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

第38章 對峙

第二天一早到了公司, 沈冰立即通知召開了本次安全責任事故的碰頭會。會上, 在聽取質量安全部門的詳細彙報後, 沈冰着重圍繞死者的賠償和安撫工作讓大家發表意見。

會議開了整整三個小時, 基本達成了一致意見。當沈冰疲憊地捏着眉心回到辦公室稍事休息時，卻見一玻璃杯清綠透亮的茶水恰恰遞了過來。

“嗯？”, 沈冰有些詫異地看着林芳逸，顯然這茶葉并不是辦公室茶水間裏的品種。

“總喝咖啡不好, 嘗嘗這個。”, 林芳逸笑嘻嘻地指了指杯子：“私貨哦, 一般人我可不給他吃。”

沈冰見杯子裏的茶葉根根如針尖般豎立在玻璃杯裏，嫩綠的即便是看看顏色, 都讓人感到甚為賞心悅目, 便知這林芳逸的茶，必然不是尋常貨色。

她知道林芳逸此舉是為了緩解自己的焦慮感，是以心裏着實有些感動。雖說平日裏她并不怎麽喜歡喝綠茶, 但是面對林芳逸這般默默關心的體貼，沈冰自然不肯輕易拒絕了她的好意。

她輕輕地嘬了一口茶水, 頓時只覺清香撲鼻, 入口生津, 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感覺清爽了不少。“好茶。”，沈冰脫口贊道，她有些驚喜地看着林芳逸：“想不到你還藏着這等好東西。”。

林芳逸笑嘻嘻地看着沈冰：“好喝吧？嘻嘻，你要是喜歡，我每天給你泡。”

沈冰挑了挑眉：“每天泡？看樣子存貨不少呢！”

林芳逸得意地沖她仰了仰下巴, 壓低了聲音道：“原先的老領導前幾天賞的，雖然不是很多，但也夠咱倆喝上一陣子了。”

沈冰的嘴角噙着一絲笑意：“咱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芳逸：“這麽大方？”。

林芳逸耳朵漸漸熱了起來，卻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嗯，得把握一切可以把握的機會，拍好老板馬屁。”

“哈哈！”，沈冰再也忍不住，頓時被逗的笑靥如花：“你怎麽這麽厚臉皮呢？”。

林芳逸見她洋溢起發自內心的笑容，不由得心裏也暗暗高興。因為她知道一旦出了這樣的安全事故，接下來的情況絕不可能樂觀。所以她希望能夠盡可能地讓沈冰放松一些，以便能夠更好的面對接下去将會發生的一些不愉快。

當然，這樣的輕松并不可能持續很久。沒多久，林芳逸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而何婉晴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沈總。”，何婉晴甚至都來不及叩門：“沈總，公司門口來了一幫人，披麻戴孝的，還舉着橫幅，說是來給死去的家人讨公道的！”。

這時，林芳逸也剛剛挂了電話，正是保安部的來電，所反映的情況跟何婉晴說的如出一轍。保安部聲稱目前已經暫時控制了現場，特來請示是否需要報警，還有下一步該如何處置。

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林芳逸快步走到沈冰的辦公室，正好看到沈冰站在窗前正朝樓下看去。

林芳逸有些頭暈，輕微的恐高症使她不能長時間向下看。但此刻為了第一時間掌握現場情況，她壯起膽子順着沈冰的目光往樓下望去——視線雖然有些被建築物遮擋，但也能勉強看到現場的情況，只見大門口黑壓壓地聚集着約莫二三十個披麻戴孝的人群，其中幾個婦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更有一個白底黑字的橫幅舉在她們頭上，上面寫着：“黑心企業謀財害命”的字樣。

保安部的人已經在公司門口攔起了人牆，但是并不敢輕舉妄動，此時公司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群，若是任由死者家屬鬧将起來，恐怕場面會極其難看。

看到這樣的局面，沈冰再也不敢猶豫：“報警吧。”，林芳逸自然也是這個意思。當她清楚簡略地跟110說明現場情況後，卻發現沈冰正準備出門下樓去。

“沈總，你幹嘛去？”，林芳逸心裏猛然揪緊。直面死者家屬的局面她不是沒有經歷過，當年下派鍛煉的時候，也沒少見識過這等場面。她知道那種面對失去親人後的家屬的壓力，也知道在那種容易失控的局面下即将面對的危險，是以一看到沈冰一副準備親臨現場的模樣，她忍不住失聲喊了起來。

“黃錦全已經下去了。”，沈冰的臉色十分蒼白：“我也下去看看。看看能不能談。”

“你現在不能去！”，林芳逸緊張的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口氣中也帶了一絲命令式的決斷：“你如果不放心，我先下去看看，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能跟死者家屬見面！”

沈冰和何婉晴被她這副疾聲厲色的模樣唬了一跳，卻是來不及計較她的惡劣态度：“Mia，我必須去，畢竟我是這裏的負責人。”

“不，你不能去。”，林芳逸已然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對，忙及時調整着情緒：“沈總，眼下死者家屬的情緒必然十分激動，萬一矛盾激化，也保不定他們會做出什麽事來。在公安沒到的情況下，你怎麽能輕易涉險，沖到第一線去呢？”

她見沈冰顯然已在思考自己的話，忙緊接着又道：“即便是要跟他們談，不到最後你也不能出面。這樣即便是談判陷入了僵局，咱們還有你這裏最後一條退路。”

