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這些是什麽?”嚴承恩捂着鼻子, 指着擺在營帳地上的是一攤看不清楚形狀的東西, 雖說拿的遠遠的,但是那臭味撲鼻而來,簡直臭得叫人恨不得把鼻子堵上。
陳跡也不好受, 那味道可怕極了,“這些是我們從山上那水源發現的。”
“水源?”嚴承恩瞪大了眼楮, 像是明白了什麽,猛地站了起來。
“正是。”陳跡點了下頭, 望向賈赦︰“賈侍郎猜到這水源可能有問題, 我們去了後, 就發現那水源處被人丢了這些東西進去。”
嚴承恩顧不得捂住鼻子了,幾個箭步上前湊近到那些東西旁邊, 拿起旁邊的木棍翻看着那些東西,“是這些東西造成瘟疫的?”
“太醫們看過了,确實是這些東西。”秦見深沉聲說道︰“這些是牛羊的屍體, 這些牛羊得了病死了後本該被燒毀,卻被有心人放到了山上那水源裏邊, 日積月累,就成了瘟疫的源頭。”
“怪不得那些蠻子這陣子居然沒來打草谷!”嚴承恩的手顫抖着,這個季節本是那些蠻子來打草谷的時候,但是到現在那蠻子卻遲遲沒來,原來是打這主意。
那些蠻子好毒的心思,如果沒人發現那水源處出了問題,這斬草不除根, 瘟疫漸漸蔓延開來,士兵、百姓死的死,逃的逃,這邊關的力量就弱了七八分,到時候他們舉兵南下,邊關就如同一只紙老虎一般,輕而易舉就會被撂倒。
“我們已經把這件事傳到京城,想來聖上必然會做出安排來。”賈赦說道,“那些水暫時也不能喝,為今之計只有一個方法——打水井。”
水井的水是地下水,和那山上的水不是同一源頭,就算是被滲入,也是有限的。
“這個好辦,”嚴承恩欲言又止地說道︰“我們軍中有人會打水井,只是這打水井得找水源,勢必需要些時間。”言下之意是問這陣子的水該怎麽辦?
這人七日不吃還能有口氣,可三日不喝水就得死了。
如果不知道這水源有問題還好,知道了誰喝得下去。
“這個問題好辦。”陳跡突然說道︰“陳久二兄弟寫了信給我,今日就會帶人押送官鹽過來,他們有人手、有車輛,到時候可以讓他的夥計幫忙去鄰近的鎮裏買水過來。”
陳久?
賈赦的手指彈了下,他仰起頭,笑道︰“這二位是陳大人的親戚嗎?”
“不算是親戚,只是同姓罷了,”陳跡笑道︰“這兩兄弟年紀雖小,但是做事謹慎穩妥,沒出個岔子,賈侍郎若是對他們有興趣,到時候我讓他們二位和您見個面兒。”
年紀小?賈赦已經有幾分确認陳跡口中這二人就是陳久、陳恒兩兄弟了,這兩兄弟什麽時候搭上這軍中這條線了?這可不是什麽小買賣,不是一般人絕對吃不下這筆生意。
賈赦倒是不疑心他們兄弟倆耍花招,只是覺得有些驚訝。
待看到陳久、陳恒兄弟倆的時候,他才真正相信了這事。
“果然是你們。”賈赦笑着扶起激動的兄弟倆,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兄弟倆看上去可比他們離開的時候成熟多了。
陳久摸着後腦勺,腼腆地笑道︰“賈大人。”
“坐吧。”賈赦說道,伸手給二人倒了杯茶水,“說說這幾個月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們兄弟倆可真有本事。”
他臨走前是給他們兄弟倆一筆銀子,但是那筆銀子也不足夠他們花錢收買人的,賈赦是真好奇這二人的經歷。
陳久有些不好意思,陳恒倒是很爽快,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娓娓道來。
賈赦的面色随着他的講述由從容轉為驚詫,再轉為驚喜。
這二人的經歷可以說是因禍得福,這兄弟倆雖說自幼就是跟着爹從事這鹽業,但是年紀畢竟尚輕,難免有人小瞧了他們,給兄弟倆下了個套子,讓他們去買了個出不了鹽的鹽井,結果那人沒想到,這二位歲數小歸小,心眼一點兒也不比別人少,早已調查清楚,将計就計,而後又裝作上當受騙,上門去找人家說理,引人家和他對賭,借此機會把對方所有的東西都贏了回來,讓那本想出千的家夥大大吃了一回苦頭。
機緣巧合,那人是和這邊關做生意的,到了時限本該送貨了,可鹽井、鹽地都被這兄弟倆拿走了,交不出貨的那人還想借陳跡的手殺了兄弟倆,兄弟倆卻直接上門和陳家談好了,在利潤當中分陳家一成,陳家立即就反悔了。
