為怪只是,這聲猿啼,分外清晰,仿佛站在眼前!杜鐵池心中一動,信步向室外踱出。就在他足下方自跨出門檻的同時,他聽見了更為逼真的第二聲猿啼聲。緊随着這聲凄厲的啼叫聲後,一條白影,陡然間,由嶺前松間墜落下來。
杜鐵池驚視之下,那物件就地一滾,躍身站起,競是一頭全身白毛,高有五尺左右的碩大巨猿!
火眼金睛,長發拂肩,這畜牲也像人那般的直立着杜鐵池陡然憶起,五年來曾數次目睹這頭白猿,最清晰的一次是當年雪夜,自己正在寒窗夜讀時,這畜牲人立松前,遠遠窺伺着,待自己發現趕出之時,它已遁跡無蹤!
當時人猿對面,白猿嗚嗚低鳴,井無傷人之意,較之昔日明目張膽,白晝進襲,卻是大異其趣。
杜鐵池返身進屋,就手把置在壁上的長劍拿起來。再次縱出!
白猿怪叫一聲,身形疾退數尺。
杜鐵池忽然發現到,它雪白的毛身上,竟有顯著的幾片血漬這一突然的發現,使得杜鐵池心中一愕,頓時止步觀變!
那頭白猿劇烈的跳動着,一雙長臂就空亂舞,不侍對方同意,徑自向着後嶺上,翻越上去!
杜鐵池叱一聲:“畜牲”猛地起步就追!
一人一猿,翻越後嶺,約十數丈,杜鐵池陡然止步,心忖道:“我何必與它一般見識,緊緊追它作甚?”
前面白猿見杜鐵池忽然止步,不禁發出一連串怪叫之聲,長臂頻揮,大有督促杜鐵池繼續後追的意思!
杜鐵池心中一動,不禁又忖道:“是了猿性通人,看它這番急相,莫非有什麽求助于我不成?”想到這裏,心正猶豫。
前面白猿,叫跳更劇,不時地哀鳴着,現出乞憐之意!
杜鐵池一壓劍身,冷笑一聲,再次縱身過去,白猿見狀,即速躍起,怪叫着,繼續向後嶺撲翻上去。
前行是一片峻峭的山嶺陡坡。坡上滿生着參天的古松,一面是深山峻嶺,另一面卻是陡峭的峭壁深淵。
杜鐵池昔日游山至此,無不立足為戒,原因是山勢過于險惡,冒險再進,即有失足墜澗,粉身碎骨之慮,想不到前行白猿,竟然把他帶來這裏。
他站立住身子,冷叱道:“畜牲!你帶我來此,究竟何意?”
白猿見他止步,不禁咭呱怪叫起來,不停地翻着筋鬥,一雙手腳更是連連比劃不已。
杜鐵池心知有異,不由長嘆一聲,說道:“看來我也只有随你去了,只是山勢太為險惡,你卻不能走得這麽快法,要不然,我可是跟不上你”白猿嘴裏咕呱怪叫着,也不知它說些什麽,陡地又反身向嶺上攀去。
杜鐵池把心一橫,小心翼翼地随後向嶺上攀去。
這麽一來,可就看出兩者之間的差異來了,杜鐵池雖然自信五年來,已培練出極為高深的輕功造詣,然而究竟不比野生野長的通性靈猿!
猿上行不遠,杜鐵池已被拉後了老長的一大段。
此時天寒風冷,吹得人衣衫飛揚。
一片白雲由眼前升起,近到拂身而過,更似泛起來無比的寒意。
杜鐵池足尖一滑,打了個跌,所幸他迅速地攀着了一根樹幹,未曾滑下,卻禁不住吓了一身冷汗。擡頭一看,那頭白猿,由左側繞過,迅速地向後嶺翻越過去。
杜鐵池慨嘆一聲,心忖着:“畜牲,你可把我害苦了。”就在這時,他耳中聽見了一陣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