沈冰聽她噼裏啪啦說了一通，不由得暗道慚愧。自己也是經歷過無數商業談判的人了，怎麽如今面對這等突發事件，竟然連最基本的談判套路都忘記了呢？

其實這也怪不得沈冰，當年她所參加的商業談判，雖然也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但終究還是僞裝在一個彬彬有禮的面具之下進行的。可如今面臨的突發事件，一則是出了人命，二則那坐在地上哭天搶地捶胸頓足的婦女，着實給了她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沖擊。

林芳逸見沈冰沉吟不語，随即便又想了個點子：“你要是非得一起去，那要麽換一身打扮吧。”，她的眼珠子轉了轉，随即從衣櫃裏拿出了一套公司職員的普通套裝：“呶，換這個吧，別讓人看出來你就是老總。”

何婉晴看到林芳逸這般老練，忍不住出聲感嘆道：“林助理，你這都是哪裏學來的本事，也真難為你怎麽想到的。”

林芳逸此刻也顯然沒有什麽心情說笑了：“以前遇到過這樣的場面，所以也算是有點經驗。”，她一邊說一邊将套裝塞到了沈冰手上：“沈總，快去換衣服。”

沈冰不得不承認，林芳逸臨危不亂的舉動給了她很大的安慰，她漸漸地鎮定下來，細想林芳逸方才的一番話語，亦不禁被她清晰的思路和鎮定的應對所折服：“這個Mia，她究竟還有多少面，沒有被我發現呢？”

沈冰換過了衣服，又故意換了一雙平底鞋，學着辦公室職員的樣子将頭發高高紮了一條馬尾，又戴了一副圓圓的眼鏡框，一下子就顯得氣場弱了很多。她默默地跟在林芳逸身後，微微地皺着眉頭，說實在的，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令人緊張的局面，一想到要面對一群披麻戴孝哭天搶地的人們，沈冰只覺得後背的冷汗都要滲出來了。

電梯下到了一層，大門外的聲浪已然清晰可聞。林芳逸昂頭走在前面，俨然是一副公司負責人的模樣。

“林助理，何主任。”，看到林芳逸和何婉晴，保安部部長擦着汗小跑着迎将上來：“外面情緒很激動，你們可要小心點。”，他揮手喊過來五六個彪形大漢：“仔細跟着兩位領導，千萬不能出什麽纰漏！”，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冰身上，卻是有些疑惑：“這位是？”，他覺得這個女孩子很面熟，卻一直想不起來她是誰：“奇怪，公司裏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女孩子，平日裏也沒見過啊！”

林芳逸随口道：“劉部，別說了，咱們出去看看吧。”，她輕輕皺着眉頭：“看着情形，人家可是有備而來啊。”

“出來了，出來了！”，看到率先走出大門的林芳逸，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騷動：“你們這些奸商，還我們家志勇的命來！”，也不知是誰嚎了一嗓子，一時間頓時哭聲四起，死者的家屬紛紛圍将上來，七嘴八舌地開始展開圍攻。

“嗚嗚，我們志勇死的冤啊！”

“爸爸，我要爸爸！”

“殺千刀的奸商，別以為我們好糊弄，今天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都別想走！”

“喊媒體，把媒體喊來，給他們好好曝光曝光！出人命了哇，還想這麽便宜就打發我們嗎？”

“我的兒啊！你就這麽走了呀！留下我們這些孤兒寡母的怎麽活呀！”

沈冰和何婉晴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頓被唬的連連後退，幸虧有保安部幾個彪形大漢在前頭擋着，方才将情緒激動的死者家屬擋在了前頭。

黃錦全滿頭大汗退到林芳逸身邊，他方才被兇神惡煞的死者家屬當胸一把抓住了胸口，直唬的面目變色，冷汗淋漓。他一邊費盡口舌地安撫他們，一邊又賭咒發誓一定妥善處理本次事故，只希望能夠盡快平息死者家屬的憤怒，将眼前這場一觸即發的風波盡可能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見了林芳逸下樓，他一下子仿佛多了一些底氣，再一眼瞥到跟在林芳逸身後的那個人，一怔之下差一點脫口喊了出來。

林芳逸橫目瞪了他一眼，黃錦全方才将剛到嗓子眼的那句“沈總”咽了下去，他轉念一想，頓時領會了林芳逸的意思，忙轉身對着死者家屬喊道：“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他的嗓子已經沙啞：“這是我們總經理助理林小姐，請大家安靜一下。”

“總經理助理？總經理為什麽不來？”，又是那個為首鬧事的嗓音。

“我是沈氏地産總經理助理林芳逸，總經理全權委托由我處理這件事情。”，林芳逸的嗓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恰恰能夠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今天我既然站在這裏，就是有誠意來解決這件事情的。如果你們也希望能夠公平妥善的處理好裴志勇先生意外身故的身後事，那麽就請派出三名裴先生的直系親屬代表跟我們談。”。

她的目光緩緩地掃過對方的每一張面孔，最終停留在一個五大三粗，剃着趣青光頭的男人臉上：“不是直系家屬就不要來了，來了你也做不了主。至于聚衆鬧事的——”，她從鼻孔裏噴出一聲冷笑：“這一套我也不是沒見過，若是想要胡來的，盡管可以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