這一樁樁事情說來仿佛如有神助一般,但是賈赦卻知道,若不是這兄弟倆膽識過人,又有一身好身手,恐怕早就被人拆吃進肚了。
“都道士別三日,當歸目相看,今兒個二位可算是我見識到了。”賈赦對這兩兄弟是打從心眼的欣賞。
陳久連忙擺着手道︰“大人這話讓我們兄弟可愧不敢當,如果沒有大人當初仗義相助,我爹的仇恐怕都無法報,而且大人在京中的所作所為,我等也有所聽聞,與大人想必,我們兄弟不過是僥幸罷了。”
陳恒笑嘻嘻地說道︰“大人不知,我這哥哥每到一處都給您立了個長生牌位,到一處廟都進去給您求平安,本來,我們還打算送完了鹽後,就轉道到京城,把這些日來賺來的錢給您送去。”
賈赦愣了愣,詫異地看向陳久。
陳久紅着臉,在這裏不得不說,一張黑俊臉上兩團高原紅,那真是要多嬌羞就有多嬌羞。
“咳咳。”賈赦沒厚臉皮到覺得人家喜歡自己,只是覺得這人還真是個實誠人,“謝謝了。”
陳久撓了撓額頭︰“這都是我該做的。”
陳久兄弟倆還有事要去和夥計交代,陳恒把這些日賺來的錢中賈赦的利潤都給了他,這倒是解了賈赦的燃眉之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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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大人。”
從城裏剛騎着馬出來,賈赦迎面就瞧見了陳四。
“有什麽事?”賈赦問道。
陳四勒住缰繩︰“我家老爺請您到他的營帳去,有要事相商。”
有要事相商?
賈赦皺了下眉頭,策馬朝着營帳而去。
“發生什麽事了?”賈赦打起營帳的簾子,走了進去。
秦見深手上拿着一封信,“你看看這個。”
賈赦見他面色不渝,心裏頭已經有些不好的預感,待看完整封信後,臉上的神情卻有些古怪。
“這真是聖上所寫的信?”賈赦坐了下來,滿腦子的困惑。
不應該啊,聖上這回是怎麽了?下手這麽狠?他可就兩個兒子,這麽試探,不是玩火嗎?
這要是一個不好,聖上後繼無人,到時候怎麽辦?
秦見深低着頭,賈赦看不見他的神情,但卻隐約知道他此時不知為何心情有些不好。
賈赦抿了下唇,他雖然不知道聖上和秦見深到底什麽關系,秦見深和聖上非親非故,卻深得聖上的信任,連帶着他也受了益,但他信任秦見深,正如同秦見深信任他一般。
“陪我喝酒。”秦見深突然說道。
男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半都想喝酒,或是借酒澆愁,或是借此麻痹自己。
不管是什麽原因,賈赦都沒有多問,而是沉默地安排了兩匹馬,帶着幾壇子酒和秦見深到了附近的山頭。
山上晚風正吹,瑟瑟秋風帶來無限的秋意,點點星辰點綴在夜空。
陳四遠遠地在附近守着,不讓其他人靠近。
一壺酒入口,燒喉的竹葉青後勁綿長,秦見深沉默地喝着酒,他喝着烈酒就好像在喝水一般,臉上也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賈赦單腳屈起,手提着酒壇子,邊喝着酒邊擡頭看着天空。
恍惚間,他記起了上輩子,他是年少得志的少年丞相,十六歲封相,十九歲為帝師,若是在盛世,他本該春風得意馬蹄疾,但是在亂世,人命如草芥,就算是君王也是如此。
城破前日,他與小皇帝也是在這麽一個夜裏,一臣一君在山頭上喝酒,那時候小皇帝喝了一晚上的悶酒,在晨曦微明的時候,突然對他說道︰“今日京都必破,他們要的是寡人的性命,我聽聞他們的賞銀不少,夫子不若取了寡人的項上人頭前去吧。以夫子的能力,定然能讓這亂世太平。”
那時候,他沒有說話,他沒有懷疑小皇帝的話,只是他雖然自認不是什麽大好人,但也絕不是什麽背棄朋友的人。他的心一向不大,裝不下太多人。所以,在把所有能留下來造福後人的東西留下來後,他就自盡了。
“我有個故事,不知你聽不聽?”秦見深喝了一口酒,突然說道。
賈赦勾起唇角,“有酒有故事,我怎麽會不願意聽